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带着火花滋滋响。

胆小的小山雀们簇成一团,挨挨挤挤,伸长脖子往这边瞧;羊儿躲在高大的马匹身后,摒气等待着;雪五心不在焉地看着,时而望向小风口的方向;唐石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墨珑的一举一动;卓酌看着烟火,又是期盼,又有点担心火药受了潮气,燃放会受到影响;灵犀慢吞吞往雪九木屋方向挪了两步,生怕被人发觉,又赶紧挪回来一步…

火花隐没在烟花体内,静默片刻,烟火发出砰得一声巨响,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烁烁闪闪。这株大树还在不断地向夜空伸展,长大,直至华盖森森,几乎覆盖了整个山谷。

绿茵茵的,闪着亮光的叶子轻轻摆动,眨眼间,叶子又变成花朵,洁如羊脂,细如鹤翮…谷中不得使用法术,小山雀们何曾看过这些,欢呼雀跃,一只只飞入烟火所幻化的花朵之中,上下翻飞,看着星星光芒在羽翼间扇动。

灵犀常年居于海底水府之中,也未曾见过这个,当下看得怔住,一时竟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花开到最盛时,齐齐散开,星星雨般沙沙落下。

整株大树也在瞬间化为虚无,仿若南柯一梦,只余下点点残光。

小山雀们发出沮丧的叹息声,随即飞向墨珑,叽叽喳喳地让他再来一个。灵犀如梦初醒,转头看向墨珑,他朝她暗暗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动手了。唐石看在眼中,暗自冷笑,心想小狐狸真狡猾,多半他自己想要避风珠,却哄这小姑娘去偷。

雪九的木屋其实并不远,灵犀做贼心虚,一步三回头,东瞅西看,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被旁人看在眼中。墨珑看着好笑,顺手又拿起一个烟花,这个烟花的信子特别长,却不知是为何。

点燃,信子滋滋燃烧,有了上一个的经验,小山雀们已经不再害怕,蹦蹦跳跳追着信子,烧到哪儿它们就蹦跶到哪儿,弄得唐石在旁提心吊胆,总担心小家伙们不慎受伤。

趁着众人没留意,灵犀加快脚步,闷头而行。

信子燃尽,砰然作响,比上一回的动静还要大上几分,惊的小山雀们一哄而散,纷纷躲到树后、马匹身后,还有的躲到唐石身后。

潮水从烟花中奔涌而出,一浪比一浪高,向四面八方漫开,带着点点蓝光,漫过草木,漫过木屋,漫过众人的身体,顷刻间将山谷变成了汪洋。众人仰首,只见一尾巨鲸,不知从何处而来,双鳍摆动,徐徐在众人眼前游过。紧接着,又有一头巨鲸,拍打着尾鳍,高高跃起,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种场景,灵犀在海底不知看过多少回,对她而言实在无甚趣味,但对于从未见过大海的谷中飞禽走兽而言,这个景象足以令它们大开眼界。

此时灵犀已经溜到了雪九的木屋前,试着推门,门居然轻轻一推就开,反倒吓了她一大跳。犹豫了片刻,她探头入屋,轻声唤道:“有人么?有人在么?”

雪五靠在木栏上,看着灵犀鬼头鬼脑的模样,着实想笑。

见灵犀当真溜进的雪九的屋子,唐石觉得是时候给墨珑一点教训了。他展开翅膀,从高处俯冲而下,径直朝着墨珑扑去…

听见身后有翅膀呼啸而来的动静,紧接着是利爪破空之音,墨珑犹豫了一瞬,才预备闪身躲开,却已然来不及,他整个人被唐石扑倒在地。唐石的爪子在他肩部紧了紧,锋利的爪尖紧挨着他的咽喉,只要他稍稍一动,利爪立时可以嵌入咽喉。

“小狐狸,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唐石沉声道。

墨珑侧着头,辩解道:“只是放烟火而已,您误会了吧。”

“哼!狐族生性狡猾多端,但我告诉你,在这里,莫耍你那点小聪明,否则的话,你能不能走出山庄都难说。”

这时,小山雀们原本上蹿下跳欢欣鼓舞地看烟火,忽看见唐石扑住墨珑,皆吓了一跳,碍于唐石威严,又都不敢上前,在旁挤作一团。银喉长尾小山雀见状也是害怕,但她好歹与墨珑相熟,鼓足勇气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墨珑依旧侧着头,语气不急不缓:“放烟火这事,他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小山雀忙解释道:“唐石,是我求着他放烟火,姐妹们也都很想看。”

这只小狐狸还会倒打一耙,唐石冷笑着,松开爪子,落地化为人身,玄袍星目,一脸的冷峻。墨珑也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草屑,面色如常,倒不见有惊慌之意。

“莫非谷中不能放烟火?”墨珑有礼道,“那我把它们收起来便是。”说着他便要去拿烟火。

闻言,小山雀们齐齐发出沮丧的声音。

“区区烟火,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我拦着你作甚。只是…”唐石意有所指地盯了他一眼,“你莫要横生枝节才好。”

“如此,多谢。”墨珑不卑不亢,从容应对。

不远处,木屋之上,凭栏而立的雪五与雪九将这幕尽收眼底。雪五先摇了摇头。

“狐族生性狡猾多端,心机深沉。表面上看,他似乎不受唐石震慑,实际上可未必。”雪九笑道,“说不定,现下他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得要命,手心直出虚汗呢。”

“我看不像…”雪五还想说什么,忽然袖中金铃作响,清脆悦耳。他忙取出金铃,铃声振动,漾开一**微光,透过波光,他看见了清樾立在结界之外…

“东海清樾,冒昧登门,自知唐突,情非得已,请终赐见!”

看着她在结界上刻划下的字,雪五微微皱眉:“她怎么来了?”

雪九也看见了清樾,思量片刻道:“我去吧,我去打发了她。”

“恐怕她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雪五道。

“好歹我曾经去东海送过东西,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雪九回想那时候的情景,眼神黯了黯,“灵犀出世之后,她应该比那时候好多了吧。”

“真是多事之秋,偏偏选在君上闭关炼药的时候。”雪五摇摇头,只得道:“你去吧,她多半是为了那个小姑娘而来,你先挡了。一切事宜,等君上回来。”

“我知晓。”

雪九飞身纵下,袍袖翻飞,堪堪触地之时,已化身为白鹤,足尖轻点,展翅掠空而去。

第五十六章

“若是澜南上仙看见,必定喜欢。”墨珑道。

卓酌望向雪峰,怅然道:“也不知,她看见了么?”

墨珑将手中火折子递给他:“来,你来点!”

“我?!”卓酌楞了楞。

旁边小山雀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再来!再来!”

“真好看!真好看!”

“…”

银喉长尾小山雀飞到卓酌肩上,叽叽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边叫着,边用小嘴轻轻啄卓酌耳根后头的发丝,显然已是迫不及待了。

被她啄得直痒痒,卓酌虽从未亲自点过烟火,眼下被众人簇拥着,不禁跃跃欲试,便取了个烟火,恰好是灵犀之前拿过的“春莺啭”。

瞧这名儿与鸟儿有关,小山雀们愈发欢喜,绕着卓酌转圈圈。卓酌点燃信子,片刻功夫之后,烟火中升腾出一个个婀娜多姿的美人,举步起舞,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美不可言状。

雪九屋内,灵犀唤了半日,见无人应答,方才壮着胆子进去。屋内与他们木屋甚是相似,简朴干净,一尘不染,不同之处则是屋内摆放着许多花花草草,大多数灵犀都叫不上名来,但有一个光秃秃的花盆引起她的注意。

花盆内并无花草,泥土半埋着一枚青果。

这枚青果,灵犀认得,与她在桃花林中吃下的又酸又涩的小青桃一模一样。再想起莫姬此前原想托她带到山庄内的事情,想来应该就是这枚青果。雪九将她埋在此处,大概是不忍它就此殒命吧。

灵犀伸手,轻轻用指腹摸了摸它,希望它能好好的。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行去,隔开里屋和外屋的是一株爬山虎,因事先听了雪九的嘱咐,并未为难灵犀,蜷曲着细茎,静静观察灵犀的一举一动。

因为不想让灵犀太费事,雪九特地把存放假避风珠的木盒就放在里间的桌上,桌面上空荡荡的,除了一株铃兰,便只有木盒,再显眼不过。

灵犀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寻思着这样的要紧东西必定放在极为隐秘之处,所以她压根就没有留意过桌面,反而把抽屉,床底,房梁…所有犄角旮旯之处都找了一遍,无所收获。最后她沮丧地在桌边坐下,顺手打开木盒,一下子看见了避风珠,如此轻易,倒让她自己吓了一跳。

“避风珠?”她无法确定,但很快木盒下方篆刻的一行小字,解答了她的疑问——“却笑东风从此闲”

想来应是避风珠无疑了,灵犀心中大喜,伸手要去取,又顿了顿,双手合十,歉疚地喃喃道:“此番情非得已,暂借避风珠一用,待见到澜南上仙之后,即刻归还,还请见谅!”

铃兰花微微摆动着,灵犀取走避风珠,揣入怀中,紧张而兴奋,急急地就要回去找墨珑,告诉他自己已大功告成。

唐石接连看了几个烟火,虽说别出心裁,但并无暗藏玄机,想来那只小狐狸并不曾在烟火上动手脚。再看现下放烟火的人换成了卓酌,更加不必担心小狐狸弄鬼。小狐狸故意弄烟火应该就是为了替小姑娘打掩护,并无其他。

几只贪玩的小山雀,见烟火这般好玩,按耐不住,化为人身,也去拿烟火。墨珑看在眼中,并不阻拦,火折子尚在卓酌手中,他便回屋到灶间拿了几根线香,用火折子点了,分发给那几只小山雀。

谷内这般热闹景象,而小风口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隔着结界,和淡淡的薄雾,清樾看见雪兰河朝这边飞来,身形蹁跹,优美灵动,白羽似雪而胜雪。待到近前,雪兰河足尖轻点,化为人身,白袍红冠,晔兮如华,温乎如莹,施施然向清樾躬身施礼。

论起辈分,雪兰河曾与龙族先辈并肩作战;论身份,他是玄飓上仙座下左使,清樾如何受得他这一礼,连忙恭恭敬敬还礼。约三百年前,雪兰河曾经亲来东海水府,说是玄飓上仙得知龙君尚有遗孤未出世,特送来昆仑血灵芝,此物极其难得可贵,保胎养神之上上品。她将此物放入巨蚌之中,果然得其滋养,过了百年,灵犀终于出世。

当时清樾曾备下厚礼,亲自上门致谢,却被天镜山庄辞谢婉拒。

说起来,天镜山庄也算对东海水府有恩,故而清樾言语间甚是谦恭有礼。

“冒昧打扰,实在唐突。”清樾歉然有礼道,“我刚刚才知晓,舍妹随北海二太子进了贵庄,她年幼莽撞,行事恐怕失了分寸,给贵庄徒增麻烦。故此,我特来将她领回。”

东里长听清樾这番话,未有一字提及墨珑,忙在旁道:“在下侄儿墨珑,也随北海二太子进了贵庄。我也是来此将他领回。”

雪九微微挑眉:“你说的是那只小狐狸,他是你侄儿?”

“他…他是不是惹出什么事来了?”东里长心里直发紧。

雪九含笑道:“眼下倒还没有…两位的来意我已明白,只是庄内规矩大,不可轻易进出,我也做不得主。眼下君上不在谷中,还烦请两位再等上几日,待君上回来,我自当将此事禀上。”

“灵犀,她…”

清樾还想争取,突然看见远处庄内的天空蹿起数道光芒,顿时吃了一惊。东里长脑中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幽冥地火,更是紧张万分,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是不是…出、出事了!”

雪九循他们的目光回头望去,笑道:“二太子带了烟火,在谷内燃放,诸位不必惊慌。”

原来如此,清樾等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聂季一脸鄙夷,与聂仲低语:“二太子刚刚拒了婚,转脸就放起烟火来,真是闻所未闻!”

聂仲盯了他一眼,示意他莫再乱说话。

谷中,怀揣着避风珠的灵犀偷偷溜出雪九的屋子,行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关好门,这才偷偷离开。

烟火在天空炸开,却燃起更猛烈的火光,足以照亮半边天空,火光中逐渐显现出一个巨大而奇怪的人形,人面兽身,赤发红膛,一手操坚石,一手操长戈…

“这、这是…”基本明知是烟火幻影,小山雀们看着还是害怕。

卓酌解释道:“这是祝融,火神祝融。”

此时,另一个烟火也炸开来,幻出滔天洪水,水光中也有一人,人面蛇身,虬髯戟张,手舞镇海三叉戟,气势汹汹…

“这个我知晓…是共工!”银喉长尾小山雀在卓酌肩膀上蹦跳着嚷嚷道。

卓酌笑着点点头:“对!”

水火不相容,两大远古神祇在天空操戈舞戟,洪水如山耸,浑波层层叠叠翻腾而上,烈焰似火轮飞上飞下,赫赫巍巍直扑而去,俨然便是远古时代那场大战重现眼前,叫人看得触目惊心。莫说小山雀们,谷中的马匹,羊儿,连栖息在树间的鹰隼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

将线香分发给小山雀们之后,墨珑不留痕迹地退开来。唐石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见他只是退出喧哗之地,似随意择了一株树懒懒散散地靠坐下来,依然看着夜空上的烟火,间或着往瞥一眼雪九的屋子,看样子,他是在等灵犀。

随即,烟火接连燃放,两大远古神祇的出现着实震撼之极,光芒万丈,便是唐石也在不知不觉间将目光停留过久…

雪五倒未曾被烟火干扰,只是他留意的人是刚刚从雪九屋中出来的灵犀,很好奇她下一步会去做什么。

压根没有看烟火的心思,灵犀一溜小跑回来,边跑边找墨珑,却始终没看见他的身影,心下诧异,还在四下张望之时,忽见唐石风驰电掣般从自己身边掠过,同时听见他疾声道:

“拦住他!”

循着唐石所去的方向,灵犀看见了最前头的墨珑,他正向老风口的方向飞掠而去;四、五只鹰隼听见唐石的话音,纷纷从高处俯冲下来,正追在他身后…

他?他为何要去老风口?

他身上没有避风珠,去老风口岂不是送死?!

灵犀不解,怔怔看着——唐石已回复原身,比其他几只鹰隼更快,双爪如钩,疾扑向墨珑。

听得身后劲风扑来,比起此前,墨珑的反应要快捷得多,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迅速就地翻滚,躲开唐石的利爪,猛地向前蹿出数丈。唐石这才意识到,此前自己轻易扑倒他,纯粹是因为他故意装的。

狐狸就是狐狸!天生狡诈!唐石心中暗骂。

两人此时已经很接近老风口,风势在逐渐增大,寒意也在增强,后头紧跟着的几头鹰隼因为风力和寒气的缘由身形渐缓。

再往前飞,羽翼末梢已有冰凌凝结,加上风力强劲,对于飞禽而言,比起走兽要吃亏得多。唐石心中暗暗咒骂,想着必须尽快将他逮住,否则进了老风口他必死无疑。

为了加快身形,唐石收敛双翼,顶着劲风,沉身猛扑向墨珑。

此时因寒风劲猛,墨珑已完全听不见其他声响,身体已被寒气所侵,行动间愈发艰难,墨珑再未迟疑,一手捻诀,默念避火咒,一手按向胸前烈火壁所在的位置,以灵气催动…刹那间,火光腾起,笼罩住他全身,唐石收势不住,被燎伤羽毛,一冷一热,两下猝不及防的冲击,令他踉跄倒地。

从唐石发觉不对劲开始,雪心亭便朝这边飞掠而来,只是他距离太远,身形虽快,也才堪堪赶到,眼见墨珑进了老风口,只能卷起受伤的唐石,护着他退到安全所在。

“这只小狐狸!”唐石气恼不已,忍着痛道,“他身上不对劲…”

雪心亭先扶他躺下,又替他把脉,知晓他心脉无碍,看来皮外之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火光是什么?”这是雪心亭最担心之事。

唐石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不是那个!”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完全不一样。”为了让他安心,唐石忍痛拨开自己被灼伤的部分,“你看,伤口不一样,没有黑气。”

雪心亭查看伤口,确实只是寻常烈焰所灼,转头吩咐旁边的鹰隼:“去小风口外,让雪九速回!”

一只茶隼领命,展翅飞走。

灵犀奔至唐石身旁,颤声问道:“他呢?他在哪儿?”

看见她,唐石忽然明白过来:“你们俩根本是事先计划好了,对不对?!声东击西,你去偷避风珠引开注意,加上有烟火扰乱视听,他正好趁机进老风口。”

他怎得知晓自己去偷避风珠,灵犀一时间有点懵了。

第五十七章

雪心亭还算沉得住气,看出灵犀对此一无所知,温言道:“他进了老风口,你事先可知晓?”

灵犀脑子乱糟糟一团,所有的事情急速旋转着——方才那团火光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唐石使的法术?不对,若是唐石使的法术就不会灼伤自己。那么是墨珑?还是不对,谷中不能使用法术。或者他想出法子过老风口了?为何不告诉她?…

忽然,墨珑说过的话在她脑中复响起——

“拿不到,有拿不到的法子。”

“有我在这里,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踏踏实实的。”

莫非,真的如唐石所说,墨珑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拿到避风珠,他一直都另有打算,却始终没有告诉她…

得不到灵犀的回答,雪心亭望向老风口的方向,皱紧眉头,没有避风珠,以他的修为也进不去,小狐狸贸然闯进去,着实危险。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等雪九回来,只是时候一长,恐怕小狐狸性命难保。

看出雪五心中所想,唐石忍痛皱眉道:“那只小狐狸…他自家要找死,拦都拦不住!”

手中握着从雪九屋中拿出来的避风珠,灵犀已经不能肯定它究竟是不是避风珠。唐石既然早已得知她会去偷避风珠,雪九肯定也知晓,他怎么可能还把避风珠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等着自己来偷呢。

可是墨珑进了老风口,没有避风珠,他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她攥紧避风珠,朝老风口冲去。

“这孩子!”唐石吃了一惊,正想起身,身旁的雪心亭已飞掠出去。

雪心亭身形比灵犀要快,在灵犀尚未来得及进入老风口之前拦在她身前,未料到灵犀冲劲甚大,一时竟阻不住她的去势,反而被她撞得倒退丈余。

两人现下已在老风口边界上,雪心亭挡在灵犀身前,背部承受着彻骨寒意,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万年前那场大战,他曾受过重伤,后来虽然伤愈,但还是给身子留下了损伤,镜湖的寒意对他而言不在话下,但老风口的极度深寒却如一把把冰刃,剜肉削骨,苦不堪言。这也是为何玄飓指定了雪九进出老风口,而非雪五。

“你不能进去!”他往外推灵犀。

寒风被他所遮挡,加上有鲛珠护体,寒意一时还无法侵入灵犀体内。灵犀的气力还是大得惊人:“你让开!”

话音刚落,她猛地格开他的双臂,雪心亭反手再擒,拿住她的左手腕向后拧。此刻两人皆侧对老风口,雪心亭半身如浸冰窟,行动已是颇为勉强;灵犀也已感觉到手脚被冻得僵硬,心知必须速战速决。

灵犀猛然一转,伸腿锁住他的右腿,再一转,曲臂为肘,重重撞向雪心亭前胸,情急之下,她用尽全力,力大无比,生生将他撞飞出去。

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气力竟会这么大,比当年灵均还要强,雪心亭甫一落地,站稳身形,回头望去,灵犀已闯入老风口,风卷雪尘,渺渺茫茫,哪有还看得到她的身影,不由跺足叹气。

老风口内,一阵阵强劲的寒风扑面而来,墨珑即便有烈火壁护体,依然感觉到寒气透体,十分难熬,几乎无法顶风前行,只能趁着一阵风与一阵风之间短暂的停歇才能勉力往前行几步。寒风中卷雪夹尘,烈火壁火光虽亮,周遭却是混沌一片,也是无济于事。

如此,行出数丈,风力愈发强劲,火光笼罩处隐隐约约出现一道屏障,将去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此路竟是堵死的?!

难道此路根本不是通向雪峰?

或者,澜南根本就不在雪峰?这只是玄飓对外的说辞。

刹那间,墨珑脑中转过数个念头,他全身已被寒气冻得生疼,便有烈火壁也不敢在老风口里待太久。若是此路不通,他须得赶紧退出去才行。

转念一想,这道屏障会不会这只是玄飓设下的障眼法——墨珑想起鹿蹄山风雨神所设下的障眼法,犹豫一瞬,决定上前察看一番。忍着渐渐渗入体内的彻骨寒意,他走近那道屏障,试着伸手去触碰。

只是稍稍一碰,他便吃了一惊,屏障竟是柔软的,且微微起伏,起伏间便有少许雪屑从上面被抖落,仿佛是个活物一般。他试着用手扫去雪屑,想看清究竟是什么,冷不防间,一股劲风当胸而至,强劲之极,他被吹得踉踉跄跄直退,努力想稳住身形,无奈手足皆被冻僵,几乎都不停使唤,直至他的脚绊到某个物件,这才勉强站定。

他低头望去,只一眼,呼吸立时艰难起来——虽然风雪太大看不清模样,但一袭衣衫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灵犀的穿着。

她怎得进来了?!

“灵犀!灵犀!”他忙扶起她来。

极度深寒之下,鲛珠在灵犀体内也逐渐被寒意所侵,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灵犀四肢百骸被寒意所侵,奋力往老风口闯进数丈,终因肢体被冻僵而栽倒在地。墨珑扶起她时,她尚有知觉,艰难抬手,低低喃喃道:“避风珠,给你…”

“你…”墨珑这才明白她竟然是为了把避风珠给自己才闯入老风口。他此前对于灵犀去偷避风珠其实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一方面是让她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她跟着自己进老风口,毕竟烈火壁能起多大效验,连他心里也没底。他相信,凭自己的能耐,便是烈火壁抵不住寒气,他也可以全身而退,可灵犀却未必能做到。

生怕碰伤她冻伤的手脚,墨珑尽量轻柔地将她纳入烈火壁的火光之中,然后才从她手中拿过那枚“避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