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积潭护法嘴张的老大:“振衣前辈,上次你已托东华先生捎来黄金五百两,今日这黄金千两…”他没把话说下去,尽管梅振衣生于富贵世家,但这么一大笔巨资也不是他一时间能拿得起的。

梅振衣一摆手:“积潭护法不要急于感慨,我这笔钱可不是白送的,想求东华门两件事。”

积渊掌门:“振衣前辈有事就尽管开口,不必这么客气吧?”

梅振衣:“这可不是客气,这笔钱和我求的事有关。第一件事就是想求几味灵药,将这张药方配齐;第二件事是想求太牢灵境的设计图样,往后我若想在青漪三山凿建仙家洞天,也好做个参考。”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了积渊掌门。

积渊接过药方从头看到尾,点头沉吟道:“小前辈还真来对了地方,这其中几味药太牢峰药田中已经培植了近百年。今年恰好有几株成熟可以采用,若是去别处寻药,一时之间恐怕也凑不齐。这样吧,采药炼药我都命人帮你办了,让你带成药下山便是。”

他叫来一个晚辈弟子,将药方交给她,并吩咐立刻采药炼制。那名叫立岚的女弟子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看来这几味药在东华门也是很珍贵的,不是轻易能求得。掌门有命,立岚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立刻去采药配药了。

第131回、寒玉异心称祥瑞,获罪天下他山石

药不是问题,积渊又对梅振衣道:“仙家洞天的设计,非普通图册所能记载,这样吧,我会炼制一支玉简,派弟子送到齐云观便是,你可以在神识中读取道场灵枢巧妙。”

求人的两件事都办完了,钟离权拿破扇子拍着一箱子黄金道:“徒儿呀,你方才说所求之事与这箱黄金有关,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在师父面前梅振衣也不隐瞒,将路遇薛怀义强令道士剃发、清风暗中施法惩戒、沈南蓼上门求方的前后经过都说了出来。看钟离权的表情并不是很意外,但积渊与积潭却是哭笑不得。

听完之后,积渊把箱子推了过来:“原来这千两黄金是诊金与药金,这样吧,方子是振衣前辈开的,药是东华门出的,我只收一半药金,另外五百两诊金你拿回去。”

梅振衣:“这一半收了,另一半就算我送的,东华门凿建洞天,不正是缺钱吗?”

那边积潭护法解释道:“凿建洞天有钱虽然方便许多,但仅仅靠花钱也是建不成的。小前辈上次已送了黄金五百两,加上今日这五百两,足够三年的用度,而洞天还需慢慢凿建。”

钟离权一拍扇子道:“积潭说的是实话,东华门暂时用不着更多。徒儿呀,我听说你想做生意,这五百两黄金就拿去当本钱吧。将来无论是东华门有用,还是你自己要开凿仙家洞天,不是更宽裕吗?”

师父既然发话了,梅振衣也就从命,这一趟总算没白忙乎,自己也捞了黄金五百两,恰好是他当初送给东华门之数。从江南到洛阳这一路上的考察,他已有经营产业之心,这笔黄金正好用来当本钱。

在东华门盘桓一天,次日返回洛阳,派人将配好的药直接送到沈南蓼府上,梅振衣的任务就算完成。此时他已经可以离开洛阳返回芜州了,却一直没走。

来之前不知何日能返回,因此在芜州做了很多安排。到洛阳之后,公务很顺利,他却不忍立刻就走了,因为父亲的关系。梅孝朗显然希望儿子在洛阳多陪他一段时间,哪怕就是每天见一面,听他问一声安好,南鲁公也很开心。

梅振衣在洛阳又住了一个月,当一个乖儿子和一位好兄长,每天早上向父亲请安,晚上陪父亲吃饭喝点酒,聊一聊天南地北的事情,白天对弟弟妹妹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弄的洛阳这一对弟弟妹妹还挺羡慕远去芜州的梅振庭与梅素节。

梅振衣还真没白留,这一天梅孝朗散朝回家,命人将他叫去,在书房中有些神秘的取出一样东西,捻着胡子很高兴的说:“儿啊,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想找的东西?”

很少见到父亲有这种故弄玄虚的表情,梅振衣接过东西看了一眼就怔住了,紧接着打了个寒战又一激灵,差点没拿稳,五指一扣赶紧握在手中生怕摔了。

这是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质地既像白玉也像水晶,白色透明仿佛包裹着一团雾气,而在雾气中心,还有一小团红色,像是一颗心又像是一团火焰。穿过半透明的外壳,仔细盯着那一团红色看的时候,朦胧间会有一种错觉,似乎那红色的石心还在跳动。

梅振衣为什么会打寒战,因为他一拿到这件东西,就下意识的用神识去感应,神识切入这块石头,有一片至阴至寒之气席卷而来,奇怪的是,仅仅是拿在手中却感觉不到。这种阴寒之气能够反侵他的神识,说明此物就是通常所说的天材地宝,普通的东西是不会有这种感应的。

梅振衣没有停下来,神识继续切入到那红色的石心,然后他又打了个激灵,就像从冰天雪地突然掉入到一片炽烈岩浆中,一股澎湃的热力侵入神识,和刚才的感应完全相反。他立刻以御器之法,将这块石头与身心连为一体,发现了这块石头的奥妙。

此石至阴至寒,普通人拿在手中却感觉不出来,都是因为那一小团红色的石心,属性却是至阳至纯,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中形成一种奇妙的属性均衡,宛如一个小宇宙。这是什么东西——就是他要寻找的温玉髓,与清风的描述一模一样!

温玉髓的全称是“温心寒玉髓”,是在寒玉矿脉深处才可能找到的一种东西。寒玉本就很少见,清风知道昆仑仙境有,人间可能也有,但找到寒玉矿脉并不意味着就能找到温玉髓。这种矿脉大多埋藏在地底深处,也不能确定矿脉中有没有矿髄,有的话会在什么地方?

如果把整条矿脉挖开去寻找,那是不可想象的工程量。还有一点特别之处,假如真有矿髓被采走,可能引起整个矿山震动,形成山崩或地震。

那么一般的矿髓都是怎么得到的?可能在漫长的地质活动中,有的矿脉露出了地表,受风蚀或水流冲刷,矿髓露了出来。另外,剧烈的地震或者火山喷发有可能导致矿髓出现在地表,能找到是运气。

人间哪去找温玉髓呢?梅振衣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父亲在军中很有影响力,如果让天下的驻军每到一处都留意见过的各种石头,找到的机会能大许多。温玉髓虽然罕见,却十分容易辨认。

昨天晚饭的时候,梅振衣和父亲提到了这件事。梅孝朗说这是私事,不能传军令,但他可以找机会和军中熟悉的将领都打招呼,再让这些将领私下告诉部将,部将再私下通知兵卒留意,打听行军所过之处有没有见过这种石头。

昨天晚上刚说的事情,今天梅孝朗就把温玉髓拿回来了,梅振衣又惊又喜道:“父亲,您办事也太快了,今天就给拿回来了?”

梅孝朗笑道:“也真是巧了,你说的事我还没办呢,今天竟然有人把东西送上门来了,要不是李昭德,为父还拿不到它。”

梅孝朗讲了一件今天发生的事,当事人竟然与梅振衣都有些关系。几年前梅振衣随左游仙去过浩州彭泽县,有个王县令请道士刘海捉金蟾,想往朝中献祥瑞。结果金蟾没抓着,反而招来一把火把城门楼给烧了,后来遭上官训斥,又被御史参了一本,这位王大人丢了官。

丢官之后他还不死心,总想再找门路谋个一官半职,不知从哪里拣到一块石头就当宝,托人到洛阳献祥瑞,走的是新上任的秋官侍郎蒋华的路子。这位蒋华就是原芜州刺史,因为守城有功,再加上上表翠亭庵一夜入城的祥瑞讨到武后的欢心,所以才提拔入朝的。

武后新近提拔凤阁侍郎李昭德为鸾台同平章事,入朝拜相委以重用,蒋华屁颠屁颠的捧着这块石头跑到李昭德那里去献宝。李昭德问了一句:“此石有何异征,敢来妄献?”

蒋华答道:“此石具有赤心,与他石不同,故此上呈。”

李昭德闻言拍案大怒:“此一石有赤心,难道你想诬陷天下他石都要造反吗?”吩咐左右把蒋华赶了出来。

蒋华祥瑞没献成,捧着石头灰溜溜的回去了,再也不敢提什么宝石赤心的话。偏偏这件事让梅孝朗听说了,找到蒋华一见这个石头就是一惊,这不正是儿子托他去寻访的温玉髓吗?梅孝朗对蒋华说,自己的儿子喜欢搜集天下奇石,既然祥瑞没献成,不如给他吧,花二百两银子把这块奇石买了下来。蒋华哪敢收钱,可梅孝朗说是赏那位王大人的,硬把钱留下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梅振衣听说之后也是呵呵直乐:“真巧啊,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位李昭德大人驳斥蒋华之语说的也很有趣,此物对我来说是异宝,对朝廷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祥瑞。”

梅孝朗:“你不了解这位李大人,为人刚直有余而气度不足,行事过于偏激严苛,武后用他为相,也是均衡朝中党争。他素来看不惯专好钻营弄巧之徒,祥瑞献到他手里,不是找钉子碰吗?”

梅振衣:“这位李大人脾气暴也好,否则我还得不到这枚温玉髓,父亲,听您的意思,武后要重用李昭德?”

梅孝朗:“李昭德是干臣,武后用干臣为棍棒,以酷吏为刀斧,彼此牵制,很显然是想巩固登基后的皇位,只要看明白了,倒也没什么。”

梅振衣苦笑:“那位蒋华也是随风倒啊,看谁上位去投谁的门路,他怎么不把温玉髓献到父亲您手中呢?”

梅孝朗:“我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功臣,一向看不惯靠机巧讨晋升门路之徒。蒋华知道我的脾气,所以没来找我,但没料到那位李大人性子更烈,要是我的话也不会直接把人哄出去,听说蒋华还差点挨了板子。”

蒋华挨不挨板子没关系,重要的是梅振衣得到了温玉髓,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味灵药来的竟是这样轻松。他可没敢立刻炼化,温玉髓就这么一枚,万一炼制失败可没那么好运气得到第二枚,还是等到炼药功夫日渐精熟,最后再去炼化它。

在洛阳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梅振衣经常陪着父亲闲聊,言语中也能察觉出朝廷上形势很复杂。得到温玉髓后又过了几日,这天梅孝朗散朝回家面带怒容,下令谁也不许打扰,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生闷气,家人都不敢劝。

最后还是梅振衣走进去问道:“父亲,您究竟在生谁的气呀,连饭都不吃?既然您愿意在书房呆着,命厨房做好酒菜送到这里,我陪你喝两杯好不好?”

梅孝朗一见是儿子违令进了书房,怒气稍消,就在书房中边喝酒边聊了起来。是谁把南鲁公惹火的,这个人梅振衣还见过,就是新提拔为冬官郎中的鱼保家,侍御史鱼承晔之子,梅振衣上朝见武后的那一天,恰好鱼保家也去献铜匦。

铜匦前文已经介绍过,其设计原理就是一个现代的投信箱,信投进去就拿不出来,主要就是为匿名告状所用。武后很喜欢这件东西,当廷封赏了鱼保家,并命他到冬部为官督造铜匦。

鱼保家“献宝”得了好处,当官之后更好卖弄机巧,讨一班当权酷吏的欢心,绞尽脑汁设计了很多种新式刑具。梅孝朗今天看见那些刑具的设计图样了,有用机关搬转人手足的,名曰“凤凰晒翅”,有用木枷牵引人头颈的,名曰“驴狗拔橛”,还有用撬棍夹住双手以重物压制人身的,名曰“仙人献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都是史上没有见过的酷刑之具啊,专门是折磨人用的。就梅孝朗的经历,从太宗到高宗两朝天下太平,治安状况很好,有的时候一年全国犯死刑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官员审案也极少动用大刑,更别提这些骇人听闻的刑具了。

一个人的心机究竟歹毒阴损到什么程度,才能特意设计出这些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东西来?梅孝朗曾为征战主将,大军所过也算杀人无数,但见了这些刑具图样也觉得残忍至极,更别提其它人了。所以他有怒气,却不知能和谁发作,回家之后心情很是不好。

梅振衣听说这回事有一种错觉,那位年纪轻轻的鱼保家,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简直是一个手艺巧妙又跨越时代的发明家,老虎凳、土飞机的创意都出来了!

梅振衣穿越前对这一段历史并不是很了解,想当初他听说鱼保家献铜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在有些现代人看来,武后下令在宫门前设铜匦,百姓可以直接投书,就似开了一条“上访”的言路,上访告状的人还不用暴露身份,这不挺好吗?

但是经过和父亲这段时间的谈论,梅振衣也琢磨出不对了,且不说这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且表达了“诬陷无罪”的默许。在当时条件下信息与交通都不发达,这种匿名告状的事情,调查的难度极大成本极高,告状者、被告者、调查者三方之间的信息非常不对称,实际上就会成为整人的手段,陷害者还不用负责任!

鱼保家如果仅仅弄出来一个铜匦也就罢了,仅此一事还看不出此人有多阴毒,怎么入朝当官之后还搞出那么多歹毒的东西?不是有人逼着他或者命令他设计的,是他自己主动琢磨出来,然后再去讨好献策的。

梅孝朗一边喝酒一边恨恨道:“看见那个姓鱼的小子,真恨不能一刀宰了!”

梅振衣劝道:“父亲,事情你既然看得明白,就应该知道朝中这班酷吏不会有好下场,不久皆将不得善终,等到武后登基之后,第一批要杀的就是这些人,也不能怪别人,他们自己本就该死,您何必为行尸走肉生气呢?”

梅孝朗:“鱼保家还不一样,其人之恶,流毒千古,其心之险,令人发指!”他说的很有道理,鱼保家是什么样的一种人?流氓作恶本与他无关,偏偏主动跳出来帮歹徒磨刀,还告诉流氓怎么做才更显歹毒,而且这个人聪明的很,能想出种种办法花样来。

梅振衣:“父亲动了杀心吗?就算你能杀他…”

他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梅孝朗一顿酒杯道:“千军万马之前,你虽不可能一刀斩万人,难道马前的贼子,就不斩了吗?儿啊,就算你是修道之人,也不该说这种话。”

梅振衣摇头道:“爹啊,你误会了!孩儿的意思是就算你能杀他,也不好出手,如果你真动了杀心,孩儿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让鱼保家作法自毙,那才是真正的惩戒之道,亦可警醒他人。”

梅孝朗:“什么事?”

梅振衣:“鱼保家的名字,我曾经听舅舅柳直提起过,此人素有巧思,曾在江都为军械造办,当初王那相率叛军攻打芜州,所造攻城栈桥就出自鱼保家的设计,即可为攻城之具,也可为野战箭楼。”

梅孝朗一拍桌子:“竟有此事,联合朝臣参他一本,那他死定了!”

梅振衣:“父亲且慢定论,我所说的作法自毙可不是这个意思,设计攻城栈桥本身也无罪,关键是看他还做了什么事。若想惩戒此人险毒,又能警醒他人,应当让世上第一个陷于铜匦告密,第一个尝到那些险毒刑具的阴魂,就是鱼保家本人。”

第132回、听琴置酒牡丹坊,夺席谈诗占花魁

插一段后话,铜匦铸成之后立于洛阳宫门之前,所收到的第一封匿名信就是状告鱼保家,揭发他曾在江都为徐敬业叛军建造新式军械,让徐敬业觉得有所依仗才决心起兵造反的。匿名投书中将鱼保家当初造了何种军械,做何用途说的清清楚楚。

鱼保家可倒霉了,被尚书都事、著名的酷吏周兴拿办。鱼保家一开始大呼冤枉,可是见到他亲手设计的那一批刑具,腿立刻就软了,老老实实的全部招供,被叛斩立决。他是铜匦的设计者与建造者,也成了第一个死于铜匦告密的阴魂。知道内情的人听说鱼保家死了,无不拍手称快,暗地里评价只有一个字——该!

至于鱼保家究竟是不是穿越者,梅振衣最终也没搞清楚,他也没兴趣知道。

父子之间当晚谈论鱼保家也就到此为止,没有再往深说,也不必再深说,梅孝朗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而鱼保家后来也确实就是那种下场。说完这些南鲁公心情好多了,举起酒杯道:“腾儿啊,为父敬你一杯!今天才发现,你的心机不浅啊,这不应该是孙思邈所教,也不应是东华上仙所授,你在江南这几年,究竟是和谁学的呢?”

梅振衣这段时间一直在父亲面前做个乖儿子,一不小心还是露出了老江湖的心机,赶紧双手捧杯道:“这是行游万里,在市井中所沾染,孩儿心里明白,此等心机能不用就不用。”

梅孝朗:“程玄鹄曾经也指点过你,他倒是个打理俗务的人才,可惜与裴炎、程务挺一党有牵连,有功也不得升迁。为父在朝中打点打点,就把他调到芜州去做刺史吧,有事也好照应。”

梅振衣点头道:“那我就替梅毅与张果谢谢您了,梅毅最近兼领芜州刺史,就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什么政务都托张果帮忙处理,张果现在不仅是菁芜山庄的管家,简直也成了芜州城的管家了。程先生一来,他们可都轻松了。”

梅孝朗看着儿子:“腾儿啊,你这一次为了陪我,在洛阳留的够久了,该回去了。我已命人往你舅舅家送去聘书,你回芜州之后就可以娶那两个丫头过门了。你不愿入朝为官,我也听闻你想在芜州经营自己的基业,这样也好,洛阳虽繁华,却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梅振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番话:“我听说爷爷在世时是一位不问政的闲散王爷,大唐开国的一批异姓王中,也只有他能安享天年。但父亲的脾气与爷爷的却大不相同,您已知朝堂之形势复杂,为何一定要置身其中呢?”

梅孝朗斟满一杯酒,缓缓的饮尽,似在默默的品尝什么滋味,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南鲁侯,不缺人间富贵荣华。小时候与你弟弟一样在弘文馆读书,当时有一批权臣子弟,总是笑话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没出息。我自幼就有一个愿望,要学好文韬武略,一展此生抱负,人生在世所求不就是如此吗?”

梅振衣:“父亲确是文武全才,朝野皆闻。”

梅孝朗:“我所求不是这种虚名,而就是为家为国一展才学。小时候的想法很单纯,让那些笑话我的人看看,我将来比他们更有出息,到如今也就不那么想了。”

梅振衣:“当年弘文馆的那些同窗,都有谁笑话过你?”

梅孝朗一皱眉,抬头看着天花板道:“我记得嘴最损,说话最难听的是梁国公房玄龄家的二小子房遗爱。”

梅振衣:“他的下场如何?”

梅孝朗叹息一声:“那是个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的纨绔之徒,仗老子的余荫做了太宗驸马娶了高阳公主,夫妻俩是一对混帐,后来因谋逆被斩。”

梅振衣:“那不就得了,父亲又何必叹息呢?来来来,儿子敬你一杯!”

梅振衣继续陪父亲喝酒,他见洛阳朝中颇为动荡,有劝父亲隐退之心,但听了这番话明白父亲的人生理想,也就无法再深劝了。无论如何,梅孝朗今年还不到五十岁,这个年纪也不好劝他辞官归乡吧。

酒喝到最后,南鲁公已有醉意,摇着杯子道:“张果送来的老春黄,这一月功夫让我们父子都给喝了。你过几天就启程回芜州吧,记得让张果再送些来。…对了,你这段时间在洛阳玩赏,从未去过掖庭教坊之地,明天就让梅刚陪你去看看吧,好不容易来洛阳一趟,也别让人笑话你。”

居然还有老子主动劝儿子去狎妓风流的,但那个年代不一样,前文已经说过,你要是没什么风流韵事,出门都不敢称名士。梅振衣来到洛阳,与满朝文武都见了,名头也不小,也该再见见其他世面。

那个年代名流狎妓,与现代去夜总会洗浴中心一类的地方可大不相同,风流也要与才气相映,如果举止不雅谈吐太俗,连妓女都看不起你。有钱无才的话可以多蓄姬妾回家自己玩去,不要到公开场合去丢人现眼,那时去高档的风月场所,就是为了玩这种情调。

梅振衣以为父亲只是说一句醉话,结果第二天下午梅刚真来找了,说老爷吩咐了,要他陪着大少爷一起去访洛阳名园。梅刚是个武官,老爷说句话他就当军令来执行,一定要拉着大少爷出门不可。梅孝朗偏偏不在家,梅振衣无奈之下只好说了一句:“家中有客人呢,今晚陪仙童清风有事。”

梅刚说话很干脆:“有客人,好办,一起去!”

梅振衣去找清风,问了一句:“仙童啊,有人今晚请你一起出去玩,去不去?”

清风:“玩什么?”

梅振衣:“嫖妓。”

清风一愣:“什么意思?”

梅振衣:“你既然到洛阳来了,就应该见见人间世面,别回头说梅府招呼不周,当今风流名士都好这个,你不去见识见识?”

清风想了想,点头道:“我非风流名士,不过见识一番也无妨,那就一起去吧。”

清风居然真的跟着去,出乎梅振衣的意料之外,转念一想也正常,连生死都早已超脱的金仙,还会矫情这些?本来他想借口清风推辞就不去了,现在倒好,要带着清风一起去。

梅刚不习惯坐车乘轿,与梅振衣骑马,清风不习惯骑马,在旁边步行,后面还有五、六个仆人跟着,这支很有些奇妙的嫖妓队伍就出发了。在路上梅刚问道:“洛阳最大的官家芳园有两处,一处叫醉春楼,另一处叫红香苑,我们去哪家啊?”

梅振衣在马上道:“清风,你说哪就是哪?”

清风:“先去近处,看看门面,顺眼就进去,哪家都无所谓。”

梅刚:“那就先去红香苑吧,前面右转,这路我熟。”

城中行不得快马,缓步穿街过巷前方有一座小桥,桥那边沿河是一道很宽的石板街,远远看见挂着红绸灯笼的一座庭院的大门。那院子可真不小,院中楼阁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听见丝竹之声。大门对面的河边是马棚与空地,类似于现代的停车场,车马非常多很热闹,有不少看车马的仆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

那里就是红香苑了,这几人都是耳聪目明远胜常人之辈,还没过桥就听红香苑门口有人说话,声音很是熟悉。梅振衣一愣,做了个手势勒住了马,梅刚也提缰站定。

只听河那边红香苑门前有人说道:“什么醉春楼、红香苑,竟无名花侍酒,都是些庸脂俗粉。伙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偌大洛阳城,究竟有什么好去处?”

“谢谢这位官爷!”那伙计的声音带着惊喜,估计是问话的客人打赏不少,然后就见伙计压低声音对那位客人耳语了几句,梅振衣听的清楚,伙计说的是:“这位爷,您这么高的眼光,又花得起银子,何不去牡丹坊呢?那里虽不是官家的地方,却有洛阳花魁白牡丹,要想见白牡丹得早点去,晚了可没有席位。”

“席位,什么席位?”问话的正是那位随先生,可真巧,他今晚也溜达出来嫖妓。

收了赏钱的伙计道:“你一定是刚来洛阳,没听说过洛阳花魁白牡丹的大名,白牡丹每夜开席弹曲,邀名士吟诗对唱,只有十二席座位。若有谁能够才惊四座得佳人青眼相垂,待到曲终人散,可留下与白牡丹单独对饮。…不过白牡丹从不让客人留宿,只是对饮弹琴。”

那边随先生打听了牡丹坊所在,转身沿河走了,飘飘然一步三摇。梅振衣下马道:“走,我们也去牡丹坊,跟着那位先生,马就不骑了。”

清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看看随先生究竟要去哪里?”

梅刚将马交给了仆人,让他们牵马回府,三人步行不紧不慢的跟着随先生走了。清风问道:“梅刚啊,你就在洛阳住,听说过牡丹坊吗?”

梅刚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胡子:“听说过,但我没去过,那牡丹坊的头牌白牡丹号称洛阳花魁,也不是我一介武夫平时能结交的。…对了,老爷听过她弹曲,但是没有被留下私酌对饮。”

梅振衣:“那白牡丹好高的眼光啊,刚才听那伙计说,她的规矩还挺怪,究竟有什么讲究啊?”

牡丹坊当然是一家妓院,离南下河市场不远,后院临河停着一条大船,就是头牌白牡丹的待客之处。进牡丹坊的花费很贵,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而想见白牡丹一面则更贵,上船听曲最少就要打赏纹银二十两。

也许有现代人以为二十两银子算不了什么,其实那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曹雪芹写《红楼梦》描述的是清代背景,贾府中的王夫人每月的零花例钱也就是二十两,更何况是唐代呢?那就是上船喝几杯酒、吟几首诗、听几支曲子的钱而已,比现代最高档的夜总会消费都要奢侈。

而且还不是你想交二十两银子就成的,花船上只有十二个座位,假如人坐满了后来的就不伺候了。这种时候如果按现代的话说,牡丹坊的伙计就会告诉迟到的客人:“老板,换个包房,另外再找小姐吧,白牡丹已经坐台了。”

当然了,上花船饮酒男女不限,你也可以自带女伴去,同样要给女伴交赏银。如果在酒席宴中,谁的诗文最佳能夺得头筹,有幸得到白牡丹青睐,那么白牡丹会在散席后请这位客人单独留下,对饮私谈,花船也驶离岸边不受打扰。

这在当时被称为“独占花魁”,洛阳士子如有这个待遇,人人引以为荣耀,至于这个成语是不是这么来的,梅振衣也没考证过。也不是每次都有人能独占花魁,白牡丹经常是一人都不留的。

至于花船驶离岸边,白牡丹与人对饮私谈时会发生什么事,是否别有一番风流,外人就不知了。也有人事后私下里和朋友吹牛,说与白牡丹如何相欢云云,但也有人说白牡丹不捐身,仅仅就是对饮弹琴,但那种感觉已经是神仙滋味了。

梅刚从来没上过花船,梅孝朗倒是从好友所请去过一次,那次梅刚就在牡丹坊外守着没进去,听旁边的人说过这些门道。

听完梅刚的介绍,梅振衣暗赞一声:“这白牡丹,真是好手段,飘门老江湖啊!”

他可是精通江湖八大门种种讲究的高手,知道白牡丹花船待客之道,就是将飘门中江湖手段“上天梯”发挥到极致。“上天梯”究竟是怎么回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可以用现代商业术语分步骤来讲——

首先,现代世界奢侈名品一律都采取“饥饿销售”的方法,就是有意限制供应量,留下市场需求的缺口,以保持品牌的稀缺性以及商品的高价位。白牡丹花船待客只留十二个座位,就是这么个思路。

一名妓一晚上能弹琴给几个人听啊,本来能接待的客人就不多,总不能像茶厮里卖唱那样在大厅客人面前弹曲吟诗吧?顺水推舟弄了这么个噱头,身价却好似高贵了不少。

更厉害的是她搞出了一个“独占花魁”的花样,其实就是利用客人来做秀,你想一想,连当朝南鲁公梅孝朗都没有占上花魁,假如你占上了花魁,那会获得怎样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呢?赏多少钱都是愿意的,只要能花得起!

至于白牡丹是卖艺还是卖身,已经不重要了,能上得花船消费的人,谁身边缺女色?最重要的是那份名头。假如有一个人占了花魁,陪坐的其它十一位名士都是帮着白牡丹抬身价的,这一手才叫厉害。

为什么席间要以诗文相较高下呢?一方面这符合当时名流贵族之间的休闲时尚,另一方面也决定了上船的客人都会注意举止儒雅,不会因为争风斗狠而自损颜面,这样白牡丹也能避免不少麻烦,方方面面考虑的都很周到。

洛阳城是大唐神都啊,色艺双全的妓女肯定不少,也必定有人的姿色、琴艺、文采不亚于白牡丹,但不是有了这些就可以出位成为洛阳花魁的。有了条件,商业包装与炒作的手段也很重要,其中的讲究就和现代社会中捧红明星的炒作差不多。

白牡丹利用了满城名流士子的无形资产,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所以梅振衣会赞叹她是个老江湖,刚才只是为了跟踪随先生,现在他倒是真的想去见识那位洛阳花魁了。

牡丹坊的规模比红香苑稍小,但也算很大了,走进去却并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感觉,布置的十分雅致,大厅里挂的是前朝名家字画,影壁上还有不少当今名士的题诗。连迎客的女子也不是影视剧里常见的“老鸨”模样,个个端庄标致,举止大方有礼。只是以梅振衣的眼力看来,这些人眉宇之间还带着江湖风尘气。

领路的梅刚也不啰嗦,一进门就直接开口要上白牡丹的花船听曲。侍者面带歉意道:“三位客官,真不好意思,花船上十二座客席已满,我还是给你们引推荐别的姑娘吧?”

第133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天还没黑透呢,二十两银子一张的票就卖完了?梅振衣一指大厅的后门道:“刚才那位穿黄衫的是不是也要上花船,他怎么往后院去了?”

侍者:“那位先生正好是今夜花船上第十二位客人。”真不走运啊,梅振衣正在想别的主意,却看见厅后的珠帘一挑露出一张熟人的脸,正是原芜州刺史,现任秋官侍郎的蒋华。

蒋华却没有看见与侍者说话的梅振衣等人,快步迎向大门抱拳拱手道:“唉呀,苏老大人,您终于来了!您老真是好兴致,上白牡丹的花船听曲,还带着美人同席。”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旁边还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搀扶着,这人梅振衣也认识,正是在文昌台见过的温国公苏良嗣。原来今天是蒋华请客,请的就是文昌台左相苏大人,牡丹坊花船上的席位他已经定下来了,包括苏大人的同伴在内。

这位苏大人也有趣,年纪八十有二了,还来凑白牡丹的热闹,却带着家中的宠姬。到这种场合来带着女伴,并不意味着老头好色,其实就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并不想占花魁,只是有人盛情相邀不好意思不来。

梅振衣听见他们的谈话,眼珠子一转,上前施礼:“苏大人、蒋大人安好!没想到在这又见面了。”

蒋华一见来者是梅公子,赶紧回礼,互道风月好雅致。苏大人笑眯眯的问:“梅公子,你也来了,蒋大人也请你上花船听曲吗?”

梅振衣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唉,没那个福分一睹白牡丹芳颜啊,不日就将离开神都返乡,临行前想来见识大名鼎鼎的洛阳花魁,可惜今天晚上花船上的席位已满。…不耽误老大人的雅兴了,您老快上船吧。”

苏良嗣胡子一翘:“哦,你也想见白牡丹,你们有几个人啊?”

梅振衣:“三位。”

苏良嗣:“那正好!…蒋华,我们今晚就不用上花船了,那三个席位你就让给梅公子吧。”蒋华闻言有些发愣,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苏良嗣又拍着梅振衣的肩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梅公子,我看好你噢!”

梅振衣很乖巧的一抱拳:“多谢苏爷爷成全!”又冲蒋华道:“多谢蒋侍郎!”

蒋华这时候只得点头了,讪笑道:“哪里哪里,梅公子何必客气,既然苏大人让席,我就另开一席陪苏大人喝酒吧。”

清风说话最直接,冲旁边的侍者道:“既然有座位了,就领我们上船吧。”

梅刚有些犹豫的小声道:“少爷,您还是陪苏大人一起上船吧,我就在外面等。”

梅振衣一牵他的衣袖:“苏大人既然让席,我们不接受反而是不给面子,你是不是担心上了船要吟诗啊?我可听梅毅叔叔说过,他的兄长也是颇有文采的,不仅是一介武夫。”

梅刚:“那要看跟谁比,岂敢在洛阳才子面前露丑。”

梅振衣:“管他呢,歪诗也是诗,我还远不如你呢,走吧。”

他们三人奔后院去了,苏良嗣身边的那位宠姬有点不高兴了,撅着樱桃小口道:“我还想看看那白牡丹究竟底有什么了不起呢?”

苏良嗣:“一风尘女子,你和人家比什么?再说了,琴棋书画,你到底精通哪一样啊?”

宠姬抱着苏良嗣的胳膊一扭身子:“大人喜欢什么,小玉儿就精通什么。”

苏良嗣抬起手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上楼了,蒋大人,我们再找个雅间吧,在哪听曲喝酒不都是一样的。”

南下河并不是一条河的名字,意思是接近黄河的下游这段,这条河其实叫南水。牡丹坊就依南水而建,后院占地很大,连着码头并没有院墙。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改造的画舫,卷帘珠幡十分华贵。

河岸上种的是成排的梅树与桃树,树上还挂着不少彩灯,照亮了这一片河水。这个时节梅花早已开过,梅树上绿叶葱葱,而桃花将将过了盛季,欲残未残,满树粉簇随风有落英如雨。这是一个晴夜,皓月半空,月光洒在水面上,倒映的月色与岸上星星点点的彩灯相映,一阵微风吹来,南水之中似有乱琼碎玉闪烁缤纷。

三人登上了船头,有一粉衣女子梳着双鸭髻,明眸皓齿容颜秀丽,在珠帘前盈盈施礼:“给三位公子请安!”

梅刚抱拳道:“白姑娘吗?这是南鲁公之子梅振衣与我家府上贵宾清风。”

那女子一侧身:“不敢,我只是画舫迎客的小婢,白姑娘还在里间。”

梅刚认错人了,那人只是个迎客的丫鬟不是白牡丹,好在他脸皮厚呵呵干笑两声掩饰过去,随着丫鬟进了画舫。梅振衣在后面暗道:“这白牡丹手段果然不俗啊,连一个迎客的婢女都有此等姿色仪容,主人会是什么样呢?这一上船就把客人的胃口吊起来了!”

这艘画舫不小,有一个小前厅,穿过前厅才到正厅。正厅的布置很有讲究,十二个席座位分成左中右三排,都对着中央一个“舞台”。舞台的位置并不是高出的,恰恰相反,比众人的座位都要低一阶,如此设计也在不经意间让来客心里觉得舒服。

舞台的左右两侧有两名妙龄女子,一人吹箫一人弹琴,素指芊芊玉腕莹莹,皆是人间美色。船仓中没有椅子和凳子,所谓座位就是在地上放了个绣垫,盘腿而坐面前有一个矮几,酒菜都放在矮几之上。左右的八席都已经坐满了,正面的四席最左边坐了一位黄衫人,正是随先生。

厅门的珠帘上系有小金铃,挑帘而入发出悦耳的响声,席上的客人回头看来,立刻就有人起身道:“这不是梅公子吗,您也来牡丹坊了?方才蒋侍郎出去迎苏大人,怎么来的是你?”

还真有人认识他,想想也正常,梅振衣上朝见过文武百官,他也笑着回礼道:“苏大人将席位让给我等了,我不精诗文,今晚只是来欣赏诸位高才。”

谈笑间互相引见,左边那四位分别是张若虚、张旭、包融、贺知章。这四人中张旭年纪最小,散发未冠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贺知章年纪最大,也只有二十五、六。老天爷!梅振衣一边行礼一边暗暗心惊啊。

贺知章号四明狂客,那可是初唐大名鼎鼎的才子呀,梅振衣穿越前在语文课本里就学过他的《回乡偶书》,今天见到真人了,还要在一起对坐吟诗。至于那位张旭就更了不得,史上号称“草圣”,一手狂草冠绝天下,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这四人都来自苏吴一带,在当时号称“吴中四士”。

右边那四人分别是杜审言、李峤、崔融、苏味道,这四人的年纪较长,都在四旬上下,当时他们在洛阳的名头更大,号称“文章四友”。梅振衣所不知道的是,坐在右边最前的那位杜审言,就是大诗人杜甫的祖父。

梅刚的官阶是游击将军,与监察御史李峤等人也认识,互相打招呼都坐下。只有清风和随先生不理会众人,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看着后仓,仿佛目光能够穿透似的。正在众人谈笑间,厅前演奏的琴萧之声突然一变,有个高音的转折,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舞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