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一过,风无痕竟是疑惑不已,虽然听不分明,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示意冥绝过去查探一番,宫闱之中,凡事还是谨慎为好。冥绝本意是想不离主子身侧,但拗不过风无痕,最终还是悄悄掩了过去。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就退了回来,脸上还是那等冷冰冰的神色。

“启禀皇上,他们不过是在说男女之事,大约其中一人与朝中某位大人的如夫人偷情,最终被人发现了。听说那位大人在追查底细,因此他们在那里商量对策。”冥绝面无表情地奏报道。

风无痕不由失笑,暗讽自己过于谨慎,颇有些杯弓蛇影的感觉。不料才行出几步,那两个很少现身的影子侍卫便突然现出了身形,一左一右地护持在了风无痕身侧。风无痕正在惊讶之际,便发觉前方突然多了一群野蜂,好似铺天盖地般向众人这边飞来。御花园本就是百花盛开之地,其中也不乏异香扑鼻地奇花异草,因此蜂蝶之类自然就少不了,但却少有这等异景。

他正在惊疑之际,那群野蜂便朝众人扑来,声势极为可怖。此时,那两个影子侍卫便动作了开来,神出鬼没的身影竟是挡下了大多数的野蜂。饶是如此,这群奇怪地野蜂却好似悍不畏死般前赴后继,即便冥绝和小方子都挡在风无痕前面,风无痕还是被蛰着了几下。所幸这都是些无毒的蜂类,因此倒并无大碍,只是这惊吓却是免不了的。这一下却引来了那边的侍卫,他们一见是皇帝遭袭,不由都吓破了胆,连忙上前一起扑杀,这才遏止了那群近乎疯狂地野蜂。

待到群蜂尽皆杀灭,地上已是一片野蜂的尸体,两个影子侍卫自然是隐去了行踪,而小方子和冥绝的头脸上也中了十几下,都微微发肿。

风无痕的头脸倒还好,不过多了一处红肿而已,但手上却被刺了好几下,几个红肿的突起显得格外惹眼。这一变故顿时让宫中上下忙翻了天,不少太监都举着扫帚四处围捕野蜂,唯恐再出现这样的纰漏,而皇后和一众嫔妃也都赶到了勤政殿探视。

突然遭此无妄之灾,风无痕自己也颇感无奈,然而,更多的还是深深的疑惑。这一日的领班侍卫是凌仁杰,性子冲动的他便抓着那几个当时在附近的侍卫责问起来,那几个人自然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凌仁杰也是一个缜密人,眼见这些人似乎一无所知,便又派人去御花园查看,结果发现几株西夷进贡的奇花正是怒放之季,再加上四周全然没有发觉任何人为的蛛丝马迹,因此才稍微放下了点心。

然而,皇后海若欣却认为此事有蹊跷,虽然太医诊治后风无痕并无大碍,但现场的景况一经描述后却煞是诡异,若说是凑巧遇袭决计说不通。而陈令诚诊治过后,便去了现场,在一一检视过所有的蜜蜂尸体后,他便断定这些蜜蜂出自一个蜂巢,也许是人驯养过的。大惊失色的侍卫立即一路追查了下去,最终在一辆宫中的运菜车中发现了一点蜜糖的痕迹。然而,似乎是有人先行下手,当日负责运送那辆车的小太监自缢身亡,而负责采买的大太监秦四也遭人灭口,而这车菜最终也被确认并非出自平日供货的地方。

如此一来,所谓的阴谋论便被众人断定了,顺天府尹杨臻和九门提督徐春书同时开始追查此事。而宫里头,伤口经过精心处理的风无痕却感到一阵眩晕,当夜竟发起高烧来。他平日都是很少染病的人,这一次却是烧得不轻,直让众人心焦不已。

“陈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些蜜蜂并非毒蜂么?”海若欣极为不满地问道,“今日的事情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实在是居心叵测!皇上若是再病下去,外头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流言呢!”其他嫔妃也连忙附和,显然想问一个究竟。

陈令诚在众女追问之下,只能苦笑着回答道:“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各位娘娘不用担心。相形之下,反倒是另一件事更为重要。”他的脸色瞬间凝重下来,一字一句道,“即便是有人把蜜蜂夹带进了宫,那也得设法让皇上中招才行。今日皇上是临时起意才去了御花园,那对方究竟是如何知道此事,并预先埋伏在那里的?”

众女尽皆色变,陈令诚说得如此明白,她们哪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无疑意味着风无痕的那些侍卫中,有人被外人收买了,然而,这种推论实在过于大胆。须知宫中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能轻易混进歹人,风无痕岂非步步危机?

“陈老,你此话要有凭证,若是凭空揣测,本宫处置起来可是无法服人。“海若欣正色道,“皇上遭人暗算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大肆追查起来,恐怕更是遂了他人心意,因此绝不能轻易动手。陈老可是有什么方向么?”

越起烟尽管已经怀有身孕,但丈夫遇袭的时刻,她却不想落于人后,因此是第三个到场的嫔妃。她见陈令诚沉默不语,便试探地问道:

“陈老,皇上身边的几个人都是海大人和氓亲王举荐的,论理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今日扈从在侧的,除了这些人就是冥绝和仇庆源,他们都是东宫的老人了,难道还会有问题么?”

“老夫就是怀疑仇庆源。“陈令诚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见众女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只得无可奈何地摇头道,“老夫曾经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蜜糖味,不过,想必如今他也应该遮掩好了,这也算不得证据。不过,诸位娘娘但请安心,皇上不过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先前心里郁积有一些事情,这才发起了高烧,明日应该就会好些的。”

第二十三章 谋动

尽管陈令诚说得极为肯定,但众女心头仍旧有些怀疑,毕竟仇庆源是从勤郡王府起就跟着风无痕的侍卫,圣眷仅仅次于徐春书等八人而已,如今此人也已经是一等侍卫,岂能等闲被外人收买?但皇后海若欣可顾不得这么多,皇帝莫名其妙地被野蜂蛰伤,若是那幕后主使还有其他后手,那就是被动万分。当下她便传了懿旨,将扈从风无痕的所有侍卫和御花园的那几个侍卫全都单独押了起来,等待之后论处。

料理完这一切后,她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歪倒下去,所幸身边的红如瞧见了这位皇后娘娘的不妥,急忙搀扶了一把。“皇后娘娘!”几个嫔妃全都围了上去,神色间不免有些惊惶,如今皇帝和太后都卧病在床,若是皇后再有什么万一,内宫中就全乱套了。

倒是海若兰还算沉着,连忙上前扶着姐姐,小心翼翼地将海若欣安置在一把大靠椅上,并示意陈令诚上前把脉。谁知陈令诚伸出两根指头一搭,便捋着胡须眯眼一笑,好半晌才乐呵呵地发话道:“微臣要恭喜皇后娘娘了,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刚才不过是一下子劳累过度而已。不过嘛,娘娘已经身怀喜脉,今后一定得注意保养才是!”

一句话说完,四周围着的所有嫔妃不由面面相觑,红如第一个恍过神来,连忙上前贺喜,其他人哪会落于人后,一阵莺声燕语的,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惊惶。海若欣却听得一怔。她是想着这一天好多年了,谁想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听闻喜讯。想到丈夫仍然高烧不止,她脸上地喜悦不由愈来愈淡。

“虽说是好事。不过,如今本宫哪来闲暇休养?”海若欣咬牙切齿地道。“太后尚在慈宁宫养病,皇上又突然病倒,若是本宫不把这事料理清楚,恐怕就中了别人的圈套。”她看了一眼同样腆着大肚子的越起烟,沉声吩咐道。“事出突然,此事你们也得留一点心,本宫这就去召见海大人几个,珣妃、兰妃和如妃就帮着把后宫镇压一下,免得有小人作耗。至于其他人便轮班陪侍着皇上,本宫会号令侍卫日夜守护,你们也得千万小心。”

众女齐齐应承了一声,便分头忙开了,陈令诚也理所当然地留在了此地。贞嫔、容嫔和琬嫔都仍留在勤政殿内,一脸怔怔地瞧着病榻上地风无痕。目光中都流露出几许复杂的情绪。

由于风氓致也染疾在家休养,奉旨进宫地便只有海观羽和鲍华晟。

另外,尽管海若欣早就下了禁口令。但宫中发生的事还是不免散布了出去,萧云朝那边自然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一个。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是一阵狂喜。这几天来,他明里在圆柘寺祈福。暗里却始终在注意着朝中动静,见皇帝并无插手吏部之意,心绪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如今,骤听得深宫中的皇帝突然遭野蜂蛰伤,他便觉得机会来了。

“东翁,这可是要掉脑袋,株连九族的大祸,您真地决定了?”容先生一半劝诫,一半蛊惑道,“您是太后的兄长,若是现在回头还有机会。皇后是个精明人,若是她从那些侍卫口中问出一点什么,那麻烦可就大了!”

萧云朝冷哼一声,自信满满地道:“我自然有主张,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宫里的事情我虽然明里不太插手,但毕竟是从先帝时开始经营,皇上和皇后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到这么多名堂。再说了,太后和皇帝同时卧病在床,这么好的机会到哪里寻?届时只要控制了勤政殿、慈宁宫和坤宁宫,还怕别人翻出天去么?我是匡扶社稷,又不是夺权篡位,怕什么株连九族,不过是为宁郡王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容先生听他如此说,心中暗叹此人的刚后自用,但萧云朝的贸然行事本就是他期望中的结果,因此就不再相劝。萧云朝见这位幕僚认可了自己的做法,信心顿时更足了。这十年累计下来,宫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侍卫他可以指使得动,再说了,两位至尊都卧病在床,不能理政,只有皇后一人死撑着,他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成功。这一次他早就命那些人用了毒蜂,说不定还能顺理成章地让风无惜继位,那萧家地地位就稳若磐石了。

海观羽和鲍华晟乍听得皇帝高烧不止,顿时都是大惊,待听到太医的诊断后才松了一口气。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忧心忡忡,毕竟太后和皇帝同时不能理事,就算只有寥寥数日,对朝局的影响仍旧是非同小可。

“皇后娘娘,微臣以为,追查主谋确实可以先行放下,如今重要地是,宫中侍卫和禁卫调防的情况。”海观羽立刻就省到了事情重点,因此斩钉截铁地道,“若是有人趁机作乱,局面便可忧得很,毕竟九门提督不过是管理内城,皇城之中还是要靠侍卫和禁卫护持的。”

鲍华晟连连点头,正要答话,就见门外传来一阵嚷嚷声。海若欣一阵不悦,便示意身后的总管太监耿敬去瞧一个究竟,不一会儿,耿敬便满脸惊惶地冲了进来,连礼节都几乎忘了,慌慌张张地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刚才顺天府尹来报,说是京城附近地州县接连爆发时疫,如今已经谣言密布,说是今上得位不正!”

在场的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然而,他们都是异常聪明的角色,鲍华晟便正色道:“皇后娘娘,海大人,如今看来,那背后作耗的人便犹如奕棋一般,一步步逼上来了。此人是不让天下大乱就不罢手了,居心叵测到了极点。微臣请令立刻让直隶总督毕云纶出面,先把直隶各处料理清楚了再说。至于京城附近的州县,则由顺天府尹杨臻镇压。这所谓的时疫之症,一定又是当初科场捣鬼的人所为!”

耿敬见几个大人物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吓得缩了缩脑袋,好半晌又嗫嚅奏报道:“外头还有传言,说是先头科场的事乃是朝廷故意作势,是皇上想得一个好名声,其实是上天示警,昭示皇上得位不正……”

“够了!”海若欣见耿敬傻愣愣地还要再说,连忙怒斥道,“这等没来由的传言,说出来简直污了本宫的耳朵!海大人,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种背后中伤除了深知内廷事务的皇族一流或是显赫大员,绝没有其他人会这么做!他们既然不顾身家性命,那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斗得过真刀真枪!”她的脸上煞气密布,显然是动了真火。

海观羽几乎有些不认识面前的孙女了,当年许嫁的时候,他并未料到如今的结果,谁知海若欣竟真的有母仪天下的气势。想到这里,他本来紧绷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突兀的笑意,这才欠身道:“皇后娘娘既然有意,微臣这便坐镇皇宫侍卫处,想来那些小人也不敢无视微臣的权威。”他这话说得自信无比,毕竟海观羽兼了几十年的领侍卫内大臣,这点能耐总是有的。

“那就有劳海大人了。”海若欣朝爷爷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才转头对鲍华晟道,“鲍大人,如今你是宰相,朝廷的日常事务便交给你料理。虽然本宫早下了禁口令,不过相信还有不知死活的侍卫把事情说出去。然而,本宫先前就多了一个心眼,将寻常的野蜂说成了毒蜂,想必对方会尽快发动,那便可以一网打尽了!诸多朝臣中,恐怕怀有异心的也不在少数,你该敲打的时候多加敲打,一定得震慑住他们。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海观羽和鲍华晟齐声应是,两人这边厢刚刚退去,海若欣便派去步军统领衙门和丰台大营的人便回转了来。徐春书的意思很明确,内城九门之中,绝不会放过一个谋逆之人。而丰台大营提督关如禁也表了忠心,由于先前展破寒的一众亲信中有不少仍然牢牢占据着营中的重要位置,海若欣对关如禁虽不熟悉,但还是认为此人不敢背叛。

宫中的大肆举动和外头突然爆发的时疫,让许多人慌了手脚,然而,暗中拍手叫好的也不在少数。正在阅卷的各房考官等人却是着实乱了方寸,若非马逢初和唐曾源压着阵脚,怕是这些人根本无心当差。饶是如此,两位正副主考也是焦头烂额,他们俩谁都没想到,科场中的骚乱还没追查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时疫居然又在京城附近的州县散布了开来。

由于时疫泛滥的传言随处可闻,如今京城百姓是人人自危,那邪教便逐渐有了散布之处。升斗小民对于朝局大事并不关心,对他们来说,生命和家业才是最重要的。一夕之间,仿佛一切都变了模样,所有的有识之士顿时都陷入了迷茫,难道这真是上天示警么?

第二十四章 变故

被单独看押的仇庆源也始终在胡思乱想中,论理还是论情,皇帝风无痕都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是,他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有违父亲平日的教导。他深深埋下了头,心中却仍存有一丝侥幸。当日那个小太监将蜂巢夹带入宫并安置好之后,他便去探察过,最后竟发觉那个蜂巢里的是毒蜂,察觉到其中奥妙的他思量再三之后,还是将那物事毁去,另换了一个普通的野蜂巢,为的就是求一点心安。如今,皇帝应该只是普通蛰伤而已,这么一来,他身上的罪过就没有那么深了。

然而,他却始终弄不明白,已经贵不可言的萧云朝为何会下这么大的赌注。身为太后的兄长,萧家的势力遍布朝野,还有什么可以争的?

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身体,这才省到自己已经以这个姿势坐了足足半日。

想到和徐春书等人的同僚之谊,他不由露出一个苦笑,若非当日在勤郡王府中为侍卫时,曾经收受了萧云朝颇多好处,有这个把柄落在旁人手中,他又怎会冒这个风险。不仅如此,萧云朝还暗示宫中尚有其他人为他所用,若是他不从便将他的罪过抖露出去,而且还要杀他全家灭口,这才迫得他下了决心。所幸他没有为萧云朝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若是真用了毒蜂而使朝局大乱,那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此时房中的烛火早已熄灭,因此他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耿敬。只见耿敬面无表情地道:“仇庆源,皇后懿旨,召你去勤政殿偏殿觐见。”

仇庆源连忙答应一声。起身后方觉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子出了房门。他才发觉耿敬脸上隐藏着一种厌恶地神色,不由心中一凛。到了偏殿,耿敬悄无声息地就退了出去,顺便还掩上了大门。

殿中立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她的背后还立着两个侍卫。正是当年先帝指给风无痕地八人之二,叶风和廖随卿。仇庆源当然知道那女子便是皇后海若欣,连忙跪倒在地依礼请安。以往和颜悦色的皇后此次却并未示意他起身,这种不同寻常地态势立刻让他心中惶恐,目光也不停地向那两个侍卫瞟去。

“仇庆源,你可知罪?”海若欣突然发话道,“谋害皇上是一个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不用本宫多说吧?本宫只是好奇得很,你蒙受圣恩已久。居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难道这便是人臣之道么?”

一句句诛心之语顿时刺得仇庆源脸色惨白,好半晌方才艰难地答道:“皇后娘娘明鉴。卑职并未做过任何有违律例的事情,不知娘娘所指为何?”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矢口否认,谋害圣驾的罪责实在太重。

他承担不起。

“倒是推得干净。”海若欣冷笑道,“既然做了却不敢担当,这哪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处事之道?本宫也不和你罗嗦,你若是老实招认了幕后主使,尚可将功折罪,兴许本宫还能向皇上求情。但若是你一意替人作保,本宫也懒得再费功夫,一道懿旨赐死了你,然后再问罪你地家人便是。”这等蛮横不讲理的话从她口中吐出,却无不昭显着皇后威权,让她身后的两个侍卫大愕。

仇庆源闻言大恐,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风华绝代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不仅要置他于死地,还要问罪他的家人。然而,毅然抬起头的他终于对视上了那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只得畏缩得将目光投在了别处。他自忖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没想到皇后还是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他,难道真的仅仅是试探之语么?别无退路的他只得咬咬牙答道:“卑职并未有谋害之举,若是皇后娘娘始终认定是卑职所为,卑职无话可说,伏领罪责便是!”言罢他便俯伏在地,准备死扛到底。

海若欣顿时勃然色变,她倒是没想到仇庆源居然如此死硬,准备便有些不足。她眉头一扬,刚想再度发话,只见外头地耿敬突然大声嚷嚷道:“萧大人,皇后正在里头审犯人,你不能进去!”

殿门突然被推开了,大怒的海若欣猛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时感到浑身一片冰冷。只见萧云朝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步调不紧不慢,身后还跟着几个内廷侍卫。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便开口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了传言,特地进宫护驾,若有失仪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萧云朝嚣张地言语顿时更加激怒了海若欣,她见来的那几个人都身着侍卫服色,脸孔却面生得紧,不由冷言相讥道:“萧大人真是够忠心耿耿的,不过这几个人是什么货色,你心中应该有数。文武大臣,非奉诏不得擅闯勤政殿,难道你连这条朝廷律例都不知道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无视皇上和本宫?”

几句话刺得萧云朝一愣,但他今次本就是豁出去了,哪里会被几句女子之言击退,脸上瞬间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皇后如此说便冤枉了微臣,微臣不过是入宫护驾而已。身为领侍卫内大臣,岂可视皇上太后安危于不顾?”他瞥了地上地仇庆源一眼,又开口道,“皇后既然怀疑此人和皇上遇袭一事有关,不若将他交给微臣处置。”言罢他也不待海若欣开口,便示意身后几个侍卫上前拿人。

“没有本宫之命,谁敢擅自动手?”海若欣高喝一声,叶风和廖随卿连忙抢上一步,将地上的仇庆源拖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将其胁持在中间,脸上满是怒色。然而,敏锐的海若欣从殿外的安静气氛中,已是隐隐察觉到局势的险恶。看来萧云朝为了这一日早就谋划好了,若是没有后援,怕是今日之事绝对没法善了。

“皇后娘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萧云朝逼上一步,脸上已是没了那伪装的恭敬之色,“微臣适才已经传了太后懿旨,调开了此地的侍卫,再者,宫中侍卫虽多,微臣掌握的却都是精锐,再借着太后懿旨节制,如今情势如何您应该心底有数。”他冷笑一声,挥手示意那几个侍卫不必犹豫,自管上前拿人,这才抱手而立,含笑看着热闹。

如此一来,叶风和廖随卿便有些应付不下来了,他们毕竟还有一个仇庆源作拖累,即便本身功夫再好,此时也有些乱了阵脚。关键时刻,仇庆源终于出口道:“萧大人,你如此威逼皇后娘娘,就真的忘了人臣之道么?”多番斗争后,毕竟还是皇帝的恩情占了上风,仇庆源又想到皇帝随时可能苏醒,便打定了决心反戈一击。

仇庆源的举动顿时让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须知海若欣从刚才萧云朝一行人的举动中,已是确定了他在皇帝遇袭一事中的罪责,可是,他的这般说辞却让她犯了糊涂。不仅是她,萧云朝也同样怒不可遏,仇庆源的背叛虽然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变故。

“仇庆源,你傻了么?你谋害皇上证据确凿,就算皇上安然无恙,你也免不了一个株连九族的罪名!别以为这个时候倒戈一击就对情势有什么影响,我已经控制了大半内廷,难道就少你一个区区仇庆源?”萧云朝满脸不屑,那几个侍卫顿时又逼上了几步,甚至有人碰触到了海若欣的衣角。

脸色大变的海若欣还来不及动作,只听仇庆源大吼一声,突然挣脱了叶风和廖随卿两人,倏地朝那几个侍卫扑去。他的武功本就是不弱,此时含恨出手,声势更是不凡,只一个回合,萧云朝带来的几个侍卫便被撂倒了一人。叶风和廖随卿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连忙一同助战,如此一来,萧云朝的人便无法占得上风。

此时,萧云朝才发觉了仇庆源的决心,审时度势,他低声喝了一句便退了出去。所谓的太后懿旨当然是他伪造的,由于他太后兄长的身份,自然无人能置疑此中真假,而坐镇侍卫处的海观羽则被他派人看住,根本动弹不得。谁想到,想要软禁海若欣的设想居然被区区一个仇庆源破坏了一个干净。不过,外头都是听命于他的侍卫,他并不担心这几个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随着萧云朝的退出,那几个侍卫也知机地一起退了出去,海若欣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萧云朝如此公然作势,甚至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后懿旨,其中蹊跷不问可知。尽管她自忖明白太后萧氏的心意,但此时仍有乱了方寸的感觉。至于仍然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她倒是不甚担心,有那两个影子侍卫护持,皇帝的安全应该可保无虞。只是,怎样才能把宫里的变故通知外头呢?

第二十五章 逼宫

风无痕醒转的时候,只感到头痛欲裂,仔细回想,他方才忆起那一日在御花园前的险情。然而,他突然觉得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心头陡起疑惑,立刻出口唤道:“来人,来人!”本应应声而来的小方子却不见了踪影,不仅如此,就连其他应该伺候在这里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一个应声的。他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机,正想召出那两个影子侍卫,却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风无痕费劲地转头望去,见是陈令诚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不由放心了几分。那边的陈令诚却犹自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心事,脸上尽是忧色,因此并未发觉这里的动静。风无痕无奈之下,只得又低低唤了一声,陈令诚这才抬起头,一见这边景况,立刻大喜着奔了过来。

“皇上,您终于醒了。”陈令诚吁出一口长气,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幸好现在还来得及,您若是在晚些醒来,外边就要出大事了。”

风无痕心头的疑惑不由更浓了,陈令诚却不肯再往下说,只是强逼着他先喝药。待到风无痕一气喝尽之后,他才满脸凝重地道,“勤政殿已经被一群侍卫围了,来人还说是奉了太后懿旨。”

一句话顿时把风无痕惊得呆了,陈令诚却好似没看见对方地神情,继续补充道:“微臣觉得事有蹊跷,就偷偷溜出去查探了一番,竟发现了萧云朝。看来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连太后也被他胁持了。”

风无痕紧紧握着拳头。只感到背后一片冰凉。“好嘛,朕想着怎会这么巧遇着野蜂,原来是有人暗中作耗。欲图谋害朕躬。”他怒极反笑道,“朕倒是有个好舅舅。别的本事没有,逼宫的本领却大得很!那些侍卫对于他地指使就没有半分怀疑,难道忠心都给狗吃了?”

陈令诚见皇帝发火,不由缩了缩脖子,半晌才答道:“如果刚才没看错。怕是围住勤政殿的都是萧云朝的心腹侍卫,再说,他们是以护持地名义行事,又都是真正的大内侍卫,旁人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如今这皇城之内怕是已经被萧云朝把持了,太后和皇上同时卧病,正好给了外人机会。唉!”

风无痕冷哼一声,一副不以为然地模样。“朕的那个舅舅恐怕还没这么大能耐,若非靠着所谓太后懿旨撑着,宫里头还由不得他作主。勤政殿里头的侍卫都是朕精心挑选出来的可靠人。怕是他们也只敢围宫,不敢轻易冲进来。除了他的那些心腹,其他侍卫不过是慑于所谓地太后懿旨。断不敢胡乱行事。只要朕能够露面,他还想继续为所欲为么?”言罢,他便欲撑着床沿起身,却被陈令诚一把扶住。竟是强自把他再次按在了床上。

“皇上且慢动作,事到如今,谨慎才是上佳之道。”陈令诚双目光芒大盛,郑重其事地正容劝道,“萧云朝此刻怕是去见太后了,慈宁宫那一关怕他也不是能轻易过去的。另外,此事来得突然,京城附近州县突然又出现时疫,显见有人暗地图谋已久,这些都不是萧云朝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他说到这里便止住,只是盯着风无痕的眼睛。“陈老是说,不是萧云朝另有图谋,就是有人在等着他这次的发难,然后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无痕并非木讷之人,立刻便省到了重点,“朕知道了,内城九门有徐春书护持,自可保无虞;京城之外尚有丰台大营,关如禁应该也分得清楚轻重。以朕自身为诱饵,只要内宫之中能分出胜负就够了,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他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陈令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无比的神色。

“微臣斗胆,请皇上冒一次风险。”陈令诚退后两步,突然跪地碰头道,“皇后娘娘此时也在勤政殿,如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便暂时可以保全。萧云朝这些跳梁小丑欲在宫里折腾,就暂且由着他们,待到他得意忘形之际,怕是别人也会跳出来,这个时候一并收拾也不迟。”

风无痕这才微微一笑,“陈老,满朝官员中也只有你敢这么大胆,以朕和皇后在此亲为赌注,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出来。”他自负地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从容镇定的神色,“朕就依你,不过,如今这般情势还是太过冒险了,你设法将忠于朕的那些侍卫都调集起来,待到时候全力一击,朕可不想向先帝那般为叛逆留下了逃遁地余地!”他显然想到了那个风寰宇,顿时有如芒刺在背,倏地沉下脸来,伸手将腰中玉佩递了过去。

陈令诚叩头应承后,便独自退了出去,他知道皇帝身边有人护持,因此便放心地领旨办事。他在宫里的时日长久,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是新君心腹,所以不虞有人置疑。

慈宁宫中,太后萧氏也满脸惊愕地瞧着自己的哥哥,一众太监宫女也不安地瑟缩着身子。显然,萧云朝公然带人冲进慈宁宫,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为之大讶。比过神来地萧氏立刻厉声斥道:“哥哥,你这是何意?公然带人闯进哀家寝宫,难道你要谋逆么?”

萧云朝露出了一个有几分狰狞的笑容,便命随身侍卫将那些太监宫女驱赶了出去,连柔萍也不例外。“涟漪,我是没法子,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若是皇上没有像现在这么步步紧逼,我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么?”他又逼上前几步,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借用你的懿旨封了皇城大门,又命人围住了勤政殿。凡是敢不听懿旨的侍卫或禁军,我都已经将他们缴了械看押起来。如今,这皇宫之内再无第二个声音了!”

萧氏听得浑身冰冷,她做梦都没想到,一向庸碌地哥哥竟然会这般大胆。听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辞,她深恨自己没有早下决断,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这才拖到了今日的结果。“你就不怕国法无情么?”

萧氏有些软弱无力地道,“皇帝不过是为野蜂蛰伤,虽然一时半会病倒在床,但一旦他苏醒,你的举动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难道你真要毁了萧家么?”

“野蜂?那些太医也真会瞎掰,那明明是毒蜂!你说错了,我不是在毁了萧家,我是在救萧家!”萧云朝恶狠狠地道,丝毫不顾忌那句话会带来怎样的震撼,“皇帝步步紧逼,不就是怕萧家权势日增,会危及他的皇权么?你这般纵容下去,迟早萧家会日渐式微,这等结局难道就是你企盼的?涟漪,醒醒吧,不要忘了,你也是萧家的人,萧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放手吧,只有废黜了风无痕,然后另立新君,萧家才有立足之地。凌云的太后本就有废立之权,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萧氏一听哥哥直承毒蜂之事并直言皇帝之名,就知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不由觉得浑身瘫软。多年的苦心孤诣,想要让萧家借自己的儿子更进一步,永保不衰,如今都成了泡影。她决计不信局势能这么快就完全被萧云朝掌握,只要那些侍卫倒戈一击,恐怕情势就得完全倒转。不仅如此,从柔萍奏报的外头情况来看,她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幕后推动一切的黑手,而这些,都是刚愎自用的哥哥算不到的。

事到如今,萧氏明白,哥哥萧云朝的谋逆已经是既成事实,更何况宫中的侍卫全都以为是奉了懿旨行事,她只能先敷衍过去,看一步走一步了。因此,在脸上变幻了多种复杂神情之后,萧氏终于艰难地开口道:“哥哥,你不要逼我,让我再想想,你先出去,把柔萍叫进来,你总不成连她也信不过吧?”

萧云朝冷哼一声,显然对妹子的犹豫很不满意,不过,他自忖已经掌握了大局,因此并不虞有失,便径直走了出去。“柔萍,你应该知道在你主子跟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赤裸裸地威胁道,“你是萧家的家生奴才,自小就是喝萧家的水长大的,千万不要胳膊肘往外歪,否则,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他见柔萍一脸畏缩,仿佛已被震慑住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这才喝令她进去。一进萧氏寝宫,柔萍便轻轻关上了房门,还对萧云朝使了个眼色,仿佛是真心要劝说主子的模样。一转头,她的神情就变得从容无比,连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太后,您真准备答应萧大人?”柔萍见主子脸色怔忡,便试探地问道。

萧氏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这才心灰意懒地答道:“如今不答应还能怎样,哀家不得不先稳住他,否则还能怎样?他把懿旨叫得震天响,即便是皇帝那里,以后恐怕也没法分辩。”她又想起了哥哥所言的“毒蜂”一事,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萧家虽然历来都有权臣之愿,但从未出过这等谋逆的臣子,真是祖宗的悲哀。柔萍,待会你就出去代哀家应承了他。不过,你须对他声明,太后玺印在哀家手上,他若是再敢矫诏行事,别怪哀家以后对他不客气!”

柔萍心领神会地点头应是,她当然知道主子的意思。只要萧云朝不能矫诏,那他在宫里头的号令就不能太过放肆。须知皇城内外都是皇帝的人,九门提督虽然不敢贸然闯宫,但只要有他们的威慑力在,萧云朝便不能过于胡为。可是,对于已经闯下了灭门大祸的萧家而言,萧氏所做的一切还有用么?此时此刻,自负智计百出的萧氏已然没了主意,兴许,她能做的仅仅是保住一两个人而已。

第二十六章 各谋

宫中的变故虽然因皇城封锁被掩得严严实实,但风寰宇父子此时就在皇宫之内还是得到了消息,不由分外振奋。萧云朝这类靠祖宗恩荫的货色,当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能借人之势成事,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手段。

他们此时,正躲在了纯太妃王氏的寿宁宫中,风无凛则频频出入,联络那些他伏在宫里的暗棋,因此对萧云朝的一举一动廖若指掌。王氏虽然对风无凛带来的人极为好奇,但生性聪颖的她并未多问,反而是一味在外为两人遮掩,把这父子俩藏在自己寝宫之内。风无凛事先就对她说过,若是此次能一举功成,便将她的儿子推上皇位,尽管知道成功的几率只有一星半点,但王氏还是应承了下来。不管如何,先帝既然已死,她的身家性命就攥在了这个男人手中,与其拒绝而丢掉性命,还不如赌一赌她是否有国母之运。

“无凛,你真的确定那份遗命管用?”尽管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风寰宇还是有几分不安,“毕竟这是你炮制的旨意,皇史宬里头没有存档,若是被人揭穿,那此事就难成了。”

风无凛微微一笑,深有把握地道:“父亲,你尽管放心,趁着宫中到时的动乱,到时只要在皇史寇放一把火,还能有谁敢置疑其中真假?我毕竟跟随风寰照多年,对其习性廖若指掌,即便是风氓致,也看不出内中有什么不同,那玺印又是货真价实的。再说了。等到萧云朝真的弑君之后,杜姨再让唐曾源出面在百官面前宣旨,他是名正言顺地少傅。先帝驾前也兜得转的人,又有谁敢不信!杜姨早已把这个人牢牢攥在手心里。说什么就是什么,唐曾源是个没主见的人,到时还怕他不从么?”

尽管早已知道杜氏已经嫁人,但风寰宇听到唐曾源这个名字时,脸上还是掠过一丝不快。而这一切。都落在了风无凛眼中,在他看来,父亲虽然还记着当年地情分,但那个不简单的女人却没有那么一往情深了。此次杜氏搅得京里京外这么大地动静,除了她所说的特意襄助外,风无凛却觉得还暗藏了其他杀机。只是,以他的犀利目光,至今仍然不清楚那个女人的目的何在。

相比萧云朝地声势浩大,风寰宇这边就隐匿许多了,不过。萧云朝竟然能在皇城中有这般威势,与太后萧氏有脱不了的干系。只可惜被这个哥哥这么一搅和,萧氏怕是不想深陷泥潭也不可能了。在风寰宇和风无凛两人看来。萧氏除了帮助她那位哥哥夺权,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毕竟那窝毒蜂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经由容先生之手辗转到了萧云朝那里,再流入宫中。想来风无痕绝不可能逃出生天。想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意。

勤政殿的外头虽然围满了侍卫和禁军,但众人得到的懿旨是护持,因此无人敢往里头闯。皇后海若欣在偏殿中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命人出去打探,见外间丝毫没有动静之后,便带了人匆匆忙忙往风无痕的寝宫赶。

甫一进门,她便不可思议地看到了丈夫撑头沉思的身影,不由惊喜交加地奔上前去。而后面的仇庆源则是深深吁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却犹自立在原地未动。他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尽管先前地举动也算是将功折罪,但毕竟还是难抵那谋害皇帝的罪名。叶风和廖随卿则是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边,唯恐他再有什么出格地举动。

“欣儿!”风无痕见了海若欣也是一惊,反手将她搂在怀里,这才安慰道,“没事了,朕没事了!”海若欣却犹自垂泪不止,显然先前担惊受怕了许久。好半晌,这位皇后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换了郑重之色,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就连仇庆源的干系也不例外。

风无痕愈听愈觉得心头沉重,射向仇庆源的目光也不免变得清冷复杂起来。听海若欣说完之后,他便淡淡地吩咐道:“仇庆源,你且过来,朕有话问你!”

仇庆源浑身一颤,却不敢起身,只是膝行几步,重新又俯伏在地。

他自忖此次犯下了弥天大罪,因此早已漠视了生死,只是仍旧放不开家人。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位追随已久的至尊,他还是禁不住那一丝侥幸心理。

“朕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勾结外人谋害于朕,天理良心何在?依着朝廷律例,谋弑皇帝者,罪该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你身为一等侍卫,总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吧?”风无痕地言语虽然仍是淡淡的,但其中的锋芒却无比锐利,“先前皇后遇袭时,你还知尽力相救,总算没有泯灭良心,仅此一点,你便有可恕之理。”他倏地将话锋一转,又给了对方一条活路。

仇庆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随即便颤声道:“罪臣罪该万死,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是请皇上看在先前罪臣还有过微劳的份上,放过罪臣的家人!”他一边说一边重重碰头不已,须臾,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虽说是你咎由自取,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能将功赎罪,朕自可饶去你全家性命。”风无痕见仇庆源神情惶然,想起之前的情分,不由也是心中怅然,但最终却仍是硬起了心肠,“朕且问你,萧云朝究竟是如何买通你的?他又凭什么指使内廷侍卫?”

仇庆源听得风无痕这般承诺,心头顿感一松,整个人也几乎瘫软下来。他也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地答道:“罪臣不敢欺瞒皇上,先前在勤郡王府时,萧大人就以种种理由送了罪臣不少礼物,其中不仅有宅子和田地,还有不少银钱。罪臣家中兄弟众多,又有不少都是托了萧大人的势力才得以进身为官,因此一时糊涂之下才从了他的胁迫。”他又想起自己换了那个蜂巢的经过,便好似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原原本本地将这番经过诉说了一遍,末了才叩头请罪,一副涕泪交加,悔不当初的模样。

这番离奇情由听在风无痕耳中,却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捡回一条性命,竟是出自眼前之人的一念之差。旁边的海若欣也后怕不已,怪不得萧云朝敢这般胆大妄为,原来是断定了皇帝无法逃出生天,这才敢在皇城中为所欲为。

“皇上,臣妾请皇上开恩,饶去仇庆源的死罪,准许他戴罪立功。”海若欣款款地站起身来,然后跪地奏请道,“若非他的一念之差,恐怕贼人的逆心已经得逞,他也算悬崖勒马,总算还是为皇上尽了忠诚。”话说到这里,她已是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感激目光。

“唔,仇庆源,既然皇后都为你求情,朕便饶过你的性命。”风无痕本就心中感慨,此时也就顺势答应了海若欣的请求。果然,下头的仇庆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随即便是泪流满面地碰头不止。“罪臣谢过皇上隆恩,谢过皇后娘娘恩典!”他一边叩头一边应承道,“罪臣先前是被迷了心志,此次一定粉身碎骨竭力报效!”

后边的廖随卿和叶风也舒了一口气,眼看昔日同僚脱出一场大难,他们也感心中欣慰,脸上便轻松了下来。这边众人刚解决了一件难事,风无痕便瞧见大殿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凝神望去,他顿时大喜,只见冥绝拖着小方子,快步朝这边走来。

“卑职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冥绝跪地请罪道。不过“卜方子似乎并不向对方那么安分,他一见风无痕已然平安无事,便把两人先头也昏迷过去的情由解释了一遍,他可不想主子以为他们两人在关键时刻逃遁无踪。风无痕忆起当时两人忠心护主的模样,便微笑道:“朕知道你们两个不会无缘无故地没了踪影,好了,都起来吧!”他一边吩咐两人起身,一边又开口道,“朕已经让陈老去居中联络,相信不少被蒙蔽的侍卫应该分得清楚事情轻重。如今勤政殿内有你们护持,也不虑有什么其他问题,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是。”他冷笑一声,突然又想起了后宫中的其他诸女,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钟和宫中,珣妃越起烟正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出神,外头什么状况,她心里自然有数,不过,这种情势下,她就是再智计百出也没有用场。尽管明里侍卫护持住了皇宫各处,但越起烟知道皇帝的病情,因此心中并无多少忐忑,反而隐隐期待着最终的交锋。

“这一次结束之后,兴许朝廷应该能太平几年了吧。”她喃喃自语道,随即便自失地一笑,怔怔地坐了下来。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算起来生产之期日益临近。皇帝风无痕子息上本就不旺,即使她此番能生下皇子,皇后海若欣也同样产下皇子,皇帝膝下的皇子也不过是三人,远远及不上先帝。尽管如此,将来立储恐怕也是一场腥风血雨,她想起之前的艰难情景,不由又是一阵怔忡。此时,她愈发觉得先前的决断并未有错,只不过,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肚里的骨肉都太残酷了一些。可是,若仍是身处深宫之中,她又有什么别的选择?

第二十七章 矫诏

由于阖宫上下都以为萧云朝凭着国戚的身份,绝不可能假传懿旨,因此他在宫里的举动竟没有引起多少怀疑。就连陈令诚手持皇帝的钦赐玉佩作为凭证,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众人明白发生了怎样的变故。陈令诚本就并非庸手,几番明争暗斗之后,他便暗中救出了遭到软禁的凌仁杰等人,侍卫处便又回归了他们手中,而那几个萧云朝留下的心腹甚至连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去便已经束手就擒。

萧云朝虑着太后萧氏瞒他作为,因此便以慈宁宫为大本营,在里头发号施令,却完全没有虑到自己的失策。毒蜂和野蜂不过一字之差,其中效用便大相径庭,因此,他竟是没想到风无痕已然苏醒。不过,皇城的几处出入口却已经被他的心腹牢牢占据,再加上太后懿旨的威慑,他也不怕有人轻易闯宫。

如此一来,皇城外边就已经乱套了。氓亲王风氓致拖着病体试图闯关,却被死死地阻在门外。那镶着铜钉的朱漆大门仿佛妖魔一般将文武百官全都拦在了外头,一些用心叵测的官员见鲍华晟等人全是忧容满面的模样,便知道宫里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把门的侍卫口口声声称是奉了太后懿旨,这让其他人都无计可施,就连氓亲王也不敢下令让九门提督徐春书率兵强冲,毕竟,擅闯皇城之罪是要灭九族的。

“氓亲王,如今可是只有等候一途了?”鲍华晟不甘心地问道,“皇上先前遇袭受伤。现在宫中消息幽闭,我们又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只有坐等消息?这也未必太……”他突然闭上了嘴。身为宰相,此时他应该做的是安抚百官。而非在这边抱怨,因此,他只得向风氓致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只有等了。”风氓致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徐春书,斩钉截铁地吩咐道。“徐大人,你立刻派人,牢牢围住皇城地每一处大门,务必不能漏掉闲杂人等。只要大门一开,你便立刻通知我等。还有,只要不是皇上的旨意,你暂时概不奉诏。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人居然敢在宫闱之中作耗!”

一旁的连亲王风无清也是忧心忡忡,然而,他地秩位虽然也是亲王。此时却有些插不上嘴。毕竟,鲍华晟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比起圣眷来更远胜于他。此时此刻,他只等默默祷祝皇帝能够平安无事。他风无清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全是这位皇帝弟弟一手所赐,倘若皇帝真有什么万一。那他也就同样没有什么将来了。

徐春书自然是满口答应,若非碍着朝廷律例和皇帝地脾性,怕是他早就引兵冲了进去。然而,正如氓亲王的考虑一样,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得权衡利弊,不能贸然行事。“王爷放心,下官一定遵钧旨办事,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他一边应承,一边用冷冷的目光扫视着群臣,那种无声的警告顿时让不少官员都有些畏缩。

自忖得偿心愿地萧云朝在慈宁宫中不免有些张狂,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无不落在旁人眼中。风寰宇和风无凛都猜得到,萧云朝的下一步便是召见皇族中的一众王爷,然后趁势宣布皇帝驾崩,在假传太后懿旨立风无惜为新君。可以说,这每一步棋都算不上错,但若是有人本就在后头窥伺,他的主意便只能落空了。

果然,以为掌握了大局的萧云朝终于再次进入了萧氏寝宫,开口就是让妹子传懿旨召皇族诸王进宫。知道事机不妙的萧氏执意不肯,两人反复讨价还价之后,萧氏最终答应了此事,却在皇族诸王之外又加上了鲍华晟以及几位六部尚书。萧云朝虑及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因此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等到萧氏在纸上盖了太后玺印,已经是皇城被封锁后第三天的事了。

拿到所谓懿旨后的徐春书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先请来了风氓致等人商议。风氓致和鲍华晟面面相觑之余,最终仍然只得答应了下来,他们毕竟是臣子,在外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法子,还不如进宫探一个究竟。

然而,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安,海观羽坐镇宫中至今仍无半点消息,而皇族诸王中,真正与皇帝一条心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他人几乎都是别有用心地。

徐春书在两人劝说之下,只得绝了自行冲入的念头,但心中却是极为焦急。不过,他还是立刻派人去请懿旨上提到的诸王和官员,一时间,京中地权臣府邸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等到人都聚齐了之后,众人便都发现不见了萧云朝的身影,风氓致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此时此刻,谁还会看不出此中名堂,但是,太后懿旨却是货真价实地摆在这里,他们还能说什么?

商议了一阵后,他们便依序进了皇城,那守门的几个侍卫一待众人进去之后,便忙不迭地关上了大门,这举动让徐春书心头疑惑更甚,他思量再三,便挥手召过自己地副将,令他挑选几个武艺高强的人之后,便带人朝自己熟悉的一处地方掩去。

奉了懿旨进宫的一众人等便齐齐聚在了慈宁宫,进宫途中,他们都发现了宫中剑拔弩张的态势,因此心中已是有些忐忑,只有庄亲王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已经有所准备。果然,他们一进慈宁宫正殿,便发现萧云朝一人笑吟吟地立在那里,面上满是得意,此时,他们的一颗心立刻朝无底深渊沉去。

萧云朝自有成竹在胸的理由,刚才,派去勤政殿打探消息的心腹回报说,皇帝仍然未曾苏醒,这个消息顿时让他看到了成功的曙光。须知,在暗算皇帝之前,他便弄清楚了那窝毒蜂的特性,只要四日之内不曾苏醒,那便是无药可救。如今看来,这皇位虚悬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萧大人,我等明明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觐见,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地,太后人呢?”风氓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他是管理皇族子弟的亲王,因此并不忌惮萧云朝国戚的身份,此时虑到对方也许是矫诏行事,他哪还会有什么客气的言语。

“太后染疾在身,特意委了我代为传旨,氓亲王不会怀疑是我矫诏吧?”萧云朝自忖兵权在手,因此很是从容,“须知刚才的懿旨乃是太后亲笔所书,又盖上了她的玺印,哪里做得假?再说了,我是太后兄长,此时代为传话也是很自然的事。”

鲍华晟立刻省到大势不妙,立刻追问道:“萧大人就无需顾左右而言他了,究竟召我等来所为何事?”他问得直截了当,人却往风氓致处挪动了一步,同样,何蔚涛和越千繁也对视一眼,齐齐往这两人靠去,就连风无清思量再三,也做了同样动作。如此一来,风氓致这边便有五个人,中间的是和亲王风无候和嘉郡王风无伤,另一边的则是理亲王风怀章、庄亲王风怀起、青郡王风怀德和肃郡王风怀引四个老王爷,总共十几个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派。

“太后召各位前来,自然是有要事相商。”萧云朝自信地一笑,这才悠悠道,“诸位想必也得到了风声,皇上为毒蜂蛰伤,太医们百般调理却无甚进展,如今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他这句话一出,众人面上顿时表情各异。海观羽等知情者固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其他蒙在鼓里的人更是大惊失色,一时间,这些人全是怔在了当场。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大家应该都明白,所以,太后眼见皇上身体愈发虚弱,只得下旨请诸位前来议立新君。”萧云朝这才说到了重点,脸上的神情也肃重了下来,“太后的意思是,当今皇上并无嫡子,而且所有庶子尽皆年幼,不堪大位之任。而太后幼子风无惜早已成年,乃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风氓致等人又怎会不知萧云朝的醉翁之意,鲍华晟便冷哼一声,当场反驳道:“先帝驾崩之时,风无惜曾行谋逆之事,欲图大位。当时太后和皇上念着骨肉之情,这才仅是夺了他的王爵,令其在王府中读书养性。如今皇上不过是些许小疾,就算是真要立储,皇上已有皇子在侧,而皇后和珣妃也尽皆有孕,断没有立他人的道理。萧大人,你身为臣子妄议皇上立储之事,应该已经借越了吧?”

鲍华晟的一席话顿时说得萧云朝恼羞成怒,他正欲出言反击,却不料一旁的庄亲王风怀起突然开口附和道:“萧大人虽然为三等承恩公,但仍然无权代表太后。你莫要忘记了,此地的诸位大人和王爷无一人秩位在你之下,你高居阶上已是借越。若真是太后有意立风无惜为储,不妨请出太后让我等见见。倘若太后承认,那我等奉诏就是。”

萧云朝用懿旨召来皇族诸王,为的就是这些老王爷早已不问政事,到时候好把握而已。然而,他却不像风氓致等人那般知道其中干系,因此这时见庄亲王态度如此强硬,顿时愣了半晌。他掌握着内廷的大半兵权不假,但若是真和这些人撕破脸,那即使下了所谓的传位懿旨,也难以取信百官。

第二十八章 出击

尽管口里说得轻松,但风无痕在勤政殿中却仍是有些坐立不安。由于怕惊动了萧云朝,因此他一应动作都是暗地里进行,就连陈令诚也不过是辗转送来了一张写有“顺”字的条子而已。风无痕也不敢轻易派出自己那两个影子侍卫,他身边的人手太少,因此不得不先把人聚在此地再作谋划。不过,所幸勤政殿中还有自己的小伙房,萧云朝也并未断了时蔬和肉食供应,因此里头的众人还不虑有挨饿的风险。然而,谁都不知道这日子还会维持多久,毕竟,萧云朝的心意已经很清楚,他是要铁心谋逆了。

这一日,始终在观察外头情势的冥绝突然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弯腰行了礼之后便奏报道:“皇上,外头的侍卫和禁军似乎在换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