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感觉有点头大,但现在也无法后悔了,只有硬着头皮劝道:“清风仙童,翠亭庵遥对芜城,与深山幽谷之间被主峰隔开,不会妨碍到你,就不必拆庙了吧?…您恐怕不太了解人世间,拆庙是很忌讳的事情,我们梅家不好交待。”

清风淡淡的问了一句:“向谁交待?”

梅振衣:“向庙中的师太交待,向芜州敬佛的百姓交待,也向观自在菩萨交待。”

清风冷冷的反问:“难道你把道场已经送给观自在?如果是那样,你现在又答应了我,是你需要给我一个交待。”

这仙童,不,这位爷,实在是不好伺候啊。张果一看少爷一脸苦色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上前施礼道:“这位仙童,我家少爷将敬亭山送给你做修行道场,山中很大,你自守深谷不就行了?既然绿雪能在山中,观自在菩萨为什么不能呢?”

清风:“绿雪?她不过是个未成道的小树精,扎根于此山,留在山中无妨,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我又不是观自在座下的仙童,怎能与她共一处道场,人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张果被他问的差点没噎住,陪着笑脸答道:“清风仙童,您是误会了,我们梅家从来没有答应观自在菩萨献出敬亭山,翠亭庵之所以在此,是因为有一段缘法,绿雪也可以做证。您既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就听我说一说这段缘法。”

张果讲了当年观自在菩萨于敬亭山显灵之事,听完之后清风直皱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们搞错了,不是观自在菩萨要到此处显灵,是我把她拉下来的,我来过这里,所以说与此地有缘。当年没有观自在什么事,这座庙可以拆了!”

听见这句话别说张果震撼不已,就连提溜转都情不自禁原地转了好几圈,也太出乎意料了,众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就见绿雪突然挣脱了明月的手,飘然来到清风身前,盈盈跪拜道:“恕我刚才没有认出仙童,听见你的声音很耳熟,只是不敢相信真能相见,闻方才之言才知真的是你,绿雪多谢救命恩人!”

听见绿雪的话,梅振衣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仙童清风不是别人,就是当年与观自在菩萨一起来到敬亭山,以菩萨瓶中的净露救活绿雪的那位仙童。联想到清风就是五观庄的童子,还有《西游记》中的故事,梅振衣立刻将前因后果推测出一个大概——

心猿悟空,也就是《西游记》里说的那个孙悟空,在五观庄毁了天地灵根,也就是《西游记》里所说的人参果树。观自在菩萨是去五观庄救治天地灵根的,而清风不放心,先要菩萨做个试验,拉着菩萨落下云头来到敬亭山中,选择了一棵生机将绝已然枯槁的古茶树。

一试之下果然灵验,古茶树被救活了,而这棵茶树因此感应成精就是绿雪。当时的茶树自然见不到清风与观自在菩萨的面目,但现在的绿雪却能记住那位仙童的声音,所以才会说声音很耳熟,只是不敢相信。

这一段故事是梅振衣根据所知所闻一系列片段,自己推断出来的,与穿越前看的《西游记》中的情节并不相符。不得不说,实情还真就与他推测的一样。

清风见绿雪跪在面前说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柔和之色:“原来你就是那棵树,如今也有些修行成了小树精,今日能同在此山中,也是当年的机缘。…起来吧,不必谢我,说来我也要谢你,当年我也是借你原身一用。”说着话一挥衣袖,绿雪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无法再跪拜。

清风又冲梅振衣道:“既然翠亭庵是你家供奉,我也得问你,你打算是拆还是搬呢?如果想拆,你自己拆,明月好洗尽菩萨在此地的沾染。如果是搬,你就另择一地,我替你把这座庙原样挪移到那里。…不必担心观自在,她不会来找你,就算来找也只会找我。”他只给了梅振衣两种选择,反正翠亭庵不能留在山中。

这时绿雪插话了:“恩公,何必与菩萨为难呢?万一菩萨真的怪罪于你…”

爱凑热闹的提溜转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还有点紧张:“仙、仙、仙童,假如把菩萨招惹来了…”

清风打断他们的话:“我身为金仙用此道场,依缘法而取,观自在不会计较,否则她就不是菩萨。…我问你,假如将翠亭庵移到齐云峰,与齐云观门对门做个邻居,观主能答应吗?”

让翠亭庵与齐云观门对门?恐怕除了张果之外,谁也不能乐意。梅振衣连忙摇头:“那怎么可以,不是乱套了吗?”同时心下骇然,因为清风竟自称金仙。他对出神入化之后的仙家修行不是很了解,只偶尔听钟离权说过几句,据说金仙犹在真仙之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带回家的竟是这样的“尊神”,既然有金仙修为,为什么不在仙界好好呆着,在昆仑仙境里打什么架?又到人间找什么修行道场?该不会也是被逼出仙界的吧?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只能心里嘀咕却不好开口乱问。

这时明月说话了:“梅振衣,道理你都清楚啊,你答应的事情,应该做好才对。”

梅振衣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确实都是我考虑不周,搬走,翠亭庵一定搬走!菩萨那里我管不着,但我要给庵中的师太们与芜州百姓一个满意的解释,虽然你们不在乎,可我不得不在乎!…二位仙童,能不能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

第079回、梅公子半山设宴,神树精当众显灵

三天时间,梅振衣要解决眼前的麻烦。就算在现代,要拆一座庙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何况是唐朝。还好不用拆庙重建,清风答应帮他施法挪走,首先就是要另找一块地方,这事好办,梅家在芜州的地皮有的是,难办的是如何向芜州百姓以及庙里的星云师太交待?

无缘无故给菩萨搬家,又是这样一座特殊的庙,在民间会有很大的舆论风波,尤其当今皇后武氏大肆崇佛,假如有人趁机参一本,连当地官府都可能受连累。张果这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妖精也直挠头,想不出少爷能有什么好办法。

下山的路上,张果叹气道:“当日遇到仙童之时,少爷要说我家有八座山,让他们自择一座就好了。”

提溜转也插话道:“应该说是七座山,把齐云观所在的齐云峰也抠出去,不,说是六座山更好,把我安身的妙门山也抠出去。”

梅毅皱眉道:“你们这是买菜呢,还讨价还价的?少爷当时情急之中,能想到今日之事吗?仙童偏偏挑中的就是敬亭山,说明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地方,仙家玄机若如此议论,当日不救少爷又如何?”

梅振衣点头道:“毅叔说的对,人家又不欠我们的,当初说的好好的,只要助我脱身,我送他们一处道场,只要是梅家之地,让他们自择,怎么搬走翠亭庵是我们自己的事,何况那清风还答应帮忙了。”

张果不放心的问:“三天时间,少爷真的能有办法吗?”

梅振衣:“先去翠亭庵见星云师太吧,只要她点头,其余的事我都能搞定。…张老,你随我一起去。…提溜转,你这个样子不适合进庙门,在外面待着吧。”

见到星云师太,吩咐其他尼姑回避,张果与梅振衣单独与星云师太说明了事情始末,最后说:“我想另择一地安置翠亭庵,不知师太有何意见?”

星云师太倒也没为难他,沉吟片刻道:“对于我其实都一样,庵中供奉观自在菩萨,在哪里供奉都可以。至于庵中众尼,如果你们把庙移到芜州城中,让芜州百姓供奉香火更加便利,她们自然也是乐意的。就不知少爷如何交待这件事情,总不好说是有人逼菩萨搬家吧?”

梅振衣:“师太点头,我自有办法。张果,你这就陪师太进芜州城,让师太挑选福地,如果是我梅家的地皮,有房子就把房子拆了,没房子就把土地平整好。”

张果:“假如不是梅家的地皮呢?”

梅振衣:“那就买下来,可以用重金买,也可以用芜州城中另一处地皮或房舍交换,总之不要让原主人吃亏便是。”

星云师太:“梅公子请放心,我挑的地方,肯定不会让张管家太为难的,不知少爷有何妙计?”

“我是这样想的,师太听听可不可以…”梅振衣讲了一条办法。张果闻言鼓掌道:“这么绝的点子少爷是怎么想到的?老奴我刚才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少爷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真是开眼界了。”

梅振衣笑道:“江湖人的伎俩而已,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让师太见笑了。”

星云师太哭笑不得:“江湖伎俩也要看怎么用,怎能说见笑,只能赞梅公子聪慧,想人所不敢想。只是如此行事,需要绿雪答应才行。”

一听星云师太这么说,张果又在那里挠头:“对呀,这事需要绿雪出面,但那绿雪只对梅家有恩,又不欠梅家的情,以她的性子,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梅振衣眨了眨眼:“我们去求绿雪,实在有些张不开口,但可以让清风去对她说,只要清风开口,绿雪肯定答应。”

张果:“你还要去找那个清风?”

梅振衣:“此事因他而起,不找他商量找谁商量?不就是让他说句话嘛!…我一人去就行,张果,你这就陪师太进城吧,三天后这座庙就要搬了。”

刚下敬亭又上敬亭,离敬亭顶峰不远山崖的一侧,有一块巨石朝天伸出,状如手心向上的一只巨掌,名曰望天石。清风正背手站在望天石上,遥看着芜州城目露思索之意,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梅振衣上山,远远的问了一句:“何故去而复返?”

梅振衣:“有事想找仙童商量,嗯,明月去了哪里?”

清风:“她拉着绿雪去山中游玩,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谢谢你送我们的这处道场,有什么事就说吧。”

见明月开心,清风也变得好说话,梅振衣纵身跃到望天石上,站在清风身边说了一件事。清风听完后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对我说,你不自己去找绿雪?”

梅振衣陪笑道:“一来呢,明月仙童与绿雪在山中游玩正开心,我不想打扰,二来呢,我家欠绿雪的情,再来求她有些不好开口。”

清风一挥手:“知道了,我自会对绿雪说,她若答应,就算我欠她一个人情,将来还上就是了。”

这次打交道倒也简单,两句话就搞定了,梅振衣当即下山回到齐云观,与梅毅商量明日之事。第二天梅毅代表芜州梅家,给刺史、长史、司马等地方官员以及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都送去了拜帖与礼物,感谢前段时间芜州府帮忙寻找梅振衣的辛苦,同时也答谢父老乡亲的关心与照顾。

同时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南鲁公嫡长子、云骑尉梅振衣要在两天后,请大家到敬亭山纳凉,同时在翠亭庵中享用素斋。这事有些突然,但谁能不给梅公子面子?况且西北军中的事情此时已经传到芜州,据说是观自在菩萨在阵前显灵救了梅公子,那么梅振衣在翠亭庵设素宴答谢芜州父老也说得过去。

说来也巧,朝廷封赏梅振衣的消息恰恰在第二天传来,虽然正式的公文还未送到,但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芜州。梅振衣去西北转了一趟,挨了父亲一箭,大难不死还真有后福,事情传到朝中,皇上听说南鲁公阵前射子的事迹,那是大加褒扬,又听闻有传言说是观自在菩萨显灵救了梅公子一命,武后也是凤颜大悦。

大军还未回师,一众将领的军功还未廷议,先有一道圣旨下来,赐勋梅孝朗之子梅振衣为都骑尉,虽只是个荣誉性质的勋官,那也是从五品上阶出身啊,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当不小了。这么做一方面是感其事迹,另一方面也是在抚慰梅孝朗之心,大家心里都明白亲手射子毕竟谁都不好受。

圣旨下来的同时,另有几道特旨加急送出。招梅孝朗立刻赶回洛阳,将西北军务都交给王方翼处理。另外调王方翼为夏州都督,尽快处置好西北战后安抚事宜,率大军回师向绥州进发,与程务挺率领的另一路大军合力剿灭白铁余叛乱。

原来西北战事方定,绥州一带叛乱又起。当地有一位妖人叫白铁余,好显弄神通,有信徒无数。他曾经公开招集法会,施法术使平地涌出一尊金佛,估计是他自己事先埋好的,并号称“得见圣佛者,百疾皆愈。”这样一来名声大噪,归信他的当地民众非常多。

就在西北叛乱刚刚发生,梅孝朗率大军离开关中之后,白铁余造反了,率众占领了城平县,杀了当地官吏夺富绅金银房舍,自称“光明圣皇帝”,并大肆封赏手下的“百官”。白铁余称帝之后,又向周围州县进军,所到之处焚烧房舍、杀害官员,裹胁百姓加入叛军,洛阳朝堂震动。

叛乱发生的地点离长安不远,因此朝廷十分重视,不仅命程务挺领军出击,也命西北大军回师夹击。恰恰是在这样一个关口,却命梅孝朗交割军务,立刻赶回洛阳,梅孝朗也觉得心中诧异,有什么事比平息叛乱更重要呢?

想着想着梅孝朗突然心中一凛,难道是皇上将不久于人世,要招他这位宰相回京交代后事,成为拥立新皇的顾命大臣?一定是这样,只有这一种可能!梅孝朗不敢耽误,交出兵符带着贴身近卫赶回洛阳。

朝中的大事似乎与远在江南的芜州无关,芜州近日发生的大事就是梅公子升官了,恰在此时要宴请当地各位显贵。接到贴子谁能不来呢,而且还不能空手来,先命仆人将礼物都送到菁芜山庄,带着礼单上敬亭山。

时间是盛夏七月,江南十分炎热,但山中凉风习习风景怡人,还真是个夏日郊游的好去处。各位贵客在山脚落轿下马,三三两两摇着扇子说说笑笑沿山路来到翠亭庵前,不时还有互相见礼打招呼的声音。

说是在翠亭庵设宴,其实也未进庵堂打扰众位师太,桌子摆在庵前的半山空地上,风景视野好,更像是郊游饮宴的气氛。客人不多,都是芜州当地有头有脸的,一共二十多个,摆了三桌,至于随行奴仆都在远处山林边守侯。

梅振衣穿着一袭轻衫,在管家张果的陪同下,向诸位客人一一行礼致谢,表现的中规中矩,就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子弟。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吟诗敬酒,表现的都既风雅又有才,梅振衣只推说年纪小不擅饮酒,众人敬酒都由张果代为回敬。

酒喝的有了气氛,交谈也就随便了许多,芜州刺史蒋华就坐在“都骑尉”梅振衣身边,提到了梅家在敬亭山中立神祠之事。芜州百姓几乎都听说了梅家在敬亭山立了一座绿雪神祠,但并不清楚为什么,在那个年代立祠堂是很重大的一件事,却不明不白让人疑惑。

就着这个话题,梅振衣讲了个故事,情节非常简单——

去年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见到一位仙女,告诉他自己叫绿雪。想当年因为观自在菩萨在此山显圣,有一滴净露滴到一株古树的根上,因而此神树亦修行成灵,就是她。绿雪在梦中还告诉梅振衣,因为他们梅氏多年来供奉观自在菩萨,菩萨将保佑他渡过一场劫难。

梅振衣醒来之后将这个梦派人告诉了远在长安的父亲,南鲁公宁可信其有,就命人在敬亭山修建了绿雪神祠。

事情很离奇,因为一个梦就建了一座神祠?但从梅公子嘴里说出来,众人也不好质疑。因为真有传闻,梅公子就是因为观自在菩萨显灵,才能从万马军中脱险,恰好和梦中绿雪所说之事能够附会的上。于是话题又转移到菩萨显灵上来了,蒋华就问梅公子,显灵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梅振衣也没说是真是假,只是答道:“当时的情形十分奇特,我只感到有一股力量护身,因此我父那一箭射来虽神威无比,但我却安然无恙,仔细想来,还真有可能是菩萨显灵了。”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感慨梅公子福缘深厚,菩萨大慈大悲,七嘴八舌的都议论开了——这翠亭庵的菩萨太灵验了,应该再塑金身,将来要带着家中子弟常来敬香,芜州百姓也应该常奉香火等等。张果插了一句:“此庵在山中,太过幽远了,且此处是梅氏私地,不便太多人来扰。”

张果刚刚说完,一阵风吹来,周围树影摇曳,却万籁无声。一瞬间面前山野恍然如画,却平添生机灵动之感。众人都情不自禁止住交谈,向风来处望去,只见一绿衣女子云鬓高挑宛若天人,随风飘然而至,立于不远处的树梢之上。

“拜见绿雪仙人!”梅振衣第一个反应过来,离座而起抢步上前长揖及地,众人见他如此举止,震惊之下也纷纷离座行礼。

“梅振衣,你大难不死,又加官进爵,不要忘了观自在菩萨的佑护!翠亭庵在山中幽远,又是你梅氏私地,菩萨的恩德你只打算自家独享吗?这就去芜州城中选取福地,一夜之间自有神灵相助,移此庵于城中。菩萨慈悲,庇佑万民,此举亦可便芜州百姓供奉,免众人登山远行之苦。”

绿雪说完这番话,等众人再抬头时,她已飘然远去消失于山野之中,宛如惊鸿一现。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刚才所见所闻实在匪夷所思,众人惊叹不已。等下山时再到绿雪神祠一看,神坛上的塑像真的就是亲眼所见的绿雪仙人!所有人对梅振衣说的话是再无怀疑,但对绿雪所说的话却将信将疑。是否真有神灵相助,能在一夜之间将翠亭庵移到城中?

绿雪应清风的要求,现身说了梅振衣交代的那番话,然后就径自离去,而梅振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就做出一副不敢怠慢的样子,命管家张果火速到芜州城中挑选了一块“福地”,也就是星云师太前天选好的地方。

芜州是江南古城,规模不算小,城中西侧有一条小溪流过,民居错落两旁,其中有一片空地,周围是一片小树林,是城中难得的幽静之处,其面积恰与翠亭庵大小相仿,星云师太选中的就是这个地方。

敬亭山上见到绿雪“显灵”的都是芜州显赫人物,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在全城中传开了。刺史蒋华甚至调动了当地衙役,把梅振衣指定的这块地方给戒严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以防冲撞神灵。这天夜里很多人都没睡好觉,大家都在等,真会有神迹发生吗?

在那样的年代,这种事情就是民间最大的娱乐八卦话题了,芜州百姓都很兴奋同时也在期待,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出戏,是梅振衣被逼无奈要请菩萨搬家才搞出来的。自古江湖术士的手段,梅振衣当然精通,由他使出来,那比一般的江湖术士要高明多了。

一切障碍都搞定,就等着清风施展神通了,知道内情的人哪能错过这种开眼界的机会,晚上都跑到山上来看热闹了,张果、梅毅、提溜转、星云师太一个都不少。梅振衣事先命人封了上山的路,夜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敬亭山脚,而庵中的其它尼姑早已到城中等候去了,翠亭庵只剩下一座空庙。

是夜子时,清风飘然下山来到翠亭庵前,明月拉着绿雪跟在他的身后,梅振衣赶紧迎了上去:“仙童,我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动手了吗?”

第080回、熊居士凌空断喝,小仙童施法移庵

清风还没说话,明月一皱鼻子:“这个地方怎么一天之间被你弄的这么乱糟糟的?”

梅振衣苦笑道:“您就担待一点吧,等庙挪走了,你用法术好好清理一下不就得了?”

明月又朝清风道:“你真能施法将这座庙移走?”

清风:“不毁一砖一瓦、不伤一草一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退远点,我要施法了。”

梅振衣等人赶紧退到远处,清风却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样子,迈步绕翠亭庵走了一圈,又回到大门对面,一手指着门上的牌匾,衣袖飘扬口中念念有词。

这一片空间仿佛发生了变化,翠亭庵就在眼前,梅振衣神识中的感应却越来越弱,仿佛渐渐的就要变没了,范围就是清风刚才脚下走过的那一圈地方。

看见清风施法梅振衣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所有的事情都即将搞定了。知焰仙子当初提醒的没错,这两位仙童真是一对惹事精啊。

他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皮一跳,莫名感到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什么事呢?自己考虑的如此周详,难道还有什么遗漏吗?此时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了起来。——翠亭庵中可不止观自在菩萨一尊佛像是开光的,还有山门殿中供的那位黑大汉呢!

怕什么就来什么,刚想到这里,就听半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何人动我!”

这一声喝,震得梅毅倒退两步差点没坐到地上,星云师太与张果同时身子一晃,互相伸手搀扶在一起,提溜转哎呦一声转了一圈,无形的身体散开又重新凝聚,绿雪拉着明月飘然退后了几丈远,梅振衣也觉得仿佛有一柄大锤在心中猛的一击,腿一软好容易才站稳。

近处的众人反应如此,敬亭山外的远方听不清山上的声音,只能隐约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滚雷,是一种奇特的震撼心神的雷音。离山二十里的芜州城中,普通人听不见,只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但有的畜生是能听见的。

那个年代,民间大多养两种动物——鸡和狗,鸡报晓狗看家。满城的狗都一阵狂吠,狗一叫,公鸡也不管天亮没亮也都叫了,公鸡一叫,母鸡在窝里扑扇着翅膀也开始叫,真真切切是满城鸡飞狗跳,睡着的人几乎都醒了,这一夜可真够热闹的!

梅振衣在心中连连叫苦:“坏了坏了,难道是把那位黑大汉招来了?到底是哪路神仙,清风能不能搞得定,可千万别殃及芜州啊。”

众人惊骇,然而清风却面不改色,就像早已料到一般,出人意料的收了法术朝天喊道:“熊老哥,你果然来了,我算的不错,只要我一动这座庵堂,你就会赶到。”

“兄弟,怎么是你!”天空传来一声诧异的惊问,虽然不再是断喝,但这位的嗓门也够大的,听着跟炸雷差不多。

连续的意外已经让梅振衣等人有些蒙了,原来清风早知会有如此结果,但事先什么都没说。只见云端中落下一名威风凛凛的大汉,手提一杆黑缨枪,他肤色黝黑,大海口眼若铜铃。形容人长的魁梧往往常用“虎背熊腰”四个字,而这名大汉壮的就像一只熊。

他的身形差不多快有两个清风那么高,一落地将黑缨枪不知收于何处,一个标准的熊抱动作就把清风给抱了起来,嚷嚷道:“唉呀兄弟,想死哥哥了,五十多年没见了,你真是好手段,竟然能找到这里,设法将我唤出山。”

清风拍了拍他的脑门:“我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会想法做到了,今天还真是机缘凑巧。把我放下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明月。…明月,快来见礼,这位是我的结义兄长,普陀道场巡山护法熊居士。”

方才众人惊骇,只有明月面不改色,此刻迈步小跑过去,抬头指着熊居士脆声道:“原来是你啊,我听清风哥哥提起过,你就是黑风山上的狗熊精,后来拜在观自在门下,已经修成正果。”

熊居士一抱拳:“不错,就是我,我姓熊名居士,也是一位居士。…好可爱的小女娃,难怪我清风老弟一直护着你。”

旁边的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熊居士一现身,与清风、明月唠起了家常嗑,他还是清风的结义兄弟,这唱的是哪一出呀?梅振衣此时已然想起这位黑大汉是谁,不是旁人,就是《西游记》曾提到的黑风山上的熊精。

在《西游记》中有一回“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讲的是唐僧与孙悟空路过一处观音禅院投宿,孙悟空在老院主金池上人面前卖弄宝贝锦斓袈裟,引起了老院主的贪心。金池上人当晚借走袈裟,命人放火烧死唐僧师徒,结果被孙悟空察觉,唐僧没被烧死,孙悟空施法招来一阵风烧了观音禅院,老院主葬身火海。

大火惊动了附近黑风山上的一只熊精,赶来见到袈裟顺手拿走。后来孙悟空为了找回袈裟与熊精大战一场,对方手段高强他奈何不得,只得向观音求助。观音出面收服了熊精,命他为自家道场的守山大神。

这段故事还牵涉到《西游记》中一个不被人重视但又很有意思的八卦,那就是佛祖曾赐给观音菩萨三个箍,命观音为玄奘收服随行护法的弟子,却被观音菩萨自己“贪污”了两个,分别用来收服了守山大神黑熊精与座下童子红孩儿,而玄奘的弟子中只用它收服了一个孙悟空。

只是神话小说中没有提到仙童清风与普陀山巡山护法黑熊精之间,还是结义兄弟,熊精名叫熊居士。没提到就没提到吧,既然五庄观清风、明月都被自己带回芜州了,再冒出来一个黑风怪,梅振衣已经见怪不怪了。

几人在那边自顾自聊天,把其它事都放在一边,可芜州城中还在等着“接收”翠亭庵呢。梅振衣只得咳嗽一声,上前行礼道:“这位是熊大仙吗?人间修士梅振衣有礼了!…请问清风仙童,这座庙你还搬不搬了?”

熊居士瞪着一双大环眼嗡声道:“不要叫我熊大仙,叫我熊居士,你是谁呀?”

梅振衣:“熊大居士,您不认识我吗?您的法身塑像已经在我家享受供奉多年了,此庵是我外公柳伯舒所建,此山如今也是我梅家所有,我将这里送给这对仙童为修行道场,清风仙童要将翠亭庵移走,因此才有今夜之事。”

明月也插话道:“他说的不错,这座山就是他送给我和清风哥哥的修行道场,清风哥哥正在收拾道场,打算把翠亭庵移到芜州城中呢。”

熊居士闻言,大步上前一拍梅振衣的肩膀:“原来如此,我得谢谢你,也替我清风兄弟谢谢你!”

看着他如熊掌般的大手拍过来,梅振衣早就有了防备,运足全身功力护身,人倒是站的很直,可脚下那块山石咔嚓一声碎裂成十几瓣。熊居士目露赞许之色:“你这小孩倒有几分修行,竟然连腰都没弯。”

梅振衣心中苦笑,这可不是全凭身子骨,要是没有那双护腕,他说不定已经被拍趴下了。心中叫苦口中却说不出话来,还在暗自调匀气息。熊居士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些年我这尊神像根本就没受什么香火,要不是今天清风老弟施法触动了我,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地方。”

熊居士说的对,翠亭庵里的尼姑平时供奉香火时,还真忘了山门殿里那尊黑大汉的塑像,甚至连它的来历都说不清。星云师太闻言上前道:“熊大居士,是贫尼怠慢了!想当初庵中众尼见你那法身雕塑不似佛门造像,又不知其来历,故此未设香案。待我入住此庵,也未添设香案。”

熊居士看着星云师太,皱了皱眉头:“你又是谁?”

星云师太:“我就是翠亭庵的当代住持,法号星云。”

熊居士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乎对这位美貌尼姑很感兴趣,语气中大有深意的说道:“我看你,并不适合做观自在菩萨庵的住持,你也许与菩萨有缘,但此缘非彼缘。你不知的我就不说了,就拿眼前的事来讲,庵堂菩萨不在你的心上。”

他话中有玄机,只说了一半,且隐约有责问之意,张果赶紧上前打哈哈道:“熊大居士,所谓不知者不罪,师太并非有意怠慢你。…现在好了,只要翠亭庵移到芜州城中,为您塑金身披锦幔,设专供香案,必定香火鼎盛!”

提溜转在远处嘟囔道:“还有这种好事,给我也弄个香案就好了。”

梅毅冷笑:“香案上供什么?也得有个样子才行!你算哪尊神?还是暂且冒充仙姑算了。”

熊居士扭头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梅振衣上前一一介绍,众人也都拱手行礼算是打了招呼,熊居士有些意外的问清风:“老弟啊,你怎会流落到此地?”

清风:“说来话长,等办完了正事,再与你细聊。”

梅振衣赶紧提醒:“对对对,还请仙童抓紧时间施法移庵。”他心里着急,再这么唠下去,恐怕天都亮了。

熊居士看了看这座庙,又看了看清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要不,我来施法吧。”

清风摇了摇头:“这里发生的事,与老哥你无关,今天恰好找个缘由让你能出山转转,这是我早就答应你的。…现在我要施法了,也请你稍稍退后。”

除了清风,众人再次退到远处,大家都很自然的与熊居士保持一段距离,只有提溜转这个爱凑热闹的包打听,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着旋飘到熊居士身旁,小声问道:“熊大居士,我听说那清风仙童在昆仑仙境中待了一千多年,你今年多大了?居然叫他老弟!”

熊居士:“你这小鬼懂什么,论修行岁月我自然没有他长久,但我的形容心性比他年长,所以结义之时,他叫我大哥。”

提溜转:“没听懂,能不能再解释解释?”

熊居士说话倒是比清风有耐心多了,与提溜转这个阴神也不摆什么架子,笑了笑道:“和你解释也没用,境界差的太远了,化形之后相由心生,你现在是理解不了的。”

一听他们说话,梅振衣也凑了过去,小声道:“居士,能不能请教一件事,他搬菩萨的庙,你身为普陀道场巡山护法,不仅不阻止反而要帮忙?”

熊居士:“搬就搬呗,城中香火更旺,菩萨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了,我是巡山护法,又不是看守寺院的伽蓝,就算他要拆了庙,我也可以不管。这次是因为我的法身塑像在此,有化身依附受香火,这才会离山来看一看,否则我也是不能随便离开普陀道场的。”

梅振衣又问:“你是怎么与清风仙童结为兄弟的?”

熊居士:“镇元大仙能与心猿悟空结为兄弟,我当然也能与清风结为兄弟。想当年我们黑风山上三居士,李丰居士与闲心居士都无辜死于心猿悟空之手,只有我归依观自在菩萨门下。后来心猿悟空又去五观庄闹事还差点伤了明月,清风出手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我就要和他结拜兄弟,连菩萨都管不着!”

他说的话与《西游记》所述有微妙的不同,别的细节且不说,比如《西游记》唐僧师徒经过的地方叫“五庄观”,而他说的是“五观庄”。梅振衣一吐舌道:“难道他把心猿悟空给揍了?不会这么厉害吧?”

熊居士:“比这更厉害呢,他把心猿悟空的师父摩诃耶那提婆奴给揍了!人间有言‘子不教,父之过’,弟子顽劣,且就在师父眼前,摩诃耶那提婆奴难辞其咎,所以修为虽高也不好躲闪,只能挨了我清风兄弟一顿揍。”

梅振衣:“摩诃耶那提婆奴是谁?”

熊居士:“我倒忘了你这孩子不懂梵语了,是大乘天奴,也就是当时的玄奘法师。当他西行求法之后,重归大乘天果位。人间的玄奘法师,就是佛门大乘天了断因果的化身。”

梅振衣听的直眨眼,这番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后代很多人看《西游记》,包括受到许多影视作品演绎的影响,往往以为“唐僧”就是个没用的脓包。史书上的玄奘法师当然不是这样,可梅振衣也没想到玄奘法师修为了得,听熊居士的语气完全有资格做心猿悟空的师父,而熊居士最后那句话,以前更是闻所未闻。

他想了想又问:“清风揍了心猿悟空的师父玄奘,而心猿悟空又后来与镇元大仙成了结义兄弟?”

熊居士:“所以镇元大仙与清风闹掰了,我听说此事之后一直为清风担心,恐怕他不好安身,今日你既然赠送道场收留他们,我也得谢谢你。”

梅振衣:“你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对我讲一讲清风与明月的来历,还有居士您的来历,我真的很好奇。”梅振衣的兴趣也被吊起来了,他不好向熊居士请教《西游记》中的故事,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看这位熊居士也不像个偷袈裟的贼啊?他此时比提溜转还要好奇。

熊居士嘿嘿笑了,转头看着他:“要想说清楚这么多事,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尽的,你要想听,恐怕修为还不够。等你有了那份修行,我再告诉你吧。”

旁边的提溜转一直在听,也不知它听懂了多少,此时又插嘴道:“听故事还需要什么修为?我经常出去听故事,为什么你就不能讲?”

熊居士讥笑道:“你以为是婆媳拌嘴的闲话啊?一千多年的往事,种种仙家玄妙境界,怎么会对你讲出来?我若此刻真想对你讲,只怕讲得你魂飞魄散。…别废话了,清风施法差不多了。”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那边清风也没闲着,站在庙门前双臂张开呈怀抱状,口中不知在默念什么,面前有风升起绕着翠亭庵旋转,在远处只能听见风声却感受不到风力。这风越转越快,其中光影扭曲,翠亭庵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了。

清风抬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止时,风也随即停下,再看翠亭庵已消失不见,面前只有一片空地。

第081回、山门护法披锦绣,闺中妙指点香丘

芜州城中那片空地周围,芜州府的衙役在戒严不让人靠近,但还有不少人打着灯笼在远处观望——这种神迹在人间可是难得一见啊,晚上不睡觉也要看个热闹。过了子时没有动静,正等的不耐烦,忽闻满城狗叫四处鸡鸣,众人又莫名有些慌乱。

芜州围观的百姓正在慌乱中窃窃私语,那块空地上突然升起了一股旋风,大家立刻止住声音紧张的看向那里。只闻风声却感受不到有风吹出,风越转越快,渐渐看不清空地上的光影,就在此时半空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啸声止时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翠亭庵凭空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就是敬亭山上那座翠亭庵,一砖一瓦丝毫未变,但有一点不同,山上那座庵原先是庙门朝南的,现在依据地势转了个方向,变成庙门朝东,对着不远处那条小溪。

众人惊呆了,打着灯笼火把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周围鸦雀无声足足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竟然喝起彩来,紧接着全场彩声雷动,人们都显得兴奋无比。有人对着庙门跪了下去,口中默念观自在菩萨的名号,紧接着庙门前跪倒了一大片。

得神灵相助,敬亭山上的翠亭庵一夜之间凭空飞到芜州城中,这样一座庙当然是香火鼎盛,每天都热闹的像开庙会,供奉的香油钱自然不会少了,大多是零散铜钱,庵中的尼姑们数钱几乎数到手抽筋。

受香火最多的自然是观自在菩萨,其次还有一尊香火旺盛的神像很奇特,是山门殿里一位威风凛凛的黑大汉。梅振衣也要给熊居士面子,特意要张果与星云师太商量,为这尊神像着实做了一番宣传。后来据芜州坊间传言,翠亭庵里供奉的那尊黑大汉,是观自在菩萨普陀道场的守护神,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神坛上的熊居士像身披彩缎平添几分神威,一左一右高悬两条锦旗,右书“普陀巡山护法”,左书“翠亭守护居士”,由梅振衣亲笔书写。山门殿中还特意添置了一座香案,大小仅次于主殿中的观自在菩萨前的那座。

芜州城出了这样的事,最高兴的人是谁?当然是刺史蒋华,乐的都合不拢嘴,有好几天晚上睡觉都笑醒了,把身边的歌伎吓了一跳。他高兴什么,当然是上表祥瑞了,有神灵相助,翠亭庵“主动进城”享受百姓香火,说明在他的治下芜州人神共庆,一派祥和啊!

想当初梅振衣随左游仙路过彭泽县时,当地发现异兽金蟾,王县令请道士捉住好上表祥瑞,武后就喜欢这些。这么大的好事,蒋华不上报朝廷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哪能错过机会?此事过后不久,他就写好了表文,并邀请芜州缙绅与各位长者联名鉴证,连梅振衣也被他拉着签了个名字。

自从挪走翠亭庵之后,清风、明月在敬亭山中修行倒也相安无事,总算消停下来。又过了没几天,齐云观接待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世间东华门护法积海真人率领十二名弟子来访。积海曾在两军阵前出手对付萨满大巫骨笃禄,而他带来的晚辈弟子,就是当时在阵前结成剑阵的十二人。

梅振衣当然热情接待,但积海等人却不是来做客的,拿出箓书说要留在齐云观,成为此地的道士。这是怎么回事?是东华门商量好的,经过上次的意外事件,积渊掌门觉得有负东华先生所托,而终南山离芜州太远,有什么事终究不方便,干脆派一队弟子过去,反正也有齐云观可以落脚。

积渊等人上一次到西北军中相助,也没白跑一趟,梅孝朗上报朝廷,东华门与妙法门都得了封赏。修行人也能接受朝廷的封赏吗?当然能,而且很有必要,既然在世间修行也免不了各种事务,道、法、师、侣、地、财都少不了。

并不是人人都有梅振衣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家里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梅振衣只是一个人独自修行,并不需要为一个大的门派日常运作操心。魏晋以来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间争斗,依附各大豪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论起来,现在的世间东华门,就与梅氏家族同气连枝搭上线了。

积海等十三名道士来到齐云观落脚,并不是简单的住在观中,按照唐律,每名道士还要政府配给三十亩地供养,当然也需要办官方的手续,有了梅家的关系,手续办的非常简便。观中本来就有十二名道士,前段时间跟随吕观主“云游”去了,现在东华门弟子正好补上。

积海等清修之人不擅长打理俗务,都由张果帮忙,齐云观仍然由曲振声住持。梅振衣对待他们非常有礼数,搞得东华门弟子很不适应,因为梅振衣毕竟是钟离权的亲传弟子,论辈份是积海的长辈,那其它十二名晚辈弟子就更别提了。梅振衣见到这种情况,那就干脆让他们在观中自便了,没事也不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