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阎部长嗓音发颤。

“不,没什么。先进去看看吧。”梵伽罗薄唇微微开合,终究没把话说死。

阎部长心有所感,顿时头疼欲裂。这批国宝如果追不回来,那他就是国家的罪人!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看看这桩案子究竟有多大吧,即便它如今已是捅破天的程度。

一行人高一脚底一脚地走着,心里惶惶不安、七上八下。孙馆长和刘副馆长更是一路走一路洒汗,仿佛身处熔炉之中。

别的展厅梵伽罗都先略过,径直走向了存放绝世珍宝的中央大厅,沿着最外围的玻璃展柜,悬着手,一一感应过去。字画、竹简、金银器具、陪葬物品,他只是用手随意拂过就能感应到它们喷薄而出的厚重年代感与浓浓的古旧气息。

只是小片刻功夫,展厅里的文物就已经被他检验了一大半,却没有哪一件能让他驻足。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高悬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只要案情不再继续扩大,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值得安慰的消息。况且目前确定是赝品的文物只有青铜龟一件,另外六件都送去了实验室,是真是假目前谁都说不准。万一是真的呢?

肯定是真的!这样一想,两位馆长互相对视一眼,竟都感觉好受很多。

然而偏在此时,脚步缓慢却从未停顿的梵伽罗忽然站住了,深不可测的眼眸长久地凝视着面前的一个巨大展柜,而展柜里摆放的竟是大禹所造的九州鼎中硕果仅存的两尊――雍鼎与青鼎。

夏朝初年,大禹划天下为九州,设州牧,命全天下的能工巧匠共同铸造九鼎,刻名山大川、形胜之地、奇异之物于其上,代表了国之一统,也代表了皇权至上,是天命所归的象征,更是华夏民族的象征。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此,九州成为华夏国的代名词,而“定鼎”则成为全国政权建立的专用词。

其余七鼎在皇朝的更迭中早已遗失,唯二留存的就是雍鼎和青鼎。毫不夸张地说,把历朝历代绝大部分文物揉在一块儿进行衡量,怕也赶不上这两尊鼎的价值,因为它们是华夏这个民族由野蛮时代进入文明时代的象征,是历史的源头。

如果它们也被替换掉了……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急忙打消这个可怕至极的念头,狂跳的心脏却扯痛了他们的每一根神经。

阎部长、孟仲,宋睿等人都熟知这段历史,于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梵伽罗的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厅内安静地连汗液掉落地面的声音都能听见。终于,梵伽罗放下高悬的手,一字一句说道:“它们是假的。”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孙馆长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连镇国之宝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果梵伽罗不说, 谁能想到存放在中央博物馆内的镇国之宝会是假的?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谁会有那样大的胆子去动这种规格的文物?这是在动摇国家的传承, 国家的文明,甚至于国家的根基!如果事情败露,替换者的下场绝对会比之前即刻被枪决的马游还要惨!

毫不夸张地说, 做下这样的事,那替换者已经是国家的罪人、民族的罪人, 是足以被刻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的!

“我不相信我们馆内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绝不相信!”孙馆长从巨大的打击中迅速振作起来, 言之凿凿地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 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这些文物所代表的意义和价值, 我们爱惜它们更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前两年馆内发生火灾,我们的一名工作人员冒死拯救出了十几件文物, 自己却烧得面目全非。事后我们去医院探望他,你猜他看见我, 头一句话问的是什么?”

孙馆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说馆长,那些文物有没有被烧坏?”

“我说, 你都烧成这样了, 就别管这些事了,好好休息。”

“他说不管不行啊, 只要一想到那些国之瑰宝会被无情的大火烧毁,他就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替代。我见他实在是担心, 就告诉他所有文物都没事, 都被大家拯救出来了。他当场就哭了,不是因为自己全身大面积烧伤, 毁了容,而是因为高兴啊!”

“只要文物没事,他就能完全忘却那一身伤痛。在他心里,国家的传承、国家的文明、国家的瑰宝,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我们馆内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拥有这样的信念,我们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着这些文物。试问,我们又怎么可能监守自盗,把自己的孩子拿出去卖呢?尤其这两尊鼎的意义还如此重大,它们放在这里就像两根擎天之柱,定着我们的国,定着我们的大陆,定着我们的神州,我们不可能动它们,绝对不可能!”

孙馆长一边说一边悲哭,情真意切、痛心疾首的模样打动了很多人,惹得他们也都红了眼眶。

梵伽罗伫立在展柜前不言不语,更未曾向孙馆长投去一个眼光。他的心仿佛是石头做的。

宋睿扶了扶眼镜框,淡声道:“把自己的孩子拿去贩卖的父母并不罕见,反倒时有发生,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痛哭流涕的孙馆长忽然有些哭不下去了。

阎部长比宋睿更冷酷,直接摆手道:“把展柜打开,送这两尊鼎去实验室做鉴定。”

孙馆长根本就不相信梵伽罗的判断,但是阎部长代表的是国家,权限比他高得多,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于是这个巨大的展柜很快就被打开,梁老和陆老早已通知自己的团队来接手这批文物,完全不允许中央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再碰触它们。

在案情查清楚之前,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扫地的清洁工和看门的老大爷,都被军方控制了起来。与文物有过直接接触的那些人必须一个个做登记,完了召集到警局,再分头进行审讯。

由于中央博物馆下属的文物保护机构多如牛毛,与文物有过直接接触的人不在少数,这项调查工作是十分复杂且艰巨的。

当梁老和陆老的团队忙着制定搬运两鼎的方案时,孟仲已经把工作人员带到空置的会议室做笔录去了。

梵伽罗继续感应剩下的那些文物。

看见他挪动步伐,走在一个个展柜前,而展柜里陈列的物品皆是传说中镇国级别的瑰宝,阎部长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最终的鉴定结果表明梵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这桩案子就不单是捅破天的程度,而是连九州大陆都给捅穿了!

造假者究竟是谁?为什么胆子这么大?他真的是华夏人吗?有哪一个华夏人会做这种数典忘祖、丧尽天良的事?

阎部长正想得出神,就听宋博士在他耳边低语:“你说,调换走那两尊鼎的人图什么?谁不知道这两件文物是华国的瑰宝,如果流落在外,举国之力也要追讨回来。他卖又不能卖,难道摆在家里好看?”

“大概是境外势力想要给咱们国家制造混乱吧。”阎部长话刚说完又立马摇头:“我还是不相信那两尊鼎是假的,谁有那个胆子动这种级别的文物?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

宋睿轻声说道:“逃避现实是没用的,您还是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

阎部长:……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挺讨人厌的!

当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梵伽罗站在了一尊四方神兽青铜鼎前,手掌贴在玻璃展柜上,闭目感应,徐徐说道:“如果是历史久远的文物,我的磁场一释放出去就会像河流汇入海洋,激起厚重的回响和澎湃的潮涌。如果是仿造的东西,我的磁场能感应到的只是一团冰冷而沉寂的死物。这里面就是一团死物。”

阎部长双膝一软,差点跪地,所幸宋睿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孙馆长连忙把一粒速效救心丸压在舌头下,说话的声音很含糊,语气却十分坚决:“不可能!”

不可能的!这尊四方神兽青铜鼎的来历十分神秘,出自巴蜀一个早已泯灭在历史中,而且全无半点文字记载的古国,其制作技艺之高超、造型之奇幻精巧,足以称得上鬼斧神工、夺天之韵。外界甚至传言,说这个莫名消失的古国是来自天外的文明,这些文物是天外来客的馈赠。由此可见它们的艺术成就和艺术价值到达了怎样的高度!

这尊四方神兽青铜鼎是丝毫不逊于雍鼎和青鼎的特级文物,同样是镇国之宝!谁敢替换掉它?

孙馆长连连摆手否定,说来说去只一句话:“只要是华夏子孙,就绝不会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宋睿语气冰冷:“抗倭的时候,给R国人当汉奸的华夏子孙多得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孙馆长:……

这人是谁?说话怎么这么讨厌?他真的要打人了啊!

阎部长摆手道:“把展柜打开,送这尊鼎去实验室做鉴定。对了,排查一下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但凡有谁在中央博物馆工作过,都必须回避且接受调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语气越来越冷冽,承受力显然已经濒临塌陷。捅破天、捅穿地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桩案子的严重程度,这是有谁妄图毁灭华国的根基!

梁老和陆老颤声应下,心脏止不住地紧缩。他们预感到,一场浩劫正在席卷文物界,也席卷着这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

梵伽罗的脸庞已冷得宛如数九寒冰,却还得继续往下走。他知道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现实,甚至宁愿把这件事死死捂住,当做从来未曾发生过。但别人可以装聋作哑,他却不行。如果连他都不为这些瑰宝发声,那么还有谁能意识到它们的悄然逝去?

文物就是古董,古董等于金钱,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们只看得见它们的附加价值,却意识不到它们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它们不是死物,不是金钱,而是文明的结晶。文明是一个国家最为宝贵却又最为无形的财富,是凝聚一个民族的纽带,是绝对不能被动摇的!最可怕的不是文明的毁灭,而是它毁灭了,它的人民、它的国家、它的故土、它的根,却还无知无觉,甚至无动于衷。

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两样东西是重逾生命的存在,而文明就是!

梵伽罗的眼底罕见地泛出泪光,站立在那尊四方神兽青铜鼎前,久久没有挪动步伐。

宋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它们没有办法为自己呼救,而你是它们唯一的喉舌,你必须坚持。”

这个道理梵伽罗自然明白。到了这个程度,他知道阎部长肯定已经后悔了,因为即便位高权重如他,也兜不住这样的惊天大案。把案情压下去符合所有人的利益,甚至符合国家的利益,只要外界不知道,这些赝品就可以继续替代真品,反正它们也没有实用价值,只是摆放在这里供人观赏的。

但是这个国家断掉的传承,谁来为它延续?如果一个民族连自己的先祖和血脉之根都可以视而不见,那它还有再次繁荣的希望吗?

梵伽罗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华夏民族的血液,于是他继续向下一个展柜走去。哪怕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他也不会。

“这个也是假的。”只感应了片刻,他就沉声开口。

孙馆长定睛一看,心脏又是一阵剧痛。这件文物与之前那尊四方神兽青铜鼎一样,也来自于神秘的巴蜀古国,是一张做工极其精巧的面具,凸眼高鼻阔耳,形貌迥异于人类。它是在一座规格庞大的古墓里发现的,覆盖于一具干尸的面部,而干尸的身份后来被证实是该古国的国王。

由于不知道这张面具到底是夸张风格还是写实风格,所以外界才会有该古国是由外星文明创造的传言。它的艺术价值和考古价值非常高,同样也是一件镇国之宝。

孙馆长揪着自己的胸口坐倒下去,脸色惨白,嘴唇却青得发紫,已是承受不住了。

“你别吓唬我老人家,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最后的鉴定结果证明这些文物都是真的,我,我要上法院去告你!我要让你坐牢!”孙馆长把内心的恐惧化为了对梵伽罗的仇恨。

如果梵伽罗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早在见到那只青铜龟的时候,他就会选择缄默,所以他对孙馆长的威胁听而不闻,继续朝下一个展柜走去。

“假的。”

“假的。”

“假的。”

……

存放镇国之宝的展厅被他来回走了几遍,总共点出了十件赝品,除了雍鼎、青鼎、四方神兽鼎、黄金人面,另外还有一块雕刻着文字的龟甲、一副凤凰神鸟黄金雕饰、一块山海黑玉、一座释迦摩尼象牙舍利塔、一幅海阔奔龙图、一株水晶琼树。

孙馆长已经气得躺倒在了担架上,手臂连着药水瓶,却死活不愿送医。他要看看这个梵伽罗还能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来。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也不怕被国家追责!

阎部长另外派遣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来护送这批国宝。他原本想等鉴定结果出来了再向上级汇报,但现在案情已经严重到不允许他擅作主张了。而且他的权限也根本兜不住这件事。

单单那两尊九州鼎就比他的将军头衔还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安全把它们转移到后方,数万人为之付出了生命。

上头果然被惊动了,就连最高首长都亲自打来电话询问。

阎部长原以为他们会合力压下这桩案子,不准继续调查下去,因为大家不是傻子,都很清楚,能把手伸进中央博物馆,而且替换掉了这么多镇国之宝,幕后之人的能量绝对是撼天动地的。

但首长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把最高权限给你,你只管给我查,一查到底!动摇了我们国家的文明和传承,这样的人我们绝不姑息!谁想捂住这件事,谁就是我们国家的敌人!”

阎部长的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连连点头应诺。然而他却也明白,查归查,该保密的还得保密,若是让民众获悉了这个消息,又传到国外,那他们的国家就真的是颜面无存了。

挂断电话后,阎部长说话的口气都变硬了很多,厉声呵斥:“都愣着干什么?梵老师点出来的文物统统给我运走!出了事我兜着!”

拿着展柜的钥匙,却迟迟不敢开门的管理员这才抖着手把锁打开。

当众人忙碌的时候,梵伽罗正站在一个玻璃展柜前,用专注的目光凝视着里面的文物。

阎部长见他始终不挪步,也不说话,内里不免一阵心惊胆战。

孙馆长躺在担架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清了展柜里的物品,两眼就是一阵发黑。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件镇国之宝,名为八方定国剑,是华国历史上第一位一统九州的帝王的佩剑,哪怕历经几千年的风霜,其剑刃依旧寒光烁烁、削铁无声、吹可断发。

它的价值丝毫不逊于那两尊九州鼎。一个定州,一个定国,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眼看梵伽罗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似要开口,孙馆长连忙喊道:“赶紧给我注射一针强心剂,我怕我待会儿撑不住!”

守在一旁的医生知道事情轻重,立刻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支粗大的针管,随时准备注射。

阎部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互相磕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梵老师,您又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梵伽罗点头道:“的确很有问题。”

阎部长和孙馆长齐齐眩晕了一下。

梵伽罗又道:“这支神兵利器,是真的。”

阎部长和孙馆长差点被他的大喘气吓得晕死过去。

梵伽罗瞥了他们一眼,肃然道:“正因为它是真的,才有问题。”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阎部长听不懂梵老师的话, 这柄八方定国剑没被赝品替换不应该是一件大好事吗?为什么梵老师会说有问题?

“梵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阎部长立刻追问。

“先去别的展厅看看,待会儿再来讨论。”梵伽罗走向别的展厅。

“好好好, 我们稍后再说。”阎部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里拿着一张早已被汗水打湿、显得皱巴巴的卫生纸。

孙馆长躺在移动担架上,却还是勒令医护人员马上把自己推过去。他要全程盯着梵伽罗, 看他最后能闹出多大的事来。倘若鉴定结果表明那些文物都是真品,他一定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这人付出代价!一次性移动这么多国宝, 他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梵伽罗陆陆续续看完了九个展厅, 最终又挑出了五个赝品, 分别是来自不同朝代的两幅仕女图、一只汝窑蓝陶玉净瓶、一尊大黑天六臂神像、一对鎏金双龙含珠摆件, 虽不是镇国之宝, 却也是绝世无双的珍品。

小李把被替换的文物都整理出来,弄成一张清单交给阎部长和孙馆长查看。两人盯着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文字, 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被替换掉的文物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达到了二十二件之多,其中镇国之宝就有九件,分别是雍鼎、青鼎、四方神兽青铜鼎、黄金人面、凤凰神鸟黄金雕饰、山海黑玉、释迦摩尼象牙舍利塔、海阔奔龙图、水晶琼树。

传世之宝有十三件, 分别是青铜龟、象牙坐佛、青铜宝剑、飞天神女图、人形宫灯、青铜兽鼎、粉彩老寿星瓷瓶、巫卜龟甲、两幅仕女图、汝窑蓝陶玉净瓶、大黑天六臂神像、鎏金双龙含珠摆件。

这些文物若都被鉴定为赝品, 那中央博物馆就真如刘副馆长之前所言,可以倒闭了。一个国家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 却监守自盗换走了这么多国宝,其案件之严重程度比马游在京市疯狂杀人还严重得多。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阎部长用颤巍巍的手捏着这张清单, 从灵魂深处发出质问。

“大异变已经开始了。”梵伽罗徐徐说道,“早在很久之前, 这个世界就在悄然发生改变,只是那些暗涌都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没有人能够察觉。但是该醒来的人如今都已醒来,他们会搅动深水,把暗涌掀上海平面,引发狂啸。这桩文物调包案仅仅只是开始。”

阎部长不敢置信地说道:“连这种案子都仅仅只是开始,而且还是狂啸之前的小波浪,那后续会发生什么?梵老师您究竟看见了什么?您说的大异变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了,您是不是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

“我只是有这种预感而已,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梵伽罗缓缓朝中央展厅走去,在那柄八方定国剑前站定,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我只是对现有的证据进行合理推测。”

这句话是宋博士的口头禅,被他活学活用了。

阎部长马上说道:“您赶紧说说您的推测。”

孙馆长躺在移动担架上,气哼哼地说道:“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你们分析什么案情?现在没有案情让你们分析!”

宋睿替孙馆长调整着吊瓶的滴速,淡淡道:“您老好像把那只赝品青铜龟忘了?它的价值还不够立案?丢了就丢了,不找了?您老倒是挺大方,腰杆也很硬,都能代表国家了。”

孙馆长气得发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他差点忘了,那只青铜龟已经当场被梵伽罗鉴定出来是假的。

孟仲录完了口供,又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移交给军方管控,然后带着一众下属匆忙赶来聆听梵老师的案情分析。他们照例拿出小本本和圆珠笔,把梵老师和宋博士围成一圈。

梵伽罗盯着静静平放于置物架上的那柄宝剑,徐徐道:“世间万物皆有灵,天地有灵、人有灵、动物有灵、草木有灵、就连石头也有灵,这些文物自然也是有灵的。”

阎部长等人连连点头,却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宋睿却走到展柜前,仔细盯着这柄历经几千年的风霜却依旧锋锐如初的宝剑,笃定道:“你是说,这把剑蕴含着灵气。”

梵伽罗摇头道:“不仅仅是灵气那么简单,还有气运。定国之剑,气运冲天。”

“气运冲天”这四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梵伽罗提及,于是宋睿眸光一闪,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阎部长和孟仲等人:???

梵伽罗继续道:“说来惭愧,我只见过天材地宝,却从未见过镇国之宝、传世之宝。”

阎部长和孟仲:……不不不,您无需惭愧,我们连天材地宝的影儿都没见过!

“我在来之前就料想过,所谓镇国之宝与传世之宝,定然是灵韵缭绕、气运冲天的。但是入了这座存满了宝物的展厅,我只感觉到了历史的厚重和岁月的沉积,却感觉不到灵韵和气运的波动,直到看见它,才终于确定了我的猜测。”

梵伽罗指着玻璃展柜中的宝剑,徐徐道:“如果那些真品未曾被调换走,它们带给我的感觉应该与这柄剑一样,是浩瀚无边的灵海,是煌煌紫气的喧天,是扑面而来的神韵,是夺天地造化的锋锐。我若有幸与它们神交,那便是我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荣耀。”

“但是很可惜,它们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这柄神剑,空落落地摆放在此处。我能感觉到它的哀绝和孤独,”梵伽罗放开磁场,嗓音低沉地说道:“你们听,这是它在悲泣。”

一股温和的磁场像泉水一般包裹住了展厅里的每一个人,借由磁场的侵染与连接,他们竟隐约听见了一阵长而尖锐的金鸣,似剑锋断裂、似冰石破碎、似闪电击破长空留下的残音。

孙馆长第一个受不了了,捂住耳朵一阵哀嚎。他听见的声音似乎比所有人听见地更尖锐,因为他本该是这些国宝的保护者,却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的职责。

梵伽罗撤掉磁场,于是只一瞬间,那似悲泣似疾呼的声音就消失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内心更是萦绕着一种难以排解也难以释怀的哀恸。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所有国宝绝对都是真品的孙馆长和刘副馆长,这会儿已是哑了,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梵伽罗的话,却不敢再胡乱开腔。

“感觉到它的灵韵了吗?”梵伽罗沉声问道。

“感觉到了!”众人齐齐点头,胸腔里还残留着莫名的震撼。

“并不是所有的文物都能产生灵韵和气运。”梵伽罗进一步解释:“唯有集齐了国之运势、帝王之运势、人杰之运势的器物,才会产生灵韵和气运。你们看这张清单。”

梵伽罗抽走了阎部长手里的清单。

宋睿也抽走了孟仲手里的清单。

两人似乎都看出了问题,但其余人却还是懵的。

“九件镇国之宝,集齐的就是国运。”宋睿猜测道。

“没错,它们与定国剑一样,有灵有运,这是肯定的。”梵伽罗点了点清单,问道:“人杰是什么?”

阎部长等人拿出手机百度。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倒是知道,但是他们不想与梵伽罗这个搅屎棍说话。

宋睿答道:“人杰就是才智杰出的人。”

梵伽罗颔首道:“没错,人杰就是才智杰出的人。看看这份清单上的文物,它们或出自人杰之手,譬如书圣、画圣、匠圣;或常年被人杰带在身边,譬如佛陀、大巫、得道高僧。无需看见真品我也知道,它们的灵韵和气运必然能与天材地宝相媲美。现在你们看出问题了吗?”

阎部长等人凝神思考。

宋睿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隐藏在这桩调包案背后的人,似乎只需要带有灵气和气运的文物,没有灵气和气运的,TA一件都没看上。”

刘副馆长仿佛发现了一个重大.BUG,指着定国剑高声嚷嚷:“那你们怎么解释这柄剑没被调包的原因?”

孙馆长看了这位老搭档一眼,脸上浮现难堪的神色。不过他知道,对方也是气糊涂了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但别人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愚蠢,于是纷纷追问:“是啊,带有灵运的宝物都被调包了,怎么唯独不调包这把剑?”

宋睿瞥了孟仲一眼,解释道:“因为这把剑,造假者根本无法仿制。它的合金成分是我们现有的科学技术都分析不出来的,几千年过去了,它不锈不蚀,锋利如初,整个剑身布满幽蓝色的格纹,仿若水波冰裂,没有任何一种金属材料可以做成这个效果。它的铸造技艺已经失传,一旦弄来一个赝品,立刻就会被看出破绽,所以造假者放弃了对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