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仙境蛮荒青丘山,方圆三百里叠嶂起伏,高处千仞出云,深处幽壑无光,嶙峋处怪石各异,秀丽处满眼葱茏,山中多泉,泉中多产璜玉。此处常有瑞兽九尾灵狐出没,此兽好噬人之髓,能发婴孩啼笑之声,天生神异擅惑人。

不慎被其所惑者,被吸髓而亡尚浑噩不觉。九尾灵狐自感修行幻化炉鼎多为美女,当年韦九真、韦九蓝姐妹就出身青丘山九尾狐一族。

青丘山中灵智开启、化形为妖的九尾狐一族,有自己的一派传承,千年之前的祖师爷就是如今的天魔烈长缨,她就是青丘山妖王出身,山中还留有凿建的洞天道场。

青丘山道场中风骚四溢、美女如云,钗裙粉黛入眼皆是人间美色。听上去是个寻芳的好去处,但若真是好色之徒,那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蛮荒中诸如龙空山的几位妖王,虽然不惧但也回避这个地方,尽量不惹那一窝狐狸精。

当年梅振衣听龙空山妖王们讲述昆仑仙境蛮荒轶闻,听到青丘山道场时,曾随口占诗决一首: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悬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髓骨枯。

此刻的青丘山却是硝烟弥漫,主峰倾颓,巨大的乱石崩落百里,凿建在此的洞天道场也崩坏无存。洞府中的群妖或死或逃,这一门派已被灭,四野尚未成妖的瑞兽也纷纷逃入远处深山不敢出来。

这不是独孤伸一个人干的,乱七八糟的参与者有不少,既有蛮荒中的妖王也有散修道场中修士,有来抢美女的、有来夺上品璜玉的、有来收服瑞兽的、有来趁机报仇的。如今世间修行各派以及昆仑仙境众修士之间乱象丛生,参与这场冲突混水摸鱼者不少。

青丘山一派被灭,天魔独孤伸是元凶,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当年流冰圣斩乔克力夺走黑如意,烈长缨向独孤伸献计,这三件神器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流冰圣既出手得到黑如意,迟早会图谋另外两件,不如先下手为强以求自保全策。

两位天魔趁流冰圣穿越天刑飞升之际袭击,斩落了流冰圣,黑如意也落入独孤伸之手。独孤伸告诉烈长缨,自己要闭关研究,若有可能就炼制仙家神识灵引,然后回到了孤僻灵台世界中。

烈长缨等了一段时间,算算日子独孤伸应该正在炼器的紧要关头,发动雷神剑突袭独孤伸的灵台世界。

像他化自在天这种修为,于自己孤僻灵台世界中一般不受外扰,若想惊动他,至少要有相当的修为境界,比如加百列那种人劈一斧子会有扰动,但想彻底崩塌却很难。但烈长缨是有备而来,抓住了独孤伸的一个破绽,就是那三件神器之间奇异的感应。

她催动雷神剑,感应到另外两件神器的位置,那么独孤伸也应该在御器,说明他正沉浸在灵台中炼制神识灵引。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发动雷神剑直接侵入独孤伸的灵台世界,企图将他的神识击散,不料却被孤独伸候个正着。

独孤伸并未炼器,只是在御器引诱烈长缨出手。烈长缨一动他就突然现身反击,并说道:“我念及旧情,一时未想对你下手,但也担忧你会对我不利,故此闭关试探。等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不会动手了。而你终究没忍住,我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

烈长缨偷袭未成反被独孤伸突袭得手,第一个照面就受了损伤,好在她很警觉,发觉不妙一剑划开虚空,立刻转身遁走。

她逃到了昆仑仙境青丘山道场,祖师爷下界,众传人惊喜异常纷纷前来拜见,她命青丘山弟子依托洞天全力守护道场。

烈长缨知道独孤伸不会放过她,带伤又来不及去他处,灵机一动下界来到青丘山。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洞天福地不容易攻打,况且还有这么多弟子守护,独孤伸若要强攻不知会造多少杀劫。他是超脱轮回之人,应知天刑的可怕,不会这么蛮干的。

不料独孤伸还真来了,催动青冥镜强攻青丘山道场门户,不知是为三宝合一永绝后患冲昏了头,还是有别的原因,独孤伸抖赤炼神幡祭出怨念生魂,随青冥镜侵入洞天亲手杀人,竟有恃无恐并不顾忌天刑业力。

这一战惊动了附近的妖王以及散修,当道场门户被攻破后,不少浑水摸鱼者也冲进去了,跟在独孤伸后面捡便宜。独孤伸大发淫威,青丘山弟子哀鸿一片,不知有多少人成为赤炼神幡中的怨念生魂。

这一门派被灭,烈长缨被斩,青丘山主峰崩颓,洞天道场被毁,就连混水摸鱼来“帮忙”的修士也死伤不少。众人大骇,以前争斗只见过夺道场的,还没见过毁道场的,没死的人呼啦一下又全部跑光了。

独孤伸从塌了半截的青丘山碎石中拣起黑如意,三神器终于合一,他不禁仰天而笑。就在这时,云端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似乎还带着悲悯般的叹息——

“青丘山瑞兽天性惑人而噬,烈长缨留下法诀,指引成妖者修行,使之自知约束反省,亦为功德一件。其人超脱轮回飞升佛国为明妃,也是莫大福缘。只可惜修为精进处发愿有偏,证入他化自在天,又堕魔行造恶业。如今竟下界牵连传人,青丘山一派,成也祖师败也祖师,漫天仙佛足当戒之!”

抬头一看,有一人身着色的道袍紫气青光流转,披发未簪背手凌空而立,正是正一道人梅振衣。独孤伸跃上云端,摇摇相对喝道:“梅振衣,你手持三宝时,尚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三宝已在我手,你还来找死吗?看在天庭众仙家的面子上,今日我可放你一马,赶紧离去,莫再与我纠缠!”

梅振衣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独孤伸,你这种人不值得再给任何机会,今日必斩落你!只想问一句——那三件神器是现在还我免得麻烦,还是等我斩你之后自行收回?”

第338回、自古天刑皆无眼,逃劫难料有心人

梅振衣好狂的口气!独孤伸赤炼神幡在手,就连魔王波旬也要忌惮他三分,如今得到正一三宝,攻守兼备几无破绽,放眼天下,谁敢说斩就能斩他?

他们这种人没什么废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今日必然不得善了,独孤伸大喝一声催动正一三宝,这三件神器分别放出黑、白、金色华晕浮于上空掠阵,一抖赤炼神幡一片乌云护住身形,无数怨念生魂喷涌而出直袭梅振衣,青丘山一带瞬时又成人间地狱。

独孤伸发动了正一三宝却只是掠阵没有展开合器攻击,这毕竟是梅振衣的法器,尚不清楚有什么破绽能让对方抓住,使用起来多少还有点顾忌。但如今青冥镜已在他手,梅振衣失去了克制怨念生魂最佳的法宝,所以抖开赤炼神幡攻击。

正一三宝上有梅振衣炼制的仙家神识灵引,独孤伸尚未洗去,理论上梅振衣可以收回来,但此刻却不行。一来他并未在自我灵台世界中,二来对方正在御器。

梅振衣抽出了另一件法宝,一柄镶嵌晶石的十字阔剑,正是天国圣物封印之眼。他并未像沙利叶大天使那样双手挥剑劈砍,而是一引剑诀飞剑绕身旋舞。剑身上那枚晶石发出的冷光,就似睁开毫无表情的眼眸。

这“眼光”很淡,却淡淡的照射很远,扫过之处阴魂厉哮之音都化作了无声的呜咽,仿佛那怨念之力被奇异的封印,周围喷涌的黑烟也化为了灰色。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施法直接化散生魂承受伤身业力,而是借助封印之眼将周围的怨念之力封印。

独孤伸眼神发亮又惊又喜,真没想到梅振衣的法宝层出不穷简直匪夷所思,随便抽出来一件都是难寻的神器。现在这柄剑,若不谈三宝合击的妙用,不亚于正一三宝中的任何一件。他哈哈大笑道:“梅振衣,你真是个好人,临死之前又给我送宝贝来了吗?”

说着话抖动赤炼神幡,灰烟一卷又成纯黑墨色,漫天厉哮再起,将梅振衣紧紧围在当空。

“宝贝虽好,可惜你吃不下,今天只怕噎死你!”梅振衣一边冷笑,同时也在心中赞叹,独孤伸修为确实强悍,法力远在自己之上,且这杆赤炼神幡真难对付,凭借天国圣物封印之眼的妙用,也冲不开无穷无尽的怨念生魂。

梅振衣祭剑与赤炼神幡相斗,八方灰烟与乌云交替翻滚,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轻舟,看似凶险无比,却一直稳坐中流。

独孤伸却有些纳闷了,他能看出梅振衣手段高超修为不俗,尤其是那柄剑非常厉害,但不论是想逃走还是想攻击,都冲不破赤炼神幡的包围。可是梅振衣既没想逃走也没有攻击的意思,就是在那里自顾自的舞剑,封住周身三丈之地不让怨念生魂袭近。

这种打法很无聊啊?而且没什么意义,但独孤伸既要以妖云护身,又要卷起黑烟防止梅振衣逃跑,比对方消耗大得多。

一念及此,独孤伸再度怪叫一声:“我看你舞剑能到何时?”黑烟中突然飞出上百个硕大的白骨骷髅,张开森然巨口噬人,同时有无数白骨厉爪从乌云中伸出,抓向梅振衣的身形。

这一招独孤伸对青帝时就用过,当时青帝以金击子打灭了不少骷髅,连独孤伸本尊项链上的骷髅珠都打碎了,吓得他不敢再用,但梅振衣可没有青帝那么大的本事。

梅振衣袖中飞出一支银色半透明的长鞭,化为漫天丝光,对着骷髅与怪爪噼了啪啦一顿猛抽,白骨碎灭化轻烟,接着重新凝聚成形袭来,再度被鞭丝抽灭。场面还是尴尬的僵持,看上去独孤伸大占上风,梅振衣想逃都逃不掉,可偏偏一时之间拿他没办法。

“梅振衣,你这支鞭子也不错啊?虽比不上那几件法宝,也是一件很难得的神器了,也想送给我吗?”独孤伸怪声喝问道。

梅振衣的语气就似在江边看风景,不急不躁答道:“你好可怜啊!废那么大劲夺法宝却根本不识货,你以为法宝都是用来打架的?这支拜神鞭是我自幼随身法器,在我手中妙用无穷,可怜你修为虽高,于炼器、炼药之道见识却浅薄的很,竟说它不如正一三宝?看我怎么抽你!”

这是气人的话,也是大实话,在梅振衣手中仅神农百草鞭一项妙用,就足以震惊天下。拜神鞭是梅振衣的随行法器,宛如清风的金击子、心猿悟空的金箍棒,可能不是最强大的法宝,却是用起来最顺手的、最适合自己的,能最大的发挥种种所学所修所擅长。

此时的拜神鞭挥出万千银色丝光,竟有几分乾坤大袖的风采,梅振衣毕竟不是镇元子或清风,借鉴之中另有变化,每一丝鞭梢都带着霹雳之声,击中骷髅与怪爪时发出神宵天雷,彼此成阵连绵不绝。

孤独神攻势一丝不放松,用嘲笑的语气喝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在我面前耍把式卖艺吗?不论你有多少手段,今日也是劫数难逃。”

梅振衣看上去不似在斗法,反倒更像在演法,其实他还真有这个意思,他知道论修行法力不如独孤伸深厚,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的手段究竟如何?若独孤伸也能应付得了,有这碗水垫底,以后再遇各路高人就有底气了,上哪里找独孤伸这种能放手生死相搏的对手去?

梅振衣也清楚仅凭斗法斩不了有赤炼神幡护身的独孤伸,想斩落他须另寻玄机。

天庭巡海大神、金仙灵珠子,旁观东海一战后曾说过:“尽量不要去找梅振衣那种人的麻烦,那位仙家比滚刀肉还滚刀肉,手段层出不穷,太难缠了!”

若独孤伸听过这句话,此时不知作何感想?梅振衣鞭法神妙,且中规中矩,就像在那里一丝不苟的演练,拿独孤伸祭出的骷髅、怪爪当靶子耍呢!

独孤伸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喝一声道:“你有法宝,我就没有手段了吗?”

一道炽热的烈火长缨、一片刺骨寒冰流索,交替缠绕着卷来,空气中到处都是冷热急剧变化的爆裂声,就似打碎了一片又一片看不见的空间。烈长缨的神器“烈缨”、流冰圣的神器“流凝”,此刻都落到了独孤伸之手。他的修为当真了得,竟能将这两件妙用截然相克的法宝同时施展。

如此凌厉的攻势梅振衣的鞭影也挡不住,他也大喝一声,身形周围飞出二十八盏青玉莲花灯,灯芯同时点亮,这下青丘山上空可就“热闹”了,奇幻激烈的场景笔墨无法形容。

梅振衣可以不用灯芯同时发动这二十八盏灯,但此刻不是在演示境界而是生死相斗,他没有徒然耗费法力已将灯芯全部安上,放开手脚与独孤伸大干一场。云端上风云涌动、厉哮连声、霹雳滚滚、寒热交梭、光华漫射、法力澎湃。

天上的斗法过于激烈,甚至波及到地上的青丘山,本已塌了半截的青丘山主峰再度四散崩碎,方圆百里一切尽为齑粉。好在这里不论是人是妖,没死的早就跑光了。

孤独神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越来越顺眼了,可惜不得不斩落你!这二十八盏灯虽不如其他神器,但今后赐予弟子也是不错的东西,多谢你今日献宝了。”

梅振衣没有答话,似乎苦斗中已尽全力,无暇分心与他罗嗦。

独孤伸笑声不绝,以教训的口吻道:“你施法已尽全力,就算再有更厉害的法宝也动不了,你修为不俗,为何不明白百技之妙不如一计之强?可惜啊,可惜!”

梅振衣突然冷冷的说了一句:“独孤伸,你抬头看看,天上有什么?”

天上什么都没有,以独孤伸的修为不用抬头也看得一清二楚,修为到他这种境界神识所及之内自然明察秋毫。他冷哼道:“死到临头,还想故弄玄虚吗?”

梅振衣不紧不慢的答道:“死到临头的是你,非我故弄玄虚,你头上有什么,片刻之后就会知晓。”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独孤伸,缠斗太久对自己也不利。他倒不怕一般仙家来捣乱,此番激斗的场面普通仙家别说插手围攻,就连靠近都不太可能。有赤炼神幡护身,就算来了金仙高人,他也有把握遁去。

但有一点担忧,假如有青帝那样的高人赶到救下了梅振衣,今日一番辛苦白费且后患无穷,这小子太难缠了,不应该再给他任何纠缠的机会!为防夜长梦多,应快刀斩乱麻。

一念及此,独孤伸长啸一声,上方掠阵的正一三宝化为一条百丈金龙,口吐龙珠咆哮着向梅振衣飞击而去,其势威不可挡似能将迎面的一切撕碎,梅振衣的身形在前方显得是那样渺小。他看出梅振衣御器已无余力,此刻毫无顾忌的三宝相合发出最凌厉的一击。

金龙飞击的同时,一左一右“烈缨”光焰爆涨、“流凝”冰寒喷溅,四面白骨骷髅齐张大口,抖赤炼神幡乌云黑烟弥漫,无数怨念生魂将所有的退路封的严严实实。这样的一击哪怕是青帝也难以直面锋芒,首先选择退避才是才是,而梅振衣却无路可退。

但梅振衣未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嘴角微微上挑竟在微笑,似乎早就等着独孤伸发动这一击。金龙飞击瞬间即至,光焰、冰寒也同时交击到眼前,护身的封印之眼绕到身侧一斩,却不是斩向金龙,而是斩向梅振衣自己。

梅振衣被自己的圣剑一斩而开,仙家炉鼎没有血肉飞溅的场景,而是一前一后被斩成了两个一摸一样的而梅振衣。

这不是任何一种变化神通,世间法的化身五五之术对付眼前的攻击没有用,若以地仙修为不论变化多少阳神变换分身,都会被这一击全部斩灭。这也是不是真仙的显形分身,那种虚幻的变化只是世间行走用的,在这种场合没什么迷惑作用。至于金仙历世化身更谈不上,且不说梅振衣还没有那份修为,金仙历世化身也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梅振衣太清楚自己的三宝合击了,由雷神剑发动,只要在神识所及之内被“咬”住了,本尊法身无法躲闪,只能硬接或退避。同时他也摸透了封印之眼的妙用,这一剑太玄妙了,斩开的就是梅振衣的本尊法身。

前方那个“梅振衣”,按九一之数斩出,包含梅振衣“唯心、证我、化物”凝聚仙家炉鼎的九一之功,也斩出了梅振衣所有修为法力的九分之一。

梅振衣尽全力也接不住那一击,九分之一的修为更不可能,只能挡一下而已,而且是无谓的自我削弱。但梅振衣要的就是这么一下,挥剑斩落的同时,将那九一之身也给“封印”了,面对攻击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硬受。

就是这么封印一剑,瞬间切断了对方的神识锁定,虽近在咫尺却像身处另一个空间。

前方的“梅振衣”瞬间灰飞湮灭,梅振衣自己也很不好受,这一击不仅斩去了他九一之数的修为,而且感同身受,清晰的体会到仙家被“斩落”的感觉——轮回内外多少世修为与见知在瞬间被散尽。他本人虽未被斩落,也窥见了其中玄妙。

在旁观者看来,梅振衣这么做几乎毫无意义,虽断尾求生但也只是死的慢些而已。独孤伸一击未竟全功于自身并无损,完全可以继续攻击,而梅振衣已经失去了九分之一的修为法力,更难以斗下去。

独孤伸一击得手,神识中清晰的感应到对方被自己斩落,十字阔剑落下尘埃,然而空中的青玉莲花灯却未灭。这怎么可能?旋即又看见梅振衣的身形,仍在万千变换灯光的环绕之中。

独孤伸心念通透,一时虽不尽知其中玄妙,但也大概猜到梅振衣使出了怎样的手段?他心中一惊,同时也感到好奇与遗憾。好奇的是——梅振衣是怎样在激烈的斗法中施展出这种手段的?遗憾的是——今天梅振衣恐怕要逃走了!

梅振衣若要逃,独孤伸已无暇再追击,因为在他的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灰色漩涡瞬间生成,一片不可躲避的力量将他牢牢锁定。刚才那一击,伤人威力实在过于巨大,加之青丘山中那一番杀业相积,终于引发了天刑雷劫。

梅振衣方才说独孤伸头上有什么,片刻即知,指的就是天刑砺雷!

奇怪的是,独孤伸似乎并不害怕天刑,只是遗憾今天没有成功斩落梅振衣,这天刑来的真不是时候。而梅振衣用这方式脱身,实在是狠绝无比,将来只怕此人后患无穷。他的目光望向落下的云端的十字阔剑,梅振衣若逃是带不走这把剑了,刚才的玄妙应与这把剑有关,可以带回去好好研究,也算今日最大的收获了。

刚想到这里独孤伸的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看见那二十八盏青玉莲花灯一齐熄灭,都落入尘埃,梅振衣没有多耗费一丝法力将它们收回。而梅振衣本人也未逃走,拜神鞭化一片无形雾气,似一件透明铠甲护住周身,竟然向他疾飞而来,张开双臂就像要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独孤伸神情大骇——梅振衣疯了吗?这天刑不是冲着梅振衣来的,他却主动往天刑下面钻,就算纠缠的业力不深,此刻以受损之身挨一计天刑砺雷也绝不好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多想什么,天刑砺雷已无声的劈下,巨大的螺旋状黑色闪电将两人的身形同时吞没。

天刑已收,独孤伸被劈落尘埃,光溜溜只是一个炉鼎,一旋身幻化出仙家衣衫,听见远出传来大笑之声。

百丈之外,梅振衣半跪伏地笑道:“独孤伸呀,你看出大罗成就丹本是一件奇异神器,也知对抗天刑重聚法身炉鼎之法,最好不是服用而是祭丹化形。能重聚法身一丝未损,可见你的修为早至他化自在天极致,佩服,佩服!”

梅毅随身带着一枚大罗成就丹,未及使用就丧于独孤伸之手,这枚神丹也被独孤伸所得。独孤伸闭关时曾研究此丹良久,这番下界大肆杀戮不惧天刑的原因就在此。

独孤伸冷哼一声:“多谢夸奖,我不明白你怎未逃走?陪我受天刑一击受损更重,故意要送死吗?”他也被梅振衣搞糊涂了。

梅振衣还在笑:“还记得我刚才曾说你可怜吗?你的心境不可尽知炼药与炼器之道,自以为有恃无恐。却不知大罗成就丹只能对抗不长眼的天刑,却不能对付有心之人,你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

独孤伸脸色遽然大变,就似给人狠狠的踹了一脚,以大罗成就丹重塑炉鼎时,一切身外之物都会落下,随身法器也不例外,这一点是独孤伸事先不知的,赤炼神幡五百年来第一次离身了。

此刻化为齑粉的青丘山残尘中,散落的神器到处都是,包括青冥镜、雷神剑、黑如意、封印之眼、烈缨、流凝、二十八盏青玉莲花灯以及灯芯,独独不见了赤炼神幡。

第339回、斩群魔心不转念,抖手间祸乱滔天

梅振衣披头散发、满面尘埃、衣袍破碎不堪,半跪在地上勉强抬起上身,哪里还有半点仙家风范?作为一位仙人,不论损伤有多重,只要有一息尚存都可在转念间恢复仙容,然而梅振衣偏偏没有,他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法力去做别的事。

此刻他右手中握着一面红色的小幡,那是刚才冲入天刑时,在独孤伸重聚炉鼎赤炼神幡落下的一瞬间抓住的,旋即被劈出百丈之外,护身的拜神鞭也缩回袖中。若想抖动赤炼神幡同时祭出无尽怨念生魂,使之达到失控的地步,平时做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就更吃力了,梅振衣在凝聚所有的心神念力。

独孤伸一眼看见,怪叫一声“不要!”招手摄来青冥镜向梅振衣扑去。一左一右传来七弦之音与连绵鬼笑,声音发自百里之外,带着穿透冲击的力量,尘埃涌动向独孤伸飞卷而去,每一粒细小的沙尘都带着锐利寒光。

知焰与提溜转出手了,她们本在三百里之外潜伏掠阵。修为到了独孤伸与梅振衣这种程度,一旦灵台神念缠绕生死相斗,后来者是很难插手的,因为没有什么方位分别可言,除非有青帝那种大神通境界才能切得进去。

激斗忽然中止,天刑落下就是信号,她俩疾飞而来,尚在百里之外独孤伸就发难了,立刻施法独挡。她们的修为虽然不弱,但绝不独孤伸的对手,更何况离得这么远,怎能挡住发飙一般的独孤伸?

而独孤伸根本无心与远处的两人斗法,青冥镜发出巨大的光晕照破眼前沙尘,直奔梅振衣而去,但速度毕竟慢了一刹那。

就算没有她们这一阻,独孤伸也难逃劫数。梅振衣手握赤炼神幡也根本没有与独孤伸继续斗法的意思,而是奋力一抖,这面二尺小幡迎风化为九丈,随后突然炸裂!

无数奇形怪状的黑烟就似从不知名的空间喷涌而出,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凄哭还是惨笑,瞬间笼罩百里方圆。一声悠长的犬吠似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那是神犬谛听的声音,无尽怨念生魂随风消散。人间九华山上,金乔觉垂帘而坐,面现悲悯之色默诵经文。

“当啷”一声响,青冥镜落在梅振衣身前三丈之处,在尘埃中滚了几圈倒落停下,独孤伸不见了,彻底消失了,连个渣都没剩下!

仙界,自在天世界中山河震动、哀号成片,同时有十余位天魔的灵台世界瞬间消散,造化开辟者被怨念反噬之力所斩,受损而未斩者还有数十位。

孤僻灵台世界本与外人无关,但自在天世界是魔王波旬开辟的共有道场,其中也有与众天魔灵台世界相容延伸造化的部分,当某位天魔的灵台世界消散,这一片延伸而成的道场也随之消失,道场中的散居修士猝不及防,落入一无所有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

十余处同时出现这种情况,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极大震动。有意思的是,孤木山庄所在的山峦也消散了,清风抚丝柳与道侣艾青凤落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这位庄主竟在此时忽然证悟得失,发愿与道侣一起回天庭,向祖师清虚真君请罪。

艾青凤向着不知名处长揖,心中暗道感谢。有人谢,但更多的人恐怕是愤恨。

被斩或被伤者不仅只有已证他化自在天修为、开辟孤立灵台世界者,只要是曾动用赤炼神幡收摄过怨念生魂,此刻怨念生魂还在幡中未散尽者,这一瞬都承受了相应的反噬之力,被斩者甚至包括天庭金仙函知子门下的两位仙家。

这两位仙家早年曾动用赤炼神幡收摄怨念生魂,以求神通威力所用,后来赤炼神幡在争斗中被夺走,两人亦证悟所失迷途知返,发愿来到天庭拜入金仙函知子门下清修。但生魂怨念的反噬之力不因对方是否悔过而有所改变,只是为曾经做过的事承担相应的代价。

函知子在天庭众金仙中修为不算很高,开辟的金仙洞府也不过百里而已,但人缘却很好,经常召开法会,允许天庭外围道场中散修仙人入洞府听讲,来者不拒。这一天函知子正在金仙洞府中开讲法会,众目睽睽之下,两名大弟子于座前惨叫一声被斩落轮回,洞府中一片大哗。

自在天世界中有一位受损者从未动用过赤炼神幡,就是魔王波旬之女蜜波,蜜波当时正在与波旬的弟子惊夜行欲乐双运道,灵台欲乐交感,惊夜忽然被斩,蜜波灵台震荡形神受损极重,一时昏厥难醒。仙家的所谓的昏厥与常人不同,实指自我灵台封闭无法外感清明。

仙界的震撼暂且不论,只说梅振衣,全力一抖赤炼神幡,使无尽怨念生魂失控散去,成了古往今来天字第一号“闯祸精”。他从未以赤炼神幡收摄怨念生魂,怨念反噬之力伤不到他,但赤炼神幡也毁了,这毁器之威给了他重重一击,形神皆损。

梅振衣仙身形神今日接连三番受损:第一次是以封印之眼自削九一之数的修为法力;第二次是受了天刑一击,看上去很狼狈但不算很重;第三次是毁器冲击,这一下颇为沉重。

黑烟散尽之后,梅振衣已经站了起来,仙家仪容尽复,一身道袍紫气青光流转,金簪束发三缕黑髯飘拂,背手而立尽显凛然威严气度。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此时的梅振衣已经虚弱的不能再虚弱,暂时也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动法。

知焰与提溜转在第一时间飞天赶到,一左一右施法拢住十丈方圆空间,将梅振衣护在当中。梅振衣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一言不发,很随意的取出一瓶丹药,连服三枚,然后并没有坐下调神,仍然器宇轩昂的背手而立。

梅振衣给自己服的丹药当然是最佳的仙家灵药,此刻正在默运玄通化转药力调治形神之伤,然而不论再神妙的灵丹,也不能立时弥补所受的损伤。那边提溜转抛出盘古葫芦,将四野散落的神器尽数收去,除了梅振衣已收回发簪上的雷神剑之外,其他的一件也没放过,包括烈缨与流凝。

半盏茶功夫之后,梅振衣正在行功化转药力,感觉一阵阵晕眩,几乎有些站不住,只得闭上了眼睛。此时一片仙风扫来,清灵之气拂过灵台。对方若有恶意,梅振衣的处境很凶险,但是他没有一丝抗拒,护法的提溜转与知焰反而面露喜色,因为第一个下界赶到的是师父钟离权。

钟离权挥仙风扇施法助梅振衣调伤,本人并未直接现身,但有通明法眼就知道他来了。钟离权刚到,空中落下一片飞剑,知焰与提溜转一惊,钟离权暗喝道:“无妨!”

二十八柄飞剑插在地上,按周天二十八宿方位排列,在梅振衣周围布下了一个伏魔大阵,不论有谁袭击梅振衣,这一剑阵都会立刻发动还击。第二位下界赶来的是长庚星君李太白,他与钟离权一样没有直接现身,却布下了这么一个伏魔剑阵。

剑阵刚刚布成,插在地上的飞剑一齐发出奇异的震颤,似乎受到了什么惊扰,处于将发动而未发动的状态。钟离权安抚梅振衣的仙风也一阵涣散,几乎无法聚拢。

远方的半空中凭空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涡旋,似乎通往不知名的无尽空间,有一名男子现身。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形容,肌肤呈现古铜色的金属光泽,赤着上身肩披丝带胸前挂饰璎珞,双眼明澈幽深似带着神奇的魔力,身材极为伟岸,相貌异常俊朗,正是魔王波旬。

波旬一现身,并未开口说话也未出手攻击,只是站在远方的远端上冷冷的看着梅振衣,无形的威压之气弥漫而来,比青帝的气势也弱不了几分,甚至更加悚然。以气势中的神念威压,剑阵不会发动,钟离权的仙风也被冲散,梅振衣的感觉相当不好受,尽量忍住没有露出任何反应,垂帘半闭的双眼也未睁开。

波旬刚刚现身,弥漫的无形威压已逼到梅振衣眼前,若在平时梅振衣自然不惧,就算在青帝面前他也敢戏语调笑,但此刻正在灵台中默运玄通化转药力调养损伤,受不得这种侵扰。而钟离权与李太白显然挡不住波旬,尽管还没有动手斗法。

就在此时,远处一左一右也发出两道强大的威压气势,神念中饱含忿怖威猛,却不是冲着梅振衣,而是逼向魔王波旬。

佛国的韦驮天菩萨与斗战胜尊者几乎同时赶来,他们没有现身云端而是站在与梅振衣齐平的位置,一左一右相隔很远,呈品字形与云端上的波旬对峙。原先护法的知焰与提溜转此时不仅插不上手,连自己也被人护住。

波旬的嘴角似在冷笑,神情丝毫不惧,韦驮天与斗战胜也仅是堪堪护住梅振衣不受惊扰而已。波旬身后灰色的漩涡越来越多,渐连成片如垂天灰幕,无数修士涌现,都是自在天世界中的高人,或依附于自在天世界的他化自在天魔。

自在天世界中的修士并非都有恶行,证入他化自在天成就也并非都有魔行,但梅振衣斩伤的修士太多,牵连震动太大,连魔王波旬都下界了,跟随而来“问罪”的修士自然极多,黑压压一大片。

天魔来的越多,照说波旬的气势应该越来越盛,但梅振衣却感觉越来越轻松舒适。一片青光拂过,神气舒爽了不少;一道云霞掩映,法力恢复的越来越快;一阵仙音飘渺,仙身炉鼎的暗损也在修复…

很多高人纷纷现身出手相助梅振衣疗伤,这种仙身损伤,谁也不能直接让他恢复,但可以帮助梅振衣更快更好的调养,这必须要有灵台化转之功的金仙修为方可,而且彼此信任不相干扰。

再看梅振衣这边,东华帝君与传人李元中、赤精子宁封与弟子阿牛、青牛金仙与门客徐妖王、玉鼎真人与弟子张伯时、钟离权、九灵元圣、甫证金仙的长庚星君与门下二十八名仙家,甚至久未走出洞府的碧霞元君、云中子等前辈金仙都纷纷现身。

诸前辈带的弟子与门下仙家不多,在这种场合普通仙家来多了也没用,真要动手帮不上忙,徒然添混乱损伤而已。众金仙现身后,纷纷围住剑阵中的梅振衣,一边施法助他调伤,一边与远处云端上波旬等人对峙,人数虽不如对方众多,但气势丝毫不弱。

如果这是一片正在蓄势中的战场,那么核心就是锋芒毕露的波旬与被团团围护的梅振衣。奇异的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谁都没有动手斗法。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真要在这里放手一战,昆仑仙境中不知还有没有生灵留下?包括魔王波旬在内,大家都在等梅振衣睁眼开口,但有众金仙环护,谁也催他不得。

虽未动手,但众位高人都毫不掩饰修为心境,百里之内强大神念交缠,若无声无形的惊涛骇浪。这里已不似人间,轮回生灵难近,就连修为不足的仙家也难以立足。若提溜转没有去自在天世界一趟修为破关精进,此刻也站不住恐早已退避。而对面云端上黑压压的那一大票人,不知何时已避走一大半,留下的多是修为高超的他化自在天魔。

众仙家在此无声的对峙了多久?以人间岁月论,整整十八个月!

当梅振衣睁眼开口时,其实他的损伤早在的半年前就恢复了,但当时发觉众金仙并没有收回法力,仍在助他行功修炼,似乎有意要磨一磨波旬的锐气,同时无声的逼退对面云端上的更多人。

梅振衣福至心灵,干脆就没有睁眼,继续行功修炼。他服用的三枚灵丹中有一枚是大罗成就丹,若不是重塑炉鼎之用而是服丹辅助修行的话,化尽药力可不简单,此时是绝佳的机会。

众仙家高人对峙十八个月后,梅振衣长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感觉神气完足、灵台一片明朗,不仅损伤尽复而且法力大胜从前,就连修为心境离求证金仙也几乎到了地步,只差最后一点机缘。他虽一直未睁眼,但周围发生了什么是一清二楚。

第340回、凌霄金玉双簪会,丹台神君斗玄穹

“多谢诸位前辈,梅某惶恐感激!”梅振衣首先行礼,向诸位高人道谢。仙家妙法玄奇,他是同时向着不同的人行礼问候,知焰与提溜转也一齐躬身。

“不必多礼,你若有事,我当相助!”、“梅真人,贫道亦要谢你!”、“你逢此大事,我怎能不来?”…众高人齐声回礼答话,言语中带着仙家妙语声闻,多少解释了彼此心中的疑惑。

这些人与梅振衣之间有什么缘法,梅振衣自己当然明白,但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是十分清楚。比如韦驮天赶来谁都不会意外,但见云中子现身谁都有些吃惊,此刻才了解梅振衣曾深入自在天世界,点化玉柱洞仙府唯一的传人星河回头。

这边的仙家妙语很热闹,那边云端上的波旬冷哼了一声:“梅振衣,你认识我吗?”

仙家说话就是方便,虽然是问话,但仙家妙语声闻中已经介绍了自己的来历。梅振衣转身只对波旬一人,恭恭敬敬长揖及地道:“我曾到访您开辟的自在天世界,深为感佩前辈的大功德!不知前辈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这话说的客气,但也在明知故问,梅振衣捅了多大篓子自己不知道吗?波旬沉着脸答道:“我的弟子惊夜千年前曾动用赤炼神幡积业颇重,此番被斩我无话可说,但小女蜜波从未动过赤炼神幡,此番受惊扰昏厥不醒,若不得调治迟早将堕入轮回,梅真人何以交待?”

波旬有今日之修为成就,绝不是不讲因果缘法的人,谁都清楚诸天魔被斩被伤非梅振衣之功,他也没那么大本事,积业自斩等同不可抗天劫迟来,故此明面上话只能这么问。但伴随问话的仙家妙语声闻完全是另外一番意思——

梅振衣既然去过自在天世界,就应该很清楚那里是怎么回事,也很清楚毁去赤炼神幡的后果,放手一抖并非仅斩灭一个独孤伸。自在天山河震动,依附开辟的世界多处崩散,牵连的修士不知几许,波旬身为自在天魔王,不可能不来找他算账。

梅振衣与孤独伸有不解之仇,自有斩他的缘法,波旬本不理会。但梅振衣不该为斩独孤伸搞出这么一番滔天祸乱。既能夺走赤炼神幡,就有办法另斩独孤伸,何苦牵连这么多人?而且是明知故为。

五百年来赤炼神幡一直在独孤伸之手从不离身,原先动用过的人早就不以之作恶了,其中不少人甚至早已悔过。若真想积一场大功德,梅振衣夺走赤炼神幡之后,分批逐渐散去怨念生魂,消受怨念之力,那么所有人都会感激他的。而如今这毁器一抖,分明就是挑起大乱。

梅振衣面有憾色,歉然道:“彼女蜜波之伤出乎意料,我之过也!愿为调治全力弥补。但以波旬前辈的手段,不至于不可唤醒其灵台救治昏厥,何出迟早堕入轮回之语?”

他为蜜波所受的意外损伤道歉,言下之意也是在说——至于其他被斩伤之人,他是一丝歉意都没有!哪怕是祸乱滔天,也是自找的。

梅振衣斩独孤伸时,机会只有一瞬,当时只能毁器,身受重伤来不及施展别的手段,更别提事后怎样了。就算当时不毁器能斩独孤伸,事后分批散去怨念生魂,也是徒然自损法宝之威,为他人之恶行消业而已,梅振衣没有义务这么做,别人也不该要求他这么做。

赤炼神幡在独孤伸手中五百年,没听说过有谁向独孤伸提出过这种要求。只是梅振衣竟然毁器,自己不享有这件法宝无与伦比的威力,同时又不计后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乎诸天魔的意料而已。

——上述这些道理,都是梅振衣可以为自己辩解的。

但梅振衣没有为自己做丝毫辩解,此事前因后果已然明了,斩了就是斩了。仙家妙语声闻中表达的完全是另外一番意思——

他首先反问波旬——你可知那些人为何会被斩?然后给出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答案——因为他们已超脱轮回。

如果他们还在轮回中,这么多年不知已经历几世几劫,早已不复当初之人,赤炼神幡所积累的怨念业力也早已与他们无关。他们今日的遭遇就是超脱轮回后所行有偏的代价,天道玄妙所在。

波旬面现怒色:“你明知故问?我当然能唤醒蜜波封闭的灵台,但她仙身炉鼎所受损伤太重,这么做无异于斩落!”

这句话未纠缠其余,只是在谈蜜波的损伤。仙家形神之伤与凡人的病痛不一样,别人只能相助受伤者行功调治,不能直接让她恢复,梅振衣本人刚刚身受重损,得众金仙相助调治的过程也是如此。

但波密的灵台受损封闭不能外感,自己无法行功调治,而她的仙身炉鼎受损也极重,一旦波旬强行将她唤醒,恐立时不治。

梅振衣笑了,祭出拜神鞭化为无形白雾绕身一周,又收回袖中道:“我可为她医治,先复仙身炉鼎,再唤醒封闭灵台,须费些时日,二百年之内则可。”

若论修为,在这个场合梅振衣当然不算很高;若论他擅长的炼器之道,有云中子在,梅振衣也不敢自夸;但论外丹饵药、调治损伤之术,梅振衣自问不弱于任何仙家。

梅振衣祭出拜神鞭时,以无语神念向波旬展示了自己的手段,他能用神农百草鞭术淬炼恢复蜜波的仙身,只是调治起来很难,估计需要二百年世间。蜜波损伤之重超乎想象,差一点就被斩灭,如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仙家妙语声闻同时讲了另一句话——把蜜波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波旬开口谈的是蜜波之伤,若以私人恩怨论,惊夜之斩既然怪不到梅振衣,此事就应告一段落,有什么话至少要等到治好蜜波再说。但波旬怎么能走?他若就这么走了,也枉称自在天魔王了。

波旬冷冷一笑:“我怎能将小女交给你医治,你自以为还能有二百年气数吗?”

仙家妙语声闻中的问罪之意滚滚而来,梅振衣为斩一个独孤伸,不计后果毁去赤炼神幡,自在天世界崩乱如此,身为自在天造化之主怎能置之不理?他是一定要追究梅振衣的,但今天的场面太复杂,若一场混战后果不堪设想,希望梅振衣不要卷入这么多无关的仙家,自己来承担。

他们两人说话时众仙家一直都没做声,此时众金仙中号称“疏狂第一”的云中子终于忍不住喝道:“波旬,你想干什么就直说,若真与缘法相合也不必为难,用不着这样讲话!我等前来是因为与梅振衣的私交,但处事当循缘法,不会因私情而强为。”

波旬一拱手:“云中子,我就是在等这样一句话!那就直说了吧,梅振衣为斩独孤伸设计良久,毁赤炼神幡乃深谋远虑早有所图,今日大家都能看清楚。如今天人之乱已难以收拾,他一抖幡造成此刻局面,将这一场乱局推到几不可解的地步,众仙界自危,究竟是何居心?”

这一句才是要害,众仙家都看向梅振衣。如果他是遭遇独孤伸一战,事情比较简单;但若是苦心积虑布局毁器,有意在此时制造这种局面,那就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