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没有想通?”

徐天没有回答,反而问萧强:“萧队长,湖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萧强把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徐天。

“原来是这样。”听完萧强的叙述,徐天并没有多惊奇,似乎这些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萧强注意到这点,笑着说:“徐大侦探,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早就心里有数了,对吧。”

徐天没有否认:“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早就猜到湖水里有致命的病毒细菌。昨晚,方媛去和冯婧一起住招待所,我就隐隐不安,但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不安。今天起床后,我才想到了,原来那两个刑警为了抓韩军也下了月亮湖,很可能会和韩军一样被病毒细菌感染而发疯。幸好方媛没事,不然,我就难辞其咎了。”

萧强心中一阵刺痛。徐天没想到,他又何曾想到?徐天仅仅是名喜欢推理的大学生,而他却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如果他早点想到的话,说不定王亮还有救。

“那你现在有什么事想不通?”

这已经是萧强第二次问徐天了,徐天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将陈安琪的尸体缠在老榕树下,暗示什么?现在都是秋天了,这棵老榕树,却如此苍翠,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萧强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徐天“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有解释。

萧强很不耐烦:“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不要绕圈子。”

徐天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其实,我也仅仅是猜测。韩军说黄嘉雯被水鬼拖进湖底,事实证明,湖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水鬼,所以,黄嘉雯不可能被水鬼拖进湖底。我打听过,黄嘉雯的水性一向很好,原来是校游泳队的成员。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为了摆脱韩军与梅干,故意做出被什么东西拉进湖底的假象,真相是她潜水到了湖的另一边上岸逃跑,所以抽干湖水,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当时天黑,韩军与梅干都没有识破黄嘉雯的小把戏。韩军下水时,意外地被食人鱼咬了一口,心里诚惶诚恐,心慌意乱,联想到月亮湖水鬼的传说,信以为真。我想,当时的湖水还没有现在这么毒,韩军的体质一向很好,下水的时间也短,所以中毒不深没有发作。”

“那黄嘉雯呢?她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向学校与警方报案,而是无缘无故消失了?”

“这就是关键所在。如果她没死,怎么会不出现呢?所以,黄嘉雯还是死了。她是怎么死的,现在还是一个谜。假设黄嘉雯逃过韩军与梅干的视线潜水上岸,应该没过多久死亡。所以,她的尸体,应该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徐天没有说了,眼睛却瞥向老榕树。

萧强眼睛一亮:“你是说,这棵树?”

第三十七集

这棵老榕树是南江医学院的一道品牌性标志风景,从建校到现在,一直流传着许多匪夷所思的灵异传说。现在已是深秋,校园里其他的乔木落叶萧萧,躯干枯瘦,在冷冷秋风中瑟瑟颤抖,苦苦挣扎。鲜明对比的是,老榕树却巨干凌空,枝叶茂盛,郁郁葱葱,随处可见新叶特有的嫩绿,娇艳欲滴,仿佛披了件嫩绿色的清爽外衣,异彩纷呈。

这棵老榕树,应该有上百年的树龄,却完全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似一个年轻的少女,青春盎然,令人啧啧称奇。

“你是说,这棵老榕树下面,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看到徐天不置可否,萧强干脆把话挑明。

动物的尸体,是花草树木的绝佳肥料,其自然腐烂产生的有机化合物,容易被花草树木吸收。荒芜的墓地里,一旦无人打理,坟墓上面就会布满野草,疯狂蔓延。这么大的一棵老榕树,所需的肥料,当然不是猫狗那些小动物尸体所能满足的,城市中也没人饲养猪牛这些大型家畜,所以,最可能的,是人的尸体。

“我没有说过,这是萧队长自己猜的。”徐天微微一笑,一口否认。

萧强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徐天的用意。徐天是怕受到医学院领导的责难。现在,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榕树下面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而要想查清树下面有没有埋葬尸体,唯一的办法是将整个小树林掘地三尺搜索。这样做,肯定对老榕树的生长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搞不好,老榕树会元气大伤枯萎死掉。

但徐天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仔细想想,陈安琪的尸体,是在老榕树上面发现的,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也有可能,凶手原本想将陈安琪的尸体拖入小树林中埋藏,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徐天与梅干追踪而至,所以没来得及处理?再说,黄嘉雯失踪时,警方在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串黄嘉雯的金属钥匙串,也有可能是凶手埋藏黄嘉雯尸体时无意遗失的。也许,这是破解一系列恐怖事件谜团的突破口。

想到这,疲惫不堪的萧强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精神一振,急忙去找医学院的领导商量。医学院的校长姓章,土生土长的南江市人,五十出头,国内医学教育界颇有名气的学者。巧的是,一向忙忙碌碌的章校长今天没有出校开会,而是难得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审阅文件。

萧强对章校长说出准备挖掘小树林搜索黄嘉雯尸体,遭到了章校长的竭力反对。任萧强怎么解释,他就是不同意。理由很简单,独木成林的老榕树是国内难得一见的自然现象,也是南江医学院的标志性景观,价值不菲,警方在里面深度挖掘,很容易害死老榕树,这个损失,他承担不起。作为医学院的现任校长,他有责任和义务做好老榕树的保护工作。

萧强急了,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对章校长发狠:“章校长,挖掘小树林搜索的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法律赋予我们警方的侦查权,也是侦破医学院一系列死亡事件的需要。章校长,你要想清楚,现在所发生的一系列死亡事件,不仅仅关系到南江医学院的形象,还关系到我们南江市的城市形象。现在医学院的学生们已经人心惶惶,疑神疑鬼。如果长时间没有侦破,再度发生恶性案件,很可能有知情人把事情透露给新闻媒体,传播到全国各地。到了那时,不但南江医学院名声扫地,南江市的招商引资工作,经济建设大局,都会受到影响,孰轻孰重,望章校长好好掂量!”

章校长被萧强连珠炮般的言语震慑住了,沉默了一会,问:“萧队长,你们警方是否真的找到了有力证据,确定小树林里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

“这还用说,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我们警方不会贸然行动。”萧强嘴里说得坚决,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七上八下地打鼓。现在,势成骑虎,他当然要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章校长叹了口气,总算勉强同意了萧强的行动:“萧队长,如果你们警方确实有这个必要挖掘小树林搜索,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不过,我提条建议总行吧。挖掘工作,最好在晚上进行,而且要把小树林隔离开,无论发现了什么,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具体的工作,我叫保卫处的曾国勇协助你们。”

萧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有了章校长的同意,事情就好办多了。当晚,萧强带领刑警开着各种器械车辆,在曾国勇的协助下将小树林外围了起来,秘密挖掘。除了曾国勇,医学院还请来一位植物专家,监督警方的挖掘工作,尽量降低对老榕树的伤害。

挖掘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刑警们做这种事轻生熟路。没过多久,就有了发现,一个刑警挖到了一具森森白骨,被老榕树的树根重重缠绕着。萧强没有多想,让刑警们直接斩断那些死死缠绕尸骨的坚韧树根,取出尸骨。植物专家在一旁唠唠叨叨,心疼得要命,指桑骂槐,萧强懒得管他,置之不理。

尸骨拿出来了,性别是男性。怎么可能?原本是想搜索黄嘉雯的尸体,却误打误撞找到一具男性尸体。凭着多年的刑侦经验,萧强从尸骨的颜色上初步判断,这具尸骨埋藏在地底的时间很长,起码有五年以上。这边还没等萧强回过神来,各处正在挖掘的刑警陆续报告,接二连三地发现尸体,粗略算了一下,起码有十几具。

十几具白骨,这还仅仅是现在发现的,地底深处,还不知隐藏了多少。一具具尸骨摆在萧强面前,泛着森森白光,姿态各异。看到这么多尸骨,萧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不会全是树妖的杰作吧。恶性案件看得多了,但还从来没有一次性看到过如此多的尸骨。

曾国勇接了个电话,走到偏僻的地方,聊了很久。然后,他悄悄走到萧强身边,低声说:“萧队长,刚才章校长打电话来了,有些事情,想让我单独告诉你。”

萧强随曾国勇走到没人的地方:“什么事情?”

曾国勇干笑了两声:“是这样的,萧队长,我也是刚了解到的。原来,这棵老榕树,前些年,掉叶掉得厉害,枯萎干燥,差点死掉。你也知道,我们学院的历任领导,都将这棵老榕树视为国宝,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挽救老榕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奏效。后来,试了一个偏方,就是将人的尸体埋葬到老榕树下面。当时医学院也确实有些年代已久的医学标本,需要处理掉,于是就埋了几具,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知道怎么回事,怪了,尸体一埋下去,那老榕树就枯木逢春般精神焕发,抽芽吐绿,茂盛起来。后来,凡是老榕树快要枯萎时,学校都偷偷埋葬几具闲置无用的医学标本在树底下,经年累月,似乎有十几具。你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外传,所以……”

曾国勇没有说下去。萧强现在才明白,章校长为什么那么反对他挖掘小树林,而且还特意派曾国勇来协助。与其说曾国勇是来协助的,不如说他是来解释说明打探消息的。

“那这些医学标本的具体资料呢?”

“学校领导怕有人追查处理掉的医学标本,所以埋葬的所有医学标本都留下了年龄、身份、死亡时间、来源渠道等资料,正在整理,明天会亲自送到南江公安局。”

“那么,一共多少具?”

“十六具。”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发现的,就有十七具了。”

“啊”曾国勇低声惊叫,嘴张成一个“O”形,半天没有合拢。

第六章 血玉传说

第三十八集

方媛参加了萧静的葬礼。

警方推测,萧静是自己失足掉入月亮湖的。那时,方媛去小卖部帮萧静买水,萧静一个人坐在蘑菇亭里,可能是坐得久了,起来活动,走到了湖堤上。那时,萧静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衰竭不堪的程度,回光返照的效果也渐渐减弱,生命的火焰即将熄灭。一块地上阻碍他前行的石头,或是一阵寒意袭人的冷风,都能让萧静失去平衡失足掉入湖中。

警方的推测并非毫无道理,至少,当时萧静的表现很像回光返照,而这种现象,一般都是出现在快死的人身上,且不能持久。而且,方媛离开萧静的时间并不长,从萧静所在的蘑菇亭行走到方媛所在的小卖部,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除了月亮湖,只有华山一条路。月亮湖的湖水里含有剧毒的水藻,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过去袭击萧静。方媛回去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可疑的人。再说,谋害萧静的动机是什么?萧静是一个快死的人,谁会谋害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萧静死后,医学院看在他是学校教职工的份上,拨了一笔钱做他的埋葬费用。留校的同学,也自发的捐了一些钱,并组织起他的葬礼。其实,萧静这几年的工资基本上没用什么,全部存起来了,也有好几万。让人意外的是,萧静早已立好遗嘱,丧事从简,多下来的钱,全部赠送给方媛。

平白无故得到这么一笔钱,方媛于心不安,本想推辞。可萧静没什么亲人,整个南江市,都找不到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他的那些同学,更不会去染指这笔钱。方媛只能收下,心里对萧静感激不尽。

萧静本不喜交往,朋友很少,在学校的地位也比较低微,丧事倒真的是从简,把他的尸体送到火葬场,烧成灰烬,送到预先买好的公墓下葬。

在刻碑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立碑人是谁?一般来说,立碑人都是死者的子女或妻子,这些萧静都没有。后来,经过商议,还是决定让方媛来署名。无论如何,方媛也算是萧静的学生,何况她还接受了那么一笔遗赠。

方媛同意了。

墓碑上写的是“萧静老师大人之墓”,左下角用小字写着“学生方媛”。红漆似血,鲜艳夺目,方媛看在眼中,心里感伤莫名。

青春英俊,现在不过是一黄土。激扬文字,现在却孤寂永远。人生,不过如此。

一直到萧静的骨灰埋葬好,方媛都没有看到秦月的身影。不时听到身边的人在嘀咕,责骂秦月无情。他们是萧静的同学,也是秦月的同学,对于两人的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方媛回到医学院时才看到秦月。那时,天近黄昏,苍苍莽莽,暮气沉沉。秦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蘑菇亭里,望着空荡荡的月亮湖发呆。萧静死时,也是要求坐到蘑菇亭去。难道,这里是萧静与秦月以前约会的场所?秦月坐在那里,是在缅怀往事吧。现在,斯人已逝,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方媛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想打扰她,准备离去。秦月已不是方媛眼中原来的秦月,她和秦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推心置腹亲密无间。

秦月这时看到方媛,站起身,对着她不断摇手示意。

方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萧静他下葬了吗?”秦月问。

“嗯。”

“一切都顺利吗?”

“嗯。”

秦月察觉到方媛的冷漠:“方媛,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

“其实,你怪我,也是对的。我这么绝情寡义,确实不值得你尊敬。”

方媛沉吟一会,还是说了出来:“陶冰儿,本来不会死的。”

如果秦月仅仅是对萧静绝情寡义,方媛还能理解。毕竟萧静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秦月离开萧静,也是人之常情。但陶冰儿的死,无论秦月怎么解释,方媛都无法释怀。在秦月的眼中,一个学生的性命,却比不上她用阴谋诡计得到的不义之财。这点,恰恰是方媛无法容忍的。

秦月脸上浮现几许忧伤:“萧静死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方媛看秦月自哀自怜,真情流露,于心不忍:“萧静老师说,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你。”

“还有什么?”

“他还说了,你这两年,生活得很苦,其实……其实很需要朋友的帮助。”萧静是说秦月的下场很可怜,方媛不想刺激秦月,尽量说得婉转一些。

秦月惨淡一笑,泪水轻轻滑落:“还是他了解我,什么都瞒不过他。”

“秦老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没有,我有什么困难。”秦月连忙摇头,却给方媛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秦月,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肯说?

方媛觉得意味索然,她好心想帮助秦月,可秦月却拒绝了。现在的秦月,把自己伪装起来,貌似坚不可摧,其实脆弱易碎。萧静可能说得没错,她也许已经“八苦”俱全,苦海沉沦。

“那,秦老师,我先走了。”方媛告辞。

“你别走,我还有事问你。”秦月猛然抓住了方媛的手,力量很大,似乎生怕方媛离去。

“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两年,你有没有看到何剑辉?”

“没有。”方媛的回答斩钉截铁。

“没有?你好好想想,会不会,他回到了医学院,躲起来了,你没有发觉?”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警方曾经在医学院埋伏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怎么可能呢?他肯定会回到医学院的,回到医学院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你。”

一提起何剑辉,方媛就起了鸡皮疙瘩,凉飕飕的,寒意侵骨。想到何剑辉两年前一直跟踪监视自己,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拍摄下来,那种关在试验室里当小白鼠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

秦月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又问:“方媛,你睡觉时,还做不做噩梦?”

“偶尔也做。”

秦月眼睛放光:“哪种噩梦?是不是有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闯进你的梦境,对你喋喋不休?”

方媛摇头:“没有做过这种噩梦。”

秦月显得很失望,松开了方媛的手。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不知为什么,方媛突然很想远离秦月。

这次,秦月没有挽留方媛。

第三十九集

方媛走后,秦月坐了一会,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悻悻而归。

她的住处,还是以前的那套教师单身宿舍。每次,秦月回到住处,总要检查一下保安措施。铁门加了三道锁,铝合金窗户是紧紧关闭的,一点缝隙都没有。整个住处,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封闭空间。

尽管这样,秦月还是不能放心。每次回家,打开所有的灯,亮如白昼,一直熬到深夜才睡眠。她的枕下,藏着一把锋利的藏刀。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胆战,躲在毯子里,蒙住头,缩成一团,瑟瑟颤抖。

夜色渐沉。

秦月打开电脑,上网,听音乐,和QQ上的网友聊天。

她喜欢听王菲的音乐,独特的嗓音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颓废,飘忽,冷漠,看透世情,灵动的尖锐,轻易刺进听众的内心深处,牵引着听众的心绪随着她的浅吟低唱起起伏伏,忧郁莫名。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月开始迷上了用网络聊天。一条缆线,连接到千里之遥的陌生人。两台电脑,临屏交流,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现实中,她找不到可以信任的朋友。自从她继承并且转卖掉何剑辉的电脑公司后,一下子多了几百万现金,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一个个粉墨登场,谈情论亲,苦诉衷肠,看似贴心,最后总是要请她帮忙。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借钱,这年头,谁不缺钱?秦月知道,自己不能开这个先例,这钱,一借出去,肯定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不借,那些亲朋好友就开始变脸,一个个如狼似虎,气势汹汹,责骂她无情无义。什么是情?什么是义?难道将自己的财产双手捧送给别人,这就是情义?秦月冷笑,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凭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我只是不借。如此一来,秦月便落得孤家寡人,独来独往。

还是网络好,天南地北,互不相识,交谈起来也方便。话不投机,既不用转身而去,也无需敷衍应付。倘若运气好,对方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听他侃侃而谈,也不失为一种消遣。反正秦月坚持三不原则,不视频,不见面,不语聊。如果哄得她开心的话,发几张艺术照片,鼓励鼓励。

秦月一直聊到深夜,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仿佛巨石般沉重,这才下线睡觉。电脑却是开着的,把音乐设置成循环播放,在王菲的柔靡歌声中入眠。

灯是开着的,明亮刺眼。秦月缩进毯子里,蒙住头睡觉。她不敢关灯,也不敢在黑暗中独处。每次睡觉,她总是莫名地想到死亡。人死后,会怎么样?所有的感觉,是否全都湮灭?真的有所谓的灵魂吗?如果有的话,她的灵魂到哪寻找归宿?究竟,有没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样?

一系列与死亡有关的疑问,不时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叩击着她本已脆弱的大脑皮层。每次睡眠,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恐怖心悸的旅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会想这些,仿佛死神一直跟随着她,无处可逃。

如果,人可以永远不睡觉,像海豚一样,那有多好。秦月想。有时候,她被那些死亡联想折磨得心力交瘁,极度恐慌,宁可用手去锤击自己的大脑皮层,或者用头去撞冰冷坚硬的床头,让疼痛的感觉提醒自己还活着。

她害怕在深夜中惊醒,孤寂一人,脑海里尽是死亡的阴霾,陷入无穷无尽的空洞虚无中。那种空洞虚无仿佛将秦月所有的生命活力吞噬殆尽,令她浑身麻木僵硬,不想说话,不想动弹,不想思考,变成一具尸体。

终于,秦月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好,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仿佛电影镜头中的蒙太奇,镜头转换频繁。一会是萧静,血肉模糊,从地底爬出来,拉着她一起躺到棺材里去。一会是何剑辉,温情脉脉,嘴角含笑,英俊中透露几丝邪气,手里却拿着一把滴血的尖刀。一会是陶冰儿,顽皮可爱,笑容可掬,眼睛里却不时闪现出恶毒仇视的光芒。

这些,还不是最害怕的。即使在梦中,秦月依然在喃喃自语:“没事的,是做梦。”

她害怕的,是另一个声音,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声音。

那些梦,残缺破碎,模糊空洞。唯有那个人,出现在她梦境中,是那么清晰具体,完整真实。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她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和那个人交谈。

无论她搬到哪里,无论她怎么逃避,无论她将自己的住处封闭得多么严实,他都能闯进来,闯进她的梦境。

这次,他又来了。

依然看不清容貌,依然重金属般的铿锵声音。

照例,来之前,是一阵悠然清脆的音乐,仿佛泉水轻鸣,又仿佛是深林鸟语,声音很小,却遮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起初,节奏很慢,微微轻响,断断续续。然而,没过多久,节奏加快,一声紧连一声,声声敲在心坎上。秦月的心跳、呼吸,似乎也被这种奇异的音调所牵引,随之起伏。

“你又来了……”虽然在梦中,秦月的头脑却异常清晰。这种现象令人难以置信,却偏偏异常真切。

“你知道,我会来的。”声音虚无缥缈,不知道源自哪个方向。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秦月四处张望搜寻。但和以前一样,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只能听到声音,却始终看不见人。

“你为什么老缠着我?”秦月几近崩溃。这个声音,已经多次闯进她的梦境,带来的,只有噩运与灾难。

“你错了,不是我缠着你,是你缠着我。”

“你说谎!我缠着你?明明是你缠着我!”秦月气得大叫。

“你拿走了我的灵魂寄居物,我只能跟着你。”声音还是那样气定神闲。

“我拿走了你灵魂寄居物?我没有!是你阴魂不散,一直跟着我!”秦月泣不成声,“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的。我也不想跟着你,除非你把我的灵魂寄居物还给我。否则,我会一直缠着你,永远永远……”阴恻恻的,没有半点同情。

秦月打了个哆嗦。她知道,这个声音,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灵验。以前,她曾结识了一个男人,叫蔡文强,相貌英俊,工作勤奋,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秦月有钱,一直以为秦月仅仅是个普通的公司白领。两人交往,相知,相恋,相爱。蔡文强性情温和,对秦月体贴入微,秦月一度盘算着结婚日期。但是,这个人出现了,噩梦开始。

在梦中,这个声音说,蔡文强会花心。果然,秦月发现了蔡文强的不忠,捉奸在床。这个声音说,蔡文强会暴死。果然,蔡文强惨遭车祸,死无全尸。

恐惧中,秦月搬了几次家,换了几份工作,甚至到处旅游,但都没用。这个声音,仿佛附骨之蛆,如影相随,时时跟着她,每隔一段时间就闯进她的梦境。而且,她只能听到声音,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长相。

这次,她回到医学院,也是被这个声音所逼迫的。

“你不是说,只要我回到了南江医学院,你就放过我,不再来纠缠我?”

“我说过?没有,是你记错了吧。其实,没有寄居物,我到哪里都一样。”

“那你的寄居物是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秦月快疯了。每次她问他要什么,他却不回答。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沉默了一会,幽幽地说:“你们将那东西称为玉。”

玉?秦月怔住了。

“你说的,是那块血玉?”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等于默认了。

发出声音的究竟是谁?怎么会提起那块血玉?难道……

“你究竟是谁?”秦月试探着问。

“你别问我是谁,你只要把那块玉还给我就行了。”

古老相传,每块玉里面,都栖息着一个灵魂。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个声音,又是什么?一个死人的灵魂?

第四十集

秦月心脏抽紧,微微刺痛,却仍不死心:“你是谁?”

如果说,这个声音不是何剑辉的,又会是谁的?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何剑辉才把那块来历不明的血玉视若奇珍,痴迷沉醉,神魂颠倒,为此不惜牺牲他现实中所拥有的一切。

“我说过了,我是寄居在血玉中的幽灵。”那个声音终于不耐烦了。

“可是,那块玉,根本就不在我这里。从始至终,我就没看到过那块鬼气森森的血玉。”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么幼稚的谎话?”不屑、嘲讽、愤怒,就算是幽灵,也会像人一样发脾气?

“我说的是真的!”秦月再次哭出来了,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我没有说谎!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声音沉默了,似乎在思索。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没有拿过那块传说的血玉。那块血玉,应该还在何剑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