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精校】《凌云志异》作者:府天

内容简介:

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

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

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

楔子

“钧如哥,你在干什么?”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歪着头,看着身边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婶说,不许你调皮捣蛋!”

“你懂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少年不服气地转过头来,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孩子,“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如果能掏到这个鸟窝,说不定还能抓几只小鸟给爹补补身子,最少也能收获几个鸟蛋!”

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嗫嚅着说:“可是,小鸟也很可怜,它们还这么小,你这么干,小鸟的爹娘也会伤心的。”

“那谁来可怜我们!”少年气愤地挥了挥拳头,“爹病了快十几天了,我们家没有钱,非但请不起大夫,连好好的饭都没让他吃过一顿,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不要把它们都抓光,留下一只好不好?”小女孩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

“算我怕了你,好吧,听你的。”言语间,名叫钧如的少年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噌噌噌就上了树。

树上的鸟窝中并没有他想象中肥肥的小鸟,只有一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老乌鸦,练钧如怔了一怔,咬咬牙,还是把它抓在手里,三两下爬下了树。“真倒霉,只有这么个老家伙!”他的脸上满是懊丧和厌恶,早知道何必费这么大劲。

“钧如哥,你看天上那只是什么,是不是你抓的这只乌鸦的爹或娘?”小女孩对于这只黑漆漆的鸟儿并没有什么厌弃,反而感到一阵同情。天空中的一只乌鸦不断在两人头上盘旋,发出阵阵哀鸣。

“开什么玩笑,这么一只老乌鸦,它的父母早死了!”钧如对这种说法很不屑,但头顶那只乌鸦的凄厉叫声仍然让他打了个哆嗦,“也许是它的孩子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还是放上去吧!”小女孩的脸上满是不忍,“钧如哥,赶明儿你再抓一只不就好了?”

沉默了半晌,钧如只能再次上树,把手中的老乌鸦放进了窝里。

默默地注视了一会树上的那两只乌鸦,钧如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钧如哥,你怎么了?”小女孩不解地问。

“没有了他,今天爹爹还能吃什么呢?”少年没有理小女孩,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

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内,一个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十二三岁的年纪,头上却已经有零星的几根白发,看上去煞是惹眼。他的肤色是那种很少见阳光的白皙,虽然不算英气,但至少不能归到那种纨绔子弟的范畴。

“殿下,该喝药了。”一个相貌清丽的红衣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跨进房门,室内顿时充满了一阵药香。

“好像从我记事开始,这药就从未停过。”少年的嘴角牵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总没有效果,倒是药的滋味越来越苦了。”

“殿下不必忧心,别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这么尊贵的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红衣侍女抿嘴一笑,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少年呆了呆,随即端起那碗药汁,毫不皱眉地一饮而尽。旁边的红衣侍女连忙将一块糖喂进他的嘴中,还唠叨着:“殿下真不简单,奴婢不过是熬药的人,都觉得那味道苦不堪言,您居然一口就喝下了。”

“如果你习惯了,也不会觉得苦。”少年的脸上一片平静,“红如,父皇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红如浑身一阵,惊惶地看着她的主子,她明白,一句话回答得不好就可能引起这位殿下的心病。小心地斟酌着语句,她回答说:“这些天政务繁忙,皇上可能没功夫上您这儿来,听说他一直在勤政殿,连娘娘们那里都很少去。”后面半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但少年明知是谎话,却没有反驳的心情,挥手让她退下了。

父皇已经多久没有到这里来了,年轻的皇子风无痕陷入了沉思,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上次来时也不过时偶尔路过,坐了一盏茶功夫就离开了。这也难怪,谁愿意到一个病泱泱的皇子这里多呆,就连母妃不也是一样?自从自己的弟弟长大后,又被某个相士推算出有极贵的命格,原来还到风华宫来坐坐的她就很少再上这里来,就算来了颜色也是淡淡的,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儿子。生在帝王家,如果这就算金枝玉叶,那他宁可不要,他只希望有疼爱他的父母和亲人。可惜他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做到这一点,没有……

练钧如硬着头皮踏进了家门,每次回到这个家,看到娘的强作笑脸,他就觉得心头似乎压了铁石一般重。“我回来了。”他低声叫道,屋内却没有人回答,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自从爹摔断了腿以来,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唯恐爹有什么想不开。一个猎户没有了行走能力,那他就失去了生活能力,而年幼的钧如根本没有能力顶替父亲养家糊口,这个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已经陷入了窘境。

“爹,娘,你们在哪里?”惊恐的钧如大声叫道,一个个令人恐惧的念头冲入他的脑海,让他不由地害怕起来。

他冲进里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那是比孩童学字更幼稚的字体,但在这种小村庄已经是很难得了,这还要归功于钧如经常跑去村中富户的私塾那里偷听,然后在闲时教给他爹如何写字。“儿子,娘带你爹到寸(村)外的赵庄去了,听说那里有人能只退(治腿)。”草草的几个字令他眼睛发酸,赵庄,那可要走十几里地,贫穷的练家雇不起驴,这样走过去,恐怕那个能治腿的人也走了。

孤独地靠在墙上,虽然没有吃的,但他还是渐渐进入了梦乡。自从记事起,他就老是做这样的梦,在那里,他不再是贫苦家的孩子,他梦见了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周围有好多漂亮的女孩,住在好大好大的屋子里,甚至有几次,他看见过一位美丽得像仙子一样的女人,还有一个比县城中的官老爷更神气的老人……每天他都会梦见这样的场景,有时他甚至有这样的幻觉,自己的苦难都是假的,自己本该在那华丽的屋子里生活,然而,每次一觉醒来,在他眼前的仍然是那空空荡荡的屋子,满脸风霜的爹娘。

倚在门前的栏杆上,风无痕望着天上的朵朵云彩,恍惚间又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那里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华屋美食,只有家徒四壁和简陋的屋子,年迈的双亲,还有就是自己,虽然生活无比艰难,但是,总是有机会畅快地笑着。他多么希望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时光,没有什么比父母的关怀更让他心碎的,他不想每次醒来就面对那冰冷的宫室,虚情假意的太监和宫女,还有那总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许,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这个人世上更好,梦中的他流下了两行清泪。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没有知道,这平静中将蕴含着怎样巨大的风暴。转眼间,空中电闪雷鸣,梦中的两人感到一道粗大的雷电径直朝他们劈了下来,生死的瞬间,他们只有无穷无尽的遗憾。突如其来的雷电在相距遥远的两个地方惊起一阵风波,小村中的人都惊恐地关上了窗户,而风华宫中的人也忙着寻找不在寝宫中呆着的风无痕。而练钧如和风无痕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们只觉得整个人被带到了一个无比黑暗的深渊,渐渐地沉了下去……

一切,将因为这一刻而改变,这一年,也就是宛烈十九年,风无痕十三岁,练钧如十三岁。

序章

宛烈十九年七月初三,钦天监正冷慕涯看着天象,惊恐不已。师从凌云前一任钦天监正水欣涛的他观星已不下于四十年,却从未看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观。北方天际紫微星附近,一颗原本黯淡不已的星辰突然坠落,化作流星,横穿整个天际,径直向东方落去,正当他推算此中缘由时,愕然地发现原来的位置竟又出现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然而,一切却没有结束,原本乱糟糟的东方天空也出现了一颗相仿的亮星,两颗星辰互相映衬,将夜空点缀得极为诡异。

满天的星辰就笼罩在一片银白的光芒之中,帝星紫微旁原本颇为耀眼的几颗星辰似乎完全被克制住了,代表辅弼之意的二十八宿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这一刻,浩瀚无垠的星空只属于那凭空出现的两颗妖异的亮星。

“天象大乱,天象大乱!”冷慕涯不停地喃喃自语,过了一会,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妄图参破这无名天机,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他捂着胸口缓缓坐了下来,背靠墙壁,心中是无穷无尽的沮丧,难道真的连它预示什么都不得而知吗?那还要他这个钦天监正干什么!想到自己蒙受的赫赫皇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冷慕涯咬破手指,就着那点鲜血在地上画了起来,那种痴迷和狂热的程度仿佛回到了童年他初学星象的那一天。良久,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没有结果,这么长时间的推算竟然没有结果。惨然一笑,冷慕涯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参透这未知的一切了,不经意地又看了一眼天际,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不可能!”他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刚才的异像居然无影无踪,什么亮星,一切仍然像以前看到的一样普通。如果不是地上的星象图,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戏弄我?”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后,冷慕涯终于昏了过去。

钦天监正一夜之间疯癫的消息着实让京城轰动了一阵,然而,随着皇帝任命了新的监正,事情也就这样平息了下去。朝臣们对于一个小小的五品小官的疯癫自然不会投注太多的兴趣,况且新任监正也并没有报告任何的星象异常,这些大人物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皇帝也渐渐淡忘了这个叫冷慕涯的中年人,毕竟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只有京城的大街上多了一个疯子。

“妖星,我看到了妖星!”衣衫褴褛的冷慕涯目光呆滞,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行走着。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顽皮的孩子,他们不停地向这个疯子投掷着石块和各种腐烂的蔬菜。大人们用一种掺杂着同情、怜悯和蔑视的复杂眼光默默注视着这个曾经仰视过的人,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曾经看到了即将影响皇朝一世的壮观景象,后世将广为传唱这一幕,冷慕涯这个名字将永远在史书中留下绚丽的一笔。但此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疯子。那顷刻之间的星象奇观,虽然并不止冷慕涯一个人看见,但俗人大多以眼花为由蒙蔽自己,而大多数隐士或方外之人则对此闭口不言,达官显贵之流鲜有夜半观星之举,因此这件事就此湮没在时间之中。

满头白发的明方真人怔怔地看着天空诡异的一幕,长长地叹了口气,自从幼年起,他就喜欢仰望星空,听着自己的师父讲述一个又一个玄妙的故事。长成之后,虽然天资卓绝的他领会了落英门大多数的道术,但唯独对这可以窥透天机的观星术情有独钟,算来也是缘分吧。

他自失地一笑,缓缓转过了身,门中自上古传下来的典籍中曾有“妖星现,天下变”的记述,历代掌门独重观星的习惯也就由此而来。但明方真人并不相信这种过于神秘的事情,但是此刻,那奇景似乎犹在眼前呈现,由不得他不信。可是,天意如此,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师父!”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即使不回头,明方真人也知道是自己的大弟子严修。自己生性懒散,再加上落英门对道统的承继要求甚高,因此他直到六十岁才找到严修这个弟子。当时的情景他至今仍然难以忘怀,那化为废墟的村庄,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有那躲在犹自冒着浓烟的墙角的男孩,一幕人间惨剧让他坚强难破的道心都出现了阴影,一向平和的他真正愤怒了。宛烈十三年,既无兵灾也无盗祸,天下丰收的盛世,到底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犯下如此罪行?

从男孩的口中,明方真人断断续续地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只因为这个村庄的人不愿交纳兰州知府强令增加的三分火耗,为此与收税的官兵起了冲突,打伤了三个兵丁,心狠手辣的知府钱慕竟然将勾结盗匪之罪强加于全村人的头上,下令屠村。男孩只因为当时躲在床下睡觉才避过了这一劫,但亲人已经全部被害。

怒不可遏的明方真人二话没说带着男孩闯进了兰州府衙,怒斥钱慕草菅人命的暴行,恼羞成怒的钱慕一口否认此事,还指他诬陷朝廷命官,下令将他捕进大牢。明方真人见此情形,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心九雷天谴”就飘然而去,无人能阻。

当天夜晚,天雷将兰州府衙夷为平地,知府钱慕和平时为非作歹的衙役全部被雷劈死,尸体焦黑难辨,而一些民声较好的小吏则安然无恙。而后一向少雨的兰州血雨三日,红水上涨三尺,此事震惊了整个朝廷,百姓中也是议论纷纷。最后,心知肚明的皇帝将此事压下,但天雷的警示仍然让众多官员收敛了不少。

“如果妖星能带来的变数能让天下的百姓真正安居乐业,那贫道宁愿折损这几十年道行,重入尘世!”明方真人刚才还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爆起精芒,斩钉截铁道。

一旁的严修不禁一头雾水,但他觉得此刻面色严肃的师父不仅没有陌生之感,还显得那样可亲可敬。他并不知道,师父的这一宏愿,在不久的将来会为自己的一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第一卷 蛰伏

第一章 大梦初醒

练钧如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甜美,他再一次梦见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种被人当作宝贝的感觉实在是太美了,他多么希望不要醒过来。然而,他还是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声,已经习惯了梦境变化的他知道,这个梦已经醒了。

才刚睁开眼睛,他就被一阵明亮的光晃花了眼睛,自己家里整天都是漆黑一片的,哪来的光?他嘀咕着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从未到过却熟悉无比的地方。他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拂过那雕花窗格,那华丽的锦帐,还有面前那张美丽的笑颜。

“殿下,您醒了?”红如的脸变得通红,从来对自己这些侍女不假辞色的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对自己轻薄,不过她的芳心中却有那么一丝悸动,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看来殿下对自己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你叫我什么?”练钧如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传入耳中的是自己那完全陌生的声音,他完全迷失了。这不可能,梦里的事情怎么可能变成了现实?自己一定还是在梦中吧,他不禁苦笑道,一个贫苦孩子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奇遇?

旁边的另一个绿衣侍女见到主子呆呆的样子,虽然有些好笑,但哪敢表现出来,连忙高举沐盆,屈膝跪下道:“奴婢绿茵恭请殿下洗漱。”

可钧如此时的心早就不在这里,哪会回答?不得已,绿茵只得再重复了一遍:“奴婢绿茵恭请殿下洗漱!”还刻意加重了语调。

还是没有回答,红如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练钧如跟前,卷起罗袖,一把拧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服侍主子擦洗起来。这是平时经常要做的工作,主子一年中倒是有半年老是躺在病榻上,这种事情向来由她服侍,自然是得心应手,不过,她总觉得,今天的殿下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

练钧如只觉得那柔若无骨的手有意无意地碰着他的肌肤,顿时泛起一股难言的感觉。紧闭的双眼也不禁睁开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在眼前晃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难道,这不是梦境?洗漱一会儿就结束了,虽然练钧如在青盐漱口时有些不习惯,但他的身体却配合得很好,似乎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红如,”练钧如的口中吐出了一个他从来不知道的名字,这让他不由怔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不认得她啊!

“殿下叫奴婢有什么吩咐吗?”红如总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主子是中邪了呢,但后面那句话却让她又推翻了先前的判断。

“这里到底是哪?”练钧如茫然地抬起头来,“我是在做梦吗?”

房中的侍女们开始窃窃私语,殿下虽然一直病着,但这种情形从来没有过。红如竭力镇静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殿下您是怎么了?这里是风华宫,你的寝宫啊?”

“寝宫?”练钧如重复着这两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词,脑中顿时涌来一大堆信息,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痛苦地叫出声来,“啊!”,惨叫过后,所有的侍女就看见她们的主子面色惨白地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请太医!”红如大声叫道,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刚刚有一点亲昵的举动,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陈令诚气喘吁吁地从太医院赶到风华宫,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几乎成了这位七殿下的专职太医,不是为了别的,只有他的药可以令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子下咽而不会呕吐,再加上他没有任何后台,太医院的医正也就乐得派他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陈令诚本来就没有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打算,而且也很可怜这位不得父母宠爱的皇子,因此也就没有怨言地来回于太医院和风华宫之间。

不过此时,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怎么回事?本来就郁积的经脉怎么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突然畅通无阻了?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这种现象,真是奇哉怪也。他不住摸着自己的胡子,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红如紧张地看着陈太医的一举一动,自从被指给服侍七殿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和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子联系在了一起。虽然这位皇子并不受重视,但她明白,别的殿下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对自己那样温和,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她知道,自己恐怕是爱上他了,可是,这是绝对没有结果的,自己低微的身份,恐怕连作他的侍妾也没有资格,但是,只要自己还能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殿下,您千万不能有事,菩萨,我求求您了,要是惩罚的话,就降临在我的头上好了!”红如喃喃自语地祈祷着。

陈太医沉默良久,终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七皇子的病,似乎已经好了,这个体悟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红如,你能不能让其他人都退下,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仿佛是不满地对红如道,“七殿下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用不着这么紧张。老夫的医术你们还信不过吗?”

红如马上会意,“各位,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风华宫的这些宫女太监谁不想图个清闲,诺大的寝宫中顿时只剩下红如和陈太医两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大人?”红如忍不住问道,“早上起来时,殿下明明还是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陈太医摇摇头,“不过,红如,有件事情我必须要问你,凌波宫瑜贵妃娘娘那里,最近还送莲子羹过来吗?”

红如仔细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她马上醒悟过来陈太医是什么意思,“您不是保证过那莲子羹里的药不会危害到殿下的生命吗?”她的神色顿时煞是紧张,“难道瑜贵妃娘娘又在莲子羹里换了一种毒药?”她的声音稍微高了些。

“你不要命了!”陈太医怒斥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偷听的人,差点被这个莽撞的丫头害死,“你是不是想害死七殿下?我明知道瑜贵妃在下毒,为什么不点穿,为什么不把他的病治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陈太医的脸上青筋毕露,“我本来还认为你够谨慎,应该可以保住七殿下的平安,谁想到你居然这么鲁莽!”

红如只是一时情急,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多言了,而如果连陈太医都拂袖而去,那殿下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想到这里,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陈大人,奴婢知错了,求求您救救殿下吧,就算您怎么惩罚奴婢都行!”说完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陈太医长叹一口气,把她搀了起来,“唉,你这个丫头就是太沉不住气了,老夫有说过殿下没救了吗?实话告诉你,老夫最奇怪的就是这一点,照理说,殿下的经脉郁积多年,虽然老夫这三年来多方调理,而且也考虑到了那碗莲子羹,但还不至于让殿下的病豁然痊愈……”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红如惊喜交加的眼神,看来这小妮子光顾高兴了。“你别乐得太早,殿下的病一夜之间突然痊愈,此事大有蹊跷,再联想到你刚刚说的奇怪表现,依老夫看,还得再观察一阵。不过,你万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红如当然明白陈太医的意思,身为亲母的瑜贵妃尚且会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谋害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第二章 初会凌波

再次睁开眼睛时,练钧如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在这个华丽的地方,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种熟悉感让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就在昨天的梦中,他骤然间得知了这个身体主人的一切,他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感受,无论悲喜,自己都能够清楚地记起来。风无痕,这个庞大皇朝皇帝的七皇子,自幼体弱多病,母亲是后宫第一美人,最受宠爱的瑜贵妃。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让他丝毫没有半点准备,联想到自己以前每天重复的梦境,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和那个七皇子就在雷电劈下的那一刻交换了身份,这个认识让他惊恐不已。他们每天都做着对方生活的梦,现在躺在自己简陋家中的那个练钧如,也许就是风无痕本人吧。

虽然早已盼望这种生活多时,巨大的地位落差仍然让练钧如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实在是太离奇了。眼尖的红如早就看见他睁开了眼睛,连忙靠了过来,“殿下醒了,您好些了吗?”她的俏脸凑近了他的跟前。

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练钧如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以前在那个偏僻的山村,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少女,那么美丽,那么大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更是令他沉醉,他的脸都红了。“红如,你,你别靠我这么近好吗?我,我不习惯。”练钧如结结巴巴地说。

不知怎么,红如觉得七殿下似乎有点变了,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以前的殿下会温和地对待自己这样的宫女,却绝不可能显得这样腼腆。不过,红如想当然地把这个归到七殿下大病初愈这一条上,根本没往深处想。

“殿下,让奴婢服侍您先漱洗更衣好吗?”红如稍微往后退了半步,但还是和练钧如靠得很近,“依照礼数,今天是初一,您要到凌波宫给瑜贵妃娘娘请安。”她提醒道,虽然她根本不想风无痕接触这个狠毒的女人,但万一有人参他一个不孝的罪名,那就麻烦了。反正每月一次的觐见不过是走走过场,随便寒暄两句就完了,娘娘从来没有留过殿下吃饭或谈话什么的,她的心,早就全部被十一皇子占满了,根本留不下一丝空隙给他的另一个儿子。

练钧如,不,现在应该说是风无痕(为了行文方便,以后皆以风无痕称之),对此有一点莫名的兴奋,原来的记忆中,不知为什么,这位母亲的形象是很模糊的,甚至有不少负面的评价,他却一直想着自己梦中的那个美丽女人,想到就要见到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他的神情不由充满了愉悦。

跟上次一样,红如服侍他做了例行的漱洗,然后就摆弄起他的头发来,风无痕只有十三岁,远未达到行冠礼的年龄,连束发的年纪也还没到,因此按照惯例,红如小心地把他的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

风无痕呆呆地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人影,心中一片茫然,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他多么希望日子会像希望的那样美好,但是,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这里原本是属于另一个少年的,自己只是谋夺了他的位置而已……

“殿下,还愣着干吗?赶快让奴婢服侍您更衣,再晚时间就来不及了。”红如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说,一时又让他不知所措。长这么大,还没有让别人换过衣服,风无痕怎么好意思。可是,红如可不管这么多,她随手一招,几名宫女顿时拥了过来,三两下就脱了风无痕的白色内衣,并捧来一套锦服,亲手为他换了上去。这期间,风无痕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任由她们揉搓着自己,那一双双柔滑的手抚过自己的肌肤,那种非同一般的触感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眼睛始终紧闭着,仿佛一睁眼一切都会如雾般散去。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感到,穿衣服是一种享受。

好不容易换完了衣服,风无痕不敢相信镜中那个有些英俊的少年竟是自己,太惊人了,难道这就是富家公子个个看上去都那么招人喜欢的原因吗?他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可惜,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草草用了几口点心,红如、绿茵和几个贴身宫女就簇拥着风无痕走出了风华宫,万一误了时辰,殿下也许不会受到责备,她们这些下人却难逃惩罚,瑜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一人,如果怠慢了她,那后果不堪设想。才刚走出几步路,风无痕就远远地看见了一队禁卫,那整齐的制服,冰冷的眼神,闪亮的武器,雄壮的气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向来对这些事情极不在意,因此对于这个没有多少记忆,而风无痕此刻却很是惊异了一阵。

皇宫的广阔是他无法想象的,一路上经过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雕栏玉砌,散发着一股凛然的贵气。那一块块龙飞凤舞的牌匾,一副副气势磅礴的对联,一切都告诉人们,这里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家。风无痕感觉到自己在这广袤的天地中是那样渺小,不觉有些心虚,虽然谁也没有怀疑这个和平时一样的皇子是个冒牌货,但深知就里的他又怎敢贸贸然地在皇宫走动?但是今天这一趟是一定不能退却的,因为自己即将见到那个想念已久的母亲形象,风无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鼓起勇气向前走。

凌波宫,如同它的字面意思,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宫殿,据说当年瑜贵妃萧氏初入宫时,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虽然深受皇上宠幸,但是天天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色,始终愁眉不展。皇帝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让她开心,最后终于耗费巨资建成了这座宫里唯一的水上建筑,为了此事,皇后还和皇上吵闹了一番,狐媚祸国的话更是传遍了整个宫廷。然而,瑜贵妃的宠幸始终不衰,她头胎生下的七皇子虽然说天生就有一股热毒,一直体弱多病,让宫中的嫔妃冷言冷语地嘲笑了一通,但她争气地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这就是十一皇子,一个无比健康的孩子,宠爱瑜贵妃的皇帝甚至听从了瑜贵妃的请求,从宫外请了相士来给这个儿子推算命格,结果算出来是贵不可言。这更是招致了所有后宫嫔妃的嫉妒,但无奈瑜贵妃的地位已经稳固,自家的兄长萧云朝也已经由于妹子的荣宠不断得到擢升,最后稳稳地居于吏部侍郎之位。谁都知道现在吏部的黄尚书已近垂暮,吏部尚书的位置将迟早落入萧家的手中。凌波宫的瑜贵妃,已经有凛然盖过皇后的趋势,然而,此时的风无痕,对此并不知情。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年龄都太小了,还没有成长到考虑这些的地步。

远远地有太监看见七皇子一行走来,早就急急进去通报,虽说这位皇子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并不得贵妃娘娘的喜爱,但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谁敢怠慢?因此等到风无痕他们行到宫门口,早有几个宫女上前迎接。为首的一个风无痕有些印象,似乎是母亲瑜贵妃的贴身侍女柔萍,年近三十的她自幼伺候瑜贵妃,多年一直不肯嫁人,因此极得这位贵妃的信任,连七皇子和十一皇子这两位天璜贵胄也称呼她为萍姨而不名。风无痕仔细看去,虽然眼角有些许皱纹,但这位萍姨仍然保持着良好的身段,脸上也只是薄施了些脂粉,一身普通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别有一般风情。

“七殿下可来了!”柔萍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娘娘都念叨老半天了,说殿下怎么还不来。”她满面笑容地看了看风无痕的脸色,这才满意地说:“看来这些奴才伺候得还不错,殿下的气色比上个月好多了,真是可喜可贺,赶明儿奴婢再给殿下熬一锅好汤送过去。”

红如只听得心头发寒,如果真的喝了她的汤,风无痕恐怕就永远都无法回复健康了。

第三章 蛇蝎美人

凌波宫的布置和风无痕的风华宫大不相同,为了衬托主人的高贵身份,所有的装饰都符合皇家要求,高雅不凡。一桌一椅,一几一凳,摆设得独具匠心,室内的炉鼎中燃着极为名贵的香料,所有的宫女都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在风无痕经过时屈膝行礼,显得很是有序。而跟在风无痕身后的人,也只有红如和绿茵而已,这是柔萍特别吩咐过的,否则以她们俩的身份,还不足以踏进凌波宫的大门。

处在这种环境中,风无痕觉得分外心虚,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冒牌货,从来没见过大场面的他,尽管拥有真正七皇子的记忆,但是,一想到要见到的就是平时唱戏才会接触到的娘娘,他就感到额上沁出滴滴冷汗。

“娘娘,七殿下来给您请安了。”柔萍隔着珠帘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一个悦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跟在柔萍身后走进瑜贵妃寝宫的风无痕,终于看到了这位仰慕已久的女人。只见她背对着众人,身着华丽的宫装,漆黑的秀发上一只五彩的金凤正熠熠发光,如同玉藕般的左手倚在桌上,露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金钏。仅仅从背影,就足以令人生出无限遐想。风无痕只看到了这些,在柔萍的引导下,他依足礼节向自己的母亲跪倒问安:“儿臣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礼了。”上首的女人淡淡地回答说。

柔萍连忙搬来一个锦凳,起身的风无痕看到了那张令人呼吸摒止的脸,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丽,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他不禁愣住了,两眼呆呆地直视着母亲的脸,连身后红如的拉扯也没有感觉到。柔萍见这位殿下好像初次见到主子的样子,不由也觉得奇怪,连着打了好几个眼色,但风无痕始终没有反应。虽然是自己的儿子,瑜贵妃却也感到有几分恼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风无痕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满脸通红,不过他还想解释点什么:“儿臣久未见母妃,觉得您最近有些清减,但还是往昔的美丽,因此多看了片刻,还请恕儿臣无礼之罪。”这几句奉承话虽然是他情急之下想出来的,但女人谁不愿意别人称赞她的美貌,说得瑜贵妃不由露出了笑容,这一笑更是令群芳失色,还好这次风无痕竭力收摄心神,没有再闹出笑话。

瑜贵妃注视着这个儿子,脸上虽笑,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温情。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却被太医无情地断定天生秉性柔弱,很难养活,就算勉强成年,也不太可能有后嗣。这句话无疑断送了她所有的希望,那段痛苦万分的日子中,尽管皇上没有责怪她,但嫔妃的冷言冷语,皇后的嘲笑,就连那些卑贱的太监宫女也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些日子的。一次又一次地延请太医医治,却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绝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那么自己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恐怕所有人都会落井下石。终于,上天怜悯了她,赐给了她又一个孩子,这是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没有任何缺陷,就连相士也说孩子的将来贵不可言。既然如此,那个原本就不该降临人世让她蒙受侮辱的孩子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而现在她之所以容忍这个儿子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另一个儿子能得到皇上的更多关爱。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冰冷的寒光。

“你难得到母妃这里来,就四处逛逛吧。”瑜贵妃对风无痕露出一丝笑意,“柔萍,你带七殿下到处逛逛,难得今天他的气色还不错。”

虽然风无痕有些不乐意,但他又怎么敢违抗这个母亲的话,乖乖地跟着两个宫女,朝殿后走去。瑜贵妃这才转向了跪在跟前的两个宫女,她知道,她们是这个儿子跟前最得力的人,能干,乖巧,如果能收服她们,那么,以后的行事就方便多了,她需要的,是一个木偶儿子,只要可以帮助十一皇子登上那个至高的御座,她会不择一切手段。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俩应该就是红如和绿茵吧。”瑜贵妃淡淡地说。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红如。”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绿茵。”

地上的两人把头更伏低了些,她们很清楚,眼前的贵妇只要一个手指,就可以使两人万劫不复,就连深恨瑜贵妃的红如,也不敢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你们俩都知道,七皇子一向身子虚弱,为什么还以狐媚惑主?”瑜贵妃有意地提高了声线,“以你们的地位,如何配的上尊贵的皇子,你们可知罪吗?”

饶是红如胆子再大,也不由吓得面无人色,身为伺候皇子的贴身宫女,最害怕的无疑是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这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连连叩首后,红如泪流满面地说:“娘娘明鉴,七殿下平日对奴婢这些下人一向是不假辞色,狐媚惑主这种事绝对没有。奴婢一直自知身份,绝对不敢逾矩,何况七殿下身份贵重,奴婢只敢用心伺候,绝没有别的心思。”

绿茵更是被吓傻了,一个劲地叩头,她可没有红如这么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娘娘饶命!”其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瑜贵妃对于红如的机灵很满意,自己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到时略施小计,绝对可以让她对自己俯首帖耳。至于那个绿茵,太愚钝了,一点灵气都没有,也只有那个儿子才会把这种女人放在身边。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本宫谅你们也不敢勾引无痕,不过,宫中的流言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不给你们一些教训的话,别人还认为是本宫放纵了儿子身边的奴婢。”瑜贵妃冷着脸说,“至于无痕,本宫也会好好管教,免得走在宫里被别人笑话。”

轻轻一挥手,四个板着脸的中年太监连忙走上前来,拖着红如和绿茵就往偏房里拉。“每人重责二十,本宫要让她们知道什么叫规矩!”

红如知道今天恐怕是逃不掉这一劫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主子留在这个女人身边,也不能让主子受到任何责罚。一旁的绿茵虽然连连求饶,但铁石心肠的瑜贵妃哪理会这么多,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红如咬咬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那两个太监,扑到瑜贵妃脚下,连连碰头道:“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和七殿下无关。奴婢受责不要紧,请娘娘不要责怪七殿下。奴婢们今后一定尽心尽责地照顾殿下,绝不会再有任何差池了!”红如说完又是几个响头,额上渗出了点点鲜血,正在此时,隔壁的房中传来了沉闷的板子声和绿茵的惨叫声。

瑜贵妃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几乎软了。但是,身为贵妃的矜持终究占了上风,沉吟了片刻,她徐徐开口道:“你这个丫头倒是有些良心,不过,既然你想让七殿下免受责罚,那么他那份就要让你来承受了,你可愿意?”

“奴婢甘愿领罚,”红如终于松了口气,“只求娘娘准许奴婢继续伺候殿下。”

“这个要求本宫答应了。”瑜贵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把她拉下去,连同皇儿的份,重责三十。”

第四章 晴天霹雳

兴高采烈地浏览着凌波宫风光的风无痕根本没有想到,在他看不见的暗室中,红如和绿茵正在受着残酷的杖责。绿茵早已痛昏了过去,而红如的苦难才刚刚开始,掌刑的太监怎么会对这种宫女手上留情,每一下击打都让红如痛彻心肺。起初她还能强忍着不发出叫声,但是身为一个柔弱女子,又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痛苦,她很快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她可以感觉到,贴身的小衣已经沾满了鲜血,刑杖下去,带起片片血肉,而那个无情的太监仍然继续着。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风无痕的笑脸,殿下,你知道吗,为了你,红如绝不畏惧区区杖刑……

“娘娘,绿茵已经行刑完毕了。她和那个红如都已经昏过去了,”刚才的一个太监进来禀报道,“红如只受了二十七杖便坚持不住了。”

“原来这个倔强的丫头也不经打。”瑜贵妃举起手中的茶盏,用茶盖拂去上面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这茶不错,小六子,下次让人再多送些来。”她把头转向了侍立一旁的另一个太监。

小六子连忙点头答应。瑜贵妃若无其事地继续对掌刑的太监说:“平海,你也太不小心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居然下这样的狠手,本宫不过是要略施薄惩,你居然让两个人都昏了过去,呆会无痕进来问起,你要本宫如何回答?”

平海一愣,他完全是照瑜贵妃的意思“重责”,现在居然也有了不是,但身为奴才,他怎么敢反驳,只能自认倒霉:“是奴才一时手重,还请娘娘恕罪。”

“算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叫几个人把两个丫头送到风华宫,吩咐所有人,包括风华宫的太监宫女,不得把这件事透露出去,违者重责不贷!”瑜贵妃瞟了跪在地下的人一眼,平海顿时觉得如芒刺在背,立刻叩头应承下来。

带着风无痕闲逛并不是一个好差使,凌波宫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唯恐主子责怪自己不务正业。但柔萍却不在此列,作为凌波宫的第二号人物,她的地位是超然的。斥退了所有周围的太监宫女,她兴趣盎然地向风无痕指点着宫中的景致。风无痕从来不知道,他平时做梦都想着能住上宽敞明亮的大屋,居然还有人对此不满意,如果不是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乡村少年,还拥有了真正风无痕的记忆,现在一定会惊讶地叫出声来吧。轻轻弯腰把手放在那清澈的水中,一种刺骨的凉意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差点扶不住栏杆。

“我的小祖宗!”柔萍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对这个皇子的感情不深,但她还是清楚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年,内心却是倔强不已的,现在看到了他这种孩子气的举动,立刻醒悟到风无痕到底还是一个需要包容的孩子,心中顿时充满了一种难得的柔情。“你不要命了,自己的身体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看到时候娘娘怎么责罚你!”柔萍没有了平时的冷峻,口气也变成了一个长辈的语气。

在那一瞬间,风无痕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七皇子,实在是太美好了,再没有生活的压力,再没有失去亲人的烦恼,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万分美好的,他知道,只要自己继续下去,那么,他将永远享受皇室的尊荣。虽然心中仍然有那么一点内疚,但他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再逆转了,此时此刻,即使自己把事情都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因为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没有一点怀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