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游仙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在那里自说自话,讲解推演世事之道。修行高人历苦海天劫,达出神入化境界,可感应世上发生的很多事,这在民间传说中往往被夸张的形容为“上知五百年,下推五百载”。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因机缘而有所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比如可以在灵台中去模拟推演。修行高人以化身出入特殊的幻境,这种幻境可以与现实中的某个环境完全相同,以某个事件为起点,在幻境中经历过去未来的事情,这叫作“缘起”。

假如你身心内外真如不二,前尘往事的磨砺早已定心不动,很多经历即使再来一次行事取舍也不会改变,那么在这样的幻境中,能以某种机缘为出发点,去推演世事变化。修行高人化身出入灵台幻境,外人看来往往只是弹指一瞬,却可以经历很多场景,这便是神通推演之道,相当于对世事真实的模拟。缘起缘灭,一念之间。

神通慧眼看得准不准呢?往往很准确,但这种神通并非万能,只与机缘有关,也受本人眼界所限。其慧根无非是人人本就有推演之能,但普通人只能在心中盘算无法身临其境,且心念很杂不可能设想的巨细无遗。

以神通推演并非是在心中空想,而是在定境里构建出与现实重合的一个场景,以不变的态度去实证经历,能做到这一步,就相当于佛门中所说的慧眼神通了。

左游仙讲解推演神通的玄妙,梅振衣突然反应过来——左游仙这是在点拨他修行心法!于是他不再插话,眯着眼睛仔细听,越听越觉得有收获,自己所修的灵山心法,将来到了高深境界,也可以运用此推演神通啊?

梅振衣修为有限,念力和定力都不足,一念之间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灵台心境中也构建不了一个真实如常的世界,能以化身随时出入。但是将来呢?左游仙的话打开了一扇窗,解答了他以前看神话故事时的一个疑问——神仙是怎么知道过去未来的,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过去未来?

梅振衣还没有这种神通,左游仙也没有告诉他怎样去修证这种神通,只是向他描述了一种境界,梅振衣闻言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等左游仙说完话,转脸去看梅振衣,发现这小子一脸入定状正在沉思。

左游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子,发呆了?那就慢慢想吧,不要打扰我,也不要企图逃跑。”说完话在那里盘腿而坐闭目垂帘。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见他入坐静养,这才想起,左游仙还没说要和自己商量什么事呢?

第065回、郁郁离离原上草,年年岁岁祝新荣

梅毅赶到洛阳的时候,梅孝朗领军出征前一天刚刚离开。车簿猜的不错,这一次大唐果然以梅孝朗为西征主帅,同时调庭州刺史王方翼为安西都护,自碎叶出征与梅孝朗合兵一处共同征讨突厥叛军,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

突厥残部再度集结图谋叛乱,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朝廷十分重视,因为流散在各地的各姓氏的突厥部落突然间异常团结,短期内纠集了十数万大军,这是近年以来边境发生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叛乱。本来在朝廷的历年打击与安抚之下,散居草原大漠的突厥部落早已如一盘散沙,大多无心也无力与中央政府对抗,怎么突然就抱成团了呢?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叛军首领的号召力,阿史那车簿并不是最强大的突厥部落首领,却是所有突厥贵族中的精神领袖,一种图腾的象征,或者说是一个“人瑞”。他是突厥最强盛时期的统一大首领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在草原人眼中,他就代表了突厥最尊贵的血脉。

毕始可汗,说起来与大唐帝国颇有渊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的“国父”。想当年唐高祖李渊自太原起兵时,并没有举起反旗,而是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打出了进军长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的旗号,企图效仿曹操事,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兵时担忧北方边境不稳特意向突厥上表称臣,并尊毕始可汗为义父,毕始可汗一高兴,还送给了李渊千匹良马相助。

唐高祖李渊曾自认是毕始可汗的外臣,尽管后来大唐开疆万里,蛮夷各部俯首称臣,但这个历史污点是永远洗不掉的。唐朝兴盛之后,强大的突厥分裂成东西,东突厥被灭,西突厥被打残,但在突厥各部的心目中,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掌权之时,既猜忌车簿但又不敢杀了车簿,只有将他专门保护与供养起来,以他的名义号召突厥各部,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也是派重兵把车簿软禁了。后来伏念与温傅叛乱,被裴行俭大军剿灭,也等于把车簿放了出来,梅氏兄弟在草原上遇到的那神秘而又精锐的残部,就是车簿与他的近卫。

在伏念被诛之前,唐朝没有杀立功降将的先例,伏念阵前投诚协助裴行俭大军平乱,到了洛阳却被杀,突厥诸残部多有不服,此次车簿脱困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消息传到洛阳,偏偏李治病重,武后招诸臣廷议,需要派一领军的主帅。

程务挺不建议在朝中派人,理由是西北一带地域辽阔气候复杂,各部落的分布与迁徙情况也非常复杂,需要一名熟悉当地形况的将领来指挥大军才能取得战略的主动,而裴行俭恰恰病故,无人熟悉西北的地理与军务。他推荐庭州刺史王方翼为主帅,此人在西北经营多年,不仅熟悉情况而且在当地百姓中威望很高。

武后原先的打算,西征主帅应在梅孝朗与程务挺两人当中选一个,程务挺却推荐了王方翼。凭心而论,如果从军事角度王方翼确实是最合适的主帅,但程务挺是一名纯粹的武将,脑袋里没有考虑其它复杂的事。

那王方翼是已故王皇后远房堂兄,武氏是扳倒了王皇后才坐到皇后的位子上,逐渐掌握朝廷大权,对王氏一族多有疑忌,不陷害就不错了,怎可能重用?武后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任命梅孝朗为主帅率军二十万开往西北,王方翼为副帅,率领十万西北镇守军马与梅孝朗大军汇合,军中事务一切由梅孝朗节制,既用王方翼打仗又不想让他立头功。

其时梅孝朗已知道长子在芜州被掳的消息,派人四下寻找,也向江南附近一带的各州府打了招呼,心中很是忧虑,但国事为重,也不得不领军离开洛阳。

梅孝朗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主帅,但在西北的行军韬略还要听从王方翼的,几十万人马的生死,西部边境的安危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仗必须全胜,彻底打垮突厥,否则让车簿等人再流窜坐大,将后患无穷,今日这一场叛乱裴行俭将军早已有过预言。

梅孝朗离开洛阳的第二天,风尘仆仆的梅毅就从后面追到了,一见梅毅带伤而来脸色苍白,梅孝朗惊问:“梅毅,什么人伤的你?难道我儿出了什么意外吗?”

梅毅跪倒在地:“属下无能啊,少爷被强人掳走,我却无力营救。”他本对梅振衣临去前说的那番话不是太明白,等到了洛阳听说西北突厥叛乱,南鲁公已领军出征,心里就咯噔一下全想通了,出了一身冷汗。

屏退左右,梅毅向梅孝朗密报了遭遇左游仙的经历,并转达了梅振衣说的那番话。梅孝朗是半晌无言,脸色阴沉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下意识端杯喝茶的时候,手中的茶碗却啪的一声碎了。梅毅单腿跪在那里半天没敢说话。

“你起来罢,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斗智斗力,你都不是左游仙的对手,能把消息送来,就已经尽责了。”梅孝朗终于不再沉默,伸手扶起了梅毅。

“你知道左游仙为什么会放你来见我吗?”梅孝朗又问了一句话。

梅毅:“惭愧,我拦不住左游仙,而少爷自己承诺乖乖跟他走,求左游仙放我来报信,左游仙竟然答应了。”

梅孝朗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还是没有看透啊,左游仙是故意放你来报信。他们在江南盘桓多日游走州县,估计就是在等这个机会,遇到你恐怕也在左游仙的算计之中。”

梅毅一愣:“属下不明白。”

梅孝朗:“掳走我儿,送到两军阵前,我若不知情又有何用?他放你来见我,无非是让我确定两件事,一是我儿没死,二是我儿确实在左游仙手中将被带到西北。此事必须由我的心腹之人私下里当面确认,你是最适合不过的。”

梅毅:“突厥与朝廷开战,派高手抓我家少爷干什么?”

梅孝朗:“我与车簿有仇,又是此次西征主帅,抓我儿子为人质,无论有什么目的对他们都没有坏处,对我都不是好事。”

梅毅:“那我们怎么救少爷?此时左游仙恐怕还没有到达西北,路上派人拦截吗?”

梅孝朗又摇了摇头:“那种人,你知道他会走哪条路吗?很难再截住,恐怕要到了西北才能想办法了。你记住了,此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这样我才能遣心腹与对方密谈,看看私下里开什么条件能把腾儿救出来,一旦走露风声,我就无计可施了。”

梅毅不无担忧的问道:“万一对方逼你退兵,或者要你战败呢?”

梅孝朗一拍桌案,就听唏哩哗啦一片声响,木头碎了一地,他咬牙道:“真要如此,我怎会为一个儿子,拿几十万大军和国家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梅毅一脸敬意的看着南鲁公,同时想到了梅振衣的处境,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世间修行门派东华门掌门积渊真人率门中众弟子求见。梅孝朗吃了一惊,站起身道:“这些高人怎会来到军营?”

梅毅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在芜州,曾拜东华上仙钟离权为师,而东华上仙与世间东华门颇有渊源,他们很可能是为少爷的事来的。”

梅孝朗大喜过望:“快有请!——不,我亲自出去迎接!”

左游仙盘腿而坐,这一坐就是一夜,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只见梅振衣在不远处架了个火堆,用一根树枝插着一只拨了皮洗干净的野兔正在烤,油滴在火上滋滋作响,飘起一阵阵青烟。

见左游仙睁开眼睛,梅振衣问道:“左前辈,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可惜没有油盐酱醋等作料,我采了几味野果汁涂抹,口味应该还过得去,您要是不怕我乱采的野果有毒的话,就尝一尝吧。”说着话撕开一条兔腿扔了过来。

下毒?开玩笑!假如这么简单就能放倒左游仙的话,身为孙思邈弟子的梅振衣早就给他下药了。左游仙笑了笑,接过兔腿尝了一口,外焦里嫩还有点淡淡的辣味,不禁夸道:“味道真不错,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会有在荒郊野外不借油盐烤肉的手艺?”

梅振衣:“不要忘了我可是一直住在山上的,我师父孙思邈在的时候,常有猎人送野味当看病的诊金,我会烤兔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如果您吃的满意,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你究竟想和我商量什么事?”

左游仙看着他,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如果你答应拜在我左道门下,奉我为师,将来追随我将左道门发扬光大,这次我就会在两军阵前尽量保你性命,不仅把你活着带走,而且还传你神通大道。”

左游仙说出“左道门”这三个字时,不是平常简单的语句,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神念发出直接印在梅振衣的神识中,包含了很多种信息,用的是“妙语殊胜”神通法术。这些信息包括了自己的身世,左道门的由来等等。和这样的高人打交道也方便,复杂难言的事情不用开口去细细解释了。

梅振衣愣住了,有点发傻,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不仅是因为左游仙想收他为徒而感到意外,而是这种妙语殊胜术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这么多信息一次送到神识中,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消化,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种神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梅振衣才长出一口气,抖了抖肩膀仿佛是“醒”了过来,苦笑着对左游仙道:“左前辈,您修为高超神通广大,我十分佩服。但是徒弟不应该是你这种收法吧,哪有先绑架,再强逼的道理?”

左游仙摇头:“绑架你是受人所托,与收徒之事无关。我是真想把你从两军阵前活着带走,并传你一身神通大法,但前提是,你必须真心拜在我左道门下。”

梅振衣:“您刚才给我送来的神念,已经把左道门的由来说清楚了,说实话,我同情前辈的遭遇,但并不赞赏你的做法。”

左游仙面色一寒:“同情?世事无常,不需同情!我只问你,愿不愿拜师?”

梅振衣的表情有点滑稽,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左前辈,我也反问你一句,我父亲是当朝宰相,平叛的大将,我能跟着你四处去造反吗?”

左游仙淡淡的答道:“在敬亭山中教你课业的师父,就是那位星云师太,她的父亲也曾经是唐朝宰相,赫赫有名的托孤重臣,她不也是落魄流离出家为尼了吗?南鲁公的儿子,相比褚河南公的女儿又如何?你若放不下,终究得不了真修行,将来说不定下场比那褚云行更惨,还不如趁早随我去呢!”

梅振衣一皱眉:“我不是放不下功名富贵,这与拜入左道门不可相提并论。”

左游仙冷冷道:“你若不加入左道门,此去九死一生,这是趋吉避凶之道,你不会不明白!你肯拜我为师,我便救你一命。”

梅振衣边想边说:“左前辈,我若因贪生怕死而拜你为师,会是真心的吗?你若想收我为徒,也不会希望我是矫意之举吧?”

左游仙笑了:“你问的好,这确实两难。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还谈什么修行大道?你若因此而拜我为师,我也不能答应。但此时我欲收你为徒,又以你的性命相威胁,是无法真心收服你的。——这怎么办呢?”

梅振衣眼睛眨了眨:“好办,到时你先救了我,然后再问我愿不愿拜你为师,不就没问题了?”

左游仙的笑容越来越盛:“臭小子,还想赚我上当?先来个缓兵之计,逃过此劫再说?你错了,只要你拜我为师,等你修行突破大成真人境界之后,我就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归顺左道门,倘若你有欺师叛门之嫌,我第一个杀了你清理门户!”

梅振衣轻轻一哆嗦:“左前辈,您别吓唬我,我还没拜你为师呢。这么大的事情,让我考虑清楚不行吗?再说我已有修行上师,我总得请教上师吧。”

左游仙一挥袖:“你以前是谁的徒弟我不管,只要你真心拜到我的门下就行,要考虑就尽管考虑吧,但我要告诉你,时间可不多了,你要尽早决定。”

梅振衣直摇头:“左前辈,以你的修为,不会不明白,这种事情只在真心与假意,我空想再久,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左游仙直点头:“臭小子,你说的不错,有些事你自己是想不通的,我既然要收你为徒,自然会设法点化你。”

点化?不会又要象钟离权那样搞出很多事情来试探吧!左游仙会怎么干呢,梅振衣心里直打鼓,可是接下来一连过了几天,左游仙并无任何异常举止。

左游仙想怎么样他管不了,梅振衣并未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直在策划着再次逃跑,实际上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准备了很多天。这一次没有人能帮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自从路遇梅毅之后,左游仙的行程变了,过了黄河后一路都很小心,在山野中穿行避开有人迹的地方,径直向北来到关外,又折转西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与断断续续的丘陵,更是看不见一个人了,就算有牧民在这一带活动,左游仙也远远避开了。

梅振衣穿越前不是没见过草原,但是这种草原真没见过。季节已是晚春初夏,草原上刚刚经过雨季,牧草十分茂盛,高度超过了梅振衣的肩膀,四处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十分鲜艳。偶尔经过几座小山,山上的树木都不高大,生长得奇形怪状又郁郁葱葱。

站在高坡上远望,很自然就能联想起那句诗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才是真正充满生机的草原,而不是穿越前所见的那种低秃秃、被过度采用后一片贫瘠的样子!梅振衣一边在心中感慨,手上也没闲着,仍然每天捧着指妖针寻找“灵气充盈”之地。

第066回、眼前童子抽身术,上古神农百草鞭

这一路西行,速度当然很快,但相对于左游仙的修为,还是显得慢多了。往往是左游仙带着梅振衣走,感觉就像“草上飞”,贴着草尖飘然滑行姿态十分潇洒,每日风餐露宿领略塞外风光,中午和夜间则停下来休息。

梅振衣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的迹象,每到一处仍然择地修行,夜间静坐修练灵山心法,午间则继续练习拜神鞭,还是拿左游仙当陪练。左游仙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再总是冷嘲热讽,一边施法化解他的攻击,不时还指点两句和人斗法应该注意什么。有时候他也会还击,并不伤梅振衣,只是告诉他出手时还有什么破绽。

这样一来梅振衣的收获就更大了,一支拜神鞭自手中祭出,时聚时散、可虚可实,就像一条若隐若现的银龙围着左游仙盘旋。梅振衣习练最多的是捆仙绳术,左游仙并不躲闪,就站在那里让他凝聚长鞭来捆,可是拜神鞭捆不住左游仙,一绕上他的身体就会被震散。看来法术玄妙是一回事,施法人的修为高下又是另一回事。

一连七天,他们已经走出了绵绵无际的大草原,进入一片茫茫的戈壁滩,这里满地碎石很是荒凉,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绿州与胡杨林。偶尔经过一片貌似城堡的地方,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在长年风沙剥蚀下天然形成的地貌。离西北边境越来越近了,时间不容再拖延,梅振衣决定就在今天实施逃跑计划。

这一天中午,戈壁上空的日头很是毒辣,他们在一片胡杨林中的泉眼旁边休息,梅振衣又要练习鞭法了。但是他今天换了个花样,解下手臂上的袖里乾坤腕递给左游仙道:“前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习练手中这支拜神鞭,可还有一件护身法器并不清楚它的妙用,就是吴王当年留下来的这对袖里乾坤腕。您曾说它不仅能够防身,还可以飞出伤人,能够指点一二吗?”

左游仙笑了:“那天你在山中面对劫匪,用护腕卸掉他的刀劈之力,不是已经会用了吗?”

梅振衣:“我就掌握了那么一点点,其它的奥妙还不是很清楚,看来修为还是不够啊,左前辈就给我演示演示吧。”

左游仙把护腕接了过来,扣在自己的双臂上,站起身来道:“当年杜伏威用这双护腕,挡住了一位飞仙的御剑一击,其实也是一种御器之法,现在你来向我攻击试试。”

“左前辈,我要出手了。”梅振衣挥鞭抽向左游仙,左游仙这回干脆不动了,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也不知用了什么门道,拜神鞭抽到他身上被一股力量阻挡,啪啪啪声音连响,却在左游仙身边三尺之外传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梅振衣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喊道:“捆仙绳!”

长鞭脱手而出盘旋飞去,就像一条银蛇缠绕几圈突然收紧,凌空去捆左游仙。左游仙手腕一震,长鞭离他三尺就突然散开了,化作了一片云烟,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意料不到的变化,长鞭散成的云烟突然发出七彩光芒,这七彩光芒一下子就笼罩住左游仙的身体。

再看左游仙的身形,从头到脚连五官面目在内,都沾染了一层七彩毫光,看上去十分威武神奇,却不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而是梅振衣不知用什么法子“镀”上去的。

“臭小子,哪来的迷仙散!”左游仙断喝一声。

梅振衣却没跟他废话,身形原地腾空翻转,尽全力挥出了拜神鞭。原来刚才他施展的根本不是捆仙绳术,长鞭散开之际施放了迷仙散,随即一招手又重新凝聚鞭身挥出。

左游仙身形刚想动却突然变色,万分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时就听一声脆响宛如金铁交鸣,拜神鞭结结实实的抽在他的脑侧——竟然打中了!

左游仙并没有倒下,他周身环绕的七彩毫光刚刚散开一半,双手张开,看姿势右手正要去抓左手的手腕,动作却被奇异的定格,就似瞬间化作了一尊石像。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梅振衣心头狂喜,但并没有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欣赏杰作,而是一收鞭转身撒腿向南就跑,动作快的像一溜青烟,眨眼间在左游仙的面前消失不见。

迷仙散是什么东西?也是修行人炼制的一种外丹饵药,同时也是一种迷药,它既是一种迷药也是一种施药的法术,作用就是麻痹人的寻常五官。只要中了迷仙散法术,不论是什么人,在一瞬间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声光味触等五官感觉统统断绝,哪怕是神仙也一样,所以叫作迷仙散。

听上去这东西似乎很好用,但对于真正的修行高人来说却没有太大用处,因为它断绝的仅仅是人们的平常五官。假如修为到了元神清明的境界,神识外感可以不借寻常五官,就算中了迷仙散也很快就可以施法驱除,同时也不为所迷。

至于左游仙这种有出神入化神通的高人,那就更无所谓了,所以左游仙一开始发现梅振衣施放迷仙散,只是奇怪并未惊慌。但梅振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左游仙这个身体躲不开他的昏厥鞭。左游仙有出神入化之能,以化身移位自然不会被抽中,但他还中了另一个埋伏,就是那双护腕。

那双护腕恰恰是锁化身变幻的,对梅振衣没什么作用,但是对左游仙这种修为就有用了。梅振衣原来并不知道这项妙用,他是听东华上仙说的,而左游仙也不知道,突然间发现化身无法运转已经迟了。

左游仙当年见过吴王的这双护腕,但那时他的修为还没有达到出神入化境界,自然感受不到护腕的这种妙用,多年之后再见到此护腕戴在梅振衣手上也没怎么留意,结果恰恰栽在这上面。

护腕是他自己戴上去的,并非太乙真人这种高人施法将他锁住,理论上左游仙可以自己摘下来,但梅振衣的鞭子可没给他这个时间。就算左游仙有再大的本事,刚刚中了迷仙散,又突然发现化身被锁,肯定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迷仙散是哪来的?梅振衣身上有这种东西左游仙竟会不知道?说来话长——

左游仙刚刚掳走梅振衣之时,他身上自然不会有迷仙散,而左游仙也不会给他机会采药、安放炉鼎、炼制成迷仙散。梅振衣什么时候采的药?拿到指妖针之后就开始了。他一天到晚捧着指妖针在各处乱窜,说是要找灵气汇聚之地修炼,实际上是以此为借口寻找山野中生长的各种灵药。

每一次练习拜神鞭时,长鞭聚散飞舞,旁边有花草无意间被打落也很正常。他通过拜神鞭的聚散,将采到的药石打散,将药力凝聚到鞭身的最末端手持之处。这个工作不是一天完成的,药也不是一次采齐的,他进行的非常小心,左游仙也没注意。

左游仙万万没想到,梅振衣会以拜神鞭为炉鼎,在各处无意中打碎花草凝聚药力,一点一点的配齐药方,在练鞭时运转法力,用这种方式去炼制迷仙散,简直是匪夷所思。左游仙虽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但在某些方面的功夫是远远不如梅振衣的,比如外丹饵药的炼制。

迷仙散一共需要配齐十三味药才能炼制,九种花草四种矿石,梅振衣拿着指妖针装模作样四处寻找,不知用了多少心力,这才于三天前刚刚炼制成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在彭泽城外遇到那一对九尾狐姐妹时,已经盘算好了这个计划,尚在望湖楼点那两道菜引来追兵之前。

当时那一对妖精姐妹的谈话梅振衣听见了,听说刘海施放迷仙散,趁机偷走了她们的落宝金钱,他心中就一动。后来拦路动手时,梅振衣尝试了拜神鞭的一种妙用,既能散聚鞭身收走那狐狸姐姐韦九蓝施放的迷药,又能将凝聚的迷药再发出,成功之后觉得也可以如此炼制与使用迷仙散。

接下来他向左游仙要走了指妖针,找了个借口做掩护,就开始暗中采药炼药,如此炼药之法前所未闻,左游仙也完全没想到。万里迢迢走了一路,他也炼了一路的迷仙散,终于找了个机会骗左游仙戴上护腕锁住化身,趁着突然施放迷仙散的功夫,一鞭抽中了他。

梅振衣没有时间得意,他也知道以左游仙的神通,自己拖延不了多久,机会稍纵即逝。他用最快的速度施展神行之法向南狂奔,渐渐到了戈壁滩与草原交界的地方,也看见了几处牧民的帐篷,但是他不敢停留,向这些普通人求助是没有用的。

梅振衣只想远远离开,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收敛神气静静不动,左游仙再大的能耐也不一定能追到他。戈壁草原一马平川没有好地方躲藏,梅振衣一路神行,时间已经接近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溪流和绵延的群山。

这里的山与江南一带不一样,草木不高,裸露的岩石斑驳错乱,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和孔隙,只要过河进了山,就等于安全了。梅振衣心头一喜加快脚步飞驰,就在此时空中飕飕两声响,有两块东西飞来,一块打中他的肩膀上,另一块打在他的腿肚子上,把飞奔中的梅振衣打的从地上飞起翻了几个跟头落入河中。

还没等他从水里冒头,天空落下一个紫色的身影挥袖一招,把满身湿漉漉的梅振衣摄了出来扔在河岸上。梅振衣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敦,左肩和右小腿火辣辣的痛,抬头看去,左游仙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怒意,而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在微微点头,地上落着那一对护腕。

“左前辈,你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出乎我的意料。”梅振衣一见又落到左游仙手中,暗叹一声运气太差,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话,现在的形势已是无计可施,干脆硬着头皮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左游仙瞪了他一眼:“出乎你的意料?你才是真正出乎我的意料,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能从我手里逃脱了。真没想到,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真是惊喜不断啊!”

梅振衣站起身来甩了甩头发,腆着脸道:“前辈真是神通广大,我的筋斗云是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啊,刚才抽中你一鞭,不会和我计较吧?”

左游仙:“什么筋斗云和五指山?那可是仙家法术,你太抬举自己了!…计较?当然要和你计较!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被法器直接打中,出手的却是你这个小娃娃,真是了不得啊。…刚才在天空将你砸落水中,已经报了那一鞭之仇,你就偷着乐吧。”

梅振衣又蹲下身来揉小腿肚子:“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能不能请教一件事,我那些小手段困不住你太长时间,但是我已经跑的这么远,你怎能这么快就能找到?按当时的情景,是不可能立刻追踪我的。”

左游仙:“你跟我玩花样,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做文章了吗?那护腕有门道我事先不知,可迷仙散是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哪来的迷仙散,我再说我的手段。”

梅振衣这个老江湖,这回是彻底没戏唱了,叹息一声取出拜神鞭,告诉了左游仙自己如何炼制的迷仙散,从彭泽城外一直到塞外草原,他这些天一直在炼药。左游仙听完之后有些发愣,对着梅振衣左看看右看看,就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前辈,为何这样打量我?”梅振衣被他看的心里有点发毛。

左游仙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炼制灵药,我倒是曾有所闻,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你曾有所闻,谁还这么干过?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突发奇想呢。”梅振衣也好奇了。

左游仙抬头望天:“上古传说,炎帝神农氏曾有一支神农百草鞭,抽百草而知药性,并可随鞭炼药。我本以为只是传说,世间不可能遇见,没想到你在我眼前办到了,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梅振衣:“神农百草鞭?这个传说我以前好像也听过,但不知有随鞭炼药的典故。我修为低微,哪能与上古炎帝相提并论呢?”

左游仙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这么说,上古之人也是人,在我等修行人眼中,不必视传说神迹为不可测,修行悟道,解其玄妙而已。我虽没见过上古传说中的神农百草鞭,但今日见你施展,玄妙类似,无非境界不同,所以说你也让我开了眼界。”

梅振衣:“左前辈,也别光说我,你是怎么追来的?”

左游仙白了他一眼:“你用迷仙散断绝了我的寻常五官,那一对护腕竟然能锁化身变换,我一时不察被你的鞭梢打中,你的鞭法能封法身炉鼎的神气运行。…我运转法力驱散迷仙散,化身与炉鼎相合使神气畅行,再摘下护腕,你小子早跑的无影无踪,在我的神识感应之外了,好手段啊!”

梅振衣直摇手:“别夸我了,拣要紧的说,您是怎么找来的?”

左游仙:“戈壁茫茫,我又不知你的去向,还真不好找。可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为逃走留下了护腕,却带走了另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能耍花样,我也可以做手脚。”

“指妖针!”梅振衣突然反应过来。

左游仙点头道:“不错,就是指妖针,当初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在上面下了灵引。假如你逃到三百年之外,潜伏水中或在深洞躲藏,我也没有办法,但只要你还在三百里之内没有避入结界洞天,我一念之间即可追索。”

梅振衣回头望着河流对岸的山地,喘了口气问道:“我逃了多远?”

左游仙微微一笑:“二百八十里,你差一点就走脱了,可惜啊,还是功亏一篑!”

梅振衣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全身酸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朝天长叹:“就差二十里啊!早知道该把指妖针给扔了!”

左游仙哼笑一声:“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什么都早知道,你也不会落入我手!其实你已经很不简单了,要是真能逃走我只会夸你。…多说无益,我们今日就要赶到突厥军营,眼前这一劫你已是躲不过了。”

第067回、铁骑十万拥可汗,怎堪上位是昏才

突厥人的军营比较简陋,设在热海(伊塞克湖)岸边水草丰盛之处的一片很大的山谷中,四面制高点上都有瞭望哨,周围依地势布置了寨栏,还有侦骑在附近游弋。谷中安扎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四处都是马匹与火堆,来来往往带刀武士的服色与打的旗号都略有区别,应该是来自不同的部落。

突厥战士清一色都是骑兵,每人都备了不止一匹战马,军营中的人们看似有些散乱随意,但只要号角声一响,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可上马集结,列队冲杀而出,机动作战能力很强。这样各部落聚集的军队,需要有人统一调度指挥才能与大军作战,突厥人的领军主帅是其中最大部族的首领阿史德元珍。

车簿是突厥人的精神领袖,威望很高,但他本人只是一位迷恋于酒色享受的贵族,没有领军作战与治理草原众部的韬略才干,否则也不至于被伏念与温傅软禁多年不能脱身。他有号召力让突厥各部听命,但指挥调度大军还是要靠主帅元珍。

但车簿身边也有高人,草原上的第一大祭司,萨满大巫骨笃禄是他的首席护法与最重要的谋士,如今在突厥军中俨然就是军师的角色。骨笃禄作为大祭司,与草原精神领袖车簿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多年来一直守护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也是车簿最信任的心腹,凡事言听计从。

骨笃禄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从小培养的助手、将来的继承人阿骨都,认车簿为义父,可见两人关系之亲近,简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阿骨都为掩护车簿突围,命丧梅家部将之手,骨笃禄与车簿要抓梅振衣出气,在这种时候请左游仙这种高人行险做此泄私愤之举,也可见两人都没什么大胸襟。

这一天下午日头偏西,热海岸边凉风习习,天上白云淡淡霞光微吐倒映于湖中,景致十分悠远。就在这时,军营上方传来一身长啸,如鹤唳长空,引起一片马嘶之声。一道身影带着灰色云气飞起直射天空,正是萨满大巫骨笃禄。

骨笃禄向远方问道:“何方高人,窥探我突厥军营?…哦,左至尊回来了?辛苦辛苦!…梅家小儿也带来了?果然神通广大,佩服佩服!”

来者正是左游仙与梅振衣。今天中午逃跑失败后,梅振衣垂头丧气收起护腕,紧接着就被左游仙飞天带走,这次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来到突厥军营。

梅振衣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本来骨笃禄想把他用铁链栓到马棚里,可是左游仙说:“我只答应将此子带来,送到两军阵前,至于其余的事,由我自行处置。”于是梅振衣被送到了左游仙居住的大帐中,既没有戴锁也没有被其他任何法术禁锢,一切行动自如。

但左游仙离开时冷笑着对他说:“小子,你也许想逃跑,但我建议你不要试,这是在军营中,外面有军队专门看守,就算你能打倒几个人,但绝对逃不走,弄不好还白送一条小命。”

以左游仙的身份修为,是地位超然的贵宾,他要把梅振衣留在自己的营帐中,骨笃禄也不便阻止。但骨笃禄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有军队看守,他又叫来自己手下几名萨满巫师,在周围好好盯着。

车簿特意为左游仙准备的帐篷很大也很精致,挑帘进去,里面有帷幔隔成前后两间,后面是休息的卧室,前面是起居待客的场所。地上铺着干净的毛毡,帐篷内桌案床几一应俱全,这在中原腹地当然不算什么,但在突厥军帐中已经是极高的接待规格了。

更有意思的是,帐内前间中还有两名少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健美而匀称,光滑细腻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半透明的面纱,穿的衣服非常“短小精致”,连肚脐和光溜溜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她们正坐在毛毡上休息,看见梅振衣左游仙进来,赶紧站起身来怯生生的鞠躬行礼。

她们是从龟兹买来的女奴,是车簿送来“侍候”左至尊的。左游仙并没有“享用”这一对女奴,也没有赶她们走,留在前帐端茶倒水。这一段时间左游仙去江南带来梅振衣,这一对女奴也一直守候在空帐中打扫收拾不敢离开。

左游仙把梅振衣丢在大帐里就径自离去了,只有一对龟兹女奴瞪着深眼窝里的一双眸子,好奇的看着这个大男孩。梅振衣现在是又累又饿,他还没有辟谷不食的境界,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逃跑时一口气狂奔二百八十里,已经到了神气衰竭的边缘。

除了身体的疲劳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疲惫,自从被左游仙抓走后,梅振衣一刻都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哪怕引来梅毅也没有脱身成功,他也没有绝望,一直在努力想办法。今天机关算尽几乎就成功了,最后却功亏一篑,他真的感到累了倦了,一进帐篷什么话也没说就走进里间栽倒在床上,脑袋昏昏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人们常说“一切都要靠自己,要自己把握命运!”这不过是一句励志的豪言,实际上一个人的力量再大、头脑再聪明,也无法掌握这世上的一切变数。到了军营中,梅振衣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有靠别人来救他。

身心疲惫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尚未见过面的父亲——梅孝朗。

穿越前他是一个孤儿,穿越后虽然锦衣玉食但和孤儿也差不多,“父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象征与概念。虽然梅孝朗很关心他,甚至特意派梅毅到芜州,但是他却很难体会到那种寻常人的父子之情,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而这一刻,他却无比强烈的想念起“父亲”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热切的盼望。

梅毅叔叔一定早已将口信送到父亲那里,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身为当朝宰相南鲁公,也一定有办法救他脱困。此时的梅振衣真的象一个孩子,是那么的无助,心中也充满了期盼。父亲,这是一个多么温情、神圣、值得信赖与依靠的形象。

想到这里,梅振衣的精神稍感振作,突然觉得很饿。他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很乖巧的对那两名女奴作揖道:“二位姐姐,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喝的?我实在太饿了,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那两名女郎见梅振衣这么客气的和她们说话,神情有点慌乱的赶紧行礼答话。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象唱歌一样很是好听,然而梅振衣是一句也没听懂,不知是哪一国的鸟语?她俩也没听懂梅振衣说什么。

梅振衣无奈,只有打手势比划,其中一个女郎很机灵,好像懂了,在帐篷的支架上摘下一个大皮囊,另一名女郎取来一个纯银的酒尊,从皮囊中接了满满一尊气息辛辣的烈酒,恭恭敬敬双手奉到眼前。梅振衣苦笑摇头,他要的不是这个,语言不通真是麻烦!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有人说话:“梅公子休息了吗?您远道而来可能尚未用餐,我家元珍大将军命小人送来烤羊与煮茶,请梅公子享用。”

真是好事,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元珍大将军又是谁?两位女郎听见声音赶紧挑开了门帘,只见一名穿着皮甲,腰悬弯刀的大汉手捧一个桌面大小的托盘站在门前。梅振衣上前道:“你进来说话,元珍大将军是谁,为什么给我送吃的?”

大汉答道:“元珍大将军就是此次我突厥各部的军马主帅,他要小人转告梅公子,暂且在此安心做客,有什么要求就在帐门前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关照。…话已带到,左至尊的帐房,小人就不敢进去了。”

有意思,突厥主帅派人来安抚他,也不知有什么用意?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还怕别人下毒暗害不成?一整只烤羊羔,火候正好还在冒着热气,真香啊!

梅振衣在帐篷内享用着烤全羊,一边还有两名妙龄女奴主动端杯小心伺候。左游仙此刻正穿过军营前往山谷最中央的一座金顶大帐,走到一群帐篷中间时,迎面走来一群队列齐整的突厥武士,个个身材魁梧衣甲鲜明。

这行人当中是一名帽插野鸡毛的大将军,老远就迎上前施礼道:“左至尊,元珍给你行礼了!…听说您从江南带来了唐军主帅的儿子,劳苦功高一路辛苦了,这是要去车簿大人那里复命吗?”

左游仙轻轻一挥袖算是还礼,淡淡道:“元珍将军,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特意在此等我吧,有什么话要说?”

元珍做了个手势,手下人散开不见,左游仙经过的这一带恰恰是元珍部落驻扎的地盘,见周围没有旁人,元珍才凑近了说道:“大战在即,骨笃禄那个巫师煽动车簿大人请左至尊深入险地,只为报他一己意气之私,窃以为不值。”

左游仙淡淡一笑:“值不值,我愿意,当初在酒席上定下此事,将军也在场,并没有反对,现在是要指教我吗?”

元珍连忙摆手:“在左至尊面前哪敢提指教二字,放眼这片军营十数万众,左至尊是我最最敬佩的世外高人,与我等庸才有云泥之别。当初未反对,是因为倘若计划成功,朝廷又真的派梅孝朗为主帅,那梅家公子将有大用,左至尊已为我突厥立下头功。…但我所谓的大用,与骨笃禄的想法不同,恐怕只有左至尊才能明白。”

左游仙微微一怔,看着他悠悠问道:“你对那孩子有想法?”

元珍上前一步:“不是对那孩子有想法,而是要为我十万突厥健儿的安危、各部的存亡谋划。…左至尊也曾经历过千军万马征杀,您认为凭着这十万精骑,真能永远击败大唐朝廷吗?”

嗯?这话有问题啊!尤其从元珍这位突厥兵马主帅口中说出,更加耐人寻味。左游仙看着他没有说话,表情不置可否很是高深。元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既然话已出口,干脆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