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得可怕的梦境中,没有权力的光辉,没有金钱的陪衬,没有各种服饰的装扮,没有虚假的笑脸,甚至连躯体也没有,剥去一切的伪装,呈现出来的,只有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孤独。

梦中的秦月被那种宿命的孤独感笼罩着,心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让我去缠何剑辉?这是我听到的最滑稽的笑话了。”那个声音在冷笑。

仿佛吹来一股沉寂千年的冰冷寒风,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秦月的脑海里冒出来,寒意彻骨:“你就是何剑辉……”

声音狂笑,这次,却没有反驳。

只是,如果这个声音真是何剑辉的,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想想,也有可能。以前的何剑辉,是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一个电脑天才,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谈吐幽默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人。自从何剑辉迷恋上了那块血玉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可理喻,神经兮兮,邪恶阴险。那块血玉,肯定是不祥之物。得到那块血玉的,都没有好下场。程丽是如此,何剑辉也是如此。

问题是,秦月的确没拿那块血玉。

何剑辉被抓住强制关押到精神病院时,警方并没有从他身上搜寻出血玉。如果这个声音真是何剑辉的话,他在被捕前预先把血玉藏好,逃出精神病院后到藏匿地点寻找,血玉却不见了?

“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会有好消息告诉我。”

“不要!”秦月大叫,“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要让我不纠缠你只有一个办法,尽你所能,找到血玉,交还给我。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阴魂不散,永远永远……”

声音渐渐变小,慢慢远去,余音不绝,缠绕了许久,终于消失了。

秦月睁开了眼。

她还睡在自己的床上。灯光,明亮如白昼。铁门,窗户,依然紧闭。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刚才,不过是个梦。

可是,如果是梦,为什么会如此真实?那种感觉,很奇怪,绝不像是做梦。梦是混乱破碎的,而刚才的场景,清晰明了。所有的对话,她都记得牢牢的,印象深刻,仿佛是现实中的场景。

如果不是梦,又是什么?

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何况,一个人,怎么可能闯进她的梦境中?除非除非那不是人。

血玉里寄居的幽灵?说出去,谁信?

秦月把毛毯裹得紧紧的,身体仍在止不住地哆嗦,牙齿打颤,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咯”摩擦声。

窗外漆黑一团,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光。除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一切都已经沉睡了。

天一亮,秦月就心急火燎地去找方媛。

冯婧已经住进了441女生寝室。苏雅虽然不欢迎,却也没有强烈反对。至少,她没有故意刁难冯婧,这对性格孤傲的苏雅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方媛与冯婧共过患难,性情又相近,相处十分融洽。但这更刺激了苏雅,不但对冯婧,连方媛她都爱理不理了。苏雅又回到刚入学的样子,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方媛知道苏雅心中有气,个性又倔强,气头上不好劝说,只能过些日子,等她消了气,再好言好语解释谈心。

秦月来到441女生寝室时,方媛她们刚起床,正在洗漱刷牙。秦月二话不说,直接把方媛拉出水房。

“秦老师,什么事,这么急?”方媛的嘴唇还残留着牙膏泡沫没擦干净。

秦月的目光在四下游离着,神情十分慌张:“昨晚,又有人闯进了我的梦境。”

“有人闯进了你的梦境?”方媛愣了一下,怕自己听错了。

“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何剑辉!”秦月开门见山。

方媛还是没有听清头脑,搬来一张椅子,让秦月坐下:“秦老师,你别急,慢慢说。”

冯婧与苏雅洗漱完毕,从水房走出来。苏雅白了一眼秦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和方媛打招呼,下楼去吃早餐。冯婧倒是客客气气地倒了一杯茶,坐到了一边。

秦月望了一眼冯婧:“你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冯婧笑笑,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

秦月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原来是冯警官。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报警。”

秦月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听完秦月的叙述后,冯婧与方媛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秦月看两人没有反应,知道事情委实过于诡异,的确难以让人相信,说:“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我说的是千真万确。如果说谎,让我不得好死。”

“秦老师,我相信你说的,不用赌咒发誓。”方媛急忙解释。

“是啊,秦老师,你别多心。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婧毕竟是刑警,怀疑别人是她的职业病。

“你确认,铁门和窗户都关紧了,没有人进来?”

“没有。”秦月语气肯定。

“那铁门的钥匙,还有谁有?”

“就我一个人有,我一回来,就把锁换了。”

“你醒来后,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秦月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一切和睡前一样。”

冯婧也没有什么好问了。秦月说得这么坚决,根本就无懈可击。姑且不说那个幽灵是如何潜入秦月住处的,仅仅是闯进梦境与秦月交谈这一点,就让人难以置信。

秦月在说谎?不像。冯婧眼前的秦月,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全身发冷,时不时牙齿打颤,看得出心里已经恐惧到极点。一大清早,她何必特意跑来编故事给别人听?何况,她说这不是第一次,有根有据。梦中人,曾预言了她男友蔡文强的变心与横死。这点,冯婧很容易求证,只要打电话让同事调查一下就行了。

方媛问:“秦老师,你听他的声音,像不像何剑辉的?”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也不能肯定。”

方媛有些失望,秦月这样的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冯婧安慰秦月:“秦老师,别担心,我们警方已经开始行动了,即将对南江医学院的所有人进行地毯式搜查。如果何剑辉真的回到医学院,我们肯定能抓到他,将他绳之于法。”

秦月并没有因为冯婧的话而有所轻松,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如果何剑辉真的躲藏在南江医学院,她没有理由不发现。

那个声音说他是寄居在血玉中的灵魂,如果真是何剑辉回来了,那回来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灵魂呢?

第四十一集

萧强坐在办公室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低着头看法医处送来尸骨测验报告。十七具尸骨,十七份报告,都进行了骨龄测试,计算出尸体死亡时的年龄。基本上,全是三十到七十之间,只有一具女性尸骨,骨龄测试仅有二十岁左右。萧强把这份测验报告单独抽出来,剩下的十六份与医学院送来的标本资料对照,基本相符。

女性,二十岁,身高一米六三,体重约四十八公斤,骨架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初步推测是窒息而亡。

萧强已经从南江医学院的人事档案中抽出了黄嘉雯的资料,年龄、身高、体重,这些情况都吻合。按照尸骨头颅做出的电脑拼图,也与黄嘉雯极度相似。基本上可以断定,多出来的那具尸骨,就是黄嘉雯。

黄嘉雯、陈安琪,两个与世无争的女大学生,凶手为什么要杀害她们?那些常见的杀人动机,金钱、性爱、仇杀、情杀,等等,一时都看不出眉目。

萧强苦思冥想,头疼欲裂。他站起身,推开窗户,眺望蔚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飘荡的洁白云朵。还是做云朵好,随遇而安,自由自在,远离人间的欲望的肮脏,纤尘不染。

从南江医学院的小树林回来后,萧强心里一直抑郁难受。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什么案子没见过?可南江医学院所发生的一切,仿佛突如其来的巨石,一下子就砸得他喘不过气来。王亮死了,多么美好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惨死。同样美好年轻的,还有素未谋面的黄嘉雯与陈安琪。她们的照片就摆在萧强桌前,眉开眼笑,青春盎然,此时已成枯骨腐肉。

凶手,非常熟悉南江医学院,甚至就是南江医学院的内部人员所为。这点,萧强可以肯定。虽然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但手法老练,胆略过人,凶残成性。这让萧强想起了那些狩猎的肉食动物,徘徊在医学院夜晚的角落里,目光敏锐,寻找猎物。一旦挑到猎物,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出击,一击而中,全身而退,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凶手的智商很高,极聪明的智力犯罪,利用南江医学院的各种灵异传说,伪装自己。从头到尾,萧强都不相信医学院里在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存在。虽然目前还有很多疑点,但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的..黄嘉雯应该不是第一个被害者。

杀人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谁也不是天生杀人犯,尤其是第一次时,由于心理生理的原因,总难免心慌意乱,现场留下许多证据。

没有杀过人的,是不会知道杀人的那种滋味的。远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对死亡的恐惧可以令一个人逻辑思维能力完全混乱,心惊胆战,寝食难安,几天几夜都睡不着吃不下。而黄嘉雯的死,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看得出,绝非凶手的一时冲动。

如果黄嘉雯不是第一个被害者,那第一个被害者又是谁?难道不是南江医学院的?或者是南江医学院的,却故意隐瞒了警方?如果能找到第一个被害者就好了。在那宗命案中,肯定能找到有价值的证据与线索。甚至,被害者就是凶手熟识的人。

萧强心头一亮,莫非……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打消了那个可怕的推测。苦笑了几下,自我嘲笑,警察做久了,怀疑他人的职业病越来越深了。怎么可能呢?他哪怕再怀疑,也不能怀疑到那个人身上。

可是,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又是一个心理变态的连环凶杀犯罪人?现代都市,节奏越来越紧张,人们的心理压力就越来越紧张。有一次,心理学家们对白领阶层抽样调查,结果发现绝大多数白领都有心理痼疾,暴躁、易怒、不安、恐慌、没有安全感、歇斯底里、妒忌他人等等,只是程度深浅而已。

如果凶手真是心理变态的话,那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这种人,习惯了杀人。杀人是件很刺激的事,对人的各种感官和心理都有种强烈的刺激作用。这和吸食毒品有点类似,能让人产生依赖上瘾。只要警方没抓到凶手,凶手就会一直犯罪下去,手法越来越纯熟,心理越来越变态,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暂。如果让南江医学院的学生们知晓,引起恐慌,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在黄嘉雯与陈安琪身上,肯定有某种原因,引发了凶手的杀机。凶手杀人,肯定是有的放矢。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黄嘉雯与陈安琪,两个女孩的相似点都不多,仅仅都是南江医学院的女大学生,性格、容貌、衣着打扮、生活习惯,截然不同。

萧强已经下令,让刑警队的成员,身着便衣,对南江医学院的所有人员,进行严格细致的调查。他把医学院人员分成四类:第一类是医学院的学生们,他们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有一定的规律性,晚上一般要回寝室或是合租的民房睡觉,一般都有时间证明人,深夜独自隐蔽在校园里的可能性很小。第二类是医学院的教师们,大部分住在医学院的教师宿舍里,有的还没有结婚,有的妻子不在身边单独居住,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值得注意。第三类人是医学院临时聘用的校工与勤杂工,他们素质低下,流动性强,重点怀疑。第四类人是从教师手中购买房子的校外人员,小卖部人员、小餐馆人员,这些人为数不多,和医学院的教师们沾亲带故,行动自由,鱼龙混杂,也需要特别注意。

中国的警察们已经习惯了大海捞针的工作方法。只要确定了范围,他们就可以不分昼夜挨门挨户地搜索调查。虽然全是便衣,并且暂时放弃了对学生们的调查,消息仍然不胫而走,医学院里到处接头交耳,议论纷纷,连小树林挖出十七具尸骨,其中有一具是黄嘉雯的尸骨都传出来了。没多久,医学院开始弥漫起恐慌紧张的气氛,学生们一个个神情黯然、惶恐不安,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

冯婧将秦月找方媛的事汇报给萧强,怀疑何剑辉潜入了南江医学院。萧强找到何剑辉被强制关押到精神病院时的资料,冲洗出何剑辉的相片,刑警们人手一份,重点调查。可是,调查的结果却很不理想,没有取得预料中的成效,根本就没有发现何剑辉的踪影,也没有发现对案情有价值的线索,倒是搜捕了两名隐姓埋名的网上逃犯,破获若干起偷盗案,顺便查明了几个医学院教师的婚外恋,搅得医学院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第四十二集

秦月走后,方媛与冯婧两人静静地坐在寝室里,一筹莫展。短短的几天,医学院里不断地死人,陈安琪、梅干、韩军、王亮、萧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黯然逝去,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如果何剑辉真地回到医学院,而且与这些案子有关,那一定还是为了那块血玉。”方媛对冯婧说。

“什么玉?”冯婧连忙问道。如果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引起一连串的命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何剑辉说,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玉,而是有灵性的玉,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神秘作用。起码,他就承认过,那块玉,能诱惑别人进入休眠状态。”

“一块能催眠的玉?如果真有这种玉的话,拿来治疗失眠,倒也不错。”

冯婧的话提醒了方媛:“我想起来了,以前看电视,有些是制造玉枕的广告。说用玉做成的枕头,含有多种微量元素,按摩人脑穴位,产生静电磁场,刺激脑部神经,活动脉络,起到很好的保健效果,古代一些皇帝就是睡玉枕的。”

冯婧笑了:“我也知道,玉器有着很多神秘的保健作用,《本草纲目》中也有记载过。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戴玉饰,什么玉镯、玉耳环、玉坠,换着花样戴,有事没事就爱往古玩一条街里逛。听说,玉是神器,能驱灾避邪。我曾买了很多玉,还特意找什么大师开光,可惜,后来当了警察,工作不方便,就没有再戴了。”

方媛问:“那血玉呢?是不是很值钱?”

“应该是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买的,多半是些廉价玉器,戴着好玩的。你想想,我当时也只是一个穷学生,哪里买得起贵重的好玉?”说到这,冯婧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带你去古玩一条街,找个懂行的人问问?”

“好!”方媛欣然同意。这种时候,她也没心思上课。现在的大学对学生的管理都比较松懈,基本上放任自由,逃课在医学院里是司空见惯的事。

两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下楼吃过早餐,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南江市的古玩一条街。说是一条街,其实只是一条巷子,依靠着人民公园的一个角落,位置偏僻,如果不是冯婧带路,方媛还真找不到。但就这么一条小巷子,却鳞次栉比地开满了小店铺,各种金石玉器,应有尽有,在太阳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冯婧找了个以前相熟的古玩店,寒暄过后,直奔主题:“你这里有血玉吗?”

“血玉?”店主是个胖子,笑得肉都挤到一块了,“你开玩笑吧,我这种小庙,还能供得起血玉这种大菩萨?”

“血玉很值钱吗?”

“废话!古代玩玉的行家就说了,古玉器物白玉为上,有红如血者谓之血玉最佳。”

方媛插口:“血玉也是白玉的一种?”

店主呵呵一笑:“小姑娘,不懂了吧。这血玉,并非天生就是血色的。血玉不是指一种天然玉,而是指渗透了血的玉石,不管是翡翠、白玉、黄玉、黑玉,只要是真的渗透了血,就是血玉。血玉的形成,和尸体有关。古人下葬,将上好玉器塞入尸体的咽喉,置入千年,尸体腐烂,血液渗透千年,血丝直抵玉心才形成血玉。所以,血玉都晶莹透明,阴森诡异,看上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妖艳。埋葬在地下的年代越久,就越值钱。如果是千年血玉,随随便便也要卖个几百万。”

“那……一般的店里是看不到血玉了?”

“那倒不是,现在市面上也能看到一些血玉,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玉,而是用一种模仿类似条件制造的劣质血玉。将普通的玉放到猪狗牛羊等牲畜嘴里,埋入地下,几年后再挖出来,也可以得到血玉。只是,这种血玉,假得很,一点灵气也没有,根本就不值钱。对了,看你们这样子,也不是要买血玉的,问这个做什么?”

冯婧说:“我男朋友有块家传的血玉,现在做生意急需钱,待价而沽,却不知价值几何,所以让我来打听打听。”

店主急问:“那块血玉,你带来了?”

“没有,你想想,这么贵重,我能随便带在身上吗?”冯婧回答倒也干脆,直接打破店主的痴心妄想。

店主的眼神黯淡下去:“没带来,我怎么帮你估价?”

“没关系的,我下次带来给你看好了。谢谢你啊,给我们上了一堂玉器知识普及课,真不愧是玉器行家。”

店主倒有些不好意思:“我算什么行家啊,就我这点料,和钟伯比,给他提鞋都不配。”

“钟伯?钟伯是谁?”

“钟伯是我们南江市玉石界顶尖行家,玩了一辈子玉,藏了一辈子玉。人家,那才叫水平。随便拿块出来,就可以把我整个铺子买下来。”

“那敢情好,钟伯住哪?我们去找他。”

“你们去找他?哎,不是我打击你们,多少富豪巨贾,连门都登不上,就你们两个丫头片子,钟伯会见你们?”

冯婧不高兴了:“你别管这么多,见不见,是我们的事。你把地址告诉我们就行了。”

店主报了个地址,并不是豪宅别墅,居然就在古玩街附近。原来,钟伯淡泊名利,只对玉石感兴趣,经常来逛古玩街。店家有什么好货,一般都请他去鉴赏。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冯婧与方媛出去一看,一个店铺边上围了不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店主叫店员看好铺子,走出来,跑过去凑热闹,越过冯婧时叫了一声:“傻看着做什么,你不是要找钟伯吗?他来了!”

冯婧与方媛赶紧走过去,却已经挡在外围,什么也看不到。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那些卖古玩的店主,都一大把年龄了,还把钟伯当偶像一样崇拜。

冯婧挤了几次,还是挤不进去。她一个女孩子,不好用蛮力。

“警察!让开!听到没有,让开!”冯婧亮出工作证,大声叫,拉着方媛,硬是闯出一条血路。

在店铺里,一些店主们正围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虔诚地看他鉴赏一块白玉。那老人就是钟伯,气定神闲,精神奕奕,两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凛凛生风,不怒自威,显然习武多年。

钟伯看到冯婧举着工作证费力地挤进来,停下讲解,望着冯婧,怫然不悦。

冯婧干笑了几声:“对不起,钟伯,我是南江市公安局刑侦队刑警,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们现在遇到一件很棘手的案件,需要你的帮助。”

“等会吧。”钟伯转过眼,继续讲解那块白玉的玩赏鉴定。可是,因为冯婧的到来,他兴致大减,匆匆讲解了一会就结束了。对店主们的提问,也懒得回答。

“走吧,这里谈话不方便,如果两位姑娘愿意的话,去寒舍坐坐。”钟伯起身,围着的人群如潮水般让开,看得出,他们对钟伯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纷纷以得到钟伯指点为荣。

第四十三集

钟伯身高马大,健步如飞,冯婧与方媛在他身后,几乎小跑,才能跟随。

钟伯的家就在附近,深深的四合院,独门独户,宁静清爽,在日益繁华的南江市倒也少见。屋子里收拾得素净整洁,墙壁上贴了不少书法字画,古色古香。家具很少,仅有几张旧式竹椅,一张八仙桌,几个衣架。而且,根本就没有任何电器,彩电冰箱空调电脑,全都没有。看那架势,这屋子只有钟伯一个人住。

冯婧没想到,钟伯的家里,会这么简单。怪不得那个相熟的店主说,钟伯早已淡泊名利。

“坐吧,寒舍简陋,让两位笑话了。”钟伯倒是不以为意,随手拎来一杯紫砂壶,泡了两杯茶水,沁人的茶香扑鼻而来。

“好茶!”冯婧用舌尖轻舔,香味直透心肺,神清气爽。

茶呈淡绿,清澈温润,嫩绿的茶叶微微悬浮旋转着。方媛看了一眼,笑着问:“钟伯,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吧。”

钟伯呵呵一笑:“正是碧螺春。这年头,喜欢茶艺的年轻人不多了,这位小姑娘,还在读书吧,很难得啊。”

方媛脸蛋微红:“我叫方媛,并不懂什么茶艺,只是以前喜欢看杂书,看过碧螺春的介绍,随便瞎猜的。”

钟伯坐下来,呷了一口清茶,徐徐吞入,这才问:“冯警官,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帮忙的?”

冯婧赔着笑脸:“是这样的,我们查案,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涉及到一块血玉,想请教你老人家,查找下这块血玉的来历。”

“血玉?什么血玉?可有照片?”钟伯来了兴趣。

冯婧一脸歉意:“不好意思,钟伯,我们警方至今也没有找到那块血玉。”

钟伯有些失望:“哦。那有谁看过那块血玉?”

“也没有人看到过。我们推测,可能是块玉坠。”

钟伯哼了一声:“血玉坠多了,我连看都没看,如何帮你查找来历?”

冯婧也知道血块的传说仅仅是捕风捉影,根本就拿不出真凭实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方媛在一旁插嘴:“钟伯,是这样的。我们虽然没见过那块血玉,但听血玉原来的主人提到过。那块血玉,有种特殊的效果,能诱惑别人不知不觉进入休眠状态。”

“诱惑别人休眠?”钟伯两眼如鹰,光芒大盛,仿佛炽热的火焰。方媛与他眼神相触,竟然有一种被灼伤的痛感。

“你说清楚点,怎么诱惑别人休眠?”

“我……我不知道……”方媛转过脸去,不看钟伯的眼,吞吞吐吐地说,“血玉的主人,利用血玉,催眠了很多女孩子,让她们自杀。”

“后来呢?那个血玉的主人怎么样了?”

“被抓到了,关到了精神病院,可警方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血玉。过了几个月,他就从精神病院逃走,逃得无影无踪,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钟伯继续问,问得很详细。无奈,方媛只好把以前441女生寝室发生的事简单扼要的叙述了一遍。听完方媛的叙述后,钟伯缓缓闭上眼睛,老僧入定般,陷进沉思。两人不敢打扰他,只能静静地等待。

良久,钟伯睁开眼睛,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难道,是那孽障重现人世?”

冯婧低声问:“钟伯,你说什么孽障?”

钟伯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解释说:“我说的孽障,是指邪玉。玉虽然是吉祥之物,却也并非绝对。人有正邪,玉器亦然。我知道,现在科学发达,我们这些陈词滥调,登不得大雅之堂。”

“也不是啊,中国自古就有玉文化,源远流长,流传至今,肯定有其道理的。钟伯不妨说说,不打紧的。”

“那也好,信不信,都无所谓,你们就当是听故事好了。玉器文化格局的奠定,是在汉代,分为礼玉、葬玉、饰玉、陈设玉四大类,其中水平最高的,是葬玉。而血玉,则是葬玉中的绝品。

“你们所说的那个血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小时随师傅见过的那块。我师傅是个江湖客,医卜星相,无一不精,但造诣最高的,还是鉴定玉器。我是孤儿,被师傅收养,跟随在他老人家身边做了入室弟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六十年前事了,我才十二三岁。师傅年龄大了,落叶归根,回到了南江市。当时,日本刚刚投降,百废待举,南江古城刚刚经过战火洗礼,残砖断瓦,哀鸿遍野,甚是凄凉。南江市有个名门望族,当家的熊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与师傅是至交好友,寻上门来,设宴款待师傅。

“酒过三巡,耳热酒酣之际,熊老太爷与师傅附耳低语,原来,他想请师傅去鉴定一块玉。按理说,以熊老太爷的财势,请个鉴玉的行家,并不难,他却执意要请师傅,这反而让师傅起疑。师傅婉言谢绝,熊老太爷执意不肯。好说歹说,终于还是抹不过情面,师傅终于答应了他。

“我记得很清楚,两天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雨下得很大。熊老太爷带了五六名随从,领我们去鉴玉。一路上,熊老太爷都在和我师傅嘀咕,我在旁边,听不亲切,隐隐听到熊老太爷说多加小心,对方是个棘手人物。无论事成与不成,都要迅速撤离。我随师傅久了,知道他的脾气。师傅虽然表面上点头称是,唯唯诺诺,心里肯定很不以为然。他这辈子,最好面子,行走江湖,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次鉴玉,却仿佛偷鸡摸狗般鬼鬼祟祟,已经让他大为不快。熊老太爷并没有带我们回他的豪宅,而是出了南江城,穿过十几里的山路,到了一座小庙前。小庙十分破旧,东倒西歪,在大雨中似乎随时会倒塌,早就没人供奉香火。

“熊老太爷在外面高呼了几声,里面传来咳嗽声,门开了。熊老太爷领着师傅与我进去,随从们留在庙外。小庙的角落里,有一张破烂草席,蜷缩着一个人影,烛光昏暗,看不清面貌。熊老太爷走上前,与他低声商量了半天,这才拿到一个小盒,连忙递给师傅鉴定。

“师傅接过小盒,小心地打开,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师傅看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眼界很高,一般的玉器,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而当时,他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却也禁不住出声,那盒中的玉器,其珍贵可想而知。师傅叫了声‘千年血玉’,手中的小盒中散发出轻淡柔和的血色光芒,将师傅的脸映照得血红。

“师傅细细鉴定,玩赏了很久。蜷缩在地上的影子咳嗽了几声,师傅这才依依不舍地递给熊老太爷,点了点头。熊老太爷大喜过望,解下背在身上的包裹,递给黑影。黑影打开包裹,金光四射,原来全是金条,起码有几百两。黑影却没半分欢喜,反而沙哑着嗓子说那块血玉只是暂时押在熊老太爷手上的,以后一定会来赎回。熊老太爷满脸堆笑,说那是自然,急忙告辞出庙。出庙后,我们十万火急地往回赶。奇怪的是,他的随从却没有跟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随从,全是熊老太爷请来的杀手,他想杀人灭口。师傅很不赞同熊老太爷的做法,认为那个黑影,是个极度可怕的人,这么做,不但不会成功,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是熊老太爷一意孤行,师傅劝他不动,一气之下,与他分道扬镳,带我返回小庙,想要阻击杀戮。”

听到这,方媛再也忍不住了:“结果呢?那个人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