难道梵老师给他们的机会还少吗?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在现实中,在网络上。即便被他们联手摆了一道,梵老师还特意打电话给简雅,又提醒了最后一次。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清醒,又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们选择相信?

朴丽玉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狠狠心把毕泽泰的联系方式拉进黑名单,过了几秒又放出来,反反复复。

“梵老师,我终于明白您的感受了。”她擦了擦眼角,狼狈道:“被那么多人质疑,您是怎么走过来的?您太难了!”

“我无愧于人,无愧于己,无愧于天地,又怎么会难受呢。”梵伽罗淡笑摆手。

宋睿冷冰冰地说道:“他们愿意堵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听也不去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内疚自责。”他牵着许艺洋站起来,转换了一种格外温柔的语调:“伽罗,我们回去吧,月亮湾那边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

“好。”梵伽罗站起身告辞,舌尖却缠绕着两个欲吐不吐的字――恩慈。

另一头,林念慈拍了拍气急败坏的师弟的肩膀,冷静分析道:“他听说我们是正统道门的人,又姓林,然后从你的名字分析出了我的名字,可见他应该认识师祖,也认识我的母亲。”

“这话怎么说的?”毕泽泰对这位漂亮姐姐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我们俩都是孤儿,父不详,我们的姓氏都随了师祖,他姓林。在道门,林姓可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姓。”林念慈温柔细语地解释:“我比念恩稍微好点,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但我的母亲却是师祖的亲传弟子,叫恩慈。师祖座下有很多弟子,平日里却最看重我的母亲,而我母亲又是为了救他才死的,所以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为了纪念我的母亲,他给我们分别取名叫念恩、念慈,意思是永远怀念恩慈。”

说到这里,林念慈的笑容越发温柔静谧,乍一看,气质竟与梵伽罗极为相似。

林念恩听懂了,恍然道:“他听说我叫林念恩,于是立刻就猜出了你叫林念慈,可见他知道我们是哪个门派的,更认识师祖和恩慈师伯。”

“应该是这样。他竟连我母亲的名讳都知道,看来与道门有很深的渊源。”林念慈拧着眉头,似乎感觉非常不适。

林念恩见她面色不好,心尖便颤了颤,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管他是谁,难道他还敢在我们天水派头上动土不成?他既认识道门的人,也知道我们的师承和来历,就更应该明白不能招惹我们的道理。”

林念慈略带隐忧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看向眼巴巴的毕泽泰等人,便又温柔地笑了:“你们好,都请坐吧,不要拘束。”

简雅等不及了,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林小姐,您有办法治好我们吧?”

林念慈并未答话,只是仔细打量她,末了又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和画着鱼形项链的那张纸。

“这是什么?”她拿起纸,目光闪了闪。

“这是苏枫溪给我们的项链,后来又被拿走了。”倪心海连忙解释。

林念慈盯着项链草图看了很久,又拿起那些瓶瓶罐罐仔细嗅闻,目中露出困惑:“这些护肤品都没有问题,你们脸上的煞气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只单单染在脸上?这么浓重,唯有天天接触才会如此,除了这些护肤品,你们想不出别的原因吗?”

简雅尖声道:“如果我们知道原因,还找你干嘛?”这都进门好一会儿了,能治早该治了,但这人却磨磨蹭蹭、讲东讲西,就是不提正茬,搞得她越来越心浮气躁。

倪心海立刻握住她的手,连连给她使眼色。

万诗舒默默抱紧自己,感觉心里十分不安。

毕泽泰三人的态度却完全相反,急忙维护道:“雅姐你着什么急,林小姐只是想找出问题的源头,然后彻底消除隐患而已。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林念恩原本想怼简雅,看见毕泽泰三人也算识相,这才作罢。

林念慈不以为意地摆手,笑容和蔼可亲:“没事的,我能理解简小姐的心情。既然你们着急,那我先帮你们抹除煞气再寻找原因好了。”她伸出白皙纤长的双手,嗓音轻柔:“谁先来?”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恍惚中竟与梵伽罗静静等待的姿态重叠。原来真的只需把手放上去就能除掉那些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的黑气吗?那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拒绝梵老师?

被美色冲昏了头的毕泽泰有一瞬间的清醒,闭了闭眼,心里竟涌上一股极强烈的懊悔和自责。他为什么要和简雅等人集体在媒体前亮相,给梵老师难堪?他为什么要听简雅的话,鼓动粉丝去攻击梵老师?这一切都毫无道理!

梵老师的预言是真实的,他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承受他们无端的报复和指控?梵老师要求他们公开道个歉过分吗?真的不过分啊!这样想着,挤在最前面的毕泽泰竟然犹豫了。但他到底没想过离开,更没想过放弃林小姐的帮助。

大不了等我的脸被治好之后,我在微博上给梵老师道个歉。他抿抿唇,起伏的心绪又慢慢平静下来。

在他迟疑的片刻,简雅已经抢先把手搭在了林念慈的手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林念慈柔声安慰:“别紧张,我的灵气是很温和的,在驱除煞气的过程中绝不会伤害到你。”

“嗯,我知道了。”简雅点点头,情绪果然松缓很多。

林念慈的嗓音拥有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当她温柔细语的时候,连天上的鸟儿都会飞落下来认真听她说话,更何况是拥有情感和辨识能力的人。于是不知不觉中,倪心海等人的焦躁不安与忧心如焚便被尽数抚平,然后纷纷聚拢在她身边,安静等待。

林念恩支着颐,专注地看着师姐,满心满眼都是骄傲。

林念慈的磁场像一汪清泉,柔柔地包裹住简雅,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她的身体。

简雅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股暖意顺着自己的手臂攀爬到肩膀,脖颈,脸颊等处,然后完全覆盖了头皮。这些部位的毛孔全都舒张开来,似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灵气,排出毒素,让她感到通体舒畅。

她激动地双唇直颤,内心的焦躁不安已完全消散,继而被欣喜若狂所取代。她敢拿自己的性命赌咒,林小姐绝对是一位高人!她的实力肯定在梵伽罗之上!只是轻轻一触便让人产生了脱胎换骨之感,这样的能力简直神乎其神!如果得了绝症,她恐怕也能治好吧?

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结交,不惜代价也要留住!简雅暗暗下定了决心,正准备闭上双眼好好享受这舒适至极的疗愈,却在下一秒发出惊骇的尖叫。林念慈也陡然色变,然后急急放开她的手。

但是一切都晚了,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竟叫她们毫无应对的办法。只见一股淡如烟尘的黑色火焰在简雅的脸上燃烧,又顺着那股充满灵气的柔和磁场蔓延而下,爬过了她的脖颈、肩膀、双臂,最终覆住了林念慈的双手。

黑色火焰是如何被点燃的没有任何人看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黑焰就已经裹住了简雅的脸和林念慈的双手。两人都在尖叫,之前的雍容淡雅,此刻皆化为了恐惧惊惶。

林念恩连忙拿出符纸贴在师姐的手上,又去贴简雅的脸,却都没用,符纸顷刻间就烧成了灰。曾经轻而易举就能压制的煞气,此时却仿佛落入了火堆的炸药,已呈不可阻挡的爆裂之势。到底是什么催发了它们?它们为何会异变成黑焰?该如何才能熄灭?

这些问题一个个地浮现在林念恩的脑海,却又令他惶惶然找不到答案。

在他慌乱无措的时候,简雅精致无暇的脸已迅速溃烂并流出脓血,脂肪层最薄的额头竟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这惨烈至极的景象吓了众人一跳。而林念慈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原本美如艺术品的双手也都掉下一块块死皮,变得血肉模糊,或早或晚也将化为根根白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之前还一副高人风范的林念恩已经彻底六神无主了,抖着手摸出手机,准备给师父打电话。

反倒是林念慈忍着剧痛说道:“师弟,这绝对不是煞气!”

林念恩浑身一僵,已握在掌心的手机猝然掉落,裂开了屏幕,与此同时,梵伽罗的话似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这是恶业!

☆、第二百零四章

简雅脸上的黑气原本只是静静蛰伏着, 然而与林念慈柔和的磁场相触之后,竟似一根火柴扔进了一桶汽油,瞬间就燃成了熊熊烈火。这烈火还不是普通的火, 而是没有实体、没有形迹、没有温度的黑火。

看着它把简雅烧得不成人形、面皮溃烂,看着它飞快烧焦了林念慈的双手,使之白骨森然, 林念恩竟毫无办法。他试图用清障符再把煞气压制下去,却都没有用, 随即又掐了几个法诀, 口中念着驱邪的诅, 依旧没有用。师门教给他的所有术法都没能浇熄这黑色的火焰, 反倒让它越燃越旺。

“师弟, 快给师父打电话。”林念慈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额头冷汗淋漓, 嘴唇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可见正忍受着何等剧烈的痛苦。

林念恩慌忙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 给师父打电话。当他与师门沟通时,满脸黑火的简雅正躺在地上反复打滚,用凄厉的嗓音尖叫着、呐喊着、咒骂着。一句句拖得极长的“救救我”在屋内回荡, 还有撕得粉碎的哭嚎, 吓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吓住了电话那头的道士。

那边也没问明情况就说马上过来, 然后切断了讯号,林念恩也随之瘫坐在地上, 眼珠通红地看着师姐已显露出白骨的双手, 口里不断呢喃:“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师姐我错了, 我害了你,我原以为那真的是煞气!”

林念慈没有功夫安慰师弟,因为她已自顾不暇。她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磁场竟然无法熄灭这层黑火,更没有办法治愈焦黑的双手。她若是强行忍耐倒还好,她若是胆敢往双手输入一点点灵气,那黑火会燃烧得更旺盛。她的灵力竟然变成了黑火的助燃剂!

她疼得冷汗直冒,五官扭曲,涕泪滚滚而落,哪还有之前飘飘若仙的模样?对她极为痴迷的毕泽泰三人早已被这诡异的情况吓住了,这会儿全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

倪心海瞪大双眼,恐惧不安地看着简雅。

简雅现在的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她脸部的整块皮肤都已经脱落,露出其下的红色肉块和黄色脂肪,没有骨头支撑的鼻子甚至已经烧掉了半截,看上去更像一具半腐烂的尸体,而非活人。她用双手捂住脸,但那黑火却透过她的指缝,依然猛烈地喷吐着烈焰,仿佛无休无止,而她的尖叫也似乎没个尽头,把这偌大的别墅渲染成了人间炼狱。

听见她的喊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闭紧了双眼,慌忙堵住耳朵,试图让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听。这就是他们对待恐怖和未知的态度,满以为不听不看就能规避危险,然而事实上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更快地落入深渊。

只一瞬间,倪心海的脸也浮出了一块块黑斑,而黑斑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着。随后是万诗舒的脸,毕泽泰的脸、洛九原的脸……太过庞大的恐惧让他们对疼痛的感觉钝化了,直到脓血落了满襟他们才惶惶然地睁开眼,彼此看了看,然后发出更为惨烈的尖叫。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尖叫声、恐惧感和晃动的人影。有人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有人疼得打翻了落地灯,还有人举起花瓶砸碎了一切能够倒映出他们身影的玻璃制品。

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念恩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去拥抱师姐,给她一点安慰和力量,却发现只是轻轻一触也能让她疼得发抖。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汗水和泪水在她美丽的脸上肆意流淌,使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块冰,随时都会化掉。

“师姐,这黑气不是煞气又是什么?”他拖着长长的哭腔询问,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梵伽罗的警告――这是恶业。

怎么会是恶业呢?不可能是恶业的!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把这个荒唐的答案说出口。

林念慈摇摇头,嗓音已虚弱地几近消失:“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这黑气绝对不是煞气,也不是鬼气,更不是阴气。”她慢慢靠在了沙发的坐沿上,脑袋低垂,眼皮耷拉,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

“师姐,你再坚持一会儿,师父很快就来了。”林念恩凄惶无助地呐喊。

忽然,一双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质问:“你不是说你师姐能治好我吗?啊?你这个骗子!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啊!”

林念恩转头一看,鼻端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见倪心海的脸已经被黑斑完全覆盖,脓液和血水一汩汩地涌出来,坏死的皮肤一块块地往下掉,眨眼也变成了简雅那种半人半鬼的模样。如果任其发展,说不定她的鼻子、耳朵等器官都会掉落,那就真的一点人形都没有了。

林念恩十分内疚无措,连忙把清障符全都拿出来,给这些人贴上。但是没有用,那层原本轻而易举可以被他压制的黑气,如今仿佛拥有了生命,竟是被催化后产生了更为强大的破坏力,不停在几人的脸上流转,又往脑腔和骨头里渗去。它们在肆意地吞噬着这些人的生命力,他们越虚弱,它们就越旺盛,其形其态宛若活物!

简雅等人原本仅仅只是面临毁容的危险,如今再看,竟一个个都有殒命之兆。

林念恩自入世以来还未遇见过如此恐怖又难解的诡案,此时哪还有半点高人的姿态,竟已吓得瑟瑟发抖、眼泪直流。不知为何,梵伽罗此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子里打转。

梵伽罗曾慎重宣示,这黑气唯有他能救,如今想来,那竟然不是狂妄无知,而是言之凿凿。

想到这里,林念恩心里涌上一股极强烈的抗拒,连连摇头暗忖:不不不,不会的,等师父来了,他老人家自然会有办法。这黑气也绝非恶业,而是一种术!

当林念恩的信念不断被梵伽罗的话语摧毁,又不断自我重建时,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带着两名中年男人终于赶到了倪心海的别墅。看见屋内的惨状,饶是他们见多识广、胆大过人也不免惊了惊。

“师父。”听见熟悉的声音,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念慈立刻挣扎着醒过来。都已经四十多分钟了,她的双手还在燃烧,指关节的白骨已根根毕露,皮肉也都焦黑萎缩,然而这并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她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灵魂灼烧的痛苦,仿佛死了无数次。

“小慈,师父来了!”白胡子老者立刻掏出一张符,贴在徒弟的手上,却又惊疑不定地看着它被黑火烧成灰烬。

“怎么会这样!”两名中年男人大感惊骇:“这可是天宝镇煞符,千年僵尸都镇得住!”

“这不是煞气。”老者仔细分辨这熊熊燃烧的黑火,以及倪心海等人脸上的黑气,表情越来越困惑。

“也不是鬼气。”捧着一块罗盘的中年男人说道。

“更不是障气、阴气。”另一名中年男人飞快做出了判断,继而脸色大变:“难道是魔气?”

老者果断摇头:“也不是魔气,如果是,这些人早就入魔了。”

“那是什么?”两名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筹莫展,额头已不知不觉布满了冷汗。

林念恩见师姐已经疼得快失去知觉了,而师父和两位师兄竟也拿这些黑气没有办法,终于嗫嚅道:“有人说,说它们是恶业。”

“什么?”两名中年男人愕然地睁大眼。

老者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

“不是恶业,不是鬼气、煞气、阴气、障气、魔气,那又是什么呢?找不出问题的源头,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姐被烧死吗?”林念恩问出了一个终极问题。

“带他们回去找师祖!”老者咬咬牙,做下了一个决定。

半昏迷的林念慈却挣扎地喊起来:“不,不要带我回去见师祖,他老人家重伤未愈还在闭关,你们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他!”

自从八十年前的护龙之战后,师祖就一直闭关不出,也不知道伤势如何,提出建议的老者略略一想,便也打消了主意,当机立断道:“带他们去龙隐寺找常净大师!”

常净大师虽然低了师祖一辈,法力却十分高强,乃当世佛门第一人,应该会有办法。

几人立刻搀扶林念慈、简雅、倪心海等人去停车场,由于情况太过紧急,他们没有给这些人做好足够的伪装,于是出门的时候被蹲守在附近的狗仔拍了个正着。

简雅等人已面目全非,但他们刚从某个品牌的活动现场离开,身上的服装都没换,只需与之前的照片一对比就能看出他们大致的模样。

几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狗仔却还站在原地拍打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本来只想偷拍几张这些人秘密聚会的照片,然后弄一个关系混乱的耸动标题,再把照片卖给这些人的经纪公司,赚一笔快钱,却没料最后竟然拍到了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竟然真的毁容了,我的妈!”狗仔摸摸脑门,这才发现自己满头都是冷汗。

不知想到什么,他立刻从腰包里摸出手机,登录梵伽罗的微博,重温他之前发布的预言――美丽的外表仅仅只是一副虚假的皮囊,隐藏在皮囊之下的肉.体正悄然萎缩、腐烂。终有一日,你们将变得不再是你们,而是形同死亡的幽灵,所有荣耀都会归于尘土。

腐烂的肉.体、形同死亡的幽灵,这些听上去无比荒唐的话,竟然完全与现实重合了,甚至没有一个字的差错!然而在一个多小时之前,简雅他们几人却还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否定了梵伽罗的预言,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毁容。

狗仔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了,不断拍打自己脑门,絮絮叨叨地喊着:“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似想起什么,他慌忙退出梵伽罗的微博,给老板打电话,张口便道:“头儿,黑梵伽罗的那几篇通稿你千万别发,我拍到几张照片,你看了照片就知道他有多不能惹!你等会儿啊,我现在就上传!”

狗仔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把照片发过去,收了钱准备再黑梵伽罗一波的老板:!!!

【照片是真的?!简雅脸上为什么会有火?】他光速回复。

【真的真的!我在倪心海的别墅外面偷拍到的,他们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服,你对照采访视频看一下就知道了,肯定是他们!我哪儿知道简雅脸上的火是什么鬼玩意儿,太他妈可怕了!】

【那你怎么不跟上去继续拍?】

【啊!我吓呆了,忘了!】

【快跟,回来我们搞个大新闻!】

狗仔火急火燎地开车去追,并且不断发送方位,让报社再派几个人过来协助。另一头,简雅等人历经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了龙隐寺。这一路上,鹤发童颜的老者也没闲着,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为他们压制黑气和黑焰,却都没能成功。无论是符、术法还是丹药,统统对黑气无效,它们简直是无法消灭的存在。

到了山脚,几人已痛不欲生,根本没有力气走路,只能靠一群大和尚抬上山。龙隐寺的主持常净大师已等候在门外,看见这些人血肉模糊的脸,不免长长念了一句佛。

他让寺中僧侣把众人抬到正殿的空地上,末了弯下腰仔细查看,面容越来越严肃。那黑火在他的瞳孔里跳跃,竟让他陷入了迷思。

见他久久不动,老者急了,追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常净大师只是摆摆手,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盘膝坐下,捻着佛珠吟诵经文。原本立在他周围的僧人听清了经文的内容,目中皆是惊疑,却又强自按捺住困惑,纷纷坐下与他一同诵经。

老者听着听着也震惊了,瞠目结舌的模样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他的两位师兄也都眼皮直跳,心中惶然。

林念恩到底还是太年轻,耳朵刚辨认出经文的内容,口里已惊骇地问道:“师父,他们为什么在念《地藏经》,那不是超度亡灵的经文吗?”

“安静。”老者同样满心疑虑,却不敢打扰常净大师与一众僧人。

林念慈等人被并排摆放在草席上,一个个闭着眼,屏着气,或双手焦黑,或脸颊破溃,看着就像一具具半腐烂的尸体。一群大和尚将他们围在中间,一边敲打木鱼一边念经,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超度死灵!

林念恩骇得连连后退,老者以及两个中年男人也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略显不知所措。那个由梵伽罗口中说出的、原本最离谱的答案,竟然正一点一滴被现实应证着。

在抑扬顿挫、余音袅袅的诵经声中,缠绕在林念慈指尖的黑火熄灭了,跳跃在简雅面皮上的烈焰消散了,痛苦不堪的倪心海等人也都归于平静。他们竟然真的被超度了,可他们是活人啊,有呼吸、有心跳、有神智的活人!

林念恩再一次想起了梵伽罗的话――消除业障的方法只有两个,一是请高僧超度,二是用功德或信仰抵消……

而今,这层黑气竟真的被高僧超度了!从他口里说出的每一句话,乃至于每一个字,都得到了验证。他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故弄玄虚,更不是沽名钓誉。恰恰相反,他的实力和眼界比他们高出太多,以至于他的话竟然没人能听懂。他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别人看了百遍、千遍也根本察觉不到本质。

当林念慈等人的痛苦大大减轻后,常净大师才睁开眼,徐徐说道:“这气是恶业,这火是业火。”

老者、林念恩以及两名中年男人顿时大惊失色。

☆、第二百零五章

常净大师的话不但让老者以及两个弟子陷入了震惊, 就连龙隐寺的和尚们也都面面相觑,目露骇然。

他们为何如此惊讶?只因恶业与业火,均不是俗世能出现的东西, 更不是可以被任意抽取、提炼并用以害人的手段。“业”是组成因果关系的原素,而“业力”是指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行为所引发的结果的集合,是主导轮回的因, 是现世结出的果,然后影响到这个人的来世, 甚至还会生生不息地延伸至下下世、下下下世, 乃至于永生永世……

业力能推动轮回, 那么执掌业力的人又会是什么人?对道家来说那是神明, 对佛家而言便是佛陀!

但此时此刻, 在佛道两家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把业力抽取出来, 融炼成了一种邪恶的术法,用以损毁他人的容貌, 即便事实已摆在眼前,这两拨人也很难相信它是真实发生的,就好比有人拿到了一柄可开天辟地的神剑, 却拿来宰鸡宰鹅一般荒诞!

“常净大师, 您真的没看错?”老者反复确认,脑子里一片纷乱。

“没有错, 这的确是恶业与业火,”常净大师双手合十, 徐徐解释:“我曾有幸跟随活佛修行藏传教义, 得他传示心性,在生死之间偶有顿悟, 入了中阴之态,见识到了生命的无常与地狱之景。这黑火与我记忆中的地狱业火一模一样,故此,我才会尝试性地念了超度亡灵的经文,却没料竟真的起了作用。”

常净大师转头看向林念慈和简雅,无悲无喜地说道:“业火乃地狱中最强烈的火,只为惩罚在阳间‘冤枉无辜者’的罪过。敢问二位施主做了什么才导致业火焚身?”

林念慈脸颊煞白,连连摇头。

已勉强恢复冷静的简雅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终于从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暂时获得解脱的倪心海冷笑道:“你没有冤枉无辜者吗?那你的粉丝在网络上疯狂攻击的人是谁?你花钱买那么多水军又是为了做什么?你还让我们配合你说谎话,污蔑梵伽罗!地狱业火就该烧死你这种人!”

倪心海每说一句话,溃烂的嘴唇就会裂开更多细细的血口,进而引发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她心里的怨恨却比疼痛来得更猛烈,若是不宣泄出来,她怕是会憋死在这里。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林念恩和林念慈这两个废物不是你找来的吗?要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肯定能治好我的脸,我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简雅厉声反驳。

倪心海哑巴了,仇恨的目光立刻移向林念恩和林念慈。

二人齐齐垂头,露出极度难堪的表情。老者和两名中年男子虽面色漆黑,隐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案子是他们接的,黑气也是他们辨认错的,人更是他们害成这样的,被骂几句也就忍了。

他们忍得,却有人忍不得。素来不爱说话的万诗舒忽然爆发了,尖声道:“你们两个都是罪魁祸首,谁也别说谁!倪心海,要不是你相信这些野道士,我们的脸不会烂成这样!简雅,要不是你非得与梵伽罗作对,不肯道歉,更不准我们道歉,我们不会选错路!梵伽罗早就说过,我们脸上的黑气根本就不是煞气,是恶业,如果采用了错误的祛除方法,后果会非常严重。当时你们每个人都听见了,可你们就是不信!还有你,你也听得清清楚楚!”

万诗舒沾满血迹的手指向了林念恩,而对方浑身一僵,脸色顿时由白转青。

常净大师和老者已听出了一些端倪,目中同时划过一道暗芒。竟然有人早就看出了这黑气是恶业,那他的道行该有多深?

即便是常净大师,在未曾得到活佛的心授并进入中阴之道前,也对业力、业火一无所知。

两人齐齐看向万诗舒,心念电转。

万诗舒还在怒斥林念恩,眼里满是悔恨的泪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正统道门的传人,又把梵伽罗贬得一无是处,可结果呢?结果证明梵伽罗说的才是对的!他说我们脸上的黑气是恶业,他说你和你师姐根本救不了我们,他说如果再耽误下去我们的情况会更严重,他说世上唯有他能救我们!我当时差点就信了,是你那些狗屁一样的话断绝了我的生路!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他的每一句话如今都应在我脸上!”

林念恩完全不敢看万诗舒血肉模糊的脸,只能羞愧万分地低下头。

林念慈疼得双手直抖,瞳孔一会儿扩散一会儿缩小,已是对外界的羞辱没了反应。

可万诗舒还不罢休,继续质问:“林道长,你不是赌咒发誓说我们沾染的绝不是恶业,而是煞气吗?你不是拍着胸口保证你师姐一定能治好我们吗?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都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你毁了我们的脸,毁了我们的事业,毁了我们一辈子!你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我手里要是有刀,我真想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算了!”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死志。她的鼻子在来的路上已经腐烂并掉落了,想也知道即便是再高明的整容医生也不可能给她凭空安一个鼻子上去,更何况她的肉还在持续腐烂,很快就会露出骨头。

如果这种恶化的态势得不到缓解或遏制,他们很可能会死!若是死得快速倒还好,最怕的就是整个身体都在慢慢腐烂,却又总死不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那样的未来,万诗舒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眶干涩地掉不出半颗泪,所谓心如死灰不过如此。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竟是梵伽罗那双始终摊开的,等待的,干净的手。

当她被悔恨切割地支零破碎时,毕泽泰开始嚎啕大哭:“朴姐姐给我打过电话的,她那时候还对我说,”他打了一个嗝,语气更加难过:“她说梵老师还在她家等着,让我赶紧过去治疗。我如果听了她的话就好了,呜呜呜,我好后悔好后悔!”

他的忏悔之言像一大片含有剧毒的藤蔓,在每个人的内心肆意生长攀爬,带来难以遏制的痛苦。明明他们离救赎只差一步的距离,就那么一步,却终究没能迈过去。为什么?是什么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堵住了他们的耳朵?是傲慢,是偏见,是愚蠢、恶毒和无知!

毕泽泰哭得越来越伤心,万诗舒也几度摇晃着身体,似要晕过去,而简雅已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悔恨至极的嘶喊。她明明给梵伽罗打过电话的!那人什么都不要,只需一句道歉。一句对不起,拢共三个字而已,说出口仅需一秒,就那么难吗?她当时为什么要拒绝?到底是为什么啊?

简雅恨不得掐死自己,而倪心海竟指着她哈哈大笑。这些人已经被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悔恨折磨疯了。

看见他们的惨状,林念恩简直内疚得无法呼吸。他原本是想救他们的,不带半点功利心或捞取好处的意图。但他真的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染上恶业,除了梵伽罗,谁能想到?

常净大师拧眉道:“你有没有觉得梵伽罗这个名字很熟悉?”

“有!”老者扶着额头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