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风景第 7 章

他就这样花一样地对乔治点了点头，幸福慢慢地一扬头。

“我知道！”

瑞达·维杰里就这么大声说道——几乎吓了她妈妈一跳。

番外10好莱坞女王：绝代芳华——《珍妮弗.杰弗森传》

作者语

这应该是官方世界线的大总结了，也是我撰写的时候最不舍和一篇，就像是真的要和两个好朋友告别一样心酸，甚至都有些逃避去写的念头。然而，千里长亭终须一别，再好的故事也终究会有尾声，至少在我心里，这些人物的结局已经拟好，今天便把它分享出来给大家知道吧......

“《好莱坞女王：绝代芳华——珍妮弗.杰弗森传》。”

一辆飞行汽车无声无息地划过窗外，顺着彩色轨道悠然地驶向立体停车场，顺着最新的反重力电梯，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如同蚂蚁一样，在闪亮的晶筒中穿梭进出，被气流冲高到预定楼层，随后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而在CAA总部足以俯视这一切景观，骄傲的攀升到了禁空区的高层办公楼里，一位年轻女孩收回了投向空中街景的眼神，转过身略带惊异地说道：“这就是你建议我出演的下一部影片吗，乔佛里？一部他妈的人物传记片？”

虽然用了fucking这个词儿，但她的语调依然冷静，气质也还是那么地端凝冷艳，透着大牌明星范儿——阿曼达.斯科菲尔德今年刚刚登上《人物》杂志全球最美50人榜首，而她也的确名副其实，不论是那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纯金发丝，还是精致完美的长相，甚至是她精湛的演技，都足以让她在PR的帮助下力压诸多竞争者，成为好莱坞小花旦的第一人。有长相，有演技，也一样有野心，阿曼达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卖座系列片，而她想要的是一部能让她得到奥斯卡提名的电影。而很明显，她已被经纪人为她提供的选择惹怒了。

“你觉得她配不上你吗？”乔佛里并没有被客户的气质压倒，依然吊儿郎当地跷着二郎腿，对阿曼达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一个一百年前的女明星，已经过时了，被人们遗忘了，配不上你的艳光，是吗，阿曼达？这就是你在想的？”

在乔佛里仿佛心知肚明，又总是藏着淡淡打趣的眼神里，阿曼达总会有些不自在，这一次也是一样，她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脾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六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最佳电影奖拿了五个，当然还有那数百个提名，还有——”

她冲窗外不远处的冲霄大楼扬了扬下巴：“最好的证据就矗立在我面前——大梦泛娱乐的创始人。我当然没觉得她会配不上我，她已经太老了，过时了。珍妮弗.杰弗森是个传奇人物，这一点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乔，你真的要我去演她的传记片？我是说，你知道在过去的十年里，围绕她拍了多少影片？不管她多传奇，珍妮弗也已经是一块被嚼过太多次的牛排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电影的票房都不怎么样。说她是个禁区也好，诅咒也罢，可以肯定的是，观众就是不喜欢由别人来演绎她的故事。你确定我们还要把它端到我的盘子上，这真的能给我我们想要的一切？”

“噢，亲爱的阿曼达，”乔佛里又露出了那有些无赖的笑容，他用息事宁人、安抚人心的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在介意什么。是的，这已经不是五十年前了，自从八十年前，数字摄影技术席卷全球以来，电影界的新生代需要面对的竞争就更加激烈了。生活在2000年行业转型前后的演员是幸运的，他们的职业寿命因此延长了好几十年，甚至可以说，到现在，珍妮弗都是你上位的主要对手之一......”

阿曼达当然知道乔弗里在谈论什么——自从2000年前后,4K标准的储存技术成为行来潮流以来，到2080年的现在，整个行业在画面精度上并没有太大的改进，这倒不是因为技术上陷入了瓶颈，而是因为人类的生理自有极限，4K画面基本也就是他们能分辨出的最高精度了。而这也让整个行业的生态链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2000年，除了狂热影迷和专业研究者，很少有人去看1920年生产的影片，甚至很少有人看1980年的经典电影。这不仅仅是因为在这几十年间的文化变迁，让电影内容变得难以服用；也因为二十年间，画面质量有了长足的提高，习惯了高精度的画面以后，胶片质量就让人难以接受了。但在4K画面普及之后，电影，尤其是艺术电影的寿命变得极长。也许特效大片在十年后就会有些过时，譬如，一样是珍妮弗.杰弗森主演的电影，进入电影史教材，推动iMax进入全球高速发展阶段的《阿凡达》，现在看来特效相当粗糙；但《与梦露的一周》《人生旅》这几部珍经典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实际上是跨越了时空变迁，直指人性，从21世纪初上映至今，每隔十几年都要重新上映一次，票房可能是无法与新片相比，但也自有观众，而且观众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广泛。因为在整个横跨了21世纪的“全面科技化”浪潮中，亚非拉美等较为落后的地区都成为了好莱坞亟待发掘的宝藏，而这部分观众在此之前对电影的体验可谓是一片空白，这些票价适中，对设备要求不高的老电影几乎每次都能在新市场中引起轰动，也让珍妮弗.杰弗森这个名字贯穿了21世纪。即使在她本人去世二十年后，她年轻时代的倩影也依然活跃在世界范围内的电影论坛之中，从来不曾为人们所淡忘。

当然啦，这个现象也许能让老艺术家和他们的子女们欢欣鼓舞，但对新演员来说，虽然市场仍然在扩张，但多了这么一批对手来挣抢票房，甚至于说是拼抢人气，他们的上位之路也变得更加艰辛。在这个市场极为扩大的年代，钱是好赚的，只要能赢取一批观众的喜爱，你就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会没有工作，但要取得和前人一样的成就，成为全球性的明星，也更加艰难。甚至可以说，阿曼达在和前辈的竞争中反而处于劣势，毕竟，珍妮弗的电影已经有那么多部了，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挑剔，几乎每部电影也都很好看。当一个青少年刚开始对电影感到兴趣时，他或她有很大可能选择作品影音效果也不差，但演技更好、作品更多的演员来了解和喜欢。更重要的是，珍妮弗.杰费森已经去世很久了，她的一生也已盖棺定论，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去崇拜和喜欢，也不用担心偶像辜负了你的期待。

所以，虽然媒体基于自己的利益，很少谈论这些老演员的真实人气，总是把焦点留给阿曼达这样的年轻一辈，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些已经逝去的名字所拥有的影迷依然为数不少——珍妮弗.杰弗森、克里斯托费.汉克斯、希斯.莱杰、萨尔维.图齐......实际上依然是后来者心中的梦魇，尤其是在销售数据上，更是给新人留下巨大的压力和历史包袱，阿曼达自己的几部艺术电影在票房上就完全无法和《与梦露的一周》最近一次重映时拿到的票房比较。她点了点头，认可乔弗里的说法，更是犀利地指出：“我认为这种隐形人气就是所有珍妮弗.杰弗森传记片都惨遭失败的内在原因，J.J的形象依然还是那么地鲜明，事实上是太鲜明了，这不像是她在拍《与梦露的一周》时那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时候几乎没有人还会看梦露的电影，她长得什么样，谁会记得清楚？但现在，每个人都会拿演员和J.J比较，然后当然是失望的结果，毕竟她是那么地漂亮，首先在先决条件上所有人就都要渡过如此严苛的一关。”

“而这也是这部电影非你莫属的原因。”乔佛里圆滑地说，“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演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珍妮弗.杰弗森？”

阿曼达白了经纪人一眼，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为了弥补这一瞬间的失控，她故意把语气放得更粗：“但这并不是重咪，乔佛里——为什么你认为这部电影会有所不同，而不是成为那些失败的传记片之一？为什么你觉得它能给我带来奥斯卡提名？说服我，而不是试图用笑脸敷衍过去——就像是你每一次为我挑片时那样。”

“奇怪的是，每次你都会去演我挑的片，而它们的成绩也都还不错。”乔佛里说道，“也许你就是该承认你的眼光比不上我，然后心悦诚服地接受我的安排——”

在阿曼达没好气地瞪视下，他又轻笑了几声，这才站起身摆出了正经的脸色，打开了三维立体投影，播放出了3DPPT的片头。阿曼达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以拍摄《与梦露的一周》时的珍妮弗.杰弗森为蓝本制作的3D人像。得益于大量的高精度资料和科技发展，这个也已过世二十年的传奇巨星显得栩栩如生，站在室内冲两个观众挥着手，如果不是眼视还有些空洞，表情也较为僵硬，她看起来几乎就像是真人站在这儿表演。

“所以，阿曼达，”这个金发的漂亮姑娘笑着说道，“很高兴，他们终于能让一个足够漂亮的姑娘来饰演我了。或者我该说，比我还更加漂亮？”

“噢，住口吧，”阿曼达一听就知道这是乔佛里的语气，她狠狠地白了乔佛里一眼，“这可是违法的，白痴，你拿到维杰里家族基金会的授权了吗？被抓到的话，你会连累我的，我可不想得罪大梦泛娱乐。”

对于好莱坞来说，过去的七十年充满了机遇和挑战，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发展让票房市场扩大了数倍，但也让各国天才演员、导演频出，本土文化飞速发展。不论是好莱坞还是好莱坞的演员，都面临着空前的竞争，不但要和前人，而且要和世界范围内的优秀人才，同时更要和日新月异的科技竞争——各种关于似真演员的尝试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现在的技术已经进步到了这个地步：就拿珍妮弗.杰弗森来说，任何人只要有相应的设备，都能通过非法和合法的途径，下载到她的3D建模，再制作出她的全息投影，甚至是为她编程，让她上演出种种——嗯，在想象范围之内、之外的事情......

当然了，和技术一起进步的还有行业规范以及监察力度。为了保护肖像权，不论是在世的阿曼达还是已经去世的珍妮弗，都受到肖像权法案的保护，任何利用全息投影的举动都必须事先报备、审查，盗版行为或非法使用一旦查明，将会被处以天价罚款，甚至有牢狱之灾。当然了，这种现象实在还是屡有出现，无法完全杜绝，像是阿曼达这样的新生代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全息投影也许会被用来做一些猥琐之事的可能。

然而，在所有传奇人物中，珍妮弗.杰弗森是最不能被碰触的一个。这主要是因为大梦泛娱乐如今的CEO就是她的外孙女，那对知名双胞胎CEO中妹妹瑞达.维杰里的女儿，玛丽安娜.维杰里。而这间公司一向神通广大，在网络上更是呼风唤雨，有传说他们比FBI还更了解网络，而维杰里家族的人一向很注重维护这位家族象征人物的权益。如果被他们嗅探到乔佛里的非法使用，这对阿曼达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她可是乔佛里一手发掘的明星，身上有浓重的乔佛里烙印，而大梦可正是她好几部电影的投资商。

“放心吧，”乔佛里倒是没有继续开玩笑，也许是看出了阿曼达的紧张和在意，他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下来，“这几句对白已经通过大梦审查了，这也是坚信你一定要接下这部电影的原因。亲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曼达是个聪明的姑娘，还没等乔佛里说完呢，当“已经通过大梦审查”这句话入耳时，她就多少猜到了一些端倪，而这个暗示也让她吃惊地倒抽一口冷气，甚至站起了身：“What？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难道这部电影得到了大梦的支持？”

基于加州的法律，任何一个公众人物的传记片拍摄都不需要得到当事人和亲属的许可，而珍妮弗.杰弗森又拥有堪称传奇的一生，所以想要为她拍摄传记片的呼声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但，任何人都清楚珍妮弗自己的态度，她本人多次公开表示过对这种行为的厌恶。而考虑到她在好莱坞的威望、地位和权势，这也使得她生前没有任何类似题材的电影上演，直到她去世五年之后，才有小公司陆续拍摄以她为题材的传记片。

既然是小公司，又多数都是为了钱不要命的那种流氓公司，可想而知，成品质量会是如何了。目前的珍妮弗传记片主要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演员不够漂亮，这些片要么是立意低俗，总是在暗示珍妮弗和她的丈夫切萨雷.维杰里的关系不单纯，她始终都和萨尔维.图齐和克里斯托弗.汉克斯等蓝颜知已偷情，甚至是以艳情画面作为卖点；要么是刻意惊悚，把珍妮弗描绘成了好莱坞的恐怖女王，从她的第一次奥斯卡开始，就在背后不动声色地运作着重重黑幕，干掉竞争对手，操纵奥斯卡和网络评分软件，假结婚，甚至是杀人如麻......这些电影为珍妮弗传记片开了个很坏的头，让维杰里家族基金会把几间公司告到破产，也让好莱坞七大公司都从没有动过立项拍摄一部正经传记片的念头。毕竟，在几次诉讼后，维杰里家族已经有几分恼怒了，而这个家族牢牢地掌握着大梦泛娱乐的大权，而其余几间公司也没必要在这个领域找事，一定要触维杰里家族的逆鳞。

当然，这也被视为是珍妮弗.杰弗森影响力的体现。在一百年间，能和她一样，对好莱坞七大公司都保持如此强大力量的大人物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而已，而所有人都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也是阿曼达刚才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提议的原因。但，大梦居然对这部电影提供了官方支持？

“Yep,yep,yep。”乔费里的唇角扬了起来，就像是刚完成了一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得意，他冲阿曼达露出了一个有些欠揍的微笑，“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接下这部电影了吧，阿曼达？你就不打算好好感谢一下你的经纪人吗？他可是为你弄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珍妮弗.杰弗森传记片的女方演特别邀约。”

阿曼达当然知道，在得到大梦官方支持的前提下，这部电影对她本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想到珍妮弗.杰弗森对奥斯卡那几乎说得上是疯狂的影响力，她那出色的奥斯卡征战，还有并购了韦恩斯坦电影公司之后，大梦泛娱乐在运作冲奥影片上得天独厚的能力——当然，还有他们那强劲的全球营销系统——想想看，这可是好莱坞最强大的跨平台娱乐公司，而珍妮弗.杰弗森的雕塑就矗立在他们的园区中央。这个传奇女星不但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创始者、运营者，同时也是公司的精神领袖，甚至可以说是精神核心、信仰源泉，而现在他们终于要拍一部她的传记片了，想想这部传记片会得到的支持——

“Ohmygod，mygod，mygod，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乔乔！”她一下蹦了起来，完全失去了一贯的冷艳矜持，就像是个小女孩似的，一把抱住了乔佛里，搂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叫，在他脸颊上狠狠地亲了几口，而这也让乔佛里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一下，避开了双方敏感部位的接触，“乔乔，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经纪人！告诉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噢，我什么都会做的，真的，什么都会！”

“最好别让亚当听到这话。”也许是有些燥热，乔佛里脸上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他把阿曼达推到一臂之外，矜持地说道——但始终被她脸上的狂喜逗得满是笑意，“不过，虽然你已经知道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了，但我刚才可是花了半小时做PPT，所以还是让我们把它看完，OK？”

提到自己现在正在交往的男友——当然也是正在上升的大明星，阿曼达不由撇了撇嘴，感到有些扫兴，她毫无理由地白了乔佛里一眼，这才又露出笑脸，为自己得到的机会而兴奋着：“当然，当然，快快，快让我看完！大梦为我提供了什么条件？简直想知道得要死！”

她推着乔佛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兴奋地望着动作凝固的珍妮弗.杰弗森，期待着她下面的道白。而乔佛里看了她一眼，摇头露出了一个有些疼爱，又有些得意的笑容，对着立体投影挥了挥手。一头波浪卷金发，身穿晚礼服，显得风情万种、妩媚可人的珍妮弗.杰弗森便又带上笑容，对两人和蔼可亲地说道：“阿曼达，你一定知道，在我躺进了零下197摄氏度的液氮，等待‘返老还童’技术走向成熟之后，有太多关于我的低劣电影上映，靠消费我获取利润。NO，我不会说这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毕竟我也演出过《与梦露的一周》，这部电影说的到底有多少和梦露有关，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但如果你对我的一生稍有了解的话，你就人发现，我并不忌讳成为被人消费的对象，我在意的只是成品的质量问题。拜托，找个最漂亮的姑娘来演，多还原一些真实的我，把一部传记片拍成一部传记片该有的样子，这难道真的很难吗？”

“这是瑞达.维杰里亲自撰写的对白，”乔佛里在珍妮弗说话的空隙里转头对阿曼达说，后者的确有些迷惑不解，这个旁白确实不像是乔佛里的口气和身份，“我只写了最前面的两句话。所以，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谢我，你知道，毕竟，基本上，你算是被瑞达.维杰里钦点，而当然——”

“你是说......”阿曼达抽了一口气，满心的惊喜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这也意味着你是瑞达.维杰里心中最适合出演珍妮弗的好莱坞女演员，基本上，那也意味着金发女演员中的第一了。”乔佛里说道，伸出胳膊夹了阿曼达一下，但很快又移开了，而这也让阿曼达本来的兴奋之情忽然有所回落。她怔了一下，才继续欣喜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继续听着珍妮弗往下说。

“所以，我来到这里，阿曼达，就是为了给你一点帮助，为了制作一部好的传记电影，我们需要什么？合适的演员、导演、编剧、翔实的资料、充足的资金？这些都会由我亲爱的家人所经营的那间小公司为你提供，而我猜，”珍妮弗笑着扬起了一边眉毛，这是被程序设定好的动作，可即使如此，当她这样扬眉而笑的时候，俏脸上所浮现出的那种气质，也依然让阿曼达不由有些凛然：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人群的焦点，几乎没有任何美女能让她感到服气，但在年轻的珍妮弗跟前，即使只是个全息投影，她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些陌生的压力，“这是个你无法拒绝的邀请。”

她没有说话，这个漂亮得艳压整个世纪，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人生都完美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女星就这样笑着看着阿曼达，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反驳，又仿佛在吊着她的胃口。而直到程序设定的停顿结束之后，她这才挥了挥手，让满天星辰簇拥着一个个目录涌到了身侧：“所以，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想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好研究我，好好地演出我，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够给予，名声、荣誉、票房、权势，这都埋藏在我的身体里。”

珍妮弗展开双臂，对两位观众露出了倾国倾城的笑容，她那始终略带了无机质电子韵味的娇甜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而你会得到我的帮助。我在七十岁时，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公司曾想为我拍摄一部访谈传记片，虽然最终被我叫停，但视频资料保留了下来。你是第一个看到这些片段的人。阿曼达，好好研究我，别让我失望。”

她的声音淡去了，就像是她的身影一样，随之出现的是一长串视频的缩略图列表，阿曼达和乔佛里对视一眼，乔佛里耸了耸肩，从另一个虚拟档案里抓出了一封电子文件。

“演出合同初稿已经被发过来了，条件很优厚，而我也没有讲价。”他说，“你知道，这不是卖方市场。”

“干得好。”阿曼达同时说，“这个角色绝不能被抢走，宁可不收钱也要出演。对方的试镜在什么时候？”

“你有半个月的时间来作准备，”乔佛里说道，“然后是第一次试镜，这次试镜你是唯一人选，如果你能让瑞达.维杰里和伊迪丝.维杰里满意的话，她们不会再寻找试镜人选。当然，如果你没有——”

“这个可能性为零。”阿曼达打断了经纪人，信心满满地说道，她飞快地浏览了一下电子文件，在试镜邀请上按下了自己的电子指纹，“OK，推掉一切约会，让亚当去死吧。乔佛里，这半个月内，你是我的了——在你家还是我家？”

“在你家吧。”乔佛里没有太过诧异，更没被阿曼达这个粗听有些暧昧的邀约给迷惑——这是他们的惯例，他总会帮助阿曼达准备每一个试镜，“我们最好抓紧时间，这儿可有很多、很多的视频等着我们去看。”

“是的。”阿曼达一下跳了起来，她的双眼闪闪发光，“而我已经非常迫不及待了。”

“如果有任何人还记和晒世纪初的音乐剧市场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有任何人活过一百岁，而又幸运地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出众的记忆力，同时还关注着本世纪初的纽约百老汇的话，他们一定能滔滔不绝地谈上数十分钟的《芝加哥》。是的，这正是大部分人心中，珍妮弗.杰弗森的故事开始的地方，百老汇、《芝加哥》，天赋惊人的女孩一举成名，用一尊托尼奖证明自己的实力，从此进入电影世界，踏上了通往奥斯卡的快速列车......这就是珍妮弗.杰弗森给所有人的印象，一个忽然间蹦出来的天才女孩，她的过去仿佛一点也不重要，在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足够完美。”

“而对我们来说，故事真正的开始要追溯到1981年，在阿拉巴马州的一间小农场里，一个女婴呱呱坠地。让人吃惊的是，她的出生平淡无奇，甚至根本无人关心，唯一值得一提的故事，根据当地护士的回忆，也就是这么一点——她的母亲自己开车前来医院，整个生产过程都无人陪伴，而这个漂亮的单身妈妈‘表情漠然，看起来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珍妮弗.杰弗森出生的家庭：父亲是重刑犯，当她出生时，他已经因为盗窃汽车被判入狱服刑，而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也不是他最后一次入狱；她母亲靠跳脱衣舞维持生计，并且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厌倦这种生活，在她六岁时最终离家出走。珍妮弗和祖母一起生活了七年，十三岁时祖母去世，银行收回了那间经过多次贷款的小房子，而她也从此进入寄养机构......”

“Wow，”阿曼达小小地感叹了一声——这些信息确实是她之前没有了解到的，也许在维基网上有过一些含糊的叙事，但画面上那破败的农场建筑物以及小镇上那荒芜的老建筑群，这些画面绝对是第一次呈现，这前所有的纪录片都没有拍摄到珍妮弗.杰弗森的这一段过去，“难怪她在21世纪初期被所有人认为是美国梦的代表性人物，是不是？她的经历和同时期的那些名人，那些NBA球星......”

“还有坎耶.维斯特、痞子阿姆？”乔佛里说道，“和他们相比，她也毫不逊色。你知道，从起点之低，后来的成就之高来说。”

“你还真是个21世纪初专家啊。”阿曼达有些讽刺地说道，但她也皱起了眉头——从演员的敏锐本性来说，她好像嗅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味道，“不过，这真的蛮奇怪的，我是说，当然，我知道她出身贫穷之家，但我不知道她的家庭是如此的——破碎？不管怎么说，这样家庭出来的小孩身上总会带着很重的痕迹。就像是你说的，痞子阿姆、坎耶.维斯特，包括所有那些说唱歌手，还有今时今日的饶舌天王也都是一样，你能从他们身上看到他们的过去，是不是？伤痕累累的童年、匮乏的物质......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他们的行为举止中留下痕迹，但，珍妮弗就......”

“是的，就完全没有，她的人生轨迹好像和她的过去毫无关系，除非你要算上她代孕了两个女儿的话。”乔费里说道，而阿曼达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老说给自己找麻烦的话。”她呵斥道，“你知道政治正确的态度应该是什么，尤其这件事引发了那么广泛的讨论。你不能因为女性想要事业和家庭并重就认为这是个弱点、遗憾，或者是她道德上的瑕疵和污点，这不是一个负面事件，除非你想要得罪那些女权委员会。”

“而作为你的经纪人，这会让你失去她们的欢心，进而丧失一系列隐形的优势是吗？”乔佛里为阿曼达说完，随后点了点头，“是的，当然，我明白。但我得坚持这个说法，你知道，在我们之间——代孕女儿当然可能是因为她不愿就此放弃事业，但也可能反映了原生家庭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本能地排斥着和任何人发生感情上的联系。虽然这份本能大部分时候都能被克服，但在某些时候它还是会露出端倪。”

虽然阿曼达自己就是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并且尤其支持女性选择代孕的权利，更不用说女性外出工作，让田性负责家庭的权利，但她也没被乔佛里触怒，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常见的角色分析过程，只有了解角色内心的弱点，才能更好地还原出有说服力的人物。而乔佛里抓的这个点就不错，虽然它可能不会对某个特定的情节有作用，但还原了这个细节，会让阿曼达在表演中更靠近珍妮弗的气质，从而更能说服珍尼弗的两个女儿。虽然她们也许绝不会对别人承认，但一定能在相处中本能的感觉到母亲这方面的气质，如果他们的分析没错的话。

“她应该是个很怪的小孩，你知道，”阿曼达说，“从小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什么的，否则很难解释她最终成为如此——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此标准的上流阶段？甚至可以说是其中的标杆？”

“确实，她看起来总是生而高贵，仿佛时刻准备统领一个国家，也不会露出难色。”乔佛里说道，他又按下了播放键，“不过他们也许也难找到当时的人证来回忆这些了，毕竟，那时候珍妮弗已经七十岁了。”

这些视频资料很明显只是一栏节目的素材，拥有各式各样的素材特征，比如说“成熟度”各有差异，而且转场非常突兀，甚至很多片段都显得支离破碎。不过，两人也都还看得很专心，并且都保持了沉默。因为没过多久，阿曼达和乔佛里的猜测都被证伪了，摄制组居然真的找到了珍妮弗的高中同学，而他提供的信息和阿曼达的猜测南辕北辙，珍妮弗在整个少女时代都并不是很怪，而是表现得相当......平常。除了比较有上进心以外，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天赋——甚至是表演天赋，而这也让素来以自己精准的眼光为豪的阿曼达和乔佛里都有些难堪。

在《CSI》的首次露面，在《芝加哥》的传奇崛起，之后则是《加勒比海盗》《恶魔穿着Prada》等等，宣传期的资料、访谈，包括当时的新闻报道都被整理了出来，也充分显示了大梦泛娱乐和珍妮弗之间深厚的关联。要知道，在近八十年后的现在，想要查阅这些资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里有不少视频阿曼达和乔佛里都是第一次看到。比如说珍妮弗和第一任未婚夫谈论在拍摄《加勒比海盗1》时，乔什.布兰奇救了她一命的事。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吧，或者至少已经对对方有意了？”看到长相还有些青涩的乔什.布兰奇谈着乘船遇险的经历，阿曼达也是深觉有趣。乔什.布兰奇一直是21世纪前三十年的郁帅哥代表人物，他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种演员。在三十五岁以前，虽然主演了《星战前传》《加勒比海盗》《代号Shero》这样的热门电影，但总的来说，演技还有些生涩，代表作也是有限，长期在百老汇等地磨练自己的演技，在作品年表上就显得有些沉寂。直到三十五岁以后，这才重新强势崛起，一发不可收地拿到了欧洲三大影展的影帝殊荣，奥斯卡提名也是拿到手软，五十岁成功封帝。整个路线和20世纪末的丹尼尔.戴.刘易斯一样，都是前期刷人气、后期刷奖项的典型路线，甚至那略带忧郁的气质也和丹尼尔十分相似。包括阿曼达，她少女时的梦中情人都是三十五岁主演《独行客》那忧郁又深情的乔什，所以看到他眼下这青涩阳光的造型让她大觉有趣。“你看，珍妮弗看向他的表情，还有他脸上的笑容。说起来，珍妮弗的气质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好像从第一天上镜起就这么从容又美丽。”

“这肯定是相当理想化的感情。想想看，两个上升期的大明星，又都是有口皆碑地亲切和传业，在这部传奇作品中有这么一段互相救命、在海水里彼此共存的经历。”乔佛里提点地说道，“这种感情应该是纯洁和浓烈的，对于珍妮弗来说，就像是她进入天堂后的一个小高峰。明白我的意思吗？从贫民窟出来以后，所有东西都改变了面貌，感情也是一样，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美好到几乎有些失真。”

“但这种美好的感情注定是不会维持太久的，所以他们的分手也是一种必然，这会是珍妮弗成长的契机，也许会很痛苦，但这是她真正睁眼看世界，真正明白自己是谁，在这世界上处于什么位置的契机。”阿曼达深思着说，不知为什么，她看了乔佛里一眼，随后才扭过头继续专业的分析，“这是她在精神世界上的破处之旅，如果可以采用粗俗的说法的话。我在《珍妮弗.杰弗森与她的男人们》里看到过这种思路，当然，那是一部无聊的艳情电影，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拍摄珍妮弗和所有人眉来眼去的画面，但导演处理这段感情的思路我有几分赞同。和乔什在一起的时候，珍妮弗摆脱的不但是身体里的处女膜，精神上她也第一次成为了成熟的女人。”

“Right，乔什是在切萨雷.维杰里之后，传奇一代里第一个和她发生交集的人物，而且他们的交情持续了一辈子。”乔佛里说道，“这一点相当重要，所以这一次分手并不是难堪的，也许柔情脉脉......”

在珍妮弗和乔什又一次说完了救命之恩的故事，而后相视而笑的画面凝固下来之后，他挥了挥手，叫出菜单，按照关联程度打开了另一个视频：“这是这些资料中最珍贵的金矿了，当时他们还采访了不少和珍妮弗有关的名人，当然也包括了传奇一代以大梦为核心的千亿会。”

黄金一代、传奇一代，在现在都是专指生活在21世纪初的那些知名演员。由于那是一个行业大洗牌、技术疯狂发展的阶段，而其余各国的文化事业还没跟上发展，他们所拥有的全球影响力到现在已经很难重现。而在传奇一代的名演员里，最知名的社团也并不是烂仔帮、澳大利亚帮，又或者从名字上来看很像是个社团的两千万俱乐部（根据乔佛里的说法，这实际上并不是俱乐部，只是一种统称），而是以珍妮弗.杰弗森和大梦泛娱乐为核心的千亿会。这也是珍妮弗直到2080年都极有存在感的原因之一，千亿会的核心成员所拥有的影响力、统治力和身家加在一起，甚至要比一个小国家更强，其中的名字个个如雷贯耳。梅丽尔.斯特里普、克里斯托弗.汉克斯、乔什.布兰奇、萨尔维.图齐、希斯.莱杰、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詹姆斯.卡梅隆、乔斯.韦登......还有在运营方面强到可怕的罗伯特.艾格、布拉德.格雷，传奇级别的CEO之神切萨雷.维杰里，隐身幕后的吉姆.戴维森，还有为珍妮弗打理私人关系网络，号称是“好莱坞最有办法的女人”的玛丽.艾菲，无不是跺跺脚就能引起好莱坞局部地震的大人物；即使是边缘成员，也都是当年的一时之选，什么珍妮弗.贝尔、娜塔莉.波特曼、安东尼.瑞安、西蒙.罗埃默尔、珍妮弗.劳伦斯......又有哪个不是牛人？这个几乎清一色由男性组成的团队，却明确由珍妮弗领导，这让一向严重阴盛阳衰的好莱坞怎能不铭记她的丰功伟业？

有缘观赏千亿会成员的独家影像，即使阿曼达自己也是个大明星了，她也依然是兴奋不已，看到投影开始放送，便打了乔佛里一下，让他闭嘴，自己由专注地欣赏起了屏幕上的种种细节，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分析起了乔什.布兰奇脸上的表情。

明显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段氛围轻松的录影，乔什和视频拍摄者也许还很熟悉，他走进镜头里时还在和对方说笑，直到坐下来时也依然笑意未歇，这些都是在正式版中会被剪掉的细节，正因为是原始版本，才能看到这么真实的一面。

“珍妮弗.杰弗森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知道你们在搞这个吗？一个诚意劝诫，你最好问问她的意思，我想她是不愿意这么浮夸地庆祝自己的七十岁生日的，呵呵呵......”

虽然已经七十五岁了，但乔什.布兰奇看来依然精神奕奕，他穿着合体的西装，头发整洁地梳在脑后，呈现出浓淡一致的银灰色，即使老了也显得风度翩翩、身量板正，没有松驰的肚皮或者是被老年发胖等问题困扰。看得出来，他的晚年生活应该是相当愉快，在他脸上并没有愁苦的痕迹，表情舒展，姿态轻松，这和他为众人所知的晚年生活是很符合的。乔什是比较晚婚的类型，四十八岁才结婚，但他也是好莱坞知名的好丈夫，这一段婚姻一直持续到妻子死去。他和妻子生了两个小孩，其中长子安东尼.布兰奇是知名制片人，现在还活跃在好莱坞一线，他一直都住在父亲买下的大宅里没有搬离，也一手照顾着乔什的晚年生活，时不时还为他安排一个角色，让他在最新的大制作中客串地露露脸。

“......不是那种歌功颂德式的采访？”视频跳了一小段，当画面重新恢复时，有个人影在镜头前一闪，像是拍摄者退了出去，而乔什则摸着下巴，笑呵呵地说道，“尽量还原一个真实的珍妮弗，不管多有争议？你确定？好吧，好吧，我有点明白了，如果这就是你们决定送给她的礼物......”

阿曼达能感觉到，乔佛里和她一样，都抽紧了呼吸，在这方面他们的心态和围观八卦的小市民其实也没有太多分别——听乔什的语气，难道他有什么大料要爆吗？

“如果你要我描述我对珍妮弗的印象的话，”乔什很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那微带皱纹的深邃双眼眯了起来，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会告诉你，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美好的人。这也就是那些歌功颂德的套话，这些年来我在太多的采访中进过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之间互相帮助，互相支持的故事，她是怎么在分手之后，你知道，甚至是在分手之后都还把我从酗酒的边缘给拉回来，当时我因为事业上的关系而酒精上瘾——这个故事我说了好多遍了，我想你们都能背下来，她怎么把我从烂醉派对里拉出来，用两桶冰水让我清醒......”

实际上对于乔佛里和阿曼达来说，这个故事还是比较陌生的，毕竟对这些历史人物的生平，大多数人都只能了解个大概。不过听着乔什的诉说，他们也大概了解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和珍妮弗一贯的形象相符——领导者、拯救者，完美得几乎不可思议，等等等等。这对于揣摩角色内心其实没有太大的用处，不过，乔什接下来的话立刻就让人精神一振。

“所以今天我不说这些，当然不代表这些东西是虚假的。只是的确，很多人都不了解珍妮弗的某一些侧面，而这些话我也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这就像是我们私藏起来的一份宝藏和礼物，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乔什笑了起来，“这些宝贵的东西不必和大众分享，对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顿了顿，又说道：“对我来说，珍妮弗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一定要下个定义的话......坚强，这是我给她的关键词。我说的这种坚强，并不是她在面对挫折时的坚强，因为，众所周知，虽然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她基本上是拥有了所有人能想象得到的最完美的一生。美满的家庭、出价的事业，当然还有世界性的名声和成就，在这么多领域中的建树——像她这样的人能遇到什么挫折？我想你们一定会这样想——也许这么说也并不为过，但我说的并不是这种面对挫折、面对某个事件时的抗压能力，我要谈论的是她对自我的坚定。你要知道，生活在好莱坞和身处别的领域不同，做一个成功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大得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在这里人们要处理的不是某次突发的负面事件，而是一种长期的侵蚀。”

乔什顿了顿，有些深思地继续说道：“来自金钱、权力、名声、人们的窥私欲的拷问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复杂的职业，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毫无疑问，你在你的专业领域是成功的，而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诺贝尔奖获得者笑对名利’的新闻，因为他们的专业领域的确和这个无关。但我们不行，因为好莱坞本身就代表着名利，这是两样最能迷惑人的东西，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和它起舞。我在说的是明星，而不是演员，但你会发现，这二者其实根本就分不开......”

聆听着这个成就让人高山仰止的前辈所吐露出的金玉良言，阿曼达也不禁是若有所思。对乔什所描述的意象，她本人是心领神会，非常明白乔什和珍妮弗抽面临的那种冲刷，有太多的人在这样的冲刷下迷失了本性，甚至毁掉了自己的一生。这也许不能说是他们太过孱弱，只能说这样的考验本来就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能力，溃败是常态，坚持才是异数。这就像是个残酷的怪胎秀，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必然的结果，但依然有太多人前赴后继地跳入这个造星机器的投料口中，在输送带上被磨去无形的血肉。而如此反人性的机制堂而皇之地运行到了今天，却没有任何人能意识到这其中的残酷，这才是最让人恐慌的地方。

“我可以毫不羞耻地承认，在这样的侵蚀下，我严重地动摇过，我的人格、我之所以是我的那部分曾发生过极大的危机。”乔什说道，“而我认识太多人都有过这样自我怀疑的时候，但珍妮弗从来没有过，这是我异常尊重她的地方。她有过一些小问题，那主要是因为日程太忙，生理的重担反映在了心理上，但大问题？从来没有过。好莱坞的名利浪潮冲刷在她身上，丝毫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而我为此格外地敬重和仰慕她，她就像是一个支柱，明白我的意思吗？当我们还在恋爱中——或者，既然这是个诚实的采访，丝毫不回避有争议的部分，那么我就直说了，当我们......”

画面突然一黑，明显是被剪切了，片刻后，乔什的影像重新出现，他继续说道：“当我看着周围，我会想道，‘God，我为了我的事业都做了什么，我现在处在一个多么变态的环境里，这一切是多么地可笑，我是多么地可笑’——明白吗，当时我会对周围所有的一切产生怀疑，但珍妮弗就不会。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会看向珍妮弗，她身上仿佛就写着她对这世界的应答。是的，这是个可笑的世界，这是个变态的环境，她在为自己的事业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但这并改变不了她的灵魂，这不能决定什么、更改什么，是她在利用这个世界，而不是世界改变了她。这只是一局游戏，她在遵循规则，如此而已，就这么简单，游戏结束以后，她也依然是她——她就是这么地坚强。”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而这就是我认为她最值得学习和铭记的地方——她的强大和自信。也许我们当不了真正的恋人，但我们之间存在的联系依然是那么地宝贵和真实，就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和兄妹。在某种程度上她又像是我的导师，如果没有她，也许我早就死在某间小旅馆的浴缸里了，也许我就不会短暂离开好莱坞，接下百老汇的演出邀请——我的人生会因此有极大的不同，而这就是我们对彼此的意义。我们互相改变了对方的人生，虽然程度也许轻重不同，但这依然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两个陌生人因为一次功利的安排成为了一生的朋友......也许这就是J.J对我说过的‘因缘’，那是东方人对命运的另一种称呼......”

采访到此结束，而不论是阿曼达还是乔佛里都没有立刻做出评论——他们多少都还沉侵在刚才那庞大的信息流中。足足沉默了数秒钟，阿曼达才试探性地和乔佛里交换了一个眼色，抬了抬眼乱，呼出了一口气。

“So，”她说道，“看起来大梦泛娱乐的态度还是满明显的，这部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依然是那种歌功颂德式的传记片喽？”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大梦泛娱乐并不希望你去靠近她的真实，他们可以把这段视频完全删掉，”乔佛里分析道，“我想他们只是在避免人际风险，你知道，布兰奇家族在影视圈依然活跃。而在当事人作古的情况下，如果公然释出乔什自曝自短的录像给全剧组，很难预料布兰奇家族的反应。但实际上，视频已经给我们预留了足够的线索，让我们可以做出猜测。”

是的，对于这两个行内人来说，即使剪掉了最重要的部分，乔什的只言片语也已经足够他们做出联想了：‘真正的恋爱关系’？‘我为了事业都做了什么’？即使还不能坐实，但......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才所有的性格分析必须全部推翻。”阿曼达摸了摸鼻子，心情提振了一些，即使纯粹歌功颂德式的电影也未必不是好电影、不会获得成功，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演员来讲，总是希望能演绎更复杂、更有深度的角色，“在乖乖看完全部视频之前，我们最好别再乱发评论了。”

“看起来的确如此。”乔佛里同意地说，他又点开了目录，“还是回到八十年前？不过，既然已经得到了提示，也许这些视频意义都不大了，珍妮弗在镜头前可能一直都处于表演状态，很少真情流露。不论如何，城府深沉，这应该是她的特点之一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打开了视频，而阿曼达也没有因此就漫不经心，依然注意地观看着珍妮弗在视频里的表现，并已经开始有意地模仿着她的一些表情细节。在刚才一段时间的观看后，有几个动作她也已经学得似模似样了。

“确实，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爆红的过程对她的整个心态影响并不是很大，她的神态和语气都没有太大的改变。我想即使有改变，也不是因为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而是团队觉得这个形象不再适合她了，她需要一张新的面具。”

“从一出现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性格了，是不是？这和她的身份、她的经历是一个很大的矛盾点，这也许是她魅力的一个来源，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种矛盾感、特质......”

各式各样的访谈和新闻资料中，珍妮弗在那个时段的生活也被渐渐地纺织出了一些细节，虽然她和乔什的感情似乎已经存疑，但毕竟不可能所有的信息和情感都是伪造。只是阿曼达也不得不承认，珍妮弗是个很难“冷读”的人，或者说，她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到了让人难辨真假的地步。在老年乔什主动提起以前，她一点也没看出珍妮弗和乔什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真诚，她的爱意是那么地自然，这也让她时时都有些恍惚，不能肯定自己捕捉到的细节到底是她的真实，还是她过分入戏的表现。

“如果说，她和乔什从来没有真的在一起过，那你说——”当时间线走了了《恶魔穿着Prada》，来到《第五个莎莉》的片段节选与主演访谈时，阿曼达忽然暂停了视频，微微眯起眼对乔佛里说道，“会不会和新闻里公布的时间线并不一样，实际上珍妮弗在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就已经和克里斯托费在一起了？”

提到这位21世纪初期最伟大的男演员（之一），以及他和珍妮弗的感情，乔佛里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好像被击中了什么痛处一样，龇牙嘞嘴地说道：“这可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姑娘，你的想法相当危险啊。”

阿曼达知道他在谈论什么——克里斯托费和维杰里家族的关系，一直都是媒体们猜度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从克里斯一直和珍妮弗保持着情人关系，到实际上克里斯和珍妮弗的恋曲只是一种掩饰，他真正的爱人是切萨雷.维杰里，甚至包括珍妮弗和切萨雷的关系，也都是各取所需的契约婚姻——在去年上映的一部传记电影《好莱坞暴君》里，导演就是这么描述这段关系的。珍妮弗变成了一个为了上位，什么都愿意拿出来交换的野心家，而婚姻正是她用来和切萨雷交换支持的筹码，她用这个筹码赢得了切萨雷在董事会中的全力支持与事业上的紧密配合，也让两人在多年运营大梦泛娱乐的过程中始终保持了立场上的一致，把一个又一个敌人赶出了董事会，始终保持着她对大梦泛娱乐的统治力。

至于克里斯一直痴恋珍妮弗，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仰慕者和骑士，这是《浮华游戏》中秉持的看法；《珍妮弗.杰弗森与她的男人们》的看法要大胆得多，事实上，这部电影之所以激起了维杰里家族的怒火，主要是因为在片中，身为珍妮弗丈夫的切萨雷被编排出了勃起功能障碍，正是他难以满足珍妮弗，才有婚后不断的风流韵事出现，而克里斯正是珍妮弗公然出轨的对象之一。

会有这么多的猜测，当然是因为这三人的关系并不符合人们的常识，或者说珍妮弗和所有前男友的关系都不符合常识。在分手后，她和他们都成为了真正密切的朋友，乔什主演了一系列大梦出品的经典电影，克里斯则更进一步，不但出演，而且和大梦联合制作，后期干脆入股大梦泛娱乐，成为了持股数名列前茅的个人股东。而且，如果说克里斯和珍妮弗关系密切，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关键的是他和切萨雷.维杰里的交情自始至终都相当不错。在两人分手，珍妮弗和切萨雷结婚后，还有大量克里斯和切萨雷两人的合照传出，共进餐点，一起度假（当然还有珍妮弗和克里斯当时的女伴）、一同出席会议等等等等。所有人都公认，在玛丽.艾菲和吉姆.戴维森之外，克里斯是这对夫妇在事业上最密切的合作者。这也难免让人们对他们的关系做出种种猜测，甚至是化为诸多影射的文章、电影了。事实上，《珍妮弗.杰弗森和她的男人们》就是因为这个大胆的诠释引来了大梦泛娱乐的怒火，相关的官司倒是还在打，还没下个定论，不过这部电影的制片公司则已经被这个官司拖破产了。不必说，这完全是惹怒了大梦泛娱乐的结果，也所以，阿曼达的一点猜测都会引来乔佛里这样的过激反应。

“但这样更合理，不是吗？我不知道，我感觉我能从他们的互动里看出点端倪来。”阿曼达嘀咕着说道，她其实也不是很肯定，乔佛里则根本是一脸茫然，完全没看出来，“好吧，这两个人都是21世纪最伟大的演员，我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看看克里斯的访谈怎么说吧。”

“希望他能和乔什一样坦诚。”乔佛里嘀咕了一句，切断了正在播放的访谈视频，从关联视频中找到了克里斯的“70岁生日献礼访谈。”

和乔什的访谈开始的氛围一样，克里斯的访谈开始得也很轻松，阿曼达甚至在看到克里斯有些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时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和乔什不同，克里斯这一辈子也算是人生赢家的典范了，少年成名，在他的那一代中最早拿到奥斯卡，投资有方，身家亿万，结婚两次，两次也都是和名噪一时、内外兼修的名嫒结婚，生了五个小孩，在珍妮弗七十岁时他已经是儿孙满堂。虽然和乔什一样，都属于不失风度的帅爷爷类型，但两人在后期的戏路则有很大不同。乔什较为醉心正剧，后期多饰演文雅角色；而克里斯在功成名就，从男主角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则对喜剧发生了强烈兴趣，在暮年反而开拓出新兴趣，创造了一系列的卖座喜剧——这时阿曼达已经出生了，所以她对克里斯的脸颇感亲切，这是乔什所比不了的。

“我对珍妮弗的真实印象？”克里斯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眉毛，表情在风趣幽默中犹带着几分风流倜傥——这时候他才七十五岁，用2050年的标准来说，只能算是勉强擦边进入老年，还在很多女性的攻略范围内。而阿曼达不得不承认，即使克里斯的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这个笑容也依然让她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在心底有了些雀跃的感觉——“你们这是在离间我和大股东之间的关系吗？还是其实是个陷阱？”

和乔什一样，克里斯也对在镜头之前说实话抱有本能的疑虑，在经过一连串类似的解释和保证之后，他这才建筑起了信任感，摸索着下巴，陷入了回忆之中。

“看起来我应该说些和众所周知的珍妮弗不同的信息，”他喃喃地说道，“So，省略那些夸奖——尽管它们才是珍妮弗性格的主体，给你们一些爆点，是吗？一些会让媒体们颤抖的东西......”

忽然再度露出了顽童般的笑容，克里斯耸了耸肩，轻快地说道：“好吧——冷酷无情，如果你们非得要我说的话。这估计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一面，在所有人心里，她几乎都是个天使，而我也不是否认这一点。不过，如果你要是和珍妮谈过恋爱的话，你就会明白我的感觉，她在恋爱中并不能给人以安全感，一点点也不能，你甚至可以说她非常自私和自我。”

从他的表情来看，阿曼达肯定克里斯并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他也是个很伟大的演员，但在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伤口已经被时间愈合了，但记忆还在，正是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所透出的情绪，那带着缅怀的轻微痛苦，让她感受到了跨越时间的厚重——在那么多年以前的伤痕，即使痛苦，也还是令人怀念的，毕竟，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

“自私和自我？”镜头后的人问，似乎有些吃惊，而克里斯迎着镜头，有些狡黠地笑了笑。

“是的，自私和自我，”他重复着说，“这就是我在那段感情里感受到的东西。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的表现就有多好，只是我们现在谈论的是珍妮弗，而你不得不承认，其实这还满符合她的性格的，是不是？她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只是她的自我是那么地庞大，她要做的事是那么地重要——我没有讽刺的意思，那些事真的都很重要——而你别无选择，只能配合她的脚步。你会始终都感到一种危机，就像是如果你不够优秀的话，迟早都会被她抛下，就像是你始终都没有好到让她对你认真。当然，这也许不是她的错，她就像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跑者，永远向前不断地冲刺，永远都心无旁骛，永远都是那么地强大。而这种绝对的力量有时候的确让你感觉到一丝寒意，因为和她比起来，你会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你会觉得她不爱你，只是因为你还不够资格，而你永远都不够好......”

“即使是在你拿到了奥斯卡影帝之后？”采访者问。

“Well，”克里斯摊了摊手，“别忘了，在那一届，她创纪录地拿到了两个奥斯卡表演奖项。所以，是的，即使你已经拿到了奥斯卡影帝，你也依然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这种压迫感有时候强烈得几乎都能让人窒息，你知道什么？”

他又露出了深思之色，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只有切萨雷那样的男人能和她长长久久，毕竟，他们在这点上给人的压迫感也是相当一致的，永远都——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追求卓越。永远都在追求卓越，永远追求。”

“okay......”采访者的语气显然有些迟疑，克里斯给出的答案似乎和她想听到的有很大区别，“所以，这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吗？但你们一直都是相当好的朋友......”

“我并不是说这是缺点，”克里斯说道，“事实上，这是一种颇具美感的强大。想想看，这么一个女孩，如此美丽，如此有天赋，又是如此地自律、如此地专注。这种庞大的意志力，当你靠得太近时，会让你感到恐慌和害怕，但当你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时，你就会发现它的惊人之处，它的迷人之处，这就像是——”

他的神态发生了变化，纯粹的赞叹、崇慕和深刻浓郁的感情从他脸上每一个角落自然地流淌出来，这是极富感染力的表情，把人一下就带进了他的世界，体会着他的感受：“就像是你在观赏奥林匹克运动会，欣赏着人类的极限被不断地推进，或者见证着伟大的思想诞生的时刻。和珍妮成为朋友，能打消你所有懈怠的念头，明白吗？当你为自己的微末成就沾沾自喜，你自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世界最成功的那1%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目标的时候，哪怕仅仅是看J.J一眼，看看她已经创造出了多少历史、多少奇迹，却依然如此自律而刻苦地工作，永不满足地望着前方——永远不会被过去的荣耀耽搁脚步，那种专注与那种天才......你就会不自觉地感到，这世界依然是有希望的，依然是有目标的，依然有太多太多的前方等着你去挑战。当你想要追上她的时候，她的强大会让你不寒而栗，倍感压力。但，当你想要跟着她往前跑的时候，她的强大会成为你的动力，你信心的源泉，而你会感觉到，能够成为她的朋友是多么地幸运。想想看，如果我没有认识她，没有和她在一起，我的人生将会多么地不一样......”

“你知道吗，乔什叔叔也说过这句话。”在镜头背后和他对话的女声说道，“她改变了他的人生。”

“事实就是如此，”克里斯说，他的眼神温柔了下来，“她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和她的关系，我想我将会用很多年才能艰辛地明白我的幼稚。我会怎么样？继续花花公子式的生活？纸醉金迷？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能被我肯定的是......”

和乔什一样，他露出了感慨而怀念的笑容，这是一种幸福的微笑，只出现在走过一生的老年人脸上——只有当你走过一生，而对于度过的年华相当满意时，才会出现这样的笑容：“我不会像我有过的一生一样，品尝到人生的滋味，这么多方方面面的丰富经历......噢，孩子，让我告诉你，我曾有多么后悔我曾邀请她和我约会，就有多么庆幸我曾经几乎是不知廉耻地勾引过她。当时她——”

画面又一次出现了切换，这一次是直接被截到了结尾，丢失了“当时她”之后的一长段话，克里斯托弗又露出了那顽皮的笑容，他总结式地说道：“总而言之，用我们那个时代媒体最喜欢的一句话，“那女孩就是个怪物”。她和所有人以为的那个珍妮弗其实南辕北辙，那个仿佛轻而易举地就能创造奇迹的天才女孩，那个温柔、善良、亲和的姑娘，完全只是所有人的想象。别信媒体，亲爱的，媒体的报道根本就和事实不一样，她是个可怕、可怕的怪物——”

他的声音拉长了，克里斯托弗脸上忽然出现了那么一种让人心醉又心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又陷进了回忆里，双眼怔然地看着前方，像是穿越了时间，看到了五十年以前，和他相恋时的珍妮弗。他轻声地、缅怀地、热爱地说——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幻梦里：“......但也始终不无可爱之处......”

访谈就此结束，画面也定格在了此处，不论是阿曼达还是乔佛里都没有马上说话。与乔什的访谈一样，克里斯的访谈信息量很大。而通过这两个访谈，阿曼达感到一个新的、更加真实的珍妮弗出现在了眼前，强大、自信、刻苦、天赋超人......在她心里，珍妮弗的形象变得更加专业、精英甚至是冷酷，就像是游走在好莱坞诸多办公室之间的高层，狡黠而深沉，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计算清楚风险与利润。而这和她在访谈中流露出的气质根本南辕北辙，在访谈中，她始终都是欣快的、幽默的、俏皮的，有种轻盈地翩翩起舞的感觉，奇迹就像是在她那一个接一个的优美转圈中被随意地创造出来。

“如果我们想要演绎一个真实的，能让瑞达和伊迪丝满意的珍妮弗的话，”阿曼达皱起眉头，有些干涩地说——在看完克里斯的访谈后，不知怎么，她仿佛也感受到了来自珍妮弗的压力，尽管她已经过世了二十年之久，“那么我想，我们大可以直接放弃她的个人访谈了，至少是职业生涯前期的那些。70岁生日访谈系列对我们的帮助也许会更大。”

“Hmm，”乔佛里没有反对她的决定，“反正我们也很清楚她的人生轨迹了。从她的访谈来看，除了对行为习惯的模仿以外，的确很难获得什么有效信息......”

是的，作为千亿会的首脑，珍妮弗的生平事迹必然为大多数好莱坞客所知，差别只在于详细程度而已。几乎所有美国人都知道，珍妮费拿了很多奥斯卡奖，是大梦泛娱乐的创始人，同时也是个出色的慈善家，创立了运营至今的珍妮弗基金会，为美国所有贫困线下的少女提供改变自己命运的教育机会。还有，在21世纪初，就开风气之先地把生育权和女性解绑——这件事反倒是很多美国人认识她的途径，因为当时的论战登上了美国历史教材，亦是女权奋斗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美国梦的代言人，红遍全球的美籍巨星，也是全体美国人心中的骄傲，珍妮弗在未过育龄、身体也十分健康的前提下，通过试管婴儿和代孕妈妈，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并且成功地瞒过所有人十多年，直到双胞胎十三岁以后，才让她们在公众跟前露面。而这件事也在当时掀起轩然大波，让她承受了不少保守人士——很多人原来都是她的粉丝——的指责。而珍妮弗则勇敢回应，发表了一篇文章解释自己的动机，并没有简单地把原因归为自己承受的窥探压力，甚至是她在被疯狂粉丝袭击后的脑部旧伤隐患，而是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认为女性在合法的前提下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不管是选择用生育权在合法范畴谋利，还是选择为事业放弃生育权，但依然拥有自己的小孩——而无需接受任何道德谴责。

在珍妮弗一生经过的诸多风波中，这一次论战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次。她曾数次面临生命危险，船难落水、高空坠海、粉丝的死亡威胁、绑架案件；甚至是她一手创立的大梦泛娱乐，从组建到壮大，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起起伏伏间，维杰里家族曾几度险些失去主导权，让公司被各怀异心的股东分拆卖掉。但这些事在2080年的现在，早已不为大众所熟知，甚至就连最戏剧性的绑架生还，还是在她去世后随着传记片的出现，才陆续进入大家的视野（《珍妮弗.杰弗森和她的男人们》里，珍妮弗和这位变态绑架犯甚至还是旧情人的关系）。但这一次论战留了下来，作为女权在21世纪曲折进程的见证，也让她成为了第一个登上美国历史教科书的演员和娱乐企业家。阿曼达在心里做了一个笔记，提醒自己必须得看看这些节点事件的访问，在这种大事件的访谈上，珍妮弗多少能透露点她的真实想法吧，即使，即使只是一点点......

至于她自己的演员事业，那倒的确是一帆风顺——珍妮弗刚获得了“21世纪最伟大的演员”这个殊荣，成为了百强中的第一名。而这基本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毕竟，她的戏路之广、演技之强、容貌保鲜期之长、挑片眼光之准，都是同侪无法望其项北的。后人公认她的演技有四个时期：以《第五个莎莉》为标志的初期，以《人生旅》为标志的中期，还有以《疑云》为标志的中后期，以《暮年的南丁格尔》为标志的后期。这四个时期都分别有一尊奥斯卡女主角奖压阵，而中间所穿插的最佳女配角甚至是最佳影片将则参议会以尽数。尤为难得的是，这四部电影的颁发也均让人心服口服，完全没有奥斯卡特别偏爱珍妮弗或者被她操纵的风评。甚至还有人认为“奥斯卡过分苛待珍妮弗”，因为她在每个阶段都取得了让人目眩的演技进步：《第五个莎莉》里炫技式的人格切换，《人生旅》中毫无痕迹的各年龄过渡，《疑云》中传神的中年危机女性形象，还有《暮年的南丁格尔》中那份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厚重。哪怕是第一部电影，她展露出的演技也已经足够让人惊叹，而在这之后，她甚至还能更投入角色，再上一层楼——奥斯卡奖不给她，那才真是不够公平！

至于商业电影领域，和乔什一样，在她的年纪已经不再适合当商业大片的女主角之后，珍妮弗便呈现半退隐状态，只是偶尔出来客串一下，更多的精力则放在制片以及公司运营领域。在那时，大梦泛娱乐已经是好莱坞第七大电影公司，而产业帝国也是初现雏形，每年的制片量和华纳、迪士尼等大物相当。珍妮弗每年都亲手打造公司的几部卖座系列片，更是一手发掘出了不少中生代的当红明星、天才导演。从她四十二岁时第四次站上最佳电影的领奖台，同年又让大梦泛娱乐包揽了全球年冠军的前三名以后，直到她宣布退休的七十五岁为止，连续三十三年，她每年都登上好莱坞权势榜的第一名。甚至在她退休的当年，《名利场》为她特意制作了一本致敬专刊以表敬意，这份丰功伟业到目前为止尚且无人能够打破——甚至没有人有希望能够打破。事实上，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市场进一步细分，这个纪录只会越来越高不可攀，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以为自己能够打破。

对于阿曼达这样的圈内人来说，这些事都属于他们正常就会掌握的常识，而珍妮弗的家庭生活则一直不为外人所知，非常地低调，这也是她唯一坚守的隐私。人们大概知道的只是她和她的经纪人——想到这里，阿曼达不禁瞪了乔佛里一眼——切萨雷.维杰里，关系一直非常地亲密。两人曾短暂结婚，但第一次婚姻在两年后告终；不过数年后再次复婚，而这一次，婚姻一直持续到了切萨雷的生命尽头，两年后，珍妮弗与世长辞，和他埋葬在了一起。而他们的两个女儿瑞达.维杰里和伊迪丝.维杰里继承了大梦泛娱乐，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一直非常不错，只是互动相当低调，几乎没什么资料可供查询。

就大梦泛娱乐提供的资料来说，这一次他们似乎也不太想要详细讲述珍妮弗的家庭生活，只有一些简短的官方访问视频，并没有独家录像释出。在70岁生日特选里，也没有切萨雷或是瑞达、伊迪丝.维杰里的视频，阿曼达只好从玛丽.艾菲的访谈看起——众所周知，她是珍妮弗最信任的助理。在珍妮弗权势的颠峰时刻，玛丽.艾菲作为她的第一秘书，在好莱坞亦是赫赫有名，两人的友谊一直保持了一生，而玛丽也是千亿会中唯一仍然在世的成员，更是曾创下吉尼斯世界纪录，凭大梦泛娱乐上市成为年收入最高的秘书。她刚在日前过了自己的九十六岁生日，看起来大有可能活过百岁，不过现在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这真的让我一时间无法描述，你知道，因为我们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就像是没有血缘的姐妹，甚至可以说是比姐妹更加亲密。你很难去给和你朝夕相处的人下个定义，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我会给她准备的关键词是......奇迹。这说的并不是她创下的那些票房奇迹——确实不是，我说的是她的那种精神......从我在百老汇被她雇佣以来，我亲眼看到珍妮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在五十年里怎么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自己，毫不懈怠，从不灰心，那种自我超越的精神、从不被打倒的韧劲才是我在说的奇迹。我们一起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一个又一个人生低谷：公司险些易手、电影票房上第一次失手亏损、对挑片眼光过气的恐惧、对于公司失控的担忧，你们甚至无法想象，在她光鲜亮丽的成绩后有多少个不眠之夜。而在这些挑战中她所焕发出的斗志与不屈精神，这是我从她身上得到最好的报酬。如果要我说的话，是的，当然啦，钱也非常重要，但当你面对你自己人生中的挫折时，你会发现，在多年的相处中你所汲取到的这种精神，你看到她那么多次超越那么多难关，如此地若无其事，这种强大和谦卑让你也能笑对坎坷。而这才是我在这些年的合作中所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说到我和珍妮弗的缘分，我还真有故事可以分享——我想很少人知道这一点，那就是我实际上是珍妮和切萨雷的介绍人。那时候切萨雷手下的女艺人很少，而我觉得为他介绍一个有潜力的女新人会有助于我们拉近关系，当然，在那时候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在环球片场偶然间的一眼，会让所有人的一切都随之改变。”说话的是吉姆.戴维森，大梦泛娱乐的影子高管。他在好莱坞历史上最可谓是鼎鼎大名，可说是开创了种种网络营销手法的先河，据说还有不少见不得光的营销手段都是由他一手开拓，只是由于大梦泛娱乐的庞大势力，一直没被媒体曝光。他虽然名气大，但很少在媒体上公开露面，到晚年离开大梦泛娱乐后更是搬离了好莱坞，过着低调无比的生活。当然了，他一样是千亿会的中坚成员，据说身价几可和克里斯托弗.汉克斯比肩。

“珍妮弗是个......让人难以言说的女孩，我只能说，你绝对不会想要做她的敌人。”这是大梦泛娱乐在融资重组后延揽的第一任电影公司CEO，也是泛娱乐的重臣布拉德.格雷，他亦是《珍妮弗.杰弗森和她的男人》中戏份较为吃重的配角。和珍妮弗之间的恩恩怨怨亦十分耐人评说。

曾任派拉蒙CEO的布拉德.格雷，在大梦崛起前期和珍妮弗屡次发生摩擦，后来更是闹出了好莱坞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黑客事件，直接被爆出了偷税漏税的证据，被IRS请去调查。虽然仓促对珍妮弗服软，勉强保住了自己CEO的位置，但也因此直接没能续约合同，黯然离开派拉蒙。

这件事被普遍认为是珍妮弗背后的神秘靠山出手，也有人传言是吉姆.戴维森在幕后玩弄手段，但不论如何，大家都肯定这是大梦泛娱乐在崛起前期险恶环境的体现。不过，有趣的是，布拉德.格雷在离开派拉蒙一年后，反而选择加入大梦泛娱乐，并且干满了八年任期，帮助大梦泛娱乐在发展初期站稳脚跟，这才安然退休。不过在珍妮弗七十岁时，他是早已经去世了，只是一段情景类似的访谈，被剪接下来当作素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访谈应该也是首次公开。

从布拉德.格雷唇边的苦笑来看，恐怕当年的摩擦中，珍妮弗起到的作用要比人们想象的更大，而他已经被珍妮弗收拾得有些没脾气了，甚至可以隐隐看出心悦诚服的感觉：“真的，她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她掌握人心的那种独特手段，在不动声色中操纵着你走向陷阱的超凡能力......”

“她是一个人能有的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合作伙伴。”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克里斯托弗.汉克斯齐名的跨世纪美男子，同时也是奥斯卡影帝以及终生成就奖获得者则是这么说着，“我知道你们想要听到一些颠覆性的消息，但这真的就是我对她的评价。她身上的那种精神，促使着你不弄地前进；而她慷慨指点，从不吝惜自己智慧的那种风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能说，如果没有珍妮弗，我绝对不可能拿到奥斯卡，我甚至拍不出《了不起的盖茨比》。我在其中的突破，如果有的话，也是由她不辞劳苦，一点一点地促成。而最让人感动的是，她从来没想过索取什么回报。要知道她可同时是一间电影公司的老板，她的时间是那么的宝贵，但你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她对你的帮助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功利的目的......”

在她年轻时经常担任主演的那段时间，珍妮弗是有名的“影帝制造者”。虽然她在《人生旅》三度封后以后，有数年时间进入了只拿提名的陪跑阶段，但和她合作的男演员们则没有这样不成文的限制。先是克里斯托弗.汉克斯和她合作拿奖，然后是丹尼尔.戴.刘易斯、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当然还有希斯.莱杰、乔什.布兰奇，要不然说千亿会是个可怕的组织呢？虽然有些人邪恶地传言着这也是她的男后宫，不过从这些核心成员的访谈来看，珍妮弗和他们的关系真的就只是好友，珍妮弗真的就只是出于朋友情谊帮助他们动作影帝，而这又形成了一种良性的运作——和她合作过的男演员都对大梦泛娱乐充满了好感，大梦泛娱乐可以轻易地以稍低的条件网罗到他们参演电影，这对公司在前期的发展可以说是意义非凡。但，珍妮弗真的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