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女子软言软语地求情,连掌柜的气顿时也消了一半,不过还是偷偷打量了这边地几个客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好了,别再唱那些丧气的调子就行。这边都是贵客,你若是用心唱几个拿手地小曲,到时他们随便赏你几个,以后你也不用老是这么辛苦。”他压低了声音道,略有些贪婪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这才向柜台走去,口中犹自咕哝着,“这等小娘子四处流落倒是可惜了。唉,偏偏是寡妇,招惹不得……”

掌柜的声音虽低,徐春书等人皆是有功夫的人。又怎会忽略这等言语,但听到最后一句,几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平日最好风流的叶风凝神看去,只见那女子分明是少妇装扮,只是发上簪了一朵白花,似乎是新近丧夫不久。不过是一个为家境所迫出来抛头露面地寻常女子而已,大多数侍卫都作出了这等判断,而徐春书却犹自怀疑地打量着那对老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喜庆欢快的调子从那一对卖唱的老少口中吐出,仿佛多出了什么别样的意味,那几个侍卫还不觉得,但风无痕已是感觉到一股透彻筋骨的寒意。难道他们就是刺客?风无痕的心间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后又转瞬即逝。他自嘲地再度端起酒杯,刚要一口饮下,却发觉了徐春书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那是混杂着惊讶和奇怪的表情,难道他识得这一对老少?

徐春书突然起身离席,几步走到那两人面前,沉声对那女子问道:

“姑娘地娘家可是姓聂?”这一问却是蹊跷,饶是风无痕等人对徐春书的家世廖若指掌,此时也不由愣了。

那女子也是一怔,随即便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嗫嚅答道:“这位爷,贱妾并非聂姓一脉,想必您是认错人了。”话虽如此,但旁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此刻复杂的脸色。

徐春书愈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微微施了一礼道:“姑娘也是名门之后,虽然家道中落,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番田地才是。我当日曾经奉公子之命到贵府送过赙仪,见过姑娘一面,虽然时日长久未免有些记不清楚,但眉眼之间还是认得地。”

风无痕不由大讶,徐春书此番说辞无疑是意指当初是自己派他前去,但为何自己一点印象也无?他突然眼前一亮,脸色随即凝重了下来,一个几乎早就被他丢在脑后的名字偏偏在这个时候浮现了出来。

那女子犹自垂头不答,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须臾,她便听到耳畔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的父亲可是曾经任过福建巡抚地聂思远聂大人?”隔了那么多年却听到父亲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她再也难掩心中悲凄,不由失声痛哭起来。

连掌柜仿佛是瞧出了一点名堂,刚才那位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居然说什么巡抚,这下可是把他惊呆了。这一老一少出入自家客栈也有个把月的功夫,可是从来没瞧出有什么官家的做派,难道真如那几人所说乃是宦家小姐?他也是个知机的人,连忙遣了伙计去拧了两条热毛巾,殷勤地送了过去,眼巴巴地站在旁边想打探些什么。直到徐春书示意他不要在这边碍事,这位连掌柜才不情愿地讪讪走开。

虽然当日是奉旨赐死了聂思远,但风无言眼见一位金尊玉贵的官宦小姐沦落到如今的田地,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悲凉之感。那女子大约是想起了当时来送媾仪的人极少,大多都是亡父的故旧之类,想必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也不寻常,因此起身便欲行礼,却让风无痕止住了。“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聂小姐不妨先擦一把脸,一会再到房中叙话。”他也瞧出了旁边的老人满脸尴尬之色,因此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揭她的伤疤。

果然不出所料,那女子是聂思远的女儿聂明裳,自从父亲死后便和母亲一起艰难度日,后来辗转嫁了京城的一个远亲,谁料成婚不过一年便死了丈夫。夫家嫌弃她命数不好,因为丧子而伤心的公婆便赶了她出来。聂明裳平日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为了度日便只能抛头露面,若非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老仆远伯一直劝慰她活下去,恐怕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便只能一死了之而已。

风无痕本就不会安慰人,好言劝慰了几句便让徐春书暂时将这一对老少安置在客栈中,自己却坐在房内出神。不是他疑心太重,实在是今日的偶遇过于巧合,都已经是七八年的事情了,真是难为徐春书还记得。想当初他初掌权柄,对聂思远已是分外优容,不仅让这位福建巡抚临死前见了家人一面,而且还派人送了赙仪,为此他还被陈令诚教训了一通,说是心肠太软。换作今日,恐怕自己是不会再理会这些了吧?

“殿下,属下认为那个女子相当可疑。”风无痕又听到了这个冷冰冰的声音,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冥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风无痕身后。“刚才属下去打探了一下消息。那一对老少是两个月前才搬到县城里来的,本来是何方人氏无人知晓。谁都知道这里是入京的必经之路,若是事先打算好了,在这里等候机会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还仅仅是怀疑,冥绝却已经付诸行动了,风无痕看着冥绝的神情,不免有一种心知肚明的感觉。想必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个家伙就会毫不迟疑地去动手杀人吧?“算了,对方的来意还没弄清楚,不用这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他摇摇头拒绝了冥绝的暗示,“你们多费些力气看好他们便是,再者,明日我们就启程,到时给他们俩一些银子也就尽心意了。”

“殿下,非常时刻当用非常之法!”冥绝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眼下展破寒的扈从人马全被我们甩在了后头,若是有什么人以有心算无心,那就算是我等武功再高,双拳难低四手,届时仍然只有落败的分。今日乃是子煦的失策,若非他揭破那女子的身份,兴许她还不用死,但是她既然明白了我等的来龙去脉,那便留不得。”这些话从他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人儿口中说出,连风无痕也不由变了脸色。

“还是明日上路之时再作决定吧!”风无痕没有立刻回复冥绝的建议,对于起初徐春书突如其来的举动,他还有些奇怪。他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侍卫,虽然不如冥绝那般涉足许多秘密事务,但也是深知进退之道的人,绝无可能轻举妄动。“你待会把子煦叫过来,我问问他究竟怎么一回事。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得随意出手!”他仿佛看透了冥绝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风无痕只不过问了几句,徐春书便坦白了自己当时的试探之意。他一见那两个人便觉得不对,虽然那个老者掩饰得不错,但作为一个贫困交加的老人,他的指甲却露出了马脚。那种满是皱纹的手是绝不可能拥有光润的指甲的,因此徐春书细细端详,认出聂明裳后,便当机立断地揭穿了她的身份。让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出现在台前总比遭人暗算好,这就是徐春书的打算。

第十六章 行刺

果然,正月初二上路时分,聂明裳主仆俩怎都不肯接受风无痕赠与的银两。她的话语很是坚决,“贱妾与公子无亲无故,先前亡父去世时已是受了您的好处,如今贱妾怎敢厚颜再受恩赐?”她一边说一边拭泪道,“若是公子有心只望您能还贱妾一个公道。过门一年而亡夫,贱妾忝为未亡人,心中一样痛楚难忍,可婆家将贱妾逐出家门却万万没有道理。贱妾情知公子乃是大贵之人,因此恳请公子带贱妾一同返京!”

一番话说得动人十分,饶是风无痕觉得此女可疑,竟也是感到心中悸动。他正欲开口答话,却不料徐春书抢在了前头,“聂姑娘,我家公子此去京城身怀要务,因此极可能需要彻夜赶路。你身子娇弱,那位远伯又已老迈,怕是难经那般苦楚。若是你能等得一时半刻,我家公子进京之后派人接你也是一样的。”

徐春书这话说得天衣无缝,听者无不心中暗赞,便是风无痕也觉得合乎情理。他轻咳一声,正要顺着话理说下去,却不料聂明裳惨笑一声,竟是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几个侍卫以为她就要动手,顿时如临大敌,徐春书冲上前便欲夺下她手中匕首,岂料她将匕首抵在喉间,完全一派求死的态势。

“贱妾抛头露面,流落风尘,本来就是失了名节的人,因此生死早不在乎了。若非一心想要婆家给一个公道,还我聂家清白,恐怕贱妾早就一死了之。抛却这身臭皮囊了!公子若不成全,便请带了贱妾尸首上京,也好了却此事!”言语间她的纤手微动。雪亮的匕首已是刺破了她颈部地如雪肌肤,顿时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事到如今。风无痕不由哀叹自己时运不济,不管这个看似刚烈的女子所言是真是假,他势必不能放任她胡为,否则真地闹出人命来,自己就算身为皇子也难逃干系。“唉。聂姑娘,既然你真的有心,便随我一起进京吧,只是马匹有限,也许要委屈你和我地属下共乘一骑了。另外,这位远伯年纪大了,不妨雇一辆车,让他徐徐进京好了。”他打定主意不让这一老一少呆在一块,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两人脸色。

只见那远伯倒是脸色如常,微微点头便算是答应了。而聂明裳却是神情微变,大概是对男女共乘一骑有些为难,不过须臾之间便露出了坚决的表情。她的手腕一松。那柄匕首便咣铛一声落地,她也随之跪倒在地,“公子大恩,贱妾今生今世难以为报。只愿来世结草衔环还此恩德!”言罢她砰砰砰地就是三个响头。

风无痕猝不及防地受了她的大礼,心中顿时懊恼不已,连忙令冥绝把她搀扶了起来。两人未及肌肤相触,聂明裳就不安地往后退缩,忙不迭地起身,脸色潮红地站在一旁。徐春书心中暗笑她的做作,面上却懒得戳穿,横竖主子地意思是要将此女和冥绝安置在一块,如此便不怕她翻出什么花样来,难道她还能在一个曾是顶尖刺客的人手上讨得好去?

由于为了隐蔽起见,此次风无痕连小方子都未带在身边,因此聂明裳和冥绝共乘一马时,一脸的不自在,待到身下马匹飞驰起来时才惊呼一声,软软地倒在冥绝怀中。一行人刚离开客栈不多时,那原本拿着银两准备去雇车的远伯便折了回来,眼中尽是阴霾。以他多年的经历,怎么看不出来自己这两人已被识破,对方故意遣开了自己这个老手,无非便是为了安全起见。

“聪明反被聪明误,须知我们两人可不是担当着刺杀任务的!”远伯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比,“明裳受了主上大恩,想必今后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由于几近京城,因此官道上也就热闹了些,时不时有差役骑着马飞驰而过,就连路旁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徐春书等人起初还不以为意,后来竟发觉不少人的眼中全是敌意,警惕心不由高了起来。待到后来,一行人竟被一伙差役拦住,硬指他们是江洋大盗,口气蛮横地让风无痕等人下马受检。旁边的仇庆源一怒之下拿出了自己地腰牌,岂料不亮出身份还好,一亮出身份,只听那为首的差役呼哨一声,旁边竟是呼啦啦地围上了一群差役。

那为首的差人一抖手中地海捕文书,得意洋洋地道:“京里早就来了文书,抓的就是你们这些冒充官身的江洋大盗!来人,把他们全都拿下!海捕文书上说了,拿住一个赏银五百两,生死不论!”这无疑是说格杀勿论的意思,听得风无痕等人俱是脸色大变。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到动用官府地力量进行截杀,看来对方绝不是已经几近覆灭的尹家那么简单,几个聪明的侍卫已是隐隐约约嗅到了皇家的气息。

混战既然将要爆发,徐春书也就不再有所顾忌,当先大喝一声:

“挡路的全都撂倒了再说,先保护公子冲出去!”他一看到海捕文书便觉得不对,也不知道前路还有些什么险阻,因此只得下令冲杀。只见冥绝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他是杀人如麻的角色,手中的利剑如同毒蛇一般四面开花,转眼间就击倒了一大片。那些差役平时都是抓抓小民的货色,哪里经得起这般砍杀,惊骇眼前这些人的穷凶极恶之余便纷纷让开了道路。赏银虽然重要,但哪比得上自己的小命,气得一旁观战的那个首领直跺脚。

不过他也不是凡角,很快看出了风无痕等人的弱点,当下就大喝道:“人抓不到就砍马,他们人少,没有马匹就跑不远!撂倒一匹马赏银十两!”这个赏格虽低,但毕竟马比人好对付多了。那些本来吓破胆的差役又壮起了胆子。果然,仗着人多,他们顺利地伤了好几匹马,即便风无痕被护在中间也不例外,座下的那匹名驹吃痛不住,几乎将他掀下背来。

此时每个人心中都在后悔,早知如今的险境,当初就不应该脱离大队人马。在他们看来,虽然跟着展破寒的那些士卒速度慢些,至少不会有现在的麻烦,谁都没料到,风无痕的对手早就将他们的所有进退都算了进去,计策定得又稳又狠,就连展破寒那边也遭到了很大的麻烦。

本来还只是用剑脊和刀背为战的侍卫顿时不再留手,不约而同地用出了绝招。如此一来,那些差役的伤亡就大了,地上的血迹斑斑,顿时令胆小的人全都躲了开去,风无痕等人这才勉强冲出了重围。不过包括马匹在内,除了风无痕和聂明裳安然无恙,其他人都是浑身带血。毕竟他们人少,哪里架得住那么多兵器往身上招呼。

用带伤的马奔驰了数里,众人才算真正突出重围。几个侍卫便小心翼翼地搀扶风无痕下了马。才刚要歇一口气,异变突生,路旁的一块大石突然碎裂,无数细碎的石子遮天蔽日般向众人头上落下。还未等诸侍卫动作,一道绚丽的剑光就扑面而来。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速度,那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光芒,那是令人窒息的夺命寒光;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气势,那是一种睥睨一切的豪情。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那道剑光而已,剑一出,心已寒。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只会呆呆地看着,早在看到那华丽的剑光之时,冥绝就一个错步抢在风无痕跟前,双目光芒大盛地对上了来敌。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斜斜一掌劈去,那夺目的光华便黯淡了几分,甚至还能听到刺客的轻咦声,冥绝也同时闷哼一声,却强自支撑着没有后退。虽然他只是阻了一阻,但那已经够了,刚才被剑光所摄的徐春书等人都抢上前来,毕竟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手就,很快便逼出了剑光下的人影。

那是一个高瘦的黑衣人,虽然以黑布罩头看不出面目,但那股杀气却暴露了他的身份。尽管面对着诸多好手的刀剑,但他身形极为灵动,每每能在关键时刻从利刃下逃身,剑法又极为不凡,因此徐春书等人竟是只能将其困住。冥绝早就冷冷地退到了一旁,他的责任是护住风无痕,其余的事情都是其次,刚才的险境他还记在心底,因此绝不敢冒险出击。

几次突击无果,黑衣人的身形也慢了下来,刚才如同昙花一现的剑,光再也不复得见,正当众人以为他是蓄势待发之时,他的人影再次朦胧起来。几个回转,他拼着身上多了几道深深的伤口,终于成功接近到离风无痕最近的地点。虽然他看到了冥绝冷肃的身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射出了一把暗器,随后也不看结果,直接朝远处的一棵大树射出一条钩索,借力飞出了极远,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

“殿下!”徐春书不由出口惊呼道,只见风无痕犹自安然无恙地跪坐在地上,旁边是冥绝击落的满地暗器,身上软软倒着一个女人的躯体,众人这才看清,聂明裳的左胸和小腹上正中两枚飞刀,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涌出。

第十七章 平安

除了挡下大部分暗器的冥绝之外,没有人看清楚聂明裳这个弱小女子的举动。尽管风无痕毫发无伤,但其他人不免都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只要差那么一点,也许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就要陨命于此。他们和那个奇怪的刺客缠斗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看他动用过暗器,因此才失了警觉之心,谁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还愣着干什么,快想想法子!”风无痕手足无措地扶着聂明裳的身子,大声吼道。面对生死的那一瞬间,就是这个女子扑过来为他抵挡了那致命的暗器。即便先前的怀疑再深,此时此刻,面对一个能够舍身救自己的女子,他也不可能再想这么多。

没有陈令诚这样的名医在场,谁都没有把握取出暗器而保住聂明裳的性命,最终还是冥绝不耐烦地动了手。众目睽睽之下,他撕开聂明裳的衣服,手法极为娴熟地点穴止血,并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她中的两枚飞刀,丝毫不避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让其他侍卫全都看呆了。所幸徐春书身上带有上好的伤药,这才勉强稳住了聂明裳的伤势。

“殿下,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那些人既然能通过差役追杀我们,指不定前路还有什么险情,更何况我们还带着一个受伤的人。”

徐春书趁着空挡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眼下是非常时刻,对方一定知道我们几人的相貌,属下恳请殿下易容改装之后带着几个人先走。属下等人在此诱敌,这样一来,马匹也就够了!”

徐春书这样的打算无疑是让风无痕吃了一惊。但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目标确实太大。更何况刚才冲出重围时座下地马不少都受了伤。

他默默看了昏迷不醒的聂明裳一眼,许久才迸出一句话:“就照你说的办吧!”

众侍卫都吁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中间留下地人要冒极大的风险,但只要风无痕安然无恙,回去后至少还有功劳。否则就是不死也得蜕一层皮,皇帝地雷霆之怒可不是能随意混过去的。徐春书不敢耽搁,紧急商议了一阵,最后决定由凌仁杰,叶风和彭飞越扈从风无痕先行,而冥绝却由于目标太大而被不情愿地留了下来,当然,受了重伤的聂明裳也同在留下之列。这等紧急关头,便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了。

徐春书此举确实击中了风无言计划的软肋,这位孤注一掷的荣亲王派了几路人马前去截杀。就连展破寒那边也不例外。疯狂地他甚至命人挑唆乱民袭击风无痕的那驾马车,幸亏侧翻的马车中装着的是别人。

展破寒迫不得已只能血腥弹压,结果不明真相的民众自然是死伤无数。

见势不妙的展破寒不敢大意。派了心腹属下抄小道星夜进京禀报此间情况,当然,他不会漏掉风无痕已经带人先行的事实。机敏如他也不会忘了风无痕曾经提过的直隶总督毕云纶,因此也同样派了展容过去报讯。

希望这位总督能派兵保护风无痕进京。

皇帝收到展破寒密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四的时候,尽管料到风无痕在路途上可能遇到什么险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如此大胆地公然谋逆。光天化日挑唆乱民,谋刺皇子,如此行径无疑是对他帝王权威地最大挑战。盛怒的皇帝立刻下旨召见九门提督杨乾,命他严密监视京城各家王府的一举一动。这还不算,次日地例行朝议上,石六顺声称皇帝因病免朝,却出乎意料地召集了数位重臣,而皇族中却只有氓亲王风氓致一人受召,顿时让一干心怀鬼胎的皇子惶惶不安。

当着几位大员的面,皇帝脸色铁青地将展破寒的告急文书甩在地上,又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事情经过,结果各位权臣无不大哗。他们都是聪明人,皇帝屡次召见露底,足见其心意已经逐渐明朗,因此这当口地事情自然不敢小觑。可是,敢做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除了只有海观羽和风氓致知道的风寰宇其人之外,其他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风无言的名字。

尽管已经雷霆大怒,但皇帝没有在幕后主使上再多纠缠,这个时候,风无痕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皇帝知道那帮人分兵两路的作法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眼下展破寒这边人多势众还被人算计了,那风无痕那边寥寥数人就更难保安全。静悄悄的大殿中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对于这般生死搏斗,诸位重臣确实很难出主意,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当然,如果直隶

总督毕云纶能聪明一点,那也许还能赶得上。

风无痕几人虽然一路潜踪匿影,最终还是被人发现,所幸毕云纶最终还是赶上了。这位直隶总督大概是生怕人数不够,竟是直接调动了五百名士卒,甚至派人连夜行文给各州府,让他们格外留心,内中甚至点透了风无痕的身份,不无警告之意。风无言虽然暗中派人买通了不少低品官员和差役,海捕文书也伪造得惟妙惟肖,但当他们都知道谋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位皇子时,那种巨大的风险顿时让他们全都畏缩了下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后头的几次追杀比之先前的声势要小了许多,都是有惊无险,风无痕一行这才支撑到了毕云纶赶到。

毕云纶亲自护送风无痕进京的消息无疑是对风无言的当头一棒,他处心积虑的行动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个体悟让一直心高气傲的他无比懊悔。虽然他知道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所有知情者都全部灭口,连那海捕文书的出处也无法追查,但有心人一定会将矛头指向他。父皇如今并未表现出对他的冷淡之色,但风无言心里有数,只要七弟风无痕一回来,恐怕自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然而,能使的手段都已经使尽,对手却依旧安然无恙,他还能怎么办?

风无痕踏进勤政殿的时候方才感到浑身发寒,这些天来的赶路和受惊实在让他乏力透了,若非顾及礼制,怕是他根本就没有气力再进宫报平安。他踉踉跄跄在御座前几步跪下,略有些茫然地叩头道:“儿臣叩见父皇。”碰头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双手竟在发抖。那些截杀虽然没有让他受到肉体上的伤害,但对于他心理的打击实在不小,直到此刻,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你起来吧,难为你这么辛苦才回到京城。”皇帝的话语中有一丝难得的关切,只听他又开口吩咐道,“石六顺,为无痕搬一个杭子,你再令他们去准备一碗参汤。他受了惊吓,该用点什么好好镇压一下。”

风无痕犹自一愣,便觉自己被两个太监搀起,脚步虚浮地按在了一个杌子上。待到糊里糊涂一碗参汤下肚,他这才觉得心口暖洋洋的,看了一眼上头的皇帝,他仿佛此时才省起自己已是回到了勤政殿。

“儿臣适才失仪了,请父皇恕罪。”风无痕连忙离座叩首,他可不想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坏了父皇对自己的好印象,“许是旅途劳顿,这才一时失了神,让父皇见笑了。”

“不碍事,上次中毒那是你昏厥过去的事,此次是你第一次直接面对生死,纵有失神也无关大事。”皇帝说着突然话题一转,“不过男子汉大丈夫,须有大气魄大手笔,一点生死间的小事就不能一直挂在心上。此次遭人暗算之后,你将来行事也得更加谨慎,像这般抛下扈从大队轻装上阵的行为便不足取,你知道展破寒乃是朕要大用的将领,若是你出了差池,他该如何是好?以后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切勿逞一时之快!你还年轻,难免会有一时冲动的时候,但身居高位者须时时为底下人着想,否则何以服众?”

风无痕已是听得一身燥汗,这些话句句在理,他确实太冲动了。想到生死不明的徐春书等人,他懊悔得几乎想痛骂自己一顿。“父皇教诲得是,儿臣如今也懊悔不已。万不该逞一时意气而置他人于不顾,今后行事一定谨慎小心,不负父皇希望。”

“你明白就好。”皇帝仿佛下定了决心,直截了当地道,“天赐祥瑞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天命所钟无疑是最有说服力的答案。朕只有一句话要问你,倘若朕立你为储君,你会如何对待自己的那些兄弟?”

风无痕整个人都觉得木了,他绝没有料到父皇会问这样的问题。自己该说什么,善待兄弟还是按照朝廷律例处置,不徇私情?他甚至还没有完全醒悟过来,储君之位,那个代表了御座的储君之位,难道真的会落在自己手中?他压根不清楚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回答异常坚决,而父皇似乎也很是满意。

走出勤政殿的那一刻,风无痕已是觉得浑身轻松,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让他看到了无限光明。对于他来说,寒冬已经过去,如今要考虑的,便仅仅是如何在春天的日光下发现那些阴暗的影子而已。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嘴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等待了将近十年,这一天终于快到了。

第十八章 野心

出乎意料,在风无痕之后抵达京城的不是徐春书等人,而是展破寒的几百护卫军。由于京畿重地不得私自带兵入城,因此展破寒便将这些心腹部下全都安置在了丰台大营之内。虽然皇帝还未下正式旨意,但丰台大营之中,上至参将,下至游击千总,全都知道了自己的新任主官是谁,因此对于那些士卒的到来未置一词。恰恰相反,不少始终被贵胄子弟压过一头的平民将领对这位新提督极为好奇,能在世族贵胄占据优势的军营之中爬到如今的地位,这个展破寒实在值得他们的注意。

展破寒却顾不得那么多,他一进京城,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接到了皇帝的诏命,令他即刻入宫觐见述职。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这一天真正来到时,他还是不免心中忐忑。上次从西北归来时,皇帝根本没有见他一面,只是一道冷冰冰的旨意便打发他去了守陵大营。如今这天壤之别的态度下究竟是否暗藏杀机,他还是没有把握。

“末将展破寒叩见皇上。”再次进入勤政殿的展破寒感慨万千,当初在这里日夜随侍之时,何曾会想到如今开府建衙的风光?在宫里,哪怕官至一等侍卫,仍然是归着领侍卫内大臣管,官阶也只是区区正三品,连封妻也仅仅是淑人,在京城的达官显贵中丝毫不起眼。而自己如今在外履建功勋,只要能顺利入主丰台,那便是从一品的提督官身,前途无可限量。

他正跪在地上胡思乱想。就听得头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展破寒,你抬起头来。”就是这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曾经在千军万马中冲杀都无所畏惧的他突然觉得周身一片寒冷。竟是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御座上的皇帝与十几年前没有多大分别,尽管头发已是灰白相间。额上也多了几条皱纹,但那种不怒自威地神情仍在昭示着这位君主的无上权威。仅仅对视了一眼,展破寒就有一种低下头地冲动,他甚至感到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在皇帝这一眼中暴露无遗。

大殿中除了贴身伺候的石六顺并没有其他人,因此皇帝也懒得顾忌言语。“展破寒。朕当年从那些侍卫中简拔了你,正是看中了你坚韧果敢的气质,如今看来,朕的眼光确实不错。”皇帝缓缓从御座上站起,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锐利,“不过,你地野心也同样大得很,先前在西北做的那些事情,若是放在常人身上,该有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朕几次三番地容忍你胡为。甚至还升了你的秩位,无非就是怜你的将才,因此你万万不可自误!”

皇帝的这两句敲打恰到好处。既未完全点穿展破寒当日形同叛逆的作为,也没有给他过于自矜的余地。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展破寒既然是他一意提拔上来的,那只需一道旨意便可以剥夺他的所有尊荣。若是还怀有异心。那皇帝就不会再轻易放过。饶是展破寒事先想到皇帝会说这样地话,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末将先前立功心切,因此险些铸成大错,皇上以仁德之心宽恕末将大罪,而后又屡屡提拔,委以重任。末将并非草木,岂会不知皇上的一片好意,自会以感恩之心竭尽全力为国尽忠,不敢再有分毫异心,伏乞皇上明鉴。”展破寒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力图最大可能地消除皇帝心中的疑虑。眼下这等非常时刻,若是君臣仍旧相疑,恐怕自己将来地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的脸色仍是不置可否的模样,半晌才悠悠出言道:“若是朕不信你,自然也不敢将丰台大营交与你掌管。虽然大营提督不过是从一品的职衔,但拱卫京畿地重任却是都在你一人肩上。若是有人意图不轨,应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展破寒,你算是朕破格提拔上来的将才,就依着你开始的话,竭尽全力为国尽忠才是正理。凭你的谋略,将来为一方大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展破寒闻言立刻重重碰头三下,心中已是平和多了。“末将一定不负皇上重托,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末将一定尽力效命,绝不懈怠!”他已经明白了那个位子的归属,看来自己真的搏对了,只是跟对了人他就有了如今的出息,那将来一旦新君登基,他岂不是就能够尽展其才?

拖着几近疲惫的身子出了皇宫,展破寒只感到腿部酸麻不已。换作任何一位朝臣,在御前跪着奏对了一个时辰,恐怕结局也和他差不多,不过,今日

的收获却着实不少。从皇帝的言语中,他知道自己以往的过错已经被宽恕,而将来的前程就要看自己目前的表现。展破寒想着皇帝极具蛊惑的言辞,不由握紧了拳头,总而言之,自己一定要让那些自命不凡的贵胄子弟看看,他们当日犯下的是怎样的错误!

风无痕焦虑不安地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展破寒的平安返京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徐春书几人至今仍然杳无音信,这让他实在无法放下心来。虽然心知那几个侍卫人人身手卓绝,但是毕云纶也曾经派人来报,说是没发现他们的行踪,这反常的行止顿时让他忧心忡忡。须知自己身边的人手本来就少,如今要是再折损心腹,那自己恐怕就得在懊悔中度日了。

小方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房屋一角,心中也有些不安。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当时也在展破寒的大队人马中,因此虽然受了些许惊吓,却没有风无痕这般惊险的经历,想来养尊处优的这位殿下实在是迫于无奈才和徐春书他们分道扬镳的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得风无痕发话道:“小方子,你即刻去见那两个人,让他们出力协助一下!那次来刺杀我的分明就不是普通刺客,那些黑道人士既然敢犯禁,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小方子见主子眼中闪过一缕异样的杀气,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忙垂手应是,而后便匆匆奔出房去。

风无痕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的微笑,事到临头却将心腹侍卫舍弃在了那等险地,自己还真是够绝情绝义呢。虽然那是徐春书的提议,但自己当时确实略加考虑便答应了,仿佛唯有自己的性命是金贵的。他狠狠一拳锤在身旁的几案上,一个钧窑茶盏颤颤巍巍地抖动了几下,咣当一声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房外的一个小太监连忙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番,瞥见风无痕近乎于暴怒的神色后便畏缩了,连带着几个想进屋收拾的小厮也被他劝了回去。

徐春书等人也是聪明,在原地截杀了几批人马之后便再次分成了几拨人。出乎众人意料,冥绝自告奋勇地带重伤的聂明裳上路,而徐春书他们则是两三人一组,各人分拨上路,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在他们看来,只有如此才能减少追兵发现风无痕的可能。

早在得知风无痕在毕云纶护送下安然无恙地进京之后,风无言便断绝了和自己派出去那些人手的所有联系。那些杀手之类的不知道雇主名姓,自然不足为虑,而他府中具体经办此事的人也被全部灭口。然而,为了保证事情的成功,风无言并不知道他那些属下居然雇请了名满江湖的“七杀”

那个自作主张的荣亲王府长随不仅隐匿雇主身份开出了天价,而且还为了安全起见隐瞒了风无痕的身份。如此一来,在截杀屡次失败之后,“七杀”的首领终于派出了最最精锐的杀手。由于雇主提供的图像中包括了风无痕的所有扈从侍卫,因此徐春书等人的压力并没有因为主子的离开而减少。

冥绝也不知道解决了几批来势汹汹的杀手,心中着实困惑得很。那帮人只要一发现他便上前截杀,对于旁边奄奄一息的聂明裳反而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更为怀疑。虽然孤身一人没有援手,但对于冥绝来说,这反而是最理想的情况。以往和徐春书等人在一起时,他往往不敢使出最冷血的手段,如今却不同,既然无人窥伺在侧,他自然而然地将杀手本色发挥地淋漓尽致。

旋身,背刺,翻转,冥绝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般神出鬼没,就连那些在这一行厮混了许久的老手也为之惊讶胆寒。据上头传来的消息,这些天来,折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人手就足足有二十一名,个个都是毙命,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因此对于此人实力或是其他消息都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当他们真正面对冥绝的时候,这些人才发现自己的任务是那么可笑。

这仿佛是一场杀手间的对决,虽然人数悬殊,但无可置疑,占优势的却是那个男人。无论是利刃加身还是深陷重围,冥绝始终都是那张冷肃而没有表情的脸,甚至就在胸部被深深地划出一道长口子的时候,他的脸色仍然丝毫未变,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觉似的。他无处不在的手刀和匕首,使得围着他的人只剩下了四个。

第十九章 逃生

突然,冥绝发现了身后的异动,一个杀手不知什么时候潜行到了聂明裳那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个已经昏迷的女人胁持了起来。与此同时,双方几乎是很有默契地同时住手,那些杀手暗暗庆幸同伴的急智,他们已经可以断定,只要捏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软肋,那上头的任务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放下你的匕首,否则这个女人就死定了!”那个胁持了聂明裳的杀手厉声喝道。他已经可以想象冥绝放下武器后任他们宰割的情形,不由残忍地舔了舔嘴唇,其他几人也同时露出了同样的模样。他们虽然是杀手,但只不过是普通角色,因此这边的差使才轮到他们出手。先前没有对聂明裳出手不过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道,上头要追杀的重头戏并不在冥绝这边,否则随便派几个好手出来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结局。

冥绝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这种人性化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不芶言笑的人脸上,如果徐春书等人在场一定会感到一阵恐惧,可惜这些杀手并不了解这一点。“你们若是想杀了她就尽管动手好了!”

他言简意赅地扔出一句话,身形瞬间又快速移动了起来。猝不及防间,那仅剩的四个杀手又被他撂倒了一个,另一个的前胸也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那个胁持者见冥绝不顾女伴的生死,顿时感到一阵惊骇。他自以为算准了利害,甚至一举功成。结果最终却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大包袱。

眼下竟是杀不得放不得,同伴的一个个倒下让曾经受过严酷训练地他也不觉动容,毕竟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还远远不够。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但聂明裳仍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因为那是唯一一点逃生地希望。

本来以八人迎战尚且没能抵挡得住冥绝,如今这帮杀手中能战的又只剩下了三人,其中一人还身受重伤,另外一个又被聂明裳拖住无法动手,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当那柄锋利地匕首如同春风般划过缠斗中最后一人的脖颈时。胁持者终于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那个如同九幽魔神般的男人。

他正想开口威胁几句,突然发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自觉地瘫软下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一个无比冷淡的声音:“下次挟持人地时候,不要忘了弄清楚她和你们要杀的人的关系。”

冥绝皱着眉头扛起了聂明裳娇弱无力的身体,飞一般地朝远处奔去。刚才的最后一击着实费了他不少气力,身上的多处伤口虽然并非致命,但失血过多却让他的战力大大下降。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怕是接下来的路更不好走。对于扛着的那个累赘,他倒没有过于注意。横竖只要把人带回去就行了,至于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荒废地屋子,冥绝便听得肩头传来轻微的呻吟声,顿时心中一动。他随手将聂明裳搁在一张肮脏不堪的床上。丝毫不在意那上面地灰尘和污物。果然,聂明裳几乎是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四周的环境,立时发出一阵惊叫,只可惜她重伤过后气力微弱,那声音和蚊子叫差不了多少。

“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怎么还这般大惊小怪!”冥绝不满意地撂下一句话,仿佛对于这个女人救了自己的主子没有半分自觉。“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弄点药和衣服,顺便带点吃的回来。”言罢他便推门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聂明裳怔怔地瞧着门口,神情已是一片茫然。她此次黏上风无痕等人本就不是怀有好心,至于帮助风无痕挡住暗器更是为了博取信任,可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帮家伙会将她抛给这个男人照看。根据主人透露地消息,这个叫冥绝的男人是风无痕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但性情却最为冷漠无情,出手更是极为狠辣,难道他们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她立刻摇了摇头,自己的一番做作可谓天衣无缝,再者又有救人的举动在前,就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为之意动。自从父亲亡故之后,自己便与母亲艰难度日,一个昔日的千金小姐沦落到那般田地,换作谁都无法忍受。而少女最为自豪的出阁也是一样,堂堂官宦之家的女儿竟然嫁给一个痨病鬼,最后死了丈夫后还被逐出家门,这更是她的奇耻大辱。若非遇着那位贵人收容了她,怕是她早就变成了大街上的饿殍浮尸了。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七皇子风无痕所赐,正是他夺走了

父亲的官职性命,正是他让自己的哥哥流落关外,什么假惺惺的赙仪都是蒙骗别人的把戏而已。

她愤然地捏紧了拳头,让风无痕死在贼人手里太便宜了,她要让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皇子尝一尝同样的滋味,什么叫生不如死,忍辱偷生!正沉浸在复仇情绪中的她并没有发现,窗外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一个极度危险的女人,冥绝暗中下了定论,只看聂明裳瞬息万变的脸色,久经人事的他不由面泛杀机。放任这种女人接近主子,后果的严重性恐怕不亚于留下碧珊。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可爱而又可恨的女人身影,曾几何时,他已经几乎忘记了这个人,仿佛她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那样。既然可以狠心除去碧珊,那么杀掉一个陌生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冷不丁地推门进房,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对方,倒是让聂明裳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冥绝会那么快就回来,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但是,聪明的她却敏锐地发觉了冥绝的浓浓杀机,顿时心生警惕。那个被主人都誉之为极度危险的男人,此时正爆发出极为强悍的气场,那种即使她在气力充足的时刻尚且无法抗衡的气场。“你……你要干什么?”她竭力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态,身子也朝角落里缩去,就连移动时胸腹难言的痛楚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她绝不能在这里丧命。

冥绝一言不发地逼上前去,对于一个将要死的人,他向来懒得多话,无论如何,到时只要说聂明裳毙命在那群杀手刀下即可。自己最多被训斥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对方的沉默让聂明裳更加心悸,那冷冽的眼神仿佛预示着她的将来,仅仅一瞬间,她便感觉自己的玉颈被人狠狠捏住,窒息一般的无力感顿时让她浑身瘫软。然而,她很快便发觉了异样,那双有如铁钳一般的手掌仿佛突然失却了力道,虽然还掌握着她的生死,但那股骇人的杀气却已经不见了。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却发觉由于刚才的拼命挣扎,自己胸前的衣物已经尽数裂开,无限诱人的躯体正呈现在这个可恶的男人面前。

她羞愤交加地想要反抗,却无意间对上了冥绝的眼神,刚才那个尽显杀气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她说不清自己可以从那眸子里看出什么,是怜悯,惊讶,甚至还有一丁点难言的情意,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物事?

冥绝的声音中有一种难言的沙哑:“你胸前的玉佩是谁给你的?”

他突然俯低了身子,双目狠狠地瞪着聂明裳的眼睛,“如果你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那我也许会放过你。”他的言语虽然不带一丝杀气,但聂明裳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说不出什么救命的借口,那自己就真的要殒命于此了。

深陷重围的徐春书等人也终于盼到了援军,几个身手极其高明的救兵打退了那些如同牛皮糖般死缠烂打的杀手。徐春书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样的人一共应付了多少,他只知道,自己的左臂几乎已经无法动弹了,天知道那个雇请杀手的大人物是怎么想的,竟然找上了那么难缠的家伙。“弟兄们,可以歇歇了。”他几乎是用最后的气力吐出一句话,随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自己的这些同伴个个都是铁打的,除了满身伤痕,竟没有折损一个人,也算是奇迹了。

“你们倒真的够能撑的。”那个为首的人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徐春书几人,他几乎无法相信,被江湖人称为只能装装样子的大内侍卫也能有这般的胆识和武功。怪不得“七杀”会连续不断地派出人手,仅仅是他们扫落的人数,恐怕就令那个闻名遐尔的杀手组织丢尽了脸面,枉论还有雇主的要求。“不过找到你们还真是费了些功夫,我们倒是没想到你们会避开官府。不过这里还是不安全,你们稍微歇息一下,我们必须马上护送你们进京,要知道,上头那位主儿可是急坏了。”他这话一说,后面几个援手也不由苦笑起来,这几天他们可是被自己的老板催慌了。

徐春书看了这些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他并不知晓风无痕是从哪里招揽的这些人手,但只要那位主儿还看重自己这些人,那就足够了。

自己效命的贵人不是那种不顾属下生死的人,这一点无比重要,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必担心背后捅来的刀子。

第二十章 异变

虽然无论是皇帝还是风无痕都没有张扬遇刺之事,但那些市井流言却早就传开了。于是乎,贩夫走卒之流纷纷议论着七皇子回京途中的惊险,时而发几声感慨,那些好事的更是神秘兮兮地猜测起幕后主使来。

直到顺天府尹杨臻察觉到这阵不同寻常的风波,派人予以警示之后,京中的流言才稍微少了些,然而,那些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不欲掺和进来的王公大臣无不闭门谢客,此时此刻,谁都知道只要一步走错,不仅会搭进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连身家性命也不见得保得住。那些希望借此进身的官员则是上窜下跳,希望能巴结上一个好主子,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收获可能最丰厚的豪赌,因此无不争先恐后。京城中的每个皇子府上总是人头攒动,大家都知道,皇帝立储恐怕就在眼前了。

对于门口簇拥着的那些低品官员,风无痕只感到头大无比。这个节骨眼上接见这些人,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招人疑忌是一定的了。前一次朝议的进言风波他已经从师京奇那边听说了,父皇的态度仍然有所暧昧,怕的就是一党独大,将来新君压不住阵脚。眼下自己问鼎大宝的可能性有十之七八,若是这个当口出什么纰漏,那就太不值了。

他正在那里烦恼着,便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陈令诚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算起来他已是将近一年没见到陈令诚了,对于这位跟了他已经有十年的老人,若是说没有依赖感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陈令诚总是能理出头绪,有地时候风无痕甚至会有错觉,仿佛那个人是宰辅而不是太医。说起来太医院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容不下这样一尊大菩萨。

“陈老,你可是回来了。此次去淮安替鲍大人诊治,可是真的耗日长久啊!”风无痕竟是趋前几步迎了上去,脸上全是欢容,“你回来得正好,绪昌那边已是忙得头绪皆无。已是在我这边唠叨了好几次了。”他突然瞥见陈令诚地脸色似乎有几分奇怪,立时又醒悟到了什么,连忙挥手对书房中伺候的几个小厮吩咐道,“本王有事和陈大人商议,你们全都退下!”

待到房门掩上之后,陈令诚才换了一副郑重其事地神情,“若只是替鲍大人诊治,我也不会耽搁这么久。我是猜度皇上心意才用了中平之术徐徐医治的,否则就鲍大人那点心病,哪用得了这么许久?朝局千变万化的时候。还是用老人支撑更好,鲍大人一向严正,若是有什么差池反而不美。毕竟皇上是要留他给新君使的。”他直言不讳地道,“反倒是我在淮安走街串巷,听到了不少传闻。那个已经覆灭的两淮世家好像是和京中地权贵牵扯很深,若是我没弄错。牵涉到的应该是几位老王爷。”

风无痕脸色大变,自从上次在水玉生烟中无意撞见理亲王开始,对于那几个韬光养晦的老王爷,他就有一种深深的忌惮。虽然他们不管事已经多年,但是光是凭几人根深蒂固的人脉,要号召几个朝臣还是很简单的事。再加上他们都是自己的叔伯辈,竟是只有礼敬的分,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若是哪个皇子小觑了这些人,绝对会为自己的短视付出代价。

“陈老知道是尹家当年往来的是哪家王爷么?”风无痕禁不住问道,尽管他也知晓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但还是想弄明白究竟是谁付出那样地代价想要除掉自己。

果然,陈令诚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殿下,当务之急不是要查明哪个王爷和他们勾结,而是要弄明白当初的事情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阴谋。皇上突然将你遣出京城,又借此机会炮制祥瑞,召回展破寒,心意已经不言而喻。那么,现在要注意地便是背后的暗箭,须知储位一天未定,你的安危也就一天不得保障。甚至就连储君也是可以废立的,若是有人借机行诬陷或是嫁祸之事,难免皇上不会改变主意。”

风无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身在皇子之位能享多少尊荣,然而,暗地里又有多少腥风血雨?确实,眼下父皇看重地就是自己,但将来如何是难以保证的事。自古君王废立储君也是常有的事,成为皇太子只是当一个更大的靶子而已。“陈老,谢谢你的提醒,我心中有数了。”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是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越起烟正在缅云轩内接见越家派来的人。大约是越明钟知道这个孙女和他的堂兄越乐自幼交好,因此一直都派他前来联系。然而这一次,始终摆着一副沉静脸孔的越起烟实在忍不住了。

“七哥,家主究竟是什么意思?”越起烟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结,“有了殿下这个靠山还不知足,居然还和京城的其他皇子眉来眼去,难道他想要来一招良禽择木而栖的好戏么?”她毫不客气地斥道,“越家能有现在的场面,甚至罗家都只能惟马首是瞻,靠的正是殿下的帮衬,此时居然还想着自己一家的荣辱,一定又是家里的那些执事在起哄吧!”她冷冷地瞥了越乐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和不屑。

越乐尴尬地缩了缩脑袋,对于这个堂妹的能耐,他一向是佩服到了极点,居然能凭着一封信猜着九分,实在是神乎其神了。“启禀闽妃,家中那些执事确实以为不该将希望寄予一个人身上。”他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睛还不停地四处张望,“眼下皇上虽然极为看重殿下,但将来的事谁都保不准,因此他们认为还是谨慎些的好。”

越起烟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那些短视的家伙只会在旁边鼓噪坏事,难道家主也由得他们胡来?如今的越家早就和殿下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居然还有人打着别样的主意,怪不得人道是越家,人才济济,呢!”她刻意加重了“人才济济”四个字,对于家中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叔伯,她是无奈到了极点。如此看不清形势,恐怕将来即便风无痕登基,越家也是难以倚靠的,毕竟爷爷已经老了。

“闽妃息怒,家主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他老人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些执事们鼓噪得又厉害,听说还有私下行事的,一时半会无法轻易镇压。”越乐见越起烟冷淡的模样,知道她心中定是大怒,连忙上前解释道,“再者二伯因为您的缘故在家中地位日高,那些心中嫉妒的不是少数,所以难免会有些小动作。”

“小动作?”越起烟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算了,我也懒得理这么多,俗话不是说得好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横竖我已经出嫁,今后越家的事情与我何干?”她深深地看了堂兄一眼,突然甩出一句话,“如今罗家的声势虽然远不如越家,但想必罗允谦遭遇大变后也知道事情轻重,今后福建由谁作主还很难说。七哥,你回去不妨撂一句话,以殿下如今的地位权柄,也并非只有越家一个选择。以前越家靠着殿下的声威扩大了生意,今后就让那些执事自己去忙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