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回、相对已到无言处,花雨纷纷送叮咛

南鲁公府后院,清静小园之中,牡丹花丛新叶已发,枝头有花朵吐蕊,但一眼看去,却有萧索衰残之象,与城外山野中的牡丹花生机盎然的感觉截然不同。白牡丹站在最高的一丛花树阴影下,仍然以玉骨扇为簪,手中的紫石芝已呈灰白之色。

“白牡丹,你怎会衰弱如斯?”梅振衣一见到白牡丹,就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脸色剧变问道。

白牡丹的笑容很淡,淡的就像快要消失的云烟:“我留住最后一口元气,就是想见你一面,你终于回来了。”

梅振衣抓住她的肩膀:“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在城外见到满山牡丹花开,入城时听说洛阳牡丹被赦,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牡丹被他摇晃肩膀有些站不稳,轻轻的靠在了梅振衣胸前,指着牡丹花丛道:“洛阳城外山野牡丹花开,我也听说了外界的消息,此事其实与牡丹被赦无关,而是我用尽全部的法力与此生残存的元气,将牡丹花移出洛阳城于山野中破土而出,别忘了我是花神,还是能做到这些的。”

梅振衣的声音已有些哽咽:“白牡丹,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可以救你的,只要再等两年时间!”

知焰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她也看清楚状况了,如今别说没有九转紫金丹,就算有九转紫金丹也救不了此时的白牡丹。白牡丹一世修为已经散尽,如今留在小院中的这位花神,只是一个虚弱的、行将消亡的残留形神。

白牡丹在梅振衣怀中仰望着他的脸,柔声问道:“梅振衣,你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梅振衣:“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你死。”

白牡丹:“我也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洛阳牡丹绝迹。”

梅振衣:“洛阳牡丹绝迹,世间还有牡丹,可是你自己呢?”

白牡丹:“我就是洛阳牡丹,你能救我,但是能救得了洛阳牡丹吗?上次西苑牡丹未开,我告诉你花神有花神的尊严,而你也应该明白,花神还有花神的心愿,我不会独存的。如今我将去,但洛阳牡丹仍在,这便是我的心愿。”

梅振衣:“你为什么不等我?”

白牡丹:“其实这怪不得别人,甚至也怪不得武后,清风仙童与随先生上次就看出来了,我天年已尽大限将至。…我问你,一世修行定能成仙道吗?”

梅振衣:“修行者众,成仙者寡,但总有希望。”

白牡丹:“若不成仙道,去向如何?”

“重入轮回。”梅振衣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却尽量忍住没有流下泪来。

白牡丹:“就算你炼成了九转紫金丹,让我从花丛中脱身,能跳出生死轮回吗?紫石芝有续命之功,无非让我如凡人般多活几年,而洛阳牡丹却将绝迹,你若是我,该如何决择?”

梅振衣抱住了她:“你不要再说了。”

白牡丹:“不,我一定要把最后的话说清楚,你之所以伤心,是不愿看见我离去,但人间这一幕你终究要看到。你毕竟也未成仙,还没有超脱心境,修行随缘,结缘也随缘,众生之生死轮回,是不能勉强的。你只看见面前的我,难道忘了这小园外的轮回众生吗?”

梅振衣:“你也未成仙。”

白牡丹:“是的,我也未成仙,这只是我临终之前的一点感悟。…梅振衣,我在风尘中数百年,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为我做的这些事,不是因为牡丹国色,我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失望也罢高兴也好,梅公子这番恩情,只有等到来生有缘再报了。”

白牡丹究竟出了什么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修行有成有不成,成者寡不成者众,强如昆仑仙境的离离,出神入化修至世间法尽头,仍然在天劫中陨落,世间其它修士就更别提了。白牡丹虽有脱胎换骨修为,已在人间数百年,但寿数也有尽头。

上次在花魁宴上,清风与随先生看出来了,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寿数将尽,白牡丹自己也心里有数。后来在与梅振衣独酌之时,讲了洛阳街头算命人的故事,算是一种暗示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武后将牡丹贬出洛阳,这等于削去了花神的修行根基与大半法力。幸好梅振衣有准备,在南鲁公府后院弄了这么个清静小园,让白牡丹有藏身之处,因为他的关系,随先生、清风、观自在菩萨都插了一手,为白牡丹续命。

白牡丹大限将至不是意外,洛阳牡丹绝迹是个意外。花神有花神的尊严,武后在西苑下法旨时,牡丹花就是不开,但花神也有花神的心愿,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离去之后,洛阳牡丹从此绝迹。

所以白牡丹做了个决定,将残存的法力与元气全部散尽,同时将紫石芝中的生发之气也用尽,在洛阳城外的山野中破土而出为牡丹花,这是花神的特异神通,是她一生最后一次使用。

当然了,她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躲在清静小园等梅振衣来救,如有九转紫金丹可移换炉鼎成功,白牡丹虽然失去了大半的修为法力,却可以离开此地,像个凡人那样安安稳稳再活几十年。但是白牡丹没这么选,她选择了人去花留。

至于洛阳城外山野中牡丹花开,恰好是武皇大赦天下之时,仅仅是个巧合,因为白牡丹不能再等了,她的法力正在不断消退中,再等下去就无力让牡丹花在洛阳城外破土,于是不久前做了决定。

当年西苑中的牡丹花不因武后的法旨而提前开放,如今洛阳城外的牡丹花开放,也与武皇登基无关。这就是她这样一位花神所追求的心境。

白牡丹提醒梅振衣的那番话说的也很透彻——你也不是神仙,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让你身边所有亲近之人都成仙,连佛陀太上都勉强不得,你必须要面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梅振衣已经说不出话,抱着白牡丹,想流泪却强忍着,身体在微微发颤。知焰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人还算平静,上前轻声道:“白牡丹,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白牡丹:“有两件事希望梅公子能答应我。”

梅振衣:“你说吧,我听着呢,只要我能做到。”

白牡丹:“不是要你做到,而是要你不去做什么。第一,你不要因为我去与武皇结怨,你虽有修为但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人间还有你的梅氏家人。第二,希望你闭上眼转过身去,我不想你看到我离去的样子。”

梅振衣不能答话,知焰轻轻上前扶起白牡丹,一推梅振衣,让他转过身去。只见花丛下的白牡丹黑色长发缓缓飘起,渐渐变成灰白的颜色,她的容颜就似花朵瞬间枯萎,紧接着身形如烟消散,小园中的花瓣如雨洒落满地。

花瓣落在梅振衣的头上、脸上、身上,当他转身睁开眼睛时,白牡丹已不在人世,满园的牡丹花丛全部枯萎,紫石芝落地化为粉末,尘埃中只留下一柄落满残花的玉骨扇。

梅振衣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知焰也半跪下身子抱住了他的脑袋。梅振衣悲从中来,在知焰怀中放声大哭。哭声传不到小园之外,小园中花枝枯萎,而洛阳城外的牡丹绽放山野。

穿越以来,梅振衣曾有两次大哭,第一次在两军阵前,第二次在清静小园中,巧合的是知焰都在场。第一次知焰是来救他的,正在与左游仙斗法,第二次知焰已是他的道侣,将他抱在怀中。泪水已打湿知焰的衣襟,她柔声劝道:“振衣,莫要太过伤心,白牡丹已入轮回。”

修行追求超脱生死,要将生死看透,但这不等于冷血无情!他毕竟没成仙,就算是仙人也有落泪之时。他与白牡丹之间谈不上太多的男女私情,就是有那么一种莫名的难以割舍的挂念。他也知道白牡丹还有来生,至少一千二百年后人间有一位付小青。但他越这么想,泪水就越发止不住。

身在局中难免有看不透的地方,当初他去昆仑采药之前,清风就曾说过:“早知你会去,此去可能会有些波折,你想救治白牡丹尽力则可,若实在不行也不要太过失望。”以清风的修为眼力,看白牡丹的心性比梅振衣更透彻,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就连梅振衣身边的知焰仙子,恐怕也能猜到可能会有这个结果。

但是这些人并没有阻止梅振衣为救白牡丹的一切努力,相反,还在尽量帮忙。推演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尽力愿为,才能不留遗憾。

梅振衣在小园中哭了整整一夜,有很多事他也想明白了,但仍然伤心就是想哭。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比如梅振衣第一次见到何幼姑,无非是想她在有生之年尽量少受病痛之苦。等到他修为越高,期望就越高,炼成九转紫金丹有望,也开始想给她移换炉鼎。这倒没什么错,但有一点,梅振衣的本事再大、手段再多也不是无所不能,只能遇事尽力而已。

第二天离开小园,红着眼睛去拜见父亲,南鲁公见儿子这副模样也吃了一惊,知焰小声的告诉他:“白牡丹不在了,振衣很伤心。”梅孝朗便不再追问,只是留下儿子在府中多住两天,每日散朝回家与儿子一起闲聊饮酒。梅振衣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们在洛阳南鲁公府大概留了十天左右,临去前南鲁公对儿子说:“你早已年过二十,应行冠礼赐字了,这次来的正好,就在洛阳邀集长辈行冠礼。”

古时冠礼是要有长辈在场的,还有个赐字的仪式,古人有名有姓,还有字有号。现代汉语已经混淆,但在传统中,“姓名”与“名字”是两个概念。柳伯舒门生狄仁杰恰在京中,也参加了梅振衣的冠礼,赐字“放为”。

经过这个仪式,他就算可以自立门户的成人了,姓梅名振衣字放为,因为他曾拒绝为朝官,同时又是修仙之人,这个字起的还很贴切。古人的字与名是有联系的,不是随便取的,梅振衣的名与字都出自《楚辞·渔父》中的一段典故。

冠礼之后,梅振衣与知焰离开洛阳,行至城外,见山野中点缀的牡丹花树,他忍不住怅惋驻足。知焰道:“振衣,波若罗摩花开还有两年,你既然在洛阳留了这些时日,也应该回芜州探望家人,然后再去昆仑仙境接阿斑。”

梅振衣点头道:“理应如此,但我想在这里坐一夜。”

知焰:“那好吧,我陪着你。”

他们在一丛牡丹花下坐了下来,晚风微凉吹过花丛,山野中有淡淡的清香。当满天繁星闪烁的时候,梅振衣站起身来回望着远处的洛阳城。知焰叹息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闯皇宫?白牡丹临去之时求过你不要这么做。”

梅振衣:“我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想当面质问武皇。”

知焰:“以你的修为闯不进去,就算你能见到武皇,又想怎么办?”

对啊,梅振衣就算见到了武皇,又能说什么?说武皇不能下旨让西苑花开?还是说她不能贬牡丹出洛阳?就算不该贬吧,如今已赦,身为帝王这种事很平常。就算她不是帝王,以人间法度而言,能怎么追究?

如果说不平常之处,就是洛阳有个花神白牡丹。白牡丹大限已至,这不是武皇的责任,但假如没出这件事,白牡丹可能享尽天年而去,洛阳牡丹也无绝迹之患。武皇之举,造成的后果就是让白牡丹在大限来临之时提前散功,让牡丹花在洛阳城外山野中破土而出。武皇多事未必知情,而白牡丹知情却自择。

梅振衣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身为人间帝王,武皇有出神入化神通,又执掌人皇印这种神器,以神通下的圣旨,所作所为就变了性质,世间行事却无法以世间法度衡量。有一个朦胧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纠结,一时之间却想不明白。

知焰在一旁提醒道:“真要去的话,切不可露出本来面目,否则会连累你梅氏满门。”

梅振衣下意识的答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先离家出城。”说话的同时一挥拜神鞭,鞭身化为白雾收走了面前的几朵牡丹花,然后白雾从自己周身卷过又缩回袖中。再看梅振衣的脸上多出很多条诡异的花纹,连衣服都变了,浑身上下服色布满了花瓣状纹路。

这副模样别说其他人,连知焰都快认不出来了,她噢了一声又道:“我呢?你给我也变个样子。”

梅振衣:“你不必去。”

知焰:“我虽不赞同你闯宫质问武皇,但你若一定要去,我也得去。假如没有紫电、青霜联手,到时候你一个人想逃都逃不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道友虽有神剑在手,一样也是想逃都逃不掉的,去一人还是去两人结果无差别,梅公子太小看武皇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佛号之声,一名灰衣老僧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

梅振衣与知焰大惊失色,立刻亮出了的紫电、青霜剑,定睛望去,来者是位熟人,就是曾奉旨到敬亭山封神的“沙和尚”智诜。梅振衣与知焰说话时未察觉到附近有人,因为智诜的修为境界远高出他们二人。

智诜一见他们亮出了法器,右手在空中一划,留下一道光芒残留虚影,变化成一根月牙宝铲,单手持铲在一丈外站定,行了一礼道:“梅施主,我们又见面了,这位就是你的道侣知焰仙子吗?老僧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谈话,又是路过,恰好听见二位欲闯皇宫,又看见梅公子遮掩行藏,特意现身劝阻。”

梅振衣上前一步回礼道:“智诜大师,我也不想在此时此地与你遭遇。我仅仅是有进皇宫的念头,并无谋逆之举,也与其他人无关。大师既然听见了,又想怎样?是此刻进宫告密,还是就在此地拿下我?”

第187回、老国师劝客回头,大天尊谋愿未遂

秘商夜闯皇宫,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能落个“谋逆”的罪名,往轻了说只要没暴露不认帐,可以无声无息的过去,就看怎么应对了。如果真是谋逆歹徒,第一选择是杀智诜灭口,梅振衣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先开口问智诜——你想怎么样?

智诜手持月牙宝铲也有戒备,心平气和的答道:“梅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劝阻,如今这皇宫,不是你们二位能擅闯的地方,请止息此念,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另外,老僧还有一事不明,你们二位是修仙之人,为何要夜闯禁宫?”

智诜没有告密的打算,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梅振衣也就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说实话吧,一指旁边的牡丹花丛道:“大师可知洛阳牡丹之事?”

智诜:“当然听说了,但内情不详。”

梅振衣也不隐瞒,讲述了洛阳花神白牡丹的故事,当然他也有所保留,没说自己为白牡丹所建的清静小园在南鲁公府后院,只是说有这么一个地方。智诜听闻之后也长叹一声道:“花神入轮回,贫僧也很惋惜,但二位闯宫究竟意欲何为?白牡丹大限已至,非武皇之过。”

知焰摇头道:“大师此言差矣,凡人终有一死,再入轮回又是一世,难道可言杀人无罪吗?天道无亲,但杀人者有罪,世间法与仙家缘法,岂可混为一谈?若非武皇之举,白牡丹至少可享尽天年,就算大限难免,也不至于有今日之难。”

“若以世间法论,牡丹花抗旨遭贬又获赦,武皇虽是负气之举,却无罪可加。若论仙家缘法,白牡丹既在轮回中大限已至,责不得人间帝王。”智诜皱眉答道。

梅振衣:“这正是此事的纠结之处,我方才思忖良久也没有想明白,大师是有道高僧,能指点一二吗?我欲闯皇宫见武皇,就想质问她本人这件事。”

智诜放下禅杖,抬头望着星光良久,这才说道:“此事的源头,不在于白牡丹抗旨,而在于武皇能让苑中其余百花开放。西苑百花开放,是武皇神通之能非圣旨之效,可以加赏;而牡丹不开,是武皇神通未及之处,牡丹花非朝臣,不应加恨。”

梅振衣深施一礼道:“大师不愧为高僧,我刚才想了半天,也未透彻武皇错在哪里?大师一言点破,我想质问她的应该就是这番话。滥用神通,却加恨神通未及之处,此事万万不该!”

智诜:“说的对,我会向武皇禀明白牡丹之事,劝她自重自戒,也不会说出你们欲闯宫之举,二位还是离去吧。”

知焰:“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智诜:“事已至此,二位还想怎样、又能怎样?做为修行人,武皇此举有失。但做为人间帝王,此举无罪可问。难道二位想进宫为武皇立戒,再依戒惩处吗?你们是办不到的,哪怕心胸再大,也要量力视事而为。老僧现身相劝你们是一番好意,我回宫之后也会规劝武皇,这才是我等能办到的事情。”

知焰:“我知道大师是一番好意,也明白你的建议是最明智的。但大师有没有想过,世人不可能都会按照所谓最明智的结果选择,比如白牡丹选择了人去花留。假如我与振衣一意孤行,就要闯宫去质问武皇呢?”

智诜又叹了一口气,平端月牙宝铲道:“若你们一定要如此,我也没办法。武皇的修为且不提,宫中供奉十位国师,贫僧腆居其末。你们若自信神通广大,那就先过我这关,我既开口相劝,又举杖相阻,无论是对二位道友还是武皇,贫僧都算是尽力了。”

知焰只是拿话刺智诜,动不动手还要看梅振衣的意思。梅振衣并没有与智诜斗法的打算,这位老僧不是凡人,想当初他手持紫金钵在敬亭山下与清风斗法,虽落下风却一步未退,是梅振衣亲眼所见。梅振衣在心中推演数番,自己与知焰就算以紫青双剑联手合击,也难以胜过智诜,而且也犯不着与这位禅师生死相搏。

梅振衣收起紫电剑道:“我今日无此之能,也不想与禅师为难,希望禅师于宫中讲法之时劝诫武皇,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但我今日愿心已起,来日若有能,将为天下立规,戒人戒己,无论是天子平民,只要身为修士,都好自为之。…知焰,我们走!”

“好大的愿心,好大的口气,我以为是哪位菩萨在说话呢!…梅振衣,你连仙道都尚未成就,等你求证金仙之后,再说这种话好不好?…先把眼前的事搞定,有国师拦路你们就要退走吗?放心,有我在此,二位尽管出手,与他斗便是。”

二人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话声,赫然竟是随先生。今天晚上真是奇怪,智诜现身时梅振衣与知焰事先毫无察觉,随先生出现时,就连智诜也没察觉有人来到。

梅振衣现在已经猜到随先生是谁了,他就是天庭之主“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也就是老百姓通常所说的玉皇大帝,但既然随先生不明说,梅振衣也就不点破。在现代很多关于西游的影视剧中,玉皇大帝是一个窝囊形像,但在《西游记》原著中,天宫闹事的猴子其实连玉皇大帝的边都没摸着。而在梅振衣穿越后亲眼所见的经历中,这位随先生的修为深不可测。

梅振衣已见过很多高人,有些人诸如守望和尚,打的交道不多也没见过他出手,所以不好考教,但在他心里能够做一番比较的高人当中,只有两个人是最顶尖的。

这两个人并不包括仙童清风,清风虽有金仙修为,但比起镇元子还差了一筹。镇元大仙修为高、神通大、法力无边、心机深远,这是梅振衣所见最顶尖的人物,犹在观自在菩萨等人之上。另一个人就是这位随先生了,如果不比较背景的话,仅论个人修为,他也完全可以与镇元子一较长短。

“随先生,怎么又是你?”梅振衣转身问道。

随先生背手踱步来到近前,反问道:“你这个‘又’字用的奇怪啊,这里是荒郊野外,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梅振衣:“我是说您简直是无所不在,不论什么事几乎都能看见你,每次见到你,我总是有些提心吊胆。”

随先生笑了:“是吗?我可没见你怕过!谁叫你给我起名随先生呢?那我就随处可遇了。这次不用担心,我是来帮忙的,你与道侣就和这位国师斗,我保证你不会输!就算你要闯皇宫找武皇算帐,我也保你能见到她。”

“随先生?”智诜愣了愣,神情好似有些疑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随着梅振衣也叫出这个称呼,用臂弯横托住宝铲双手合什行礼道:“听说阁下曾闯皇宫,却无功而返,此次复来滋扰,又何必将这两个孩子卷进去呢?…你若想亲自出手,贫僧自知不敌将退入洛阳城中,但不知你因何而来?”

随先生上次孤身闯皇宫也没占到便宜,已经说好不再为人皇印纠缠,这次还来干什么?随先生笑着答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来帮忙的,帮这两个孩子出手,难道不可以吗?…智诜啊,我倒想问你一句,受了妇人的供奉,堂堂一代高僧,竟然做起皇宫的看门狗来了,不觉得有愧于佛吗?”

智诜毫不动怒的回答:“我既受供奉为国师,就有护法之责,明知这两个孩子擅闯皇宫会遭遇凶险,我不规劝,亲眼看见有人欲闯禁宫,我不阻止。假如这样的话,别谈什么僧,那我就真的连狗都不如了。随先生认为看门狗有愧于佛,佛却不会这么认为。”禅师说话就是这么奇妙,别人怎么骂他并不介意,开口反诘话锋却很锐利。

梅振衣赶紧摆手道:“二位高人不要再争锋了,也多谢随先生的好意。但刚才的话已经说清楚,随先生要入皇宫请自入皇宫,我与知焰这就告辞了。”

梅振衣虽对武皇有怨念,但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既然行藏已经暴露也知道事不可为,他肯定不会再去闯宫。随先生现身说要帮忙,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梅振衣可不想卷在其中,弄不好把自己的父亲和梅氏家人都得卷进去,还是赶紧脱身吧。

梅振衣话一出口,智诜立刻就道:“善哉善哉,既然二位施主念头已消,贫僧就告辞了!”说完话一转身,身形几闪,就消失在洛阳城的方向。这老和尚也有意思,只与梅振衣说事,不与随先生纠缠,立刻就走了。

智诜走了,随先生还留在原处,抚了抚手掌冲梅振衣道:“既然你不欲进宫闹事,今天就便宜他们了,唉,真是可惜啊!”

梅振衣哭笑不得:“看随先生的意思,似乎巴不得我进宫闹事?”

随先生哼了一声:“当年有只猴子跑到天庭灵宵宝殿闹事,如今有个小子跑到人间的皇宫闹事,有何不可?”

梅振衣:“可惜我只是个小子,不是猴子,让随先生失望了。”

知焰虽没见过随先生,此时也知道他是谁了,上前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过去道:“晚辈拜见随先生,这是你当年送给白牡丹的遮身之物,如今花神已去,玉骨扇还请收回吧。”

随先生摇头道:“梅振衣,你小子有意思,你的道侣也有意思。我送出去的神器,别人都是巴不得落在自己之手,你们却一个劲的要往回还。这柄玉骨扇,是我在花魁宴上金盘打赏之物,哪有收回之理?”

梅振衣也不啰嗦,拿回知焰手中的玉骨扇道:“多谢随先生,您慢慢郊游,我们还有事要办,就先失陪了!”

“慢着,难得有缘又见面,聊几句再走嘛。…算了,我和你们一起走,边走边聊。你们是不是要去芜州?正好同路,我也想去喝几杯老春黄。”随先生非要与他们一道走,梅振衣与知焰再大的神通也甩不脱,也只好随他了。

飘然飞天往南而去,随先生在云端中问道:“梅振衣,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话找不到人说,为什么不开口问我呢?”

梅振衣:“我怕呀!只怕一个不小心,又变了哑巴。”

随先生嘿嘿笑道:“那你小心些不就没事了?与我打交道,是你难得之历练。…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现身?智诜那样的高僧,为什么会受武后供奉,还帮着她?”

“我原先疑惑,但现在已经知道。只是有一事不明,随先生为什么总是找上我?”梅振衣所答所问全是实话。

智诜等高僧为什么要拥护武皇?这话不该问,而应该反问一句,凭什么不拥护武皇?有一位崇佛的人间帝王总比一位不崇佛的帝王要好,对于天下佛门来说,就算不强求也肯定会拥护帝王崇佛的。

历史上崇佛之帝很多,但武皇却很特殊,简直太特殊了!不是指她是千古以来唯一的女皇帝,而在于她有出神入化修为,又执掌人皇印这种神器,而且是代唐而立周。

唐代人世间修行之风大盛,而皇室追认道祖为先人,于是道家大行于世,这是天庭最希望看见的。现在倒好,出了个武皇,崇佛也就罢了,还以帝王身份公然下旨,宣布佛门地位在其余各教之上。影响有多大不好形容,就举一个例子,远在芜州的齐云观供奉的道祖,都被换成三清了,还是官府出的银子。

佛国乐见其成,天庭当然不愿见,此时又出了个万寿山见机逢源,人世间牵扯的局面就复杂了。在昆仑仙境遇见九灵元圣,讲解当年清风出走五观庄的玄机,梅振衣已清楚这些内情,心里明白也就不必问了。

随先生见他如此回答,手抚长髯道:“当年我到芜州是去找清风的,恰好遇见了你,一个小小的人间修士,却与这么多事都有牵扯,竟连我都推演不清,所以才会留意于你,现在明白了吗?”

梅振衣:“我当初就猜到了八、九分,因为你送我的那面镜子,我不敢用又甩不脱,走到哪里你都能感应到。现在明白了却又更糊涂,我连仙道尚未修成,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你又何必如此呢?”

随先生微微摇头:“短短几年时间,你的修为与见识都远胜当初,阅世之眼界、修为之精进很让我惊讶,假以时日,连我也不敢推测你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不好说无足轻重啊。”

梅振衣:“随先生,我只是一介人间修士,只想老老实实修我的仙做好我自己的事,那面镜子,能否请您收回去?”

随先生高深莫测的一笑:“已经送给你了,我就不想再收回,你有本事就用。”

梅振衣只有苦笑:“您既然要送我,能否将此物的来历解释清楚?否则容易引起误会。”那面镜子可是天庭“失窃”的赃物,如果被别人发现,随先生又不出来解释,说不定会有大麻烦。

随先生岔开话题:“清风打出昆仑仙境之时,也不见镇元子出来解释,但真正的高人心里都明白,就看你是不是高人了。”

一直没说话的知焰突然开口道:“随先生,您说那面宝镜送给振衣了,如果我们将上面的神识灵引洗去,您不会追究吧?”这话问的有讲究,照妖镜虽在梅振衣怀中,却算不得是他的东西,因为随先生随时能感应到它,也能随时将照妖镜收回。但假如将上面的灵引洗炼掉,意义就不一样了。

随先生面带哂笑之色看了知焰一眼,仿佛在说:“你们有这个能耐吗?”开口道:“你这丫头,应该去帮道友做买卖,挺能算计的。做到这一点可不简单,假如真做到了我可以不追究。”

三人飞天南行,天边渐渐晨曦吐露,眼见前方已离芜州不远。梅振衣停住身形朝随先生拱手道:“白牡丹之事,还有今夜现身欲相助之事,不论前因后果如何,我都应该谢谢您!随先生一定有所指教,有话尽管直接开口。”

第188回、狭道杏花衔孽怨,一怒拨剑为谁颜

随先生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又说了这些话,必定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梅振衣也不想多纠缠,干脆挑明了罢。随先生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半空中看着他:“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很复杂的事情几句话也能说清楚。梅振衣,假如世间纷争大起,谁也不可独善其身,请问你的立场如何?”

梅振衣:“若世间真的纷争大起,以我的身份与修为,也左右不了什么吧?”

随先生:“你一人之力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我发现你这个人牵连甚广,所以要问一句,这不是很难答吧?”

梅振衣一人之力,不过是个刚成就地仙的小小修士,这点修为在随先生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但“牵连甚广”这四个字的确是名符其实。

世间修行第一大派是哪家?是丹霞派!但人世间修行界势力纠结最深的地方却不是丹霞峰,而是芜州。太乙门一门三金仙,太乙真人号称天尊,在天庭也不容小看,那么再看看人世间的芜州都有些什么人物呢?

清风、明月两位金仙在敬亭山立足,观自在菩萨与熊居士在城中有道场,观自在菩萨的人间化身关小妹就留在此地。另外智诜立了九林禅院,法坛虚置不知要迎奉哪位高人?东华先生钟离权是梅振衣的师父,他也是昆仑仙境众散仙的领袖人物之一,在昆仑仙境散修中很有影响。

这些人都不是梅振衣的下属,分属各门各派各有来历,却都与梅振衣有各种牵扯,通过他联系在一起,因为各种原因不约而同来到芜州。

另一方面,梅振衣当年小试手段,在丹霞峰为世间修士立戒,在人世间影响也不小,如今又与丹霞派有生意上的合作,梅家算是与丹霞派结盟。前一段时间他去了昆仑仙境龙空山,收服了十大妖王,也算是一种结盟合作的关系。

你说梅振衣这个人的牵连影响大不大?别看他还是个小人物,也能搅动大混水啊!

大天尊随缘化名为随先生,本尊亲自下界当面问他的立场,梅振衣也不能不答。他沉吟良久躬身说道:“我不希望世间有大纷争,但如果真的有这一天,直说了吧,假如您指的是仙界天庭与佛国之争,我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假如这纷争将人世间修行各派卷入,我虽不一定会帮谁,但如果武皇在,我绝对不会站在佛国一边。”

随先生笑了:“为什么呢?”

梅振衣反问道:“不说别的,就是因为白牡丹,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随先生点了点头:“我也不想看见世间有大纷争,就是想问你的立场如何,现在明白了。…我要去万家酒店喝一壶老春黄,二位一同去吗?”

知焰摇头道:“随先生自去饮酒,我们恭送大驾,家中还有事,就不能奉陪了。”

随先生挥袖欲落下云头,飞出不远又一转身道:“我请二位去喝酒也是好意,你们虽想清静无为,但世间总有烦恼缠身,先饮美酒再了却烦恼。白牡丹之事,想必你们心中不好受,但此番回家,还有更不好受的事情在等着呢。慎之慎之,切莫伤了心境。”

随先生话中有话,暗示梅振衣家里出事了,两人不敢耽误,立刻飞天急行来到齐云峰上。齐云观中上下人等见到梅振衣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却没有人说有什么大事发生。

知焰到青漪三山之中查问提溜转,关于这几个月山中修行诸事,梅振衣在齐云观中查问梅氏家人,关于这段时间家中诸事。众人都说一切安好,当晚设宴为少爷接风洗尘,合府上下喜气洋洋,谷儿、穗儿以及玉真公主更是喜上眉梢。

梅振衣是比老江湖还要精明的多,扫一眼就知道众人有事瞒着他,谈笑之间多少有些异状。肯定是出事了,但不是什么急事,想必是少爷刚刚回家,大家不想破坏久别重逢的好心情,所以没说。

梅振衣不动声色也不点破,席间与家人讲述在昆仑仙境的奇遇,大家听的都很有兴致。其实梅振衣的心情不是很好,只是尽量不想把自己的失落情绪传染给其它人。

细心的谷儿、穗儿看出来郎君情绪不甚佳,也提议早些散席沐浴休息,俗话说久别胜新欢,温柔不必细说,玉真公主也是芳心甚慰。一连过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上,梅振衣来到齐云观东院正厅,请来知焰、提溜转、张果、梅毅等人。

厅中正面有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着梅振衣与知焰,梅振衣请其它人都坐好,这才开口问道:“回来后见家中一切安好,我也很高兴,这两日什么事也都问过了,什么人也都见过了,独独没有听说与修行各派来往之事,也独独没有见到梅六发,他到底怎么了?就算出门办事,也该有个交代才对,你们为何都不提呢?”

张果站起身来道:“其实我们已经听说白牡丹姑娘的事情,知道少爷心情不好,久别归家,希望好好欢聚两日聊以安慰。假如少爷不问,我今天也正准备禀报,梅六发出事了,请少爷定夺。”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说真是梅六发出了事,梅振衣也是心中一紧,从小陪他长大的六兄弟中,这个老六梅振衣最喜欢,不仅修行资质最好而且人也最聪明机灵,所以他才会把老春黄的经营事务交给梅六发负责。

梅六发出了什么事?他犯了人命案,不仅如此,还违反了梅振衣号召天下共立的那一戒!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梅六发去了饶州,也就是今天的江西一带,运送几船老春黄美酒顺便处理几笔生意账目。

饶州有一家有名的酒楼鹰潭楼,老板姓金,他同时还经营着几家商铺,也算是当地的富商。这位金老板是梅六发新结识的生意伙伴,六发与人打交道一向自来熟,认识不到一年关系就处的很亲近了。

梅六发今年三十二岁,已娶妻生子,他是菁芜山庄的元老级家人,在少爷面前是下人,但在下人们面前已经算半个主子了,出门人称六老爷。

梅六老爷到金老板府上作客,席间有个侍酒的丫鬟叫杏花,生的是艳丽多姿眉目风流,梅六发当时就看上了。他借着酒劲对金老板说想纳杏花为妾,并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如果能把杏花带回家中,以后生意上的便利多多,假如金老板不许,往后梅家的茶与酒很难保证足量供应,现在紧俏着呢。

金老板当即就点头答应了,一个丫鬟而已,送人就送人吧。但当时梅六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事,打算再回饶州时顺道把杏花接走。

金老板是一介商贾,与当地各色人等交往甚多,没过几天,又有一位世家子弟张侥来金府作客。这位张侥是当地一大世家龙虎山张家之主张士元的侄子,也是龙虎山一派的修行弟子。

龙虎山张天师一脉,自从晋代以后在朝堂上地位并不高,直到宋代地位才重新尊崇。但是在世间修行界,龙虎山一直是很重要的一脉传承,张家也是当地影响很大的一门望族,金老板在饶州做生意,肯定得罪不起龙虎山也得罪不起张家,故此也有结交。

事情就在这天出了意外,张侥在金府偶遇杏花,一眼就看上了,也想纳她为妾。金老板告诉他已经把杏花许配给芜州梅家的六老爷,张侥却执意要纳杏花,并且说道:“毕竟还未过门,契约文书都未签定,就算那梅六发来要人也说不出什么。杏花我要定了,难道金翁不许吗?”

金老板无奈,他也开罪不起张侥,就去问杏花本人的意愿。那张侥今年只有二十岁,尚未娶妻,也是英俊风流一表人才,更难得他是真正的世家之子,相比之下,梅六发只是一个地位较高的家奴而已,杏花想了半天,也愿意跟张侥。

于是张侥当场签了文书,把杏花给带走了。

张侥把杏花带出金府的第二天,梅六发就回到了饶州,来到金府接人。金老板苦着脸解释了昨天的事,并且说:“六老爷,张少爷执意要带走杏花,杏花也愿意跟他,我也没办法。…不就是一个丫鬟吗,假如六老爷愿意,我府中其它的丫鬟你随便挑,也有姿色在杏花之上的。”

梅六发很生气,气金老板一女许两家,也气张少爷仗势欺人。因为张侥明知道金老板已经答应将杏花许给他,还要执意将人带走,梅六发认为这是看不起他,故意不把他放在眼里。梅六发是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家奴出身,混到了今天“六老爷”的地位,最生气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

他没法过多的责怪金老板,回去之后喝了顿闷酒,越想越郁闷,这事本来就算过去了。第二天梅六发离开饶州回芜州,让仆从由水路走,他仗着脚程快又有一身修为,独自从近道骑马先行。不料在半路山道追上一辆大车,车前还有一位骑马的公子,梅六发一眼就看见了正挑开车帘向外张望的杏花。

既然碰上了,梅六发就上前自报家门,“讲道理”欲索杏花。他告诉张侥,金老板已先将杏花许给他,张侥没有理由再夺人所爱,只要开个价让他带走杏花,一切事情都好说。

张侥带着随从家人回龙虎山,车上还有新纳的美妾杏花,却在山路上被后面赶来的梅六发拦住去路说话。他根本没把梅六发放在眼里,骑在马上开口嘲笑道:“文书未签,哪有什么先许之事?再说你不过是个跑腿送酒的奴才,还好意思称六老爷?快快让开道路,不要阻碍本少爷的行程。真想与本少爷理论,叫你家梅公子亲自来,你不配!”

这位张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什么不好,这番话在梅六发听来正是火上浇油。

需要介绍一下张侥的身份,他是龙虎山当代掌门张士元(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第十八代张天师)的幼弟张士问的独子。张士问早亡,寡母将张侥养大。他自小聪明,母亲难免溺爱,又生在世家大族之中,也沾染了不少纨绔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