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珑仔仔细细想了又想:“应该没有人对他下手过,否则我不可能不知晓。”

东里长问道:“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瓜子,他一直在嗑瓜子。我也啃了几粒,应该没事。”墨珑回想着,“还有就是他喝了茶水,我没喝。不过整个茶楼的人几乎都喝了茶水…”说到此处,墨珑突然顿住——

茶水!也许真的是茶水有问题。

他下楼时,目光曾扫过那些混战中的茶楼客人,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中有数人,举止神态皆有狂态,不似神智清醒之人,难道说他们也和白曦一样。所以茶楼才会在短短一刻间陷入混乱之中。

“茶水有问题?”东里长问道。

墨珑点了点头,继而由于不能确定,又摇了摇头。同样都是喝茶水,为何有的人没事,有的人有事?他仍是不解。

东里长沉吟片刻,问道:“我看见了清樾和灵犀他们从茶楼中出来,还带着一名鲛人,此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墨珑并未看过清樾等人有动手的迹象,但自己去了一趟后院,也许期间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我不能确定…”他思量着,“但以清樾的身份,她不大可能对整个茶楼的人下毒。”

夏侯风又插口道:“会不会是那个鲛人?我一看她,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那鲛人在台上是被定住的,便是想要施展法术,恐怕也不容易。老爷子,你看呢?”墨珑仍是摇头,鲛人族向来甚是神秘,他所知甚少,难以下结论。

“听说鲛人族确是有些秘术,能够蛊惑人心,使人迷乱,但从来也只是传闻,并未亲眼见过。”东里长看向床上的白曦,“这么瞎猜也不是办法,等他醒了之后再问问吧。”

墨珑点头。

屋内一时间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再无人说话。东里长沉着脸,只管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喝茶。墨珑坐在桌旁,亦是心事重重。夏侯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几次试图打破沉默都以失败告终,无人接他的话茬。

半晌后,墨珑抬眼看向夏侯风:“小风,你去买些糕点回来吧。”

夏侯风楞了下,忙道:“你饿了?我被窝里好些糕点呢。”

东里长没好气地看他:“谁吃你那些…你…”

墨珑道:“我和老爷子有些话要说,要不你去街上逛逛。”

第八十五章

夏侯风这才起身,人已到了门口, 不放心地回头道:“你们可莫再吵架了!”说罢, 才闪身出去。

屋中仅剩下墨珑和东里长, 还有尚在昏迷中的白曦。墨珑见东里长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便起身替他斟茶。

“算是斟茶认错么?”东里长看着他倒茶。

墨珑微微一笑:“我的错处那么多,一一斟茶认错的话, 老爷子你喝下一缸水也不够呀。”把斟满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东里长瞥他,重重哼了一声:“你也知晓自己错。”

墨珑笑了笑, 诚恳地与他谈道:“青丘的事,时刻都在我心里, 你只管放心。我也知晓, 我和灵犀之间并无可能, 我只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这样我才安心。”

“我瞧她今日就平安得很, 哥哥姐姐陪着,她又是东海小公主, 身旁侍女侍卫一大堆。要我说,你就多余操这份心。”东里长不满道。

墨珑自嘲一笑:“我也知晓是多余,可就是忍不住,怎么办?”

他面上虽笑着,语气中却多有苦涩滋味,东里长心肠软,看不得这孩子这般模样,只得叹道:“行了行了,我知晓…唉,从前在青丘,那么多狐族女子对你青眼有加,也不见你对谁留心过,后来离开青丘,颠沛流离,也遇见过各色女子,你也未尝动心过,怎么栽在灵犀手里头了。”

“她傻呀。”墨珑挑眉,笑道,“不是有句俗话么,傻人有傻福。”

东里长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连连摇头:“你还说人家傻,最傻的就你了!连你娘留给你的乌玉都给了她,真是…看着鬼精鬼精的,其实傻得叫人咬牙切齿!”

墨珑大笑:“如此说来,那我该有大福分在后头等着呢。”

“大福分…”东里长叹道,“我也没有别的奢望,只要能看着你重掌玄狐族,将来到了地底,我对主上也有个交代了。”

“呸呸呸…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且有的等呢。”墨珑道,“对了,上回你说,最多半年血咒就能解了。但是究竟怎么个解法,可有个头绪?”

东里长听了他这话,手接过茶杯:“我也一直在想这事呢,从星象上看,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我估摸着,是不是回到青丘之后,血咒自然而然就能解了。”

墨珑摇头:“血咒未解,我根本就回不了青丘。以前可有先例?”

“以前挨过天雷,又被施了血咒的,压根就活不了几年,没等到血咒解开,人就已经死了。”东里长道,“你幸好有你娘的乌玉护着你,否则哪里抗得过来。”

既无前例,无迹可寻,两人也商量不出结果来,寻思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东里长终于问到最要紧的问题上:“你预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墨珑迟疑着,良久没有回答。从今日在茶楼中的情景来看,灵均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对灵犀也甚好,自己似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见他久久不答,东里长叹了口气,知晓他对灵犀着实难以割舍,便道:“这样吧,眼下小白也还病着,咱们就在玄股国多住两日,待他好了之后再走,如何?”

墨珑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

东海水府中,清樾将鲛女和八字胡送官,因她们一路上都改装,并不曾泄露身份,故而玄股国的官府也并不知晓她就是东海大公主。直至看着八字胡被收监,清樾这才与灵均、灵犀回了东海水府。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东湖水君还在世时,就时常教导清樾,东海沿岸,有许多人都仰仗着东海方能生息繁衍,一定要善待他们,和善待东海水族一样。故而此前与玄股国一战,清樾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并未大肆杀戮,甚至为了保下沿岸的小渔村,她下令严禁掀起滔天巨狼,不可淹没村庄田野,伤及无辜百姓。

今日到玄股国一看,他们竟是拿她这番善心当做了无能,将与东海签订的条约视若无物。清樾眸色暗沉,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一径思量着事情。

灵犀看姐姐面色不对,自然不敢再去打扰她。灵均却与她不同,一回到东海水府之中,便对清樾道:“姐,与玄股国的交涉事宜,你交给我可好?”

闻言,清樾微微一惊,诧异地看向他:“你…”

灵均迎上她的目光,不避不躲,微微笑道:“姐,你莫不是还信不过我?”

“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把身子养好…”

“我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连雪九都说我恢复得甚好。”灵均道,“今日去玄股国,那情形着实叫我难忍。姐,我离开东海数百年,如今回来了,我想多为东海做些事儿。”

灵均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清樾不由动容,身为东海龙族,保护东海水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加上今日在玄股国所见所闻,灵均此时想站出来为东海伸张公义,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灵犀在旁忙道:“姐,你就答应哥哥,我也来帮他,好不好?”

清樾好笑地看向小妹:“我问你,藏书阁东面墙的书你看完多少了?”

灵犀一愣,转而讪讪道:“二成吧…三成左右?”

“你哥哥当年将整面墙的书都看完,我才许他跟在我身旁参与处理公务。等到他将西面墙也看完,他才自己独立处事。”清樾摸摸小妹头发,“你呀,还早着呢,乖乖读书去!”

灵犀颇沮丧,垂头不语。

灵均笑着安慰她道:“你也不必懊恼,一通百通,等你看到某一本书,说不定就开了窍,再看其他书,学起来就快得很了。”

“当真?得看到哪本书才能开窍呢?”灵犀忙问道。

灵均道:“这哪里说得准,总之你愈用功,距离开窍就愈早。”

灵犀撇嘴:“说了跟没说一样,我自然是比不上你和姐姐聪明,若是一辈子都不开窍,那怎么办?”

小妹先天不足,在外人面前都要强得很,唯独在自家人面前是不忌讳的,她能在灵均面前说这话,自然是在心中已和灵均足够亲近。清樾看在眼中,甚是欢喜,此前她还一直担心那只狐狸精挑拨离间的话会给小妹心中留下芥蒂,现下看来,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没事,我抽空也会教你。”灵均安慰她,“再说了,你哪里笨,整个东海,连姐姐在内都没找着我,只有你找着了。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听见灵均的夸赞,灵犀晃晃脑袋,深以为然:“我看也是。”

眼角瞥见班乾已侯在殿内,想是有事要禀报,清樾便催促灵均、灵犀各自回去休息。

“姐,我方才所说的事…”灵均没有忘记正事。

清樾温颜道:“你让我想一想。”

“你可莫要想太久,十天半月叫我好等。”

清樾笑了笑:“明日一早我就答复你。”

如此,灵均方才回了碧波殿去。

清樾回到殿中,班乾立时迎上前来施礼。

“班总管,是有急事?”清樾看他的模样,似已在殿中等候许久。

班乾禀道:“算不得急事,只是这事来得实在不巧而已,其实还是一件喜事。”

“说吧,何事?”

“南海水府的大太子近日即将继任水君,送来了帖子。”班乾道。

“我记着他只比灵均大些许,这么快就要继任水君了。”清樾先是一怔,看向班乾,“这帖子…我必须得亲自去是吧?”

班乾点头道:“继任水君可是大事,四海水君皆须到场。咱们东海虽无水君,但大公主你是掌事者,自然就该你去。”

“须得去几日?”清樾问道。“这就得看南海如何操办此事,少则三、四日,多的话可就说不准了,我记得曾有记载,西海某任水君继位时,大贺三年。”

清樾扶额:“三年?我就不信四海水君有这等空闲。”

班乾忙道:“此等情况极少极少,一般来说,若时日太长,四海水君亲身参加继任大典,其他数日便派府中其他人参加,如太子、公主。”

“灵犀太小,身子情况又不稳定,她肯定不能去。”清樾皱眉,“灵均…对了,班总管,我正有一事想和你商量:灵均今日向我提出,玄股国的事宜都交由他来处理,你以为如何?”

“太子殿下这么早就决定开始处理政务了?”班乾微微一惊。

“你觉得不妥?”

班乾忙道:“不是!老臣只是以为太子身子还未休养妥当。”

“我原想让他至少休养一年半载,可此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清樾思量着,“他的身子确实也恢复得甚好,所以我在考虑是否该答应他。”

班乾沉吟片刻,提议道:“与其参与政务,不如让他去西海吧。以他的身份参加西海水君继任大典合情合理,而且东海太子回归的消息也正好让四海皆知。”

闻言,清樾细细寻思片刻,摇头道:“不行,灵均刚回来,又诚心诚意向我提此事,我此时让他去西海,定会让他误会我不愿让他接手政务,反添罅隙。”

“是老臣思虑不当。”

班乾忙道,三百年前姐弟失和的情景他是亲眼目睹过的,也看见清樾后悔了三百年,明白她无论如何不愿再与灵均有矛盾。

“让我再想想吧。”

“老臣告退。”

班乾告退,清樾独自倚在靠几上,默默思量着…

第八十六章

玄股城内,夜色濛濛。

白曦仍未醒, 好在脉象平稳,众人便由他睡着。墨珑在旁边的竹榻上合衣而睡, 守着白曦,让东里长与夏侯风歇息去。

夜半,墨珑大概因多日以来习惯夜眺海面,如今反倒睡不安稳,噩梦缠身, 一会儿梦见自己被绑在柱子上受雷刑,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复回到桃花林中,花已凋谢,满地落叶, 他怎么都找不到灵犀,心力憔悴地从梦中挣扎醒来。

好在只是梦而已,他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翻身望了眼白曦,顿时一惊——床上空无一人, 白曦不知所踪。

他立时起身, 点上油灯,看见门虽关着,门栓却是松开,白曦很可能自己独自出去了。

墨珑心思细密,虽然看见门栓松开,但仍将屋内可以藏人的角落都看过一遍,确定白曦已不在屋内,这才出去寻找。他将客栈上上下下都寻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白曦,只看见地上有许多水渍,不得已只好把东里长和夏侯风全都叫起来。

“小白不见了?”夏侯风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露出满口獠牙,费解道,“大半夜的,他瞎跑什么?是不是饿了,出去找吃的?”

东里长的第一反应却是盯着墨珑,不可思议道:“他出去你都不知晓?”墨珑向来警觉得很,不该如此。

墨珑也不明白,眼下却不是细究此事的时候:“客栈我都找过了,老爷子你留下,我和小风到城里头找找。”想到白日里白曦的异常行径,他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担忧,急急就与夏侯风出去了。

东里长皱着眉头,行到白曦的房间,举着烛火,仔细辨别白曦所留下的痕迹。

夜半时分的玄股城,雾气缭绕,寂静清冷,街面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只找食的猫慢悠悠地沿着街角行走,步伐矫健而轻快。看见墨珑和夏侯风出现,它们警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四下并无白曦的踪迹,墨珑只得和夏侯风分头寻找,各自往街道两头寻去。夏侯风速度甚快,前脚刚走,后脚就已过了三条街。

墨珑用力嗅了嗅,极力从街道上弥漫的各种气味中分辨出属于白曦的味道,然而有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几乎掩盖了其他味道的存在,他只能边往前行去,边努力地分辨气味。

就在他专心致志在幽暗街巷中寻找白曦时,忽然觉得头顶似有什么东西掠过,带起一股阴渗渗的风。他猛然抬头,向空中望去——黑暗中仅能看见远远有一条粗大的尾巴甩过,却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待他想定睛细看时,那东西已没入雾气之中,没了踪迹。前方窄巷深处传来些许动静,墨珑收回目光,凝神细听,那动静像是有人在呕吐,伴随些些许水声,并非猫猫狗狗弄出来的动静。

谨慎地往窄巷深处行去,墨珑很快在雾气中辨出一个人影,身量衣着都似乎是白曦的模样。

“小白?”墨珑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人缓慢地转过头来,痛苦不堪地看向墨珑,口中艰难道:“救…救我…”

果然是白曦!墨珑疾步上前。

待他看清白曦此刻模样时,饶得是墨珑也骇了一跳。白曦站在一口大缸旁边,这缸是玄股城内日常灭火之用,街道巷子每隔数十丈就安放一口大缸,盛满雨水。日子久了,有的缸中水因许久不用,里面浸泡着腐烂的树叶或死去的虫鼠等物,可以说是脏污之极。

而白曦手持葫芦瓢,正一口一口舀起缸中水猛灌下去。此刻此刻他已腹胀如鼓,显然已经喝了许多许多的水,可他还在拼命地给自己灌水。

“救我…”

白曦痛苦不堪地朝墨珑道。

墨珑一时间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初始以为白曦是因为中毒了,为了解毒才猛灌水,而后发觉不对劲,他再喝下去就会活生生把自己撑死。

“你别喝了!”墨珑急道。

白曦喝水的手似乎根本不受控制,一下一下地舀水灌自己,多余的水从他口中涌出来,淌得满身都是。他只能求助地看着墨珑,却完全停不下来。

“你…”

墨珑意识到他像是被什么操控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当机立断,直接上前斩晕他,推拿腹部,令他吐出腹中的污水,然后才将他背回客栈。

东里长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白曦已是吃了一惊,待听墨珑说完当时情景,更加吃惊:“这孩子是中了什么邪术吧?”

“若再晚些,只怕他就把自己活活撑死了。”墨珑看着白曦,眉头深皱,实在想不明白怎得会发生这种事,与东里长商量道,“现下怎么办?他醒过来后还这样怎么办?”

还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东里长踌躇道:“要不明日到街上请个大夫来瞧瞧。”

“大夫?”墨珑质疑,“那些寻常大夫的医术能比你还高明?”

“总得试试吧,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东里长也很无奈,“说不定和水土有关,大夫见识过这种病症呢。”

墨珑无语,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正预备帮白曦把湿衣裳都换下来,夏侯风一阵风似的回来了,看见湿哒哒的白曦,顿时骇了一跳,用手一指,语气微微有点抖:“他、他也死了?!”

“没死,总算捡回一条命。”东里长诧异道,“什么叫‘也’死了?还有谁?”

得知白曦没死,夏侯风先关好门,长长地舒了口气,才道:“我在城里头,看见了两个死人,都和他现下差不多,浑身湿漉漉的,躺在水缸边上,肚子鼓得像球,像是活活把自己给撑死的!”

竟然还有人!

墨珑和东里长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意识到此事绝非简单的中邪,恐怕非同小可。

东海水府,瞻星院内。

灵犀屈膝坐在塔楼的窗边,用手逗弄着小肉球在水中转圈圈,脑中不期然又想起白日里在玄股城内遇见的事情,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在白日里头是不是看见谁了?”她点点小肉球的脑袋,“为何往茶楼里跑?”

小肉球尚不会说话,使劲拿脑袋去蹭她的手,她只得顺手帮它挠挠脖颈。小肉球顿时舒服地往水波中一躺,四脚朝天,拿身子来将就灵犀的手,指望她再挠挠自己的肚皮。

灵犀挠了几下,揪着脖颈肉把它拎到自己眼跟前,面对面,正色看它:“你说,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

小肉球划拉着四只小胖腿,似乎很喜欢与人面对面,乐得摇头晃脑,可惜就是不会说话。

心里隐隐期望着当时小肉球直奔上楼是因为见到了墨珑,然后这也仅仅只是自己的期望而已。分别已有一月有余,想必墨珑已经回到了青丘,又怎么会在玄股城中呢。灵犀沮丧地将小肉球放下,忽又回想起当时是雪兰河上楼去抓回丸子,不知雪兰河是否有看见什么人?

可惜雪兰河已经走了,不然自己倒是可以去问问他。

灵犀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虽然夜已深沉,她却毫无睡意,忽想到上次送给雪兰河的那株海萝。雪兰河走得急,尚未来得及交代人照料它,她想着该拿回来照顾好才是。

横竖睡不着,也想出去走走,灵犀把小肉球带上,招手唤来一头鳐鱼,轻巧地跃下塔楼,坐上鱼背,鳐鱼一路蹁跹,往灵均所住的碧波殿而去。临近碧波殿时,灵犀翻身下来,朝欲上前的侍卫打了手势,侍卫知趣地退回原地。

这些日子以来,灵犀进进出出碧波殿已是常事,加上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来拦她。她入殿之后,朝守夜的侍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女也不敢上前打搅。

灵犀想着哥哥恐怕已经睡下,不愿惊动他,自己悄悄去雪兰河房中把海萝捧出来就好。因为了方便照顾灵均,雪兰河所住之处与灵均相距甚近。灵犀悄悄从廊下行过,正要往后头去,忽隐隐听见有争执声——

“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可也不能这样…”这人声音较低,灵犀听得不甚清楚。

另一声音略高,**的:“谁说我不舒服,我好得很!”

“那些人…你不该迁怒…”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有人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便再没声音。

灵犀细辨声音的来处,似乎就是从灵均的寝殿中传来,莫非是寝殿的侍卫在吵架?这么大声,也不怕吵醒哥哥么?

她又停留了片刻,想着他们若再吵,自己便要去喝斥一番才行。只是过了好半晌,也未再有声音,她这才去了雪兰河的房中,将海萝捧了出来,一路回瞻星院去。

天蒙蒙亮时,白曦悠悠转醒,缓缓睁开双眼,想起身,发现压根动不了,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