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周贺满身狼狈地回到病房, 嘴角青紫了一块,额头还肿了一个大包,手机屏幕也裂开了, 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笑容。他的女儿周慧小手招了招,张口便道:“爸爸,我要妈妈,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高烧消退,意识清醒后, 她就不断念叨这句话, 打针的时候念、喝粥的时候念, 盖着被子看电视的时候也念。由于受到了太过强烈的刺激, 她早已经遗忘了奶奶被搅成碎块落入喷泉池的场景。

她每问一次, 周贺就会红一红眼眶,然后强忍着满心悲痛编造谎言:“妈妈在公司加班, 很快就回来。”然后撇开头,背对着孩子偷偷擦眼泪。

但这一次, 周贺的眼眶依然红了,却不是因为无处述说的悲痛,而是无法压抑的狂喜。他捧住女儿略有些发烫的小脸, 兴奋地说道:“妈妈在路上了, 很快就到。等会儿你打完针,爸爸就带你去找妈妈。”

周慧的潜意识里或许还记得什么, 听见这话竟也发出了高兴到极点的尖叫:“爸爸你说真的吗?你不是骗我的吧?”

“真的,真的, 这次绝对是真的。”周贺紧紧抱住女儿, 背对着她疯狂掉泪。母亲的死已成定局,但妻子的归来却带给他们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无穷无尽的希望。

父女俩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然后指着彼此涕泪横流的脸,幼稚地说道:“又哭又笑黄狗飙尿,哈哈哈!”

周贺扯了几张纸,把自己和女儿的脸擦干净,然后全身放松地瘫倒在病床上。他的手机还在震动,大多是亲友发来的慰问短信。之前害他被群众围殴的那位哥们儿也在发信息,一条接一条,全是在诅咒、诋毁梵伽罗。

周贺大概看了几眼,顿时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摁了录音键,毫不留情地骂道:“刚子,我原本还想着咱们好歹是几十年的铁哥们儿,我不理你,你就消停了,咱们犯不着撕破脸。但我真没想到你他妈越说越过分!你也看了新闻,你就没发现被解救的人质里有你嫂子吗?你骂的人是谁?那是你嫂子的救命恩人!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侮辱梵老师,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苟日的,你这么有本事咋不见你去挑战那个马游?得,我不跟你废话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家这回是没死人,所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要是死人了,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诋毁梵老师!你这么不积口德,早晚有遭报应的一天!”

周贺把这段语音发送出去,果断删除了这位“铁哥们儿”,他直到今天才发现,与这种三观不正的人交往其实是一种自毁。总是把别人看成臭狗屎的人,自己的心里肯定也堆满了臭狗屎。

拉黑了这位哥们儿的全部联系方式,周贺又急急忙忙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删除之前黑梵老师的那些内容。即便他已经快速反应过来,登录进去之后依然遭到了很多网友的围攻。如今最不受民众待见的就是这群黑子,谁逮着都会狠狠骂几句。

删除了这些可耻的污点,周贺认真写道:【梵老师对不起,另外,谢谢您救了我的妻子,也救了我们一家人。】置顶了这条微博,他终于舒出一口气,一瞬间竟感觉灵魂获得了救赎。

在焦急等待了大半天之后,医院终于通知他可以去探望被解救的家属。他连忙抱着女儿搭乘电梯来到十五楼的康复中心,还未走进病房就听见了自家老爸中气十足的笑声。

早上还绝望地想跳楼的周父,现在却乐呵呵的,不断劝说媳妇多喝点鸡汤。人是一种意志力非常顽强的生物,只要在极致的绝望中获赠一点希望,不多,只星火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可以迅速振作起来。

媳妇被解救的时候周父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当时差点高兴地发疯,失去老伴的痛苦在这狂喜中散去了一大半。当人质获救的时候,他们这些幸存者的心也同样获得了解救。

周贺抱着女儿快跑两步,冲进了病房,看见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睛却非常明亮的妻子,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就先下来了。周慧像只小鸟儿一般扑进妈妈怀里,激动地哇哇大哭。

周贺走过去,抱住妻子,又把站在一旁的父亲也拢过来,哽咽道:“无论之前遭遇了什么,我们都要忘掉伤痛,勇敢地活下去。我们这个家绝对不能散!”

除了懵里懵懂的周慧,所有人都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周慧妈妈擦掉眼泪,忽然说道:“老公,这个家会不会散还得看你表现。你以后要是再敢黑梵老师,我就跟你离婚。”

感动中的周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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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市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也在经历着绝望之后的内心重建。马游的屠杀停止了,不再有人无故失踪,也不再有倾盆血雨和无数尸块忽然从空中掉落。原本聚集在新时代广场的工作人员渐渐散去,只留下几名联络员和负责人。

宋睿一动不动地站在广场中心,默默看着那张空荡荡的软椅。被他牵在手里的许艺洋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他们的表情都很平静,漆黑眼瞳里却弥漫着一层湿润的水汽,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被悲伤浸的。

“劝他们过来烤烤火吧,今天只有零下两度,冷死个人。”孙正气凑近女朋友的耳朵低语。

胡雯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呵斥:“能不能别提那个字儿,多不吉利!”

孙正气一想也是,连忙举手投降。两人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跑出去,苦口婆心地劝说宋睿和许艺洋,却只得到了他们的沉默。

长生和长真守在另外一个帐篷里,忧心忡忡地交谈:

“师兄,你说梵伽罗能回来吗?”

“能。”

“你对他那么有信心?”

“他活了多少岁,马游活了多少岁?两人有可比性吗?”

“这倒也是。那你说,这个马游为什么会那么厉害?据说他以前只是个普通人,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桩案子的疑点还很多,只可惜警察不让玄门插手。”

“念慈怎么样了?你给念恩打电话问问看吧。”

“我刚刚才问过,念慈全身的内脏都在衰竭,医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我们都只是修为停滞或倒退,怎么唯独她受到了如此严重的反噬?人又不是她杀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要想救她,我们只能等师祖出关。”

“念慈等得了吗?”

长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照这个情况,怕是等不了了。他内心正兀自揪扯疼痛,林念恩就打来一个电话,说是师姐可能撑不住了,要不先把她送去龙隐寺,让大和尚给她念念经,消消业,说不定能有救。

长生眼睛亮了亮,立刻同意下来。

当外界的人为了生存而挣扎时,空间里的梵伽罗却停止了猛烈的攻势,只把磁场收束在自己的体表,静静站立。好不容易获得喘息机会的马游稍微感应了一下别的空间,然后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你在耍我!你把我的猎物全放走了!”

他自己所在的空间就重叠在梵伽罗的空间上方,与外界是隔离的,如果不去刻意感应,他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些人质都是梵伽罗放走的。

在怒不可遏的同时,他对这个人的忌惮和仇恨也攀升到顶点。然而不等他做些什么,刚停歇十几秒的梵伽罗又猝不及防地把磁场释放出去,砰地一声撞凹了金属墙壁。

马游狂吼的嘶吼戛然而止,随即又闷哼一声,仿佛被人猛地一拳砸中腹部,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狗杂种!我要你死!”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毒誓,然后拼尽全力去挤压这个空间。

原本凹陷下去的金属墙壁慢慢恢复了平直,又一寸一寸缩小,试图把梵伽罗碾成肉泥。梵伽罗的磁场挡住了墙壁的收缩,再把它们慢慢撑开。两人就这样杠上了,像是在拔河,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又像是在掰手腕,你力大一分,我也力大一分,看谁的骨头先折断。

毫无疑问,梵伽罗是马游遇见过的最强大的敌人,即便嘴上不承认,他心里也知道,这个人的确比自己厉害,因为对方的表情始终是平静淡然、不慌不忙的,未曾流过一滴汗,更未曾皱过一次眉。他太轻松了!

有可能被击败的恐惧感萦绕在马游心头,更刺激了他的胜负欲。于是他血红的眼珠子一转,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让空间变形的技巧。

梵伽罗似有所感,立刻收回撑在墙壁上的双手,把浩瀚的磁场极限压缩,收束在体表。当他刹那间做好了力量上的调整,金属墙壁也同时长出许多锋利的尖刺,一根根足有一米多长,足以把空间内的人体扎成刺猬。

看见自己的想法竟然真的能变成现实,马游发出了猖狂的笑声,却又在下一秒惊骇又错愕地咳嗽起来。只见这些尖刺在碰触到梵伽罗时竟一一被折断,软得仿似泥捏的一般。

而梵伽罗就站立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尖刺中,神情平静,姿态闲适。他微微仰脸,看向紧急对讲机,似笑非笑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只有这点本事。”

他话音刚落,环绕着他的那些尖刺就被一股看不见的磁场震碎,同时被震碎的还有马游身为“神灵”的骄傲和自负。马游呼呼地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梵伽罗摇头轻笑,末了不紧不慢地坐下,盘拢双膝,指尖掐诀,开始了冥想。

马游粗喘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得意地低笑:“哈哈哈,你也只是比我稍微强一点而已,我的空间你有本事打破吗?你要是打不破,我困也能困死你!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不用吃也不用喝的梵伽罗急促抬头,露出慌乱的表情,然后全力释放磁场去撞击空间,仿佛即刻就想逃离。马游连忙使出全力压缩空间,将他箍得更紧。两人又杠上了,而且从激烈的交锋变成了寂静无声的消耗战。

自以为掌握了敌人的弱点的马游累得呼哧呼哧直喘,却又呵呵呵地低笑,嗓音里饱含疯狂和自得。

梵伽罗一寸一寸撑开这个空间,隔一会儿又稍微收一收,假装力竭。他低垂着头,所以马游根本看不见他轻轻上扬的唇角。在这场猫逗老鼠的游戏中,第一天过去了,紧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梵伽罗逐渐削弱自己的磁场,人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越战越轻松的马游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常常在他头顶笑地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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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是一致的,第一天的时候,大家还满怀希望地站在广场上等待;第二天,有人开始心慌;第三天,负责守在广场的胡雯雯和孙正气抱在一起偷偷哭了几场;第四天,有人感到了绝望;第五天,阎部长来了、孟仲来了、宋温暖来了、元中州等人全都来了,就连与梵伽罗有仇的长生和长真也来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软椅,心里默默祈祷着奇迹,被风吹得枯干的脸却渐渐染上一层浓烈的悲戚。因为他们知道,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平安地活过五天。

远离广场的街道上不时有群众聚集,却又被警戒带和执勤的军人隔离在外。开车路过广场的司机总会减缓速度,打开窗户看一会儿。京市的社会秩序仿佛已恢复正常,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然而所有人的心却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在一起,紧紧连着这张软椅。

为梵伽罗祈福的文字每天都会出现在电视上、网络里,甚至是街头的横幅中。他的安全成为了大家最挂念的事。

阎部长始终保留了一个频道来直播这张软椅,即使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也未曾放弃。他把一件厚外套披在许艺洋肩头,又拍了拍宋睿的肩膀,劝说道:“你带着孩子回去睡一觉吧,再等下去你们的身体都会垮掉!”

“不用,他快出来了。”宋睿摇摇头,语气笃定。

然而每一个走上前来劝说他的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每天都会这样说,但他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未曾出现。他似乎很理智,又似乎被逼疯了。许艺洋紧紧握住他的手,小小的身体微微发颤。毫无疑问,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害怕失去梵伽罗的人。

阎部长还想再劝,瞥见暗暗摇头的孟仲,又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临到傍晚七点,广场周围自发聚集了很多民众,他们站在警戒带之外,默默看着这边。周贺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女儿,慢慢走了过来,先是闭眼祈祷,然后把手里的鲜花摆放在台阶上。

军队封锁了广场,他们进不去,只能每天站在边缘处看一看。与他们一样心怀善念和祈愿的人还有很多,只一会儿功夫,广场的台阶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大家似乎已经默认了梵伽罗的壮烈牺牲,而空间里的马游也是这样想的。他盯着那个垂头盘坐、寂静无声、纹丝不动的青年,试探性地问道:“你死了吗?”

青年像一尊石雕般静谧。

马游粗喘了一会儿,呼哧呼哧的声音像一条毒蛇,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攀爬巡游,吐着信子,冰冷粘腻得令人恶心。青年还是不动,更没有散发出可怕的磁场,他蓬勃的生命力仿佛已经彻底消散。

“哈……哈哈……”

一阵神经质的笑声在空间里回荡,少顷,金属墙壁上显现出一扇门,一名长相猥琐,身体瘦弱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先是绕着梵伽罗走了几圈,又用脚尖踢踢他的膝盖,然后伸出一根食指,慢慢戳向他的发旋……

☆、第二百三十六章

梵伽罗以打坐的姿势在这个空间里待了五天, 释放的磁场由第一天的极具攻击性,到第二天的略有削弱,再到第三天的只防不攻, 直至转变为第四天的收敛和第五天的完全消失。

他演绎了一个强者在饥渴的折磨下慢慢变得虚弱的全过程,而马游竟真的相信了,因为他即便已经“成神”, 一餐不吃也会感觉到饿,半天不喝也会感觉到渴,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没有人能不吃不喝还继续存活。

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见识和眼界, 而这些绝不是能力的强弱可以改变的。

他伸出一根食指去戳梵伽罗低垂的头, 想让他的尸体慢慢倒伏, 然后他会把自己的脚踩上他的背, 打开空间在外面威风凛凛地亮个相,再把尸体收起来, 绞成碎片,使鲜血和肉块洒满整个新时代广场。他还会把这个人的头颅摆放在那个捧着书看的女性雕塑上, 再用他的鲜血写下一行字:【读书顶个屁用!】

所以说梵伽罗在这他里最多算个屁,哈哈哈,哈哈哈!马游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嘴巴越裂越裂大, 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其形其貌宛若恶鬼。当他快要触到这人的发丝时,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指尖,狠狠往上一掰……

骨头断裂的脆响夹杂着一声惨叫震荡着这个空间, 使头顶的幽绿灯盏都跟着晃。在这一明一暗急速闪烁的光线中, 梵伽罗抬起低垂的头,露出一双漆黑深邃、亮如寒星的眼眸。他根本没有死, 正相反,他的力量、意识、磁场,一如刚进入空间那般强悍。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马游惊恐地嘶喊:“你耍我!”

梵伽罗一句话都懒得与他说,拽住他断裂的食指往前扯,又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脑袋狠狠掼在金属墙壁上。

马游顿时被撞得眼冒金星,瘫倒在地,手脚一阵胡乱地扑腾,试图爬起来,背部却被梵伽罗的膝盖死死顶住。

“你说,神灵会如此狼狈吗?”梵伽罗附在马游的耳边低语,吐出的气体竟然是冰凉的,毫无人类该有的体温。

马游被这股森冷的气流刺得汗毛直竖,不由极力挣扎起来,脑袋往后仰,想辱骂几句,一只更为冰冷的手便覆上了他的脑门。

“你不配为人。”梵伽罗语气森冷地做出裁决,掌心释放磁场,探入马游的身体,将促使他异变的那个东西摄取出来。

毫无意外,这也是一枚玉佩,花生粒那么大,活灵活现、微光连闪,待光芒退去后才显出深灰的颜色,玉质里还夹杂着一缕血丝,这是沾染了太多杀孽造成的。

梵伽罗五指一合便把玉佩纳入身体,而马游则目眦欲裂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一样东西。他试图操控这个空间,却发现它已经彻底与自己断绝了联系,空虚和无力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和灵魂齐齐开始颤抖。

“你,你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什么?”他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磕碰,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我拿走了你的力量。”梵伽罗站起身,用磁场无情碾压着马游,徐徐说道:“不过那力量原本就不属于你。”

马游试图挣扎、反抗,可身体却像是被压在了山岳之下,根本无法动弹。在空间里不吃不喝地待了五天,梵伽罗的力量非但未曾减弱,反而更加锋芒毕露。并且他还拥有剥夺别人力量的能力,他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人吗?

马游惊恐万状地看着梵伽罗,然后疯狂在自己脑海中创建空间,却都没能成功。曾经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创世主一般无所不能的力量竟真的消失了,他的幻想终究只能停留在幻想的阶段,再也无法化成现实,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梵伽罗冷漠地说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凡人。”

“不,你胡说!我是天选之子,我觉醒了操控时空的能力,这是禁术你明白吗?禁术是神灵才可以使用的!我不相信你能拿走我的力量,我只是太累了,我缓一缓就能好,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马游像只乌龟一般在地上扭动,嘴里嘶喊着一些神经质的话。

而梵伽罗则伸出手,探向那扇敞开的门,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所说的禁术是这样的吗?”他每吐出一个字,门那头的、独属于马游的空间就塌陷下去一个角落。

与禁锢别人的空间不同,马游为自己创造的空间是明亮温暖的,摆满了他从别处偷来的昂贵家具和饰品,看上去就像一座豪华公寓。

而此时此刻,这座公寓正一寸一寸分解成光点。那些昂贵的家具、饰品,包括他收集到的受害者的指甲、牙齿等罪证,都轻飘飘地落在新时代广场上。

马游瞪大眼睛,恐惧万分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个人……这个人竟然真的夺走了他的力量并且化为己用!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点?他难道真的是神灵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畏惧感让马游彻底瘫软下去,而梵伽罗则捏住他的后脖颈,把这个幽绿的空间也彻底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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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在广场周围的民众,以及环绕着那张软椅的工作人员都以为梵伽罗已经牺牲了。

他们嘴上不说,头却都低垂下来,摆出默哀的姿态。偏在此时,软椅的上方忽然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一张奢华的皮质沙发凭空出现且缓缓落地,然后是一张两米宽的床、立柜、茶几、按摩椅……

这幅天降异物的画面看呆了所有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道人影忽然出现在软椅的正前方,赫然是消失多日的梵老师和杀人狂马游。

矗立在软椅四周的摄像机一直未曾停止工作,于是当两人出现的一瞬间,这幅画面就被实时转播到了阎部长一直保留的那个电视频道上,也转播到了高耸于广场边缘的一块巨大广告牌里。

曾经狂傲得不可一世的马游,此时却像只刚孵化没多久的小鸡仔,被梵老师轻而易举捏在手心。他抬起头,看见了周围荷枪实弹的军队和警察,看见了站立在广场周围黑压压的群众,看见了广告牌上自己狼狈不堪又丑态百出的模样。

他先是愕然地睁大眼,仿佛不敢置信,紧接着面容就扭曲了,然后疯狂挣扎起来。他虽然失去了力量,但他身为“神灵”的骄傲却半点也没减少。

与他的反应完全相反,清清楚楚看见这一幕的民众却爆发出惊喜的呼声,然后抛洒着手里的花朵,把这原本死寂的广场渲染成了欢乐的海洋。

梵伽罗将马游交给快速围拢过来的军人和警察,又看向正前方的一台摄像机,一字一句说道:“世界上没有神灵,我只是为了配合警方工作才会那样说。如果大家在生活中遇见危险或难事,请去找警察或者有关部门,不要求助于鬼神,那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马游已经失去了力量,不能再杀人,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请大家放心。”

听见这番话,民众越发狂热地呼喊他的名字,倾吐着感谢的话,视他为英雄。

梵伽罗被这热烈到极点的情绪浪潮包围着,脸上竟露出了罕见的赧然之色。不过他并未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太久,因为他最挂念的人就在前方等待着。他用磁场排开蜂拥而来的记者,大步走向手牵着手站在不远处的宋睿和许艺洋。

许艺洋像只雀鸟一般扑入他的怀抱,濡湿的眼里盈满了喜悦,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后怕。五天五夜的等待几乎快把他的心脏都磨穿了。

宋睿脱掉厚厚的外套,披在梵伽罗肩头,沉默地将他抱住,一句话未曾言说,内心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喜悦、思念、难舍等情绪。他知道,对这个人来说,用情绪表达自己的内心会比语言更有力量。

被如此浓烈的情感包围,即便没有体温和心跳,梵伽罗也仿佛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我回来了。”他轻轻拍抚宋博士的脊背,短短四个字却道尽了千言万语。

记者试图靠近这拥抱在一起的三人,却始终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无奈之下只好冲向被重重包围的马游。

为了让民众彻底摆脱掉之前的恐慌情绪,政府有意让更多媒体报道马游落网的一幕,于是并未阻止记者对他的采访。其中一名记者挤到最前方,把话筒凑到马游嘴边,高声询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马游被两名军人反剪双手扣押在原地,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很憔悴,眼睛却异常明亮,“为什么?”他死死盯着这名记者,呲牙道:“因为好玩啊!”

那名记者显然没料到他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在预期中,他或许会说一个有关于自己童年的悲惨故事,讲述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堕落过程,再痛哭流涕地忏悔一番,祈求大众的原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直接地,心无愧疚地说――我只是因为好玩。

他的回答带给人的负面感受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以至于那名记者当着镜头的面露出了一个极其明显的惊恐表情。他来自于法制频道,采访过太多穷凶极恶之徒,却也没有见过像马游这样的人。他的坏不是被形势所迫,也不是没读过书不懂善恶,而是生来就坏,坏到了骨子里,坏得理直气壮、无所忌惮。

记者拿话筒的手开始颤抖,原本酝酿好的满肚子问题,此时竟都被恐惧和心寒消解成一片空白。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鬼。

他不问,旁边的一名女记者却义愤填膺地质问:“你凭什么只是因为好玩就剥夺别人的生命?你是畜生吗?”

原本站着不动的马游忽然一头朝她撞去,虽然很快被两名军人制住,却还是吓地对方连连尖叫、仓皇后退。

看见女记者花容失色的模样,他得意地大笑,然后咬着牙根说道:“你们才是畜生,我是神灵!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女记者被他满带血腥的威胁吓住了,极度的愤怒和极度的恐惧在她的脑海中交战,迫使她流出了两行眼泪。这一幕被实时转播出去,对观众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刚才还欢声一片的新时代广场,如今已是一片死寂,大家全都抬着头,用仇恨却又惊惶的目光看着广告牌上那张笑得扭曲的脸。守在电脑或电视机前的观众也都僵在原位,骨头缝和心脏深处似乎都爬满了恐惧的深寒。

全场皆静,只余马游神经质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记者反应过来,高声反驳:“梵伽罗老师刚刚才说世界上没有神灵,他还说你已经没有力量,杀不了任何人!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落网的罪犯!”

听见“梵伽罗”三个字,上一秒还洋洋自得的马游,下一秒却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似木头般僵在原地。他红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惨白,双脚下意识地倒退,往两名军人的怀里靠,似在寻求保护,微微扩张的瞳孔里布满了仇恨,却也暗藏着难以名状的恐惧。

如此明显的情绪反应让那位记者大感振奋,他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趁胜追击:“马游,你真的没有力量了是吗?你再也无法制造那种杀人的空间了对吗?你现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将要接受来自于法律最严厉的惩罚!我们会枪毙你!”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最会这句话一出,刚才还萎靡不振的马游却缓缓扯开一抹疯狂的笑容。

“我会被枪毙?”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名记者,眼珠子瞬间爬满血丝,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渴望。

记者被他异常的反应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点头:“当然!你杀人如麻,法律一定会严惩你。”

“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判我死刑呢?”马游反客为主地提问。

“据说法院会立刻对你进行审判,你没有多少好日子可过了!”记者定了定神,语气恶劣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马游眼睛睁得极大,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神经质地呢喃道:“你们说,世界上既然有我这种人,那会不会也有鬼?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成鬼?鬼比人厉害吧?”

失去力量的绝望感让他彻底陷入了疯狂。他渴望再一次变得强大,以至于这份**让他彻底从人堕落成了鬼。只要能重新回到神坛,他愿意尝试一切方法,包括死亡。

记者被他问住了,想到那样的可能,不禁毛骨悚然。

马游直勾勾地看着摄像机,呢喃道:“是的,我现在的确没有力量,但是如果我变成了鬼,情况又会怎样呢?我会不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鬼?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杀人吗?肯定能的,当然能,因为鬼可以看见人,人却看不见鬼啊!到时候我又可以大开杀戒、为所欲为了,哈哈哈……”

想起那些有关于鬼怪的恐怖电影,以及厉鬼无所不能的杀人手段,马游竟然越说越兴奋,然后疯狂地往一名军人的枪口上撞,极度迫切地呐喊:“来啊,来啊!你们现在就打死我呀!我死了就能变成鬼,向全世界复仇!哈哈哈!”

之前还热烈欢呼、大肆庆祝的民众,如今却都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第二百三十七章

负责押解马游的警察和军人原本还想抽.出配枪震慑他, 听见他变成厉鬼报复全世界的宣言,竟然都产生了恐惧的情绪,然后止住了动作。

之前还为马游的落网而欢声雷动的民众, 这会儿却都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块广告牌,惊恐万状的表情仿佛真的见到了鬼。

周贺的妻子紧紧抱住女儿,颤声道:“老公, 我害怕!他,他可能真的会变成鬼!”

是啊, 如果世界上连马游这种拥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强大力量的人都能存在, 那鬼魂也应该是存在的吧?梵老师是官方认可的灵媒, 而灵媒感应到的不正是这种异次元的东西吗?他只说世界上没有神, 却没有说世界上没有鬼!

换言之, 如果马游真的被判死刑,谁能保证他的鬼魂是无害的?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如此疯狂, 死了会怎样?

未知的事物化为最恐怖的梦魇,摄住了每一位民众的心。他们原本想亲眼看一看这个人落网时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想亲耳听一听他痛哭流涕地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唯有如此,他们的恐惧和愤怒才能得到完全的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