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早就对战事不满,听信此言下诏斩了封常清与高仙芝,命在长安养病的哥舒翰为帅,率领临时调集的二十万大军出潼关与安禄山决战,结果唐军大败,哥舒翰被俘投降,安禄山趁势攻占了潼关。

潼关一失,长安城以东无兵可用、无险可守,李隆基带着杨贵妃、太子李亨、宰相杨国忠等,在羽林禁军的护卫下仓皇逃离了长安向南而去。十天后,安禄山的叛军占领了长安,声势一时达到顶点。

安禄山称帝,又占领了国都,自以为大功告成,并未向西南追击,日夜纵酒声色娱情。而且这个时候安禄山的身体也不行了,他一直过于肥胖,按现在的话来说,晚年可能患有糖尿病、高血压以及一系列并发症,纵欲之下身体日衰,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视力渐渐减退,甚至连东西都看不见了。

且不说大燕皇帝安禄山如何,只说大唐皇帝李隆基仓惶南逃,两天后来到马嵬驿,在这里又发生了一场扑朔迷离的宫廷政变,史称马嵬兵变,幕后的指使者疑是皇太子李亨。

李亨今年四十五岁了,立为太子已经十八年,早就有些等不及了。早年李隆基宠幸武惠妃,听信谗言杀了三个亲生儿子,原忠王李亨也险些遭殃。武惠妃死后他被立为太子,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多年,对父皇以及朝中权臣早有不满。

安禄山反叛之事,李亨认为自己早就提醒过父皇,父皇却未能阻止,已经不适合再掌大权,该自己上台了。他知道禁军中深恨杨国忠的人不在少数,此为军心可用。等逃出长安之后,这一天夜间,李亨命东宫宦官李辅国密招禁军统领陈玄礼,策划以除掉杨国忠为借口发动兵变。而此时李隆基还蒙在鼓里。

此番南逃,随驾的不仅有禁军和大臣,还有各属国的使节。第二天早上开饭的时候,二十多位吐蕃使节去找陈玄礼要吃的,陈玄礼却说没有,让他们去找宰相杨国忠。

马嵬驿旁有一座沉玉寺,是玄宗临时安身的行宫,这一天杨国忠刚刚走出佛堂上马,就被一伙吐蕃使节拦住,围着他要吃的,情急之下说话叽里咕噜夹杂着番语。还没等杨国忠答话,寺外职守的禁军就大喊道:“杨国忠串通胡番谋反!”一箭射来正中马鞍。

杨国忠受惊落马,急忙逃进马嵬驿,被羽林军追上一刀砍死,士兵接着杀了杨国忠的姐姐韩国夫人、妹妹秦国夫人以及妻子家眷。御史大夫魏方喝止禁军,也被杀,左相韦见素被打的头破血流,陈玄礼及时现身约束士兵才救了他一命。

杀杨国忠只是第一步试探,一旦成功见军心可用,陈玄礼就开始了第二步的逼宫,率军围住了沉玉寺。喧闹声惊动了李隆基,问左右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有人禀报杨国忠谋反被诛。天子大惊失色但已无计可施,派内侍高力士宣旨请军士退下。羽林军不退,李隆基只得亲自出门安抚。

见天子到来,陈玄礼下马跪拜道:“杨国忠谋反,已被诛杀,其妹杨贵妃不该再侍奉陛下,愿陛下割爱,将杨贵妃处死。”

李隆基晃了晃,若不是高力士在一旁搀扶,他差点软倒在地,仅仅几天功夫,堂堂的万乘天子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众叛亲离,竟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李隆基良久不答话,而陈玄礼跪地不起,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李隆基还想维护天子的尊严,最后拄杖道:“朕自会处置!”转身走进了沉玉寺,而大军仍围在寺外不退。旁观的大臣也看清了形势,京兆司录参军韦谔追进寺中劝道:“今众怒难犯,安危只在旦夕之间,愿陛下早做决断。”说着跪在地上向李隆基连连磕头。

等韦谔抬起头时,只见头发花白的皇上早已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自语道:“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

李隆基心里很清楚,杨国忠并无兵权,在如今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造反。同时他也明白有人嫉恨杨国忠,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可惜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为形势所逼,士兵不听自己的号令,他不得不承认杨国忠谋反,既然如此,只能辩解杨贵妃并不知情。

高力士劝道:“贵妃诚无罪,但杨国忠既诛,众将士怎会安心让她侍奉陛下左右?将士安宁,陛下才有安宁。”这话已经很露骨了,众将士擅自杀了杨国忠,怎么会留下杨贵妃呢,难道还等她将来报仇算帐吗?李隆基要想自保,只能顺应众人之意。

李隆基万般无奈,命高力士将杨贵妃牵到沉玉寺后院一棵梨树下,赐一丈白绫自缢。杨玉奴时年三十八岁,这些年养在深宫仍是花容玉貌,玄宗仓惶出逃仍带她随行,可见恩宠未减。

可怜杨贵妃直到高力士捧白绫而来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洒落,全身都在发颤,扶案问道:“天子何在?”

高力士不敢抬头,低声答道:“山河破碎,天子无威。六军逼宫门外,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正在说话间,高力士耳中突然传来细细的却又很清晰的声音:“高力士,你将亲手缢杨妃,请听我言。”他吃了一惊,抬头转身望去,那个声音又说道:“莫顾盼左右,我非你所能见,按我说的做就行!”

高力士缢死杨贵妃,玄宗下令将尸身抬到佛堂中,让陈玄礼等将领前来查看。陈玄礼等人脱去甲胄叩头道:“臣等为社稷大计,诛杀杨逆,未尊圣旨,请赐矫制之罪。”

李隆基只能安抚道:“朕识人不明,以至今日之乱,欲往蜀地重整军马平叛,尔等皆国之志士,应加爵赏,何罪之有?”

众将士一齐拜倒高呼万岁,天子命高力士草草掩葬杨贵妃,默默洒泪不语。众将士整顿军马继续护驾前行,这场兵变告一段落。然而离开马嵬驿还没有多远,当地的一伙乡绅跪地拦驾,代表“百姓”请命,请求留下皇太子李亨率军平叛,羽林军众将士也跪地请求陛下从百姓之请。

一见这个场面,李隆基已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太子一手安排的,就是要夺权将自己架空再一脚踢开。但如今将士之心已随太子,也不可能再听李隆基的号令了,如果李隆基继续掌权,将来翻过身来平定天下,这些人都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有拥太子上位才能保住身家。

李隆基无奈,只得留下太子,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平叛。李亨率领羽林军大部与父皇分道扬镳,北上灵州收拢西北边镇军马去了。而李隆基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继续南行入蜀,于七月二十八日到达成都。

李隆基在大唐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六月十二日逃离长安,六月十四日到马嵬驿遇兵变缢杀杨贵妃,随即遭遇太子夺权。李隆基做为一代盛世帝王,并不安心被儿子摆布,南行途中的七月十五日,他做了最后一次挣扎,下了一道诏书,史称“分制诏”。

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平卢节度都使,至灵州召集西北边镇军马,南取长安、洛阳。

命永王李璘为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使,沿长江而下,沿途招募士卒军马、甲仗粮草,北上平叛。

这是分兵两路的战略,而以当时的形势看,北方战乱南方安定,另派永王经营长江流域,也是为防止黄河流域战事不利所做的长远打算。李隆基还有些不甘心,并不想这么快就退下历史舞台的最高峰,还想玩诸子、诸将制衡的帝王术。

可惜这一道分制诏下晚了。

第308回、山河如旧人间乱,烽烟望尽无长安

在李隆基下“分制诏”三天前的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在将士的拥戴下于灵州自行登基,改元“至德”,尊李隆基为“上皇天帝”,任用郭子仪、李光弼为将,收拢各镇军马,已经取得了皇权正统地位。可怜南行途中的李隆基还蒙在鼓里,不知自己莫名就成了太上皇。

李隆基入蜀之后,永王李璘奉诏前往长江流域就成了师出无名,因为已登基的李亨不承认这道诏书,也不会认可这种南北分权的格局。新皇李亨在当年十二月对永王李璘下达了讨伐令,由于第二年正月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所杀,李亨图谋进攻长安,北方战势正紧,一时还没有顾及到江南。

但永王李璘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认为自己抗旨,仍然奉诏出师,沿长江东进一路聚集兵马、邀集各种势力支持。眼看天下刚刚经历君臣反叛、父子逼宫,紧接着又难免上演兄弟相残的一幕了。

这一番大乱,不仅牵涉到朝堂贵胄与人间百姓,也牵涉到了天下修行各派,甚至包括已超脱轮回的仙家。

时间再回到六月十五日,皇太子李亨率军北上,皇上李隆基的车马南下,马嵬驿一带又变得空空荡荡。这里离长安很近只有一天多的路程,在叛军随时袭扰范围之内,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刚刚发生过一场兵变的地方仿佛成了一片无人的鬼域。

离马嵬驿不远有一座望烟山,在山顶上可以清晰的看见远方的驿道,还有沉玉寺后院那株曾“缢死”杨贵妃的梨树。杨玉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望烟山上的一棵树下,身上的贵妃服饰换成了一套道服,并不是太合身稍微有点紧,挤的胸口鼓涨涨的,但衣袍宽大勉强还能穿。

她有些迷糊还没有完全清醒,睁开眼睛看见了山下的马嵬驿与沉玉寺,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的遭遇。堂兄杨国忠一家被哗变的士兵所杀,自己也被宠爱她的天子赐死,那么现在她变成孤魂野鬼了吗?杨玉奴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

“姐姐,你醒了吗?”她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转头望去,树下还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她十分熟悉,尽管已经快三十年没有见面了,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就是她的亲妹妹杨玉环。自从十岁那年父亲死后,她与妹妹分别被族中两位叔伯领养,至今才见到第一面,而杨玉环的容颜,只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另一位女子年纪约二十来岁,相貌十分奇特,头发浅黄色略微有点发棕,眼睛很大,眉毛很细很长,五官看上去有些怪但却不难看,甚至显得妖异艳丽。如果是几十年前就见过她,还能认出此人就是刘金蟾,形容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如今的刘金蟾也修行大成,初窥飞天之境。

暗中以神念传音,指点高力士做手脚,暂时断了杨贵妃的气息血脉,待安葬后又把她救起唤醒的人是刘金蟾,杨玉环如今还没有这么高的修为。

杨玉奴吃了一惊想说话,喉咙里却咯咯作响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刘金蟾面无表情的说道:“杨玉奴,你全身气血运行尚未恢复,喉间也有伤,暂时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调养几月方可无恙。”

杨玉环在杨玉奴身边跪坐下来,握着她的一只手歉然道:“姐姐,我们特意赶来却只能救你一命,做不了更多的事。…不要担心,你已经没事了,想去何处安身,我们都会帮忙的。”

杨玉奴说不出话也无法追问更多,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这么多的事,目光扫过杨玉环的容颜又望向远方的驿道,变得傻傻的,眼泪止不住的又流了下来。

“山下的寺院叫沉玉寺,杨玉奴已沉,这座山叫望烟山,你就把这半生的经历当作一场飘散的云烟吧。”刘金蟾淡然的劝道,说话时眉头微皱满怀忧虑。

金蟾所虑最主要的并非世间事,梅振衣带领山中一批弟子去昆仑仙境已经十几年了,刘海飞升成仙也已经五年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他们应该在相助胡春救人,不知成功了没有,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相比人间乱象,金蟾更担心这些。

如今天下大乱,梅家少主人梅应行召集梅氏子弟组织民勇,防止叛军进犯劫掠芜州。正一门掌门应愿仙子则约束弟子安守三山,莫为乱世动摇修行定心,也不知在仙界与昆仑仙境的长辈们怎么样了?

此时做为掌门的应愿,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守护宗门,兵乱虽暂未波及芜州,但天下难得清静,包括修行福地正一三山亦受其扰。芜州刺史宇文摩、菁芜山庄少主梅应行、正一门掌门应愿,都从不同的渠道接到了各种传书与传檄。其中有朝廷发来的,有安禄山叛军发来的,也有永王李璘发来的,甚至包括天下修行各派发来的。

刺史宇文摩接到了长安城破之前朝廷发往的飞诏,命各地方整顿军马驰援平叛大军,还有安禄山在洛阳发出的传檄,劝各地长官率众归顺大燕。宇文摩做为唐臣当然首先忠于朝廷,可惜他根本抽不出军马来,芜州地方府兵名册上虽然登记了两千人,但这些人几乎上不了战场,一听说要打仗了,甚至有一多半人连影子都找不着了。

江南富庶之地已太平很久了,别说没有受过训练的士兵,就连军械库里的刀枪大多都上了锈。最近的一场战争是七十年前徐敬业叛军攻打芜州,当时大将军梅毅整顿军马登城抗敌,但也只是在城中据守不敢轻易出城决战,今天就更别提了。

刺史正在忧愁间,菁芜山庄的少主梅应行来了,身边跟着一名叫樱宁的女子还有随行的家将。梅应行要效仿当年梅毅,组织民勇准备拒敌,而且他的志气却更大,对刺史说道:“我曾祖南鲁王梅知岩,当年在芜州起事非为一己野心,只求保境安民,我今日愿相助太守组织兵备兵勇,抗击叛军南下。”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宇文摩连连称谢,同时不无担忧的提醒道:“江南兵备荒废已久,无能战之兵,更无领军之将。”

梅应行身旁有一人道:“我曾在边镇军中效力,与胡虏做战多年,愿领芜州之军,请刺史发榜招募民勇,我家公子也招集了两千族中子弟。”

此人是梅六发之子梅效,梅六发死后他被二伯梅二南收养,自幼在梅氏家塾读书,却对武艺兵法更感兴趣,被梅毅举荐到军中,立军功累官至左千牛长史。长安兵乱之时,他率家将把南鲁公府的亲眷护送到乌梅山庄,又立刻南下回到了芜州。

梅效与梅应行一见面,商量欲效仿当年梅知岩与梅毅事,两人一拍即合。其时樱宁也被梅应行从龙隐岛找了回来,帮着一起出谋划策。

宇文摩不仅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还往浙东听涛山庄写了一封信求助。这位刺史竟然出自修行世家听涛山庄,想想也不意外,听涛山庄子弟并非人人适合修行,其中有人考取功名做官也很正常。

青漪三山中的应愿也收到了类似的求助信,却是来自青城剑派。李隆基到了成都,派永王李璘沿江而下收拢兵马招集各方势力,其中就牵涉到青城剑派。

隐居世外的清修之人,怎会涉及这些事?其实从五胡乱华时就有这种事了,及至唐初,梅孝朗率大军平定突厥叛乱,军中就有妙法门与东华门的修士,对方也有萨满大巫助阵。青城剑派的戒律以及祖训并不提倡弟子插手世间纷乱,但一个门派并不是抽像的存在,门中修士与世间各色人等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城剑派太上掌门晚谈亭幼年丧父,是被好心的邻家接济抚养成人的,邻家之孙高仙琦如今是永王李璘麾下大将,带着李隆基的诏书以及永王李璘的信,来到青城剑派求助。晚谈亭决定出山,掌门四季书与门下十余位弟子也决定相随。考虑到宗门传承不可断绝,四季书命掌门大弟子云飘渺与一众晚辈弟子固守青城道场不得外出。

此刻天下时局非常乱,唐军、叛军、番军中也是派系林立。西域一带各族有的与李亨合作希望在平叛中捞点好处,有的则趁机图谋做大,属国吐蕃趁大唐西北边镇空虚派军攻占安西四镇。佛家、道家、景教、萨满各教中很多门派的修士多多少少都插手了。

谁都认为自己站在正确的一方,在做该做的事情,一旦己方势力壮大,那么人间传承基业也将开枝散叶。就算本意不想插手世间凡人的争斗,但谁不希望自己一教的门户光大呢?而且各派修士包括已超脱轮回的仙家,都有一种隐固的道心,认为自己修证的道路最适合指引世人,不愿见“外道”做大见斥见谤。

人间乱斗同时伴随着修士之间的斗法,你出手我也出手,这也许改变不了时局,却极大的增加了争斗的规模与杀伤力。修士之间互有损伤胜负因此结仇结怨,到最后往往已经脱离人间战场,纯粹成为修行人及修行门派之间的纷争,甚至蔓延到昆仑仙境中各派与众散修之间。

有很多清修多年不问世事的修士被动的卷入,同时各教派的世俗弟子间发生的摩擦越来越大,有的门派被灭,有的门派遭受重创,也惊动了那些超脱轮回之外的仙家。易水仙人与好几位天庭巡海神将突然下界,也与人间修士的动乱有关。

应愿前世是一株修行至世间法尽头的段节梨树,经历天刑失败轮回重修,她明白何为天刑、何为轮回、何为超脱?根本连插手这些事的心思都没有,再加上守护宗门职责所在,不敢擅做主张,对于各派系的求助或拉拢都婉拒。

但应愿并未阻止梅应行以梅家的名义组织芜州民勇,也只能尽量相助,派阿斑给梅应行护法,芜州梅氏子弟愿跟随梅应行者,总计约有两千人,其中有正一门弟子十余人。

在应愿看来,若人世间的动乱照这个形势无节制的发展下去,到最后情况一定会颠倒过来。终将不再是人间纷争简单的牵连各派修士与仙家,而是各派修士与仙家之间的争斗波及世间,人间不知会成为什么样子?

试想一下,如果高高在上受凡人膜拜的神灵直接现身大打出手,会是什么后果?就算他们斗法的威力不伤及无辜,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煽动与号召,有多少凡人将会在此情景的鼓动下,无知无畏无意义的互相攻杀?

到那时已经不是叛乱与平叛那么简单,远远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人间战乱,几乎能将这世间轮回再洗一遍,无数修士一生业力难消,也说不定会有多少仙人再堕轮回。这种局面还没有出现,而应愿深感担忧却又无计可施,这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地仙能左右的,只盼望着师父能早点从仙界回来给予指点。

天庭东海,钟离权挥扇阻隔云端之上如海市蜃楼般的另一片大海,敖广化身金龙咆哮冲突,始终无法挡住八仙前进的脚步,在海中已前行七十里,一直没有动的梅振衣突然出手了。

他从核舟上飘身而起,飞向整个队伍的后面,面朝知焰身后波涛起伏的大海,突然拔出了发髻中的雷神剑朝天一抛,一道霹雳轰然而下,这是神宵天雷最强的一击。

就在梅振衣劈下神宵天雷的同时,刚才已经过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方圆千丈巨大的漩涡,海水旋转着沉了下去,紧接着又涌了起来,巨大的如山峰般的浪头瞬间卷起,比三十里外的龙首山还要壮观,带着无数的尖锐咆哮声从后方奔涌而来袭向核舟。

第309回、龙吟长空一声啸,天云飘颤海动摇

拦路未必要迎面,从后方空虚之处追击更容易,又有高人出手以大法力拖住核舟前行的脚步,并翻起巨浪袭击,被梅振衣及时察觉。

神宵天雷电光万丈带着震颤不绝的炸裂声,将这道如山巨浪击得粉碎。浪花如乱琼碎玉四散纷飞,剑势未尽劈在一条鱼的身上。

这条鱼隐身在巨浪中,身形与巨大的浪峰简直不成比例,就是一条一尺来长的尖嘴梭鱼,被这一击神宵天雷劈中别说烤鱼,恐怕连灰都不会剩下。海面上发出了一声带着回音的轰鸣,那条鱼被梅振衣一剑击“散”了,然而澎湃的法力波动却未消失,激射到天空化为一位手持三尖两刃兵的金盔银甲天神。

灵宵宝殿守护神将、金仙杨戬终于出现了,他最擅长变化之术,变成一条不起眼的小梭鱼藏在东海深处,趁斗法僵持之机突然翻起巨浪,企图后发先至将胡春所在的核舟卷回岸边,却被梅振衣一剑劈中,现出了本尊法身。

“杨戬仙友,你终于还是现身了?”梅振衣在云端上开口并未带一丝杀气,而是抱拳拱手打了声招呼。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兵抱拳还礼:“当年龙隐仙姑在我洞府闹事,打伤我师弟张伯时,受大天尊责罚下界禁足百年,百年之期未满又因故破戒,被镇于龙首山中。天庭东海乃灵宵宝殿所辖仙界,我是灵宵宝殿守护神将,于公于私都不会容你等擅闯,特来请诸位回头。”

他说话时右手握着三尖两刃兵的长杆,左手合在右手背上,就这么一个抱拳拱手两臂相接的动作,梅振衣感应到这一片空间无形中出现了奇异的变化。身后的核舟脱离了钟离权的指引,看似仍在破浪前行,却没有前进一步,反而离龙首山越来越远。

梅振衣可是识货的,这就是金仙的灵台化转之功的玄妙,清风与加百列斗法时也曾施展。他如果破不了杨戬的法术,这艘核舟以及包括自己与胡春在内的七名仙人都会被杨戬移回东海岸边,如此拦路的手段确实高超。

如果退了回去那就是前功尽弃,场面就成了钟离权独斗东海龙王,而非胡春渡海救人。梅振衣从未与一位金仙真正的斗法,这也是他从未亲身经历过的局面,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拦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只要胡春上了龙首山,你我都收手。”

“好说,本该如此。”杨戬的话虽然客气,但出手却一点都不放松,这一片大海都进入到奇异的化转空间内,核舟前行无功,而知焰等人与东海水族的斗法还在持续。

梅振衣缓缓一招手,凭空祭出青莲宝灯,空中的雷神剑落到了灯芯的位置,万道光华射出,看上去光芒照射的范围似乎不远,但以神识感应似乎无边无际。灯光照射之处,这一片空间仿佛被定住了,核舟既不前行也不再后退。

杨戬微微一笑:“梅真人,每次见你,修为都精进不少。依仗宝莲灯之威定住核舟,在天庭不过如此了,你如何能送胡春过海?”

这是一个僵持的局面,谁都动不了,以梅振衣的法力恐怕不能与杨戬耗太长时间。这时灯光却变了,无数细小的光芒向着杨戬飞出,如和风细雨一般不带一丝攻击,恍然乎这片空间在悄然移动,带着杨戬、梅振衣、核舟以及海中斗法的仙人们飘向龙首山。

这一手是和青帝学的,当年在丹溪上清风现出青帝真容,转身又返回九天玄女宫,梅振衣以移转空间的大法力阻拦青帝的脚步,却被青帝施法化转,一路带着他闯到了浮生谷。梅振衣还没有青帝那种大神通,但堪破真仙极致境界之后,借助宝莲灯的妙用,一样可以施展此法。

杨戬咦了一声,微微惊讶道:“你敢来东海,果然有些手段。”他是在赞梅振衣,而梅振衣却觉得神识中压力一紧,只见对面的杨戬额中那条细缝突然张开,神目开阖一道白光射出直取他手中青莲宝灯。

梅振衣的身躯颤了颤,周围大海的波涛之声仿佛都远去,眼前只有白花花一片凌厉的光芒。他大喝一声恢复了清醒,高举青莲宝灯祭出一团光幕,半空中好似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灯罩,白光无声无息的击在灯罩上,没有碰撞之声,梅振衣却觉得全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镇住了。这力量来自四面八方,也来自手中的青莲宝灯,他几乎动弹不得。

这一片空间又“定”住了,仍停留在龙首山三十里外不得前进也不得后退。

“不错不错,你居然能顶得住,可惜此地不是青漪三山,我也不是心猿悟空的化身。”杨戬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继续称赞对手,但心中也暗暗震惊,梅振衣施展青莲宝灯有如此之威,他不直接出手恐怕是拦不住了。

杨戬缓缓挥起了手臂,动作很慢就像举起一座山,接着陡然变快,将手中的三尖两刃兵扔上了天空。只听两声巨响,这件法宝分为三截,化作了两片巨大的飞刃和一道凌厉的白梭,向梅振衣当头罩落。梅振衣没有动,反而把眼睛闭上了,双肩一震,灯芯中发出的光幕突然炸开,无数道霹雳同时击出。

漫天的光毫都化作了金色的飞剑,汇聚舒卷如大袖、如漩涡、如星云、如野马、如狂风、如激流,与杨戬三尖两刃兵幻化的兵器相斗。这便是他在方正峰上对抗心猿悟空的手段,梅振衣如今的修为显胜当初,但此地是天庭,面对的是金仙杨戬的本尊法身,此涨彼消斗了个旗鼓相当。

远处岸边观战的众仙家看得目眩神驰,天庭巡海大神灵珠子暗暗咋舌,他很了解杨戬的修为,就算自己站在梅振衣的位置上也很难应付。这位梅真人也真是了得,竟然能与灵宵宝殿守护神将斗法难分胜负。

灵珠子也能看出来,表面上虽旗鼓相当,但梅振衣还是占下风,因为核舟所在的那一片海面无法前进了,杨戬斗法的同时还是成功拦住了道路。如果这么持续下去,梅振衣定不如杨戬法力深厚持久,最终还是要落败的。梅振衣与杨戬斗法只能速战速决,寻破绽破了他的拦路之术,赶紧把胡春送到龙首山才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海面上的形势变得很微妙,钟离权将敖广困在云端,不让他插手海中的相斗,而知焰、提溜转、张果、刘海、李元中等人与东海众水族相斗,梅振衣无后顾之忧,持青莲宝灯独斗杨戬。

敖广也看出了形势,这里是他的道场,海中的水族是他的部下,他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偏偏一不小心着了钟离权的道,被困在天空回不到海里去,只要冲破这一阻隔就可以与杨戬会合,那么海中八仙就占不到便宜。

敖广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长吟,带着云端上那一片幻化之海尽全力冲了下来,声势犹如万马奔腾。钟离权见敖广发狠,也长啸一声带着脚下的葫芦冲天而起,挥起仙风扇像一只巨大的怪手,迎面拍向气势汹汹的敖广。

敖广的龙吟与师父的长啸传来,双眼紧闭的梅振衣突然抬头睁眼,也发出一声长啸相应和,手中的青莲宝灯莫名也发出一声龙吟。

灯芯龙吟与敖广的长吟连成一片,带着穿透与粉碎之力,在东海边至龙首山这片百里海面上回荡,杨戬额目中发出的神光陡然涣散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灯芯突然异变,有一道巨大的金色火焰喷薄而出,再一看那并不是火焰,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百丈金龙,恰似敖广变换的原身。灯焰化出金龙飞击而出,甩尾扬爪迎向空中的法宝,张口怒吼吐出一枚硕大的龙珠,直击杨戬的面门。

这是梅振衣最后的绝技,而且事先谁也不知他有这种手段,包括师父钟离权与道侣知焰都不清楚。此时的灯芯并非仅是一柄雷神剑,而是以雷神剑为引,化青冥镜、黑如意合击为灯焰。他曾用十年时间演练这三器合击,是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临时开辟的灵台仙界,别人无法窥探。

金龙将三尖两刃兵幻化成的两片飞刃与一道白梭击飞,龙珠已经飞击到杨戬身前。这龙珠是黑色的,只有碗口大小,然而里面却似包容着无穷无尽的虚空,仿佛能将人吸入另一个世界,杨戬额前白光涣散之际,全部被吸入到龙珠内。

梅振衣这一手也算是偷袭,但杨戬现身时同样是偷袭,彼此彼此。

杨戬猝不及防身形往后急退,三尖两刃兵瞬时又回到手中,向前急挥奋力打向龙珠。三尖两刃兵收回来了,梅振衣可没把金龙收回去,空中那条金龙向前追击一张口吞回了龙珠,一头撞在三尖两刃兵上。

“噗”的一声响,这声音不大却沉闷异常,周围的海、天、云、浪恍惚间仿佛都在膨胀,一片大法力四散而开消失于不知名的远方。杨戬困住梅振衣等人的灵台空间被击散了,空中那条飞击的金龙也化为金光消散。梅振衣收回了法器,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跌下云端,知焰的绿色丝绦飞来将他卷住。

梅振衣的手段用尽,神通法力也耗损甚巨,干脆收了所有的法力。

再看杨戬似乎比梅振衣更惨,被击飞七十里落在东海岸边灵珠子的身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头盔掉了,身上的银甲也出现了很多道裂缝。他落地一转身又恢复了天庭神将的仪容,就似刚才的狼狈样没有出现过,但手中的三尖两刃兵却被崩缺了一个角。

杨戬再一转身,三尖两刃兵舞了个枪花,形状又恢复了完整,崩缺的那个角已经补上了看不出损毁的痕迹。如果梅振衣看见,一定能够领悟,这件法宝是在杨戬的灵台化转世界中淬炼多年,能以灵台化转之功修复。

法器之形虽没有损毁,但其妙用威力恐怕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耗费法力以炼器之功渐渐去修复。杨戬看着手中的随身法宝,神色很是震惊,梅振衣最后那一下太狠了!然而梅振衣却没功夫去看他,因为此时胡春已渡过东海,登上了龙首山岛边缘的山坡。

就在梅振衣打退杨戬、击散这一片移转空间的同时,钟离权挥仙风扇将敖广拍回了高空,自己也带着葫芦飞上云端。核舟前这一片海域让开了一条道路,一直未动的胡春突然大喝一声,挥出了手中的玉骨扇。

玉骨扇在空中幻化散开,一片片巨大的扇骨如旋叶、如长桨击向海面与虚空,核舟突然飞了起来,贴着水面急速的飘行,瞬间穿越三十里之地。在龙首山浅滩的边缘,胡春脚下的核舟化为一枚桃核又飞回到提溜转的袖中,而胡春稳稳的落在了岸边的山坡上。

东海中风波散尽,激斗已经停止,知焰、提溜转、张果、刘海、李元中都脚踏海面望着龙首山,梅振衣则软棉棉的靠在知焰怀中没有起身,不是他站不起来,而是这样更舒服,刚才那最后一击堪称完美,梅振衣自己也很满意。

敖广已恢复人形之身,神情多少还有些不甘,钟离权在云端上与他并肩而立,脸上却带着微笑。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胡春的身上,这位曾经的人间渔夫,成仙之后显露的形容仍然是一身渔夫打扮,宛如当年他与龙隐姑初遇之时。他站的地方是龙首山延伸向东海的一片缓坡,面前一里外便是高耸的绝壁与巨大的山峰,他的爱侣就困在其中。

一阵微风吹来,胡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年纪看上去约三旬左右,身穿淡青色长袍,头戴道冠饰以美玉,眉目甚是清秀祥和,手中的法器是一把半月形的长柄银钩。

他一现身就点首道:“你就是胡春?在下天庭龙首山神张伯时,已等候多时。说实话,你能来到此地,我很意外也很感慨。”

第310回、长空叹神山远阻,归同去天上人间

胡春拱手长揖行了一礼:“天庭山神,我不想与你为难,渡海而来,只为劈山相救爱侣。”

张伯时却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胡春,你可知我为何在此为山神?”

胡春当然答不上来,但张伯时的仙家妙语声闻已经解释了。张伯时是玉鼎真人的弟子,在龙隐姑飞升天庭后就认识她了,已有数百年的交往。当年杨戬欲与龙隐姑结为道侣,托西王母到大天尊那里说媒,希望能善结缘法。这事却让龙隐姑得知,就是张伯时无意中告诉她的。

龙隐姑非常生气,跑到杨戬的洞府中质问,还砸坏了东西,并抄起一件山石雕饰飞击杨戬。她素有神力这一击可不轻,而杨戬修为高超也不会受伤,但张伯时恰好于此时赶来,恐龙隐姑闹不可收场上前劝阻,却被龙隐姑一击打伤。

大天尊要责罚女儿,张伯时求情也没用,龙隐姑被罚下界禁足百年,不得离开龙感湖十里之地、不得与众仙家交往、不得显露自己的身份。不料龙隐姑在百年之期将满之时以凡人女子的身份嫁给了胡春,还闹出了后来的事情,又受追罚镇于龙首山中五百年。

张伯时心感愧疚,主动向大天尊请命为龙首山神镇守此地,大天尊答应了。龙隐姑被困于山中无法与外界接触,除了大天尊本人之外,只有山神能运转此山灵枢与她交流,虽然见不着面,但可以隔山以神念相谈,聊解寂寞。

张伯时最后道:“我请命为山神,名为镇守,实为守护,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已经站在我面前,龙隐仙姑果然没有看错人!”

远处的梅振衣也听见了这番话,从知焰怀中站了起来,转头与道侣对望一眼,两人眼神的交流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位山神张伯时恐怕对龙隐姑有情。

虽然张伯时没明说,仙家妙语声闻中也未提及,但梅振衣猜出来了。张伯时可能对龙隐姑早已有情意,但杨戬求缘在先,他也不好开口。等到龙隐姑被幽禁于龙首山,人间渔夫胡春能到天庭来劈山救人希望太渺茫了,其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的道侣之缘恐怕已经了结。

于是张伯时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情意,向大天尊请命为龙首山神,当年他就是被龙隐姑失手打伤的,来此镇守亦有缘法,所以大天尊也不反对。别人只道张伯时是来镇守龙首山,却不知他是来守护、陪伴龙隐姑的。以大天尊的精明应该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假如胡春来不了或者不愿来,五百年后也给了张伯时一个机会。

如此说来,张伯时应该是胡春的仙家“情敌”。假如换一种情况,是知焰被镇于龙首山,而杨天感为山神,梅振衣前来劈山救人,那位杨仙人肯定不会轻易放梅振衣过去的。那么这位张伯时会怎样对待胡春呢?

梅振衣在心中思忖却无法再插手,按先前的约定,他只能送胡春渡东海到达龙首山,不能再帮其它的忙,就像杨戬与敖广等人,此时也不能再阻挡胡春劈山救人,但胡春要独自面对山神这一关。

胡春面色平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很有礼貌的又拱手道:“我与娘子多谢张仙人眷顾!请问山神,如何才能让我劈山救人?”

张伯时看着胡春,神色颇为复杂,缓缓开口道:“龙隐仙姑这些年一直说,只要你能成仙道,就一定会来,而你果然来了。既然到了此地,我不能让你贸然损毁天庭世界造化山河,否则就违背了山神之责,所以要试一试你究竟有何手段?”

话音未落,张伯时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了,银钩挥出化为一片弧形的光刃席卷而至,如漫天飞雪洒落,一刹那间胡春的身形已被如雪银光吞没。

胡春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早已戒备,对方祭出法器的同时他一跺脚,玉骨屏风阵从周围升起将身形护住,银色弧光化作的无数飞钩打在玉骨屏风阵上,就似石子打水飘,在屏风上弹跳、激起、滑过、盘旋、回击,山坡上散发出一阵阵银色的火星,还带着闪烁的彩虹光芒。

玉骨屏风阵擅守不擅攻,挡住张伯时的突然一击,又化作无数扇骨片散开,尽数与弧光周旋,胡春随即发动了反击。

他手中多了一柄银色的战斧,轻轻向前一挥,发出的却不是银光,随着斧势仿佛在这天庭仙界中切开了一条一无所有的虚空裂隙。这虚空向前延伸,飞舞的银弧光与玉骨片也被从中隔开了一片空间,难以形容的玄妙法力直切张伯时的身前。

张伯时祭出银弧光攻敌,法器却没有离手,托银钩在胸前一横,封住了这段延伸的空间裂隙。

胡春挥秩序之刃只是一击,斗法随即停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见他身形未动,而张伯时的立足之地却凭空向后退了数十丈。这便是天国圣物秩序之刃的妙用,它能够改变灵台化转空间的规则,张伯时虽然未动也未使用移转空间的法术,却凭空被一斧子送了出去。

龙首山是大天尊灵台造化之功,不同于人间的山川,所谓劈山救人,就是切入灵台造化世界打开这座山的空间,将龙隐姑带出来。胡春就算成了仙,也没有这种大神通修为,只有借助秩序之刃的妙用才可能成功,所以梅振衣才会处心积虑打加百列手中这件圣物的主意,而且这些年一直用很特殊的御器方式指点胡春的修行。

张伯时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胡春道:“你有如此手段,应可放手一试,不论你能否救出龙隐仙姑,希望你能好好守护她。”说完又向着空中不知名的地方拱手道:“张伯时请辞龙首山神位。”

不知何人对他说了什么,张伯时躬身行礼,身形化作一阵风而去——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并没有再为难胡春,风中只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多谢山神成全,恭送张仙友!”胡春向着张伯时消失的地方谢道,龙首山上只剩下了他,面对着一里外千丈绝壁。所有人都在看——他能劈开龙首山吗?说实话,梅振衣对徒弟也不是很有把握,有些事就算准备的再充分,不真正去做也不知道结果。

“师父,胡春能行吗?”梅振衣也忍不住暗中问云端上的钟离权。

钟离权以神念答道:“如果是我,手持秩序之刃应可将龙首山化转而开,如果是你,也可将它暂时分为两半。至于胡春,为师不能断言,他的修为远未窥灵台化转之功,仅凭秩序之刃很难。”

“胡春救不出龙隐姑。”青帝突然发来神念参加了师徒之间的讨论,他语气很肯定不是推测也不是猜疑,以他的身份这样说话,那就是通明法眼所见的事实了。

梅振衣吃了一惊,立即反问道:“你既知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来旁观?”

青帝淡淡答道:“我只是来看——他会如何决择?”

“胡春确实救不出龙隐姑,我也在看,他究竟会怎么做?”岸边的青牛金仙也加入了神念交流。

杨戬也说话了:“龙隐姑被镇于山中五百年,是天庭之规,也是她自己愿意付出的代价,大天尊既然这么做,就是要罚满五百年,不因胡春而改变。”

另一位金仙灵珠子也忍不住插话道:“我的推演所见,与钟离仙友是一样的,而青帝与青牛二位金仙却能肯定胡春救不出龙隐姑?看来修为当真高出一线。”

梅振衣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胡春自己要到何时才会清楚,他会不会劈山不止呢?”

其他人都不做声了,只有青帝答道:“只要胡春一动手,刹那间就会明白。”

青牛叹了一声:“青帝,我的修为尚不如你。”最后这一点他也没看出来,说的是大实话,若论修为的话,放眼天庭也只有大天尊不在青帝之下。

五位金仙之间的神念交流彼此无碍,除了梅振衣之外,在场其他仙人是听不见的。这种感觉有点像在无名山庄玲珑塔法座之上,但此地没有玲珑塔法阵形成的神识互通结界,这几人站在那里,本尊法身恰似俪玉玲珑塔。

梅振衣已堪破“物化之境”缘觉无碍,其修为不亚于佛门各乘天境界,刚刚能够加入这种交流。

胡春并不知道这些高人在议论他,此刻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那座龙首山上,神情很凝重几无一丝杂想,缓缓举起了秩序之刃。战斧上流动的银光渐渐黯淡下去,这件天国圣物变得越来越透明,到最后几乎消失不见,胡春仿佛高举着一件不存在的东西。

当战斧完全消失于虚空时,胡春发出一声轻吟,尽全力一挥手。看不见银光四射,感觉不到法力澎湃,恍然间有一片一无所有的虚空突然出现,延伸蔓切入龙首山中。

山还是山,一丝没有变化,巨大的山崖却被切开了一条裂缝。此场景并非天庭世界山崖开裂,而是另一个空间的形成与切入,假如此地有凡人的话,根本看不见山崖的变化,只有仙家神识才能感应到。

青帝说的不错,胡春救不出龙隐姑,他一出手将龙首山劈开了一条裂缝,已经相当了不得!胡春随即就清楚了自己面对的形势,他的修为毕竟不足,只要法力一收,这条裂缝就会重新合上,而他已经施展了全部的法力。

在这一瞬间,胡春收到山中龙隐姑发出的神念:“郎君,真的是你吗?我心甚慰,你善自珍重,四百年后再相见!”

他已经无暇答话,因为这一击去势将尽,下一瞬间山崖将重新合上,而龙隐姑是不会主动出来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胡春做了一个毫不犹豫的选择。

一道银光飞出,划过百里长空落向岸边的青帝,胡春将秩序之刃还给了他。梅振衣也听见了徒弟发来的妙语声闻:“请恕弟子暂不能侍奉左右,四百年后再报师恩!”

只见胡春展开玉骨扇,身影忽然消失在扇面中,这柄神器化为一道穿越虚空的白光,射进了他避开的裂缝中,这道空间裂隙旋即消失不见。巨大的龙首山仍矗立于天庭东海,而胡春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