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让众人都是一惊,这几天他们看得分明,外头的那些侍卫和禁军都是轮班看守,所有饭食都是送到此地,陈令诚先前能混出去,还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叶风和廖随卿都是侍卫,因此也曾分辨过外头的一应人等,最终却发觉只有几个稍微眼熟一点的。仅从这一点,风无痕便已然断定,外间的守卫都是萧云朝的心腹,因此才少有和自己接触的机会。

“皇上,机会难得,是否要趁机混出去?”冥绝见众人都在发怔,便主动建议道,“宫里的大部分侍卫应该不过是受人蒙蔽而已,只要皇上出面,他们一定会俯首称臣。”他少有说这么多话。立时激来旁人的不少目光。

“还是不要冒险。”海若欣摇摇头道,“皇上万金之躯,先头野蜂那档子事情已是出了纰漏。眼下还是再等等吧。”她这话说完,一旁的仇庆源便低下了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痛悔。

“唔,再观察一阵吧。”风无痕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闯出什么祸事,因此准备坐观其变。“不过,朕倒是觉得这一次换防有蹊跷,毕竟先前这几天都未曾有过此事。就只有萧云朝派人来打探过一次朕地病情而已。会不会是暗中窥伺的人也准备动手了?”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显然是虑到了其中干碍。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怔,随即便露出了凝重之色,须知他们时刻提防着那些暗中潜伏地人,就是为了到时能够一网打尽。“皇上的意思是说,事机可能有变?”叶风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是否要派一人设法混出去探一个究竟?”

风无痕刚要发话,却见小方子突然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地道:“皇上,大事不好。有人欲图闯宫!”他见众人都是一愣,连忙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番。原来,换防不过到了一半。那批新来地侍卫中便有几人趁人不备冲入了勤政殿,却被起先就守在门口的那些人挡了下来。小方子隐在暗处观察了一阵,意外发觉来人似乎都经过乔装打扮,因此匆忙过来奏报。

“叶风。廖随卿,你们两个过去帮忙,设法把人擒下!”风无痕也感到一阵奇怪,便立刻下令道,两人立刻应声而去,冥绝告罪一声,最后也跟了出去。海若欣却不由担心地看了丈夫一眼,本该是最安全的皇城骤然之间频频有事,传扬出去无疑是天大的笑柄,因此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段经过都是必须好生隐藏起来的。即便是处置萧云朝,也难以用伪造懿旨,私闯禁苑这样地罪名。

一刻钟后,外头的换防终于完成了。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几个闯宫的侍卫中竟夹杂着徐春书,这番变故连风无痕也颇觉奇怪。徐春书见皇帝安然无恙,自然也是大喜,一颗虚悬已久的心终于落了实地。风无痕待问得徐春书事情经过之后,方才得知萧云朝假太后懿旨将一众王公大臣请到了慈宁宫,顿时心绪大乱。此时此刻,他怎会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外头守备森严,他该如何出去?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不由为这等御前失仪的行为皱起了眉头。风无痕却是片刻就分辨出了来人,立刻大喜过望地向外跨出了几步。果然,冥绝面无表情地跟在一身戎装的陈令诚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微臣不负皇上所望,已经让人解除了勤政殿的危机。”陈令诚俯身行礼道,“所幸凌仁杰他们先前都不过是被软禁,所以解救他们没费多大功夫。微臣又拿住了萧云朝在侍卫处驻扎的几个心腹,从他们地手中查获了伪懿旨,依样画葫芦地伪造了一份,这才有了先前的换防。如今萧云朝他们都聚集在慈宁宫,想来别人也会忍不住动手,皇上正好可以一网打尽。陈令诚的解围无疑是雪中送炭,本来还计较着如何脱困地众人立刻便翻转了局势。陈令诚说得虽然是轻描淡写,但谁都知道,萧云朝既然有那么大的把握,恐怕就不是轻而易举能摆平那些侍卫的。只看陈令诚一身戎装上的几处暗渍,他们便可以断定,这一次地及时解围不知费了他多少心血。

“陈老辛苦了。”风无痕亲自将其扶起,一字一句地道,“这些年来,若非你鞍前马后的劳顿,朕也不会有今日。好了,朕也不多说废话,如今既然大势已定,那我们便不能在此地磨时间。慈宁宫那边的守备怎样,有多少人?”

陈令诚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不为皇帝的言语所动,但内心却是有些悸动。待听得后面那句话后,他沉吟一阵,方才答话道:“皇上,慈宁宫如今乃是萧云朝发号施令之所,因此聚集了不少人,依微臣看来,强攻并非上策,毕竟里头的王公大臣几乎都是手无寸铁的。微臣已经先行令人取下皇宫的诸道大门,如果内中有什么不妥,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令他们入宫勤王,那最终胜算便有九成。当然,这只能是没法子时采取的最后手段。”

徐春书立时眼睛一亮,而风无痕也点头赞道:“陈老考虑得确实周到,唔,那现在换防后的那些侍卫如何,都已经缴械了么?”一想到这些人奉了萧云朝之命封锁了勤政殿,他就觉得心中腻味。没有什么事情比臣下背叛更严重,毕竟,一想到宫中侍卫居然会协从谋逆,他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是当然,不过还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完成的。”陈令诚当然知道风无痕的心意,又出言劝慰道,“皇上,这些人中仅有少数是萧云朝的心腹,不少都是被所谓的太后懿旨所欺骗。须知当时皇上染病在床,他们当然不可能违抗懿旨,再加上萧云朝又是领侍卫内大臣,他们还有别的选择么?连海大人也被软禁在了侍卫处,他们又上哪里置疑懿旨的真假?”陈令诚可不希望风无痕因此一役而怀疑所有人,因此不得不苦心劝谏。

“朕明白了,多谢陈老提醒,就照你的意思吧。”风无痕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脸上又重现了久违的真心笑意,“子煦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待会你就设法先出去整备人马以备不时之需。朕这里就先和皇后他们去慈宁宫。不过,先看一场好戏也不坏。”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了海若欣先前报上的喜讯,又朝她的小腹瞥了一眼,显然有些担忧。

“皇上,还是社稷为重,臣妾不过是刚刚有孕,不碍事的。”海若欣一见丈夫的表情怅然,立刻便不以为然地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赶过去吧!”

风无痕深深凝视了妻子一眼,这才郑重地点点头,确实,和即将到来的冲突相比,其他事情都只能放在一边,而海若欣作为皇后,自有她到场的必要。不过,众人并无意穿着朝服大摇大摆地过去,因此小方子准备好一身皇帝皇后的常服作预备之后,他们便换上了一身侍卫装束朝慈宁宫赶去。

慈宁宫中的气氛也早已变得无比剧烈,在庄亲王风怀起表示反对之后,青郡王风怀德和肃郡王风怀引也先后出言反驳,使得一旁的风氓致等人也大为讶异。他们都隐隐约约知道几位老王爷的立场,自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些人是忠心耿耿,反而愈加怀疑背后的名堂。不过,他们的沉默反而更加激怒了萧云朝,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掌握了大局的情势下,居然会有人置疑他的权威,这无疑是一种藐视。

“诸位王爷真是好大的胆子!”萧云朝突然怒斥道,“我不过是代传太后旨意,你们就这样大放厥词,真是欺人太甚!我既然有心召各位前来议事,自然是已经得了太后允准,所谓矫诏之说,实在是虚妄之词!”说到这里,他便轻轻击掌三下,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立刻从偏殿冲了出来,一个个满脸煞气,仿佛是已经做好了冲击的准备。

底下的三拨人不由都变了脸色,不同得是,风无候和风无伤始终一言不发,是典型的看好戏那一型,而庄亲王等人先前则是最活跃的,此时却面带不屑,仿佛对可能的杀戮威逼并不担心。倒是风氓致心中担忧不已,他因为病痛而错过了先前皇后的召见,因此对皇帝的病情并不甚了解,此刻,他见萧云朝如此嚣张,顿觉心情愈发沉重。

第二十九章 黄雀

萧云朝盛气凌人地看着底下的诸人,笑吟吟地道:“各位,我本不想用强,但你们执意不识相,我也就没法子了。”他装出一副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的模样道,“太后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因此才无法会见大家,可是居然有人利用此为幌子,置疑太后的懿旨真伪,其用心可诛!”他狠狠地瞪了庄亲王等人一眼,这才止住了言语,仿佛在等着阶下诸人的反应。

然而,让他失望得是,风氓致等人倒也罢了,可就连庄亲王风怀起那四人也是一脸的若无其事,仿佛并未感到刀刃加身的威力。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的萧云朝顿时有一种大势不妙的感觉,不过,他自忖计算得极其周密,因此片刻便将这种奇怪的情绪丢在脑后。

“各位倘若在不发话,我就当各位默认了!”事到如今,萧云朝也想尽快定下局势,因此迫不及待地继续道。

“萧大人未免操之过急了!”庄亲王风怀起微微一笑,向前踏出了一步,“太后不过是为你所胁持,这才写下了那道语意含糊的诏书,你想用这些来蒙骗群臣,也实在太小看了我等。”他看也不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含笑示意青郡王风怀德取出一卷薄纸,这才开口道,“若说是所谓传位诏书,本王倒是有真货色,比起萧大人那骗三岁小孩的玩意,这可是先帝留下的货真价实的另一道遗命!”

风怀起这话一出,除了他身边的三个王爷,其他人都是脸色大变。

风氓致更是几乎支撑不住身子。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一道所谓遗命,谁都知道局势已经完全脱出了众人掌控。因此都有乱了方寸的感觉。

萧云朝恶狠狠地盯着风怀起手中地物事,半晌才发出一阵狂笑。倏地。他止住了笑声,面色狰狞地道:“庄亲王,我不管你那些悖语是真是假,今日,你若是不从。就休想从此殿中走出。还有,你假造先帝遗命罪证确凿,即便是皇上,也不会饶过你……”他毕竟是思绪一乱,因此一堆话中竟是自相矛盾,语意含糊。

即便陈令诚等人精心伪造的萧云朝手令极为逼真,但凌仁杰等人接管慈宁宫防务还是颇费了些功夫。不过,配合着陈令诚自制的奇特熏香,他们最终还是控制了几个为首者,继而悄无声息地将宫中为萧云朝所制地最后一块地盘握在了手中。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慈宁宫西边还伏有一支侍卫,这些人便是隶属于风无凛的暗棋。此时此刻,风寰宇父子俩已经身在慈宁宫,自然没有料到外界会突然有这么大地变化。

肃郡王风怀引仍是一副悠悠然的表情,“萧大人。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你的耐心实在差了些!”他也不管对方青筋毕露,怒火满面的神情,自顾自地说,“可惜,你无皇命擅自动用宫中侍卫,所犯之罪足可株连九族!”他突然暴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其他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一愣,此时,变故乍起,只见两条黑影突然出现,一前一后朝萧云朝袭去。萧云朝本是自忖在慈宁宫中安全无虞,诸王公大臣又都是不通武功之辈,因此防范之心一直不强。

这时突遭袭击,他便慌了阵脚,堪堪移出一步,他便感觉到脖颈处抵了一柄冰凉地利刃,顿时止住了脚步,额上的冷汗也不禁一颗颗沁了出来。

风氓致等人也被这一遭突袭震得惊骇欲绝,庄亲王等人竟有如此能耐,须知在慈宁宫中伏下心腹乃是大不敬的罪名,这四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足可见其用心。风氓致强自镇定心神,出口斥道:“风怀起,你居然敢买通慈宁宫中的人,未免太大胆了吧?太后慈驾就在寝殿养病,若是惊动了她,你可吃罪不起,还不喝令你的人放下手中兵刃?”

“该放下兵刃的是这些意图谋逆的侍卫吧?”那个用匕首死死抵住萧云朝颈部的黑衣人冷笑道,“氓亲王未免太过迂腐,此人屡屡要挟各位,你居然还要放了他,难道就不怕放虎归山么?”他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侍卫,突然喝令道,“你们全都放下兵刃,通通退出慈宁宫,否则我便杀了他!”

那些侍卫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事先都奉了萧云朝严命,因此便犹豫了好一阵子。直到那黑衣人恶意地用匕首在萧云朝颈部比划了几下之后,吓破胆的萧云朝在结结巴巴地吩咐道:“你们,你们全都退出去!”

萧云朝又偷眼看了胁持自己地黑衣人一眼,顿时被他阴冷冰寒的神色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出言笼络道:“这位壮士,你若是放了我,我保证你将来的荣华富贵。这些老王爷都是些无权无势地货色,你跟着他们有什么出息,不若……”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黑衣人便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手中的匕首更进一步,萧云朝顿时感到颈部一阵剧痛,随后便觉一阵热流滚滚而下。他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头一歪便晕了过去。“没用地家伙!”黑衣人随手将手中匕首一扔,示意另一人扶住这位地位尊贵的国戚,两人这才转身走到了庄亲王等人身边。

“氓亲王,大势已定,这个跳梁小丑的阴谋已经破灭,您老人家就不用再操心了!”庄亲王风怀起终于吁出了一口气,躬身朝风氓致一揖道,“您老人家乃是皇族尊长,应当识得先帝笔迹和玺印,这份遗命是真是假,氓亲王不妨验看一二。”

风氓致疑惑地接过那卷薄纸,只展开一看便脸色大变。他跟随宛烈皇帝风寰照多年,深知这位君主遣词造句的习惯,此时见其中字里行间的意思和末了盖着的小玺,他已是信了八成。然而,这份遗命的关碍太大,不仅牵涉到当今皇帝,而且内容委实惊人,即便他在朝中身份尊贵无人可比,此刻也犯了难。

鲍华晟却不管什么遗命不遗命的,他挺直身子冷笑道:“庄亲王今日的准备未免太充分了,又是在慈宁宫中埋伏人手,又是请出所谓先帝遗命的,用心真是‘可嘉’啊!”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见对方果然神色一变,便又趁热打铁道,“即便先帝真有遗命,此时皇上仍在,所谓的传位诏书便不可行,更何况这份东西的真假尚未可知。”

他转头对风氓致道,“氓亲王,凡是先帝草拟的旨意,皇史宬中都必有存档,到时只要核对过后便知真伪。”

风氓致暗道自己糊涂,刚要开口,就听肃郡王风怀引在一旁插话道:“鲍大人此言差矣,方才萧云朝的话你应该听清楚了,皇上是被毒蜂蛰伤,因此早早议定储君,便可安江山社稷。皇上卧病的这几日,朝中事务已是堆积了不少,再加上恩科学子还在翘首企盼发榜之日,若是不能及早定下新君,又怎能安定民心?”他略略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再者,这是先帝密旨,万一皇史鹿当时未来得及存档,难道以氓亲王的多年见识,也分辨不出其真伪么?”

风怀引平日始终韬光养晦,此时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出来,顿时让其他人有一种无从反驳的感觉。不过,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帝在位时,草拟的密旨大多经过我的手笔,为何我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旨意?”

慈宁宫内诸人闻言都是一愣,风氓致却是心中大喜,他们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须发间都是苍白一片的老人缓慢地踱了进来,面色沉静如水,正是许久未见的海观羽。和风氓致等人的惊喜交加不同,庄亲王那边六人却情不自禁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是知道内情的人,海观羽明明被萧云朝软禁在侍卫处,又怎会脱困赶到慈宁宫?再说了,外头都是萧云朝身边那些退出去的侍卫,又怎会轻易放人进来?

海观羽慢吞吞地众人拱手作了一揖,便毫不客气地站到了正殿中央。“如今尚未传来任何有关皇上病情的消息,诸位王爷就开始迫不及待了,真真是令我这位老臣好奇得很。”他仍旧是不紧不慢地道,“先帝乃是极守祖宗规矩的人,即使有密旨赐人,也想来在皇史宬中以密档储存,就是为了将来能便于核对,又怎会有肃郡王所说的可能?诸位王爷,伪造先帝密旨是什么罪名,你们应该心中有数!”

隐身在一旁假充风怀起侍者的风寰宇父子俩眼中厉芒一闪,不约而同地动了杀机。然而,他们都清楚,在场的那些官员都是朝中重臣,尽管他们俩可以轻易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但对于控制朝政来说却有说不出的麻烦。当下,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决定动用那些暗伏在不远处的精锐。只听风寰宇突然仰天长啸,阵阵声浪刺得殿上诸人头晕目眩,身体本就虚弱的海观羽和风氓致竟不由瘫软在地。

第三十章 交铎

正在外面收拾残局的风无痕等人也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长啸惊道一愣,至于冥绝的脸上则显露出了浓浓的战意。刚才殿中退出来的侍卫已经让他们应付得手忙脚乱,好半晌才制伏了这些人。而现在一问出里头混乱的情形,就又来了这么一遭,实在让他们觉得头痛。海若欣一想到已经进入慈宁宫的爷爷,脸上便露出了几许忧色,然而,这股忧色很快就被震惊代替。

只见不远处突然奔来一群身着整齐侍卫服色的人,手中全都执着明晃晃的利刃,竟是朝这个方向冲杀过来。“不好!原来对方也有埋伏。”陈令诚恼怒地抱怨了一声,他身旁的凌仁杰便立刻下令所属侍卫迎击。然而,他们事先擒下了不少萧云朝的部属,此时此刻,若要看押他们,人手便有些不够了。

风无痕扫了一眼那些为虎作伥的侍卫一眼,目光中闪现出一缕复杂的神色,然而,不过是须臾之间,他便作出了决定。“把他们都杀了,朕的宫里,不需要这样没有忠心的货色!”廖随卿等人闻言不由一愣,但他们本就不是心肠软的人,再加上这些侍卫中都是些面生的人,协从谋逆又是该诛的大罪,当下便一刀一个,慈宁宫前顿时血腥一片。海若欣毕竟是女流之辈,见此惨状不由别转了头去,一把抓住风无痕的肩膀,深深地把头埋了进去。风无痕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随即便立刻瞪大了双目,厉声喝道:“料理完他们。你们也上前迎击,朕的安危就全靠你们了!”

那些冲来的侍卫见这边地人竟然陷入了自相残杀,不由都是一愣。

步子便慢了几分。这样一来,凌仁杰所率的侍卫便正好迎击了上去。

陈令诚自忖已经惊动了慈宁宫里的人。只得抓了一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自己当先往慈宁宫中掠去。风无痕见状立刻想起太后萧氏仍在其中,里头情况莫测,便咬咬牙让冥绝和小方子跟着,自己和海若欣一前一后朝慈宁宫正殿行去。

风寰宇父子俩都是耳目清明地人。一听到外边响起阵阵惨叫,他们便省到事机有变。不过,他们立刻发现风氓致等人也是一脸迷糊的模样,心中便又存了一丝侥幸。风无凛脱手将萧云朝往阶上一扔,便往后殿奔去,此时此刻,只要能拿住太后萧氏,不管有什么变故都能稳占上风。风寰宇自然知道儿子地心意,身形一动便出现在风氓致等人身边,出手将这些人全都制住。此时此刻。他有人质在手,心中也就安定多了,因此昂然立在正殿中央。显得极为镇定。庄亲王四人知道今次难以善了,便都往风寰宇身边靠了几步,脸色却极为难看。

风氓致和海观羽见此景况,立刻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是知道当年那桩公案的人,此时此刻立刻察觉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份。只是,风寰宇这个名字关碍太大,他们势必不能将此公诸于众。

“诸位王爷,你们难道就真的要在叛逆这一条道上走到底么?”海观羽仍想做一次最后的努力,毕竟,风寰宇能收买他们,不过是许了颇多好处,因此这些王爷应该不会死心塌地跟随于那个人,“外边许久未曾有人冲进来,你们应该知道情势如何,为何还要负隅顽抗?还是罢手吧,你们都是皇族中人,只要肯服罪,皇上不会为难你们地。”

“笑话,本座可以肯定,只要他们低头认罪,那就是一杯毒酒赐死的结局!”风寰宇冷笑道,“海观羽,你不用劝说他们了,跟着本座,他们至少还有享用荣华富贵的机会。再说了,本座就不信皇帝会不在乎你们这些重臣。哼,你们之中少了任何一个,他都休想镇住朝局!”

“阁下说对了,朕确实不会抛弃这些朝廷重臣!”殿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萧云朝自作孽,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阁下所趁却连累了这些无辜之人。不过,只要朕还活着,你们就休想得逞!”

海观羽和风氓致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顿时瘫软在地,这些天来,他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无时不刻都在担惊受怕,此刻终于如释重负。只见风无痕和海若欣一前一后地走进殿来,脸上都凝满了寒霜。

“哼,没想到你洪福齐天,居然能躲过毒蜂之祸,真不知是风寰照在保估你还是你的运势太强!”风寰宇冷哼一声,言语中也丝毫没有恭敬之意,“不过,即便你能掌握宫中局势,也不可能轻易成功!本座得不到的东西,他人也休想得到!”他伸手一抹腰间,只见一柄亮若秋水般的软剑倏地伸展开来,剑尖直指地上那六个人。

凌仁杰从未想到那些陌生的侍卫会有这么强的攻击力,为了以防万一,他这次带来地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几个照面下来,被人撂倒在地的居然有十数人。不仅如此,对方地韧劲也实在顽强,不管身上有多少伤口,只要一息尚存,便会拼死杀敌,他有不少得力部属便是重伤在对方的临死一击下。

不过,好在人多势众,先前又有侍卫去找了援兵,不过一盏茶功夫,远处便又多了几十名侍卫的身影,为首的正是一等侍卫张金荣和彭飞越。多了这些生力军,凌仁杰便轻松多了,饶是如此,待到清理干净剩余地敌人,他的身上也已经是血迹斑斑。

“皇上和皇后呢?”前来驰援的两人急匆匆地问道。

凌仁杰先是一呆,随即便想到自己在冲杀时,曾经看到帝后几人进了慈宁宫,连忙一指身后的大殿。“皇上和皇后应该进了慈宁宫,不过,我们最好在外头候着,冥绝和陈老他们已经进去了。里头的情势乱得很,我们若是胡乱冲进去护驾,恐怕只会把事情搅得更加不可收拾。刚才那阵长啸声非比寻常,对方中有高手隐伏……”

张金荣和彭飞越亦是先前跟随风无痕的八侍卫之二,此时听得皇帝只带了几个人便进了慈宁宫,哪里忍得住焦急情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里头冲,却在凌仁杰死死拦住。最后,实在无法可想的凌仁杰只得令属下全力护持住慈宁宫,自己却带着两人往后殿掩去。在他看来,此刻去前殿费力不讨好,还不若从太后萧氏入手。

风无凛和陈令诚几乎是先后冲进了萧氏寝殿,两条迅疾无伦的人影顿时把柔萍惊得大叫起来。不过,眼尖的萧氏立刻发现了陈令诚,便示意柔萍退到自己身边,略带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风无凛当然认得陈令诚这个太医院副医正,然而,他却从来不知对方身负武学,因此难掩脸上的惊骇之色。此时此刻,他也无暇深究其中奥妙,直截了当地往萧氏所在扑去,欲图抢在对方之前先截住人质。

不过,陈令诚的动作却并不比他慢,一个旋身便抢在了风无凛前面,竟是正撼对方来袭。两掌交击之时,只听噗地一声脆响,两人竟同时后退了一步。试出对方武功并不逊于己的风无凛顿时更加焦急,只调息了片刻便揉身再上,有如旋风般的掌影铺天盖地朝陈令诚袭去。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是否会误伤到后头的萧氏了,只要能擒到一个活人,他就算大功告成。

不过,风无凛注定要失望了,在如潮水的攻势下,陈令诚有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牢牢挡在了萧氏的前面,连挡带消地划去了他的漫天掌影。这还不算,不管他的攻击如何诡异,陈令诚都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法加以挡格,甚至常常原封不动地奉还回来。面对这样一个棘手的敌人,换作平常,风无凛也许还会觉得兴奋,此时却愈加焦躁,手上的攻势间便有露出了些许破绽。

瞬息间,风无凛又察觉到了外头的一阵脚步声,脸色立时一变。趁他分心的时候,陈令诚立刻突破了他的掌影,重重地一掌击在他的肩部,却不防狡猾的风无凛一按腰间,只见一阵绚丽的剑光之后,陈令诚的右臂便鲜血淋漓。

“老家伙,别以为我只会徒手作战!”风无凛冷笑道,他正要再度出手,就见三条人影急速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凌仁杰。见此情势,风无凛自忖讨不得好去,立刻投下一颗物事,一阵烟雾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凌仁杰三人立刻避开了去,陈令诚却朝萧氏那边走近了几步,牢牢地将这位太后护在身后。果然,仍不死心的风无凛持剑上前,又和陈令诚交换了两招后方才不甘心地遁去。

待到烟雾散去,凌仁杰立刻失声惊呼道:“陈老!”也难怪他失态,陈令诚的右臂已然全是鲜血,看上去伤痕密布,煞是可怖。萧氏也极少亲眼见血,此时便有些头晕目眩,亏得柔萍强打精神在旁边扶着,这才勉强直起了身体。陈令诚却只是毫不在乎地骈指点穴止血,又随意扯下衣襟一角包扎了一下,这才转身行礼道:“太后恕罪,先前让您受惊了!”

第三十一章 乱战

风寰宇一见风无痕和海若欣一起进殿,便知道大势已去。风无凛在外头布置的那些人都并非庸手,而且多年隐伏极为不易,此刻全军覆没已是了然的结局。想到自己多年处心积虑地报复,他不由仰天狂笑,剑,尖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指着那边的六人,隐隐间流露着一种傲人的杀气。

“能从毒蜂中逃得性命,你还真是洪福齐天啊!”风寰宇倏地止住了笑声,出言讥讽道,“要本座说,你们父子俩可以说是把凌云的国运都占全了,居然这般细密的筹划都无法取你性命。本座苦苦隐伏了几十年,就是为了等待今天,风无痕,你莫要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只要能杀了你,外头的那些侍卫本座还不放在眼中!”

风无痕顿时大怒,但是,眼前的人他虽是第一次得见,却一丁点都不敢小觑。莫说风寰宇当年曾经在先帝夺嫡时立下赫赫功劳,就说是他藏匿多年的隐忍功夫,也足见此人的心计。“阁下不必用激将之法,你就算武功再高,双拳难抵四手,外头围着的侍卫何止数百,你休想轻易脱身。阁下先是怂恿萧云朝反叛,后是扣押朕的脑骨重臣,罪无可恕,若是束手就擒,朕还可留你全尸,否则,朕绝不会轻易饶过你这等逆臣贼子!”

风寰宇闻言不由哑然失笑,“这等言语还真是像你父亲当年,色厉内荏得很。”他的剑尖又逼近了一点,直挺挺地指着海观羽的咽喉,“此人乃是你那皇后地亲爷爷。若是本座一个不小心伤了他,你又该如何面对百官?唔,让本座想想。你大概会说,‘海大人忠心为国。以身代朕受剑,丧身于逆臣贼子之手’?哈哈哈哈,这等冠冕堂皇的说辞,还真是符合你们父子的心性!”自知难以全身而退地风寰宇反复撩拨对方的心绪,欲图撕开一个突破口。

海若欣闻言神色一连数变。最终却仍旧恢复了若无其事地表情。

“你不必出言讥讽,爷爷一向忠心为国,到时能得皇上如此品评,自然只有含笑九泉的道理。反倒是阁下一意撩拨,是否有心无胆?”她见风寰宇神色微动,又刺了一句,“若是阁下不动这些元老重臣,兴许还能留下一条活路,若是你伤了任何一人,恐怕就是碎尸万段也难以赎罪!”她眼中寒光一闪。右手轻轻拉了拉风无痕的袖子,显然是示意他动用杀手锏。

风无痕微微点头,神念便指使那两个影子侍卫出手。然而。风寰宇显然早有准备,只见他一个滑步跃入那六人中间,脚尖轻轻一拨,便在自己身前铸起了一道人身屏障。“风无痕。你不要忘了,你身边有些什么人,本座心中有数得很。你今日只要杀不了我,以后也休想有安宁!哈哈哈哈,就像你父亲永远无法安睡一样,本座将永远缠着你!”

风寰宇已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须知他能够在当年的情势下隐遁无踪,也自然想再度从皇宫中突出重围两个影子侍卫显然也并非万能地,他们见风寰宇用六人的身体倚为屏障,顿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过,他们锐利无比的杀气仍然突了进去,使得大殿中的气氛愈加紧张。冥绝也冷哼一声跨上前一步,牢牢地护在了风无痕跟前。他何尝不知道其中厉害,眼前的男人光是立着就有这等气势,枉论真的动手。尽管往日自负武力,当冥绝心中已经了然,今日一战,怕是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萧云朝无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苏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瞧见了风无痕的身影,顿时惊骇欲绝。他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神秘男子身上,立刻佯装昏厥,但那些话语却听得无比清楚。今次赌输的结果如何,他地心中已如明镜般了然,可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只看皇帝眼中熊熊怒火和几个老王爷暧昧的态度,萧云朝便已知晓,自己今次哪怕侥幸功成,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想到自己地轻举妄动使得萧家要遭灭顶之灾,他顿时有如毒蛇噬心般苦痛,因此,他更是不敢妄动。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机会只有一次,转瞬即逝。

风寰宇突然赶到背脊一片冰寒,随即拉着身边众人往中间退了两步,果然,他刚刚一动,一条人影便出现在大殿的内角,正是刚刚安顿完太后萧氏的陈令诚。只见他右臂上血迹斑斑,脸色却只是微微发白,人却是仍旧精神得很。他死死地钉在风寰宇后头五步远地地方,遥遥朝皇帝拱手为礼道:“托皇上洪福,太后安然无恙,那贼子中了老夫一掌,现下凌仁杰他们正缠着他……”

话音刚落,风寰宇便脸色大变,只是见到陈令诚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一丝更深层次的东西,果然,就是此人又坏了他的好事。风寰宇脸现怨毒之色,一字一句地道:“好,好!想不到宫中还有能伤他之人,真真是藏龙卧虎,无可限量啊!”

岂料陈令诚本就是个口舌利索的人,不待他说完便又刺道:“阁下就少往脸上贴金了,就凭那人的三脚猫功夫,拳脚不行就暗中动刀动剑,的,老夫还不放在眼中。刚才出来的时候,他便支撑不住了,此刻恐怕早已死得僵硬了也说不定!”陈令诚有心撩拨对方的反应,因此不惜夸大其词,然而却假话中藏着真话,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风寰宇原本坚实的心防终于出现了一缕空隙,他与风无凛分别多年,自然万分珍惜这个儿子,此刻乍听得对方毫不在乎地说出这种话,内心中已是深种了失败的种子。两个影子侍卫哪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突然厉啸一声,趁所有人分心的时候,突然鬼魅般地一左一右出现在风寰宇身侧,同时出手向其攻去。与此同时,陈令诚也丝毫不敢怠慢,几步冲近风寰宇身侧,两手各执一人,直接将其抛掷了出去,然后如法炮制又是两人,待到他还想进一步动作时,却突听得耳边一阵阴恻恻的笑容,立刻侧身躲了过去。

地上的越千繁和何蔚涛原本还庆幸能够逃得生天,此时见那神秘黑衣人直接朝两人扑来,顿时闭上了眼睛。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深知此刻情势的诡异难辨,见陈令诚一招失手,便都有了一死的准备,只是万难甘心而已。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两人闭目等死之际,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两人跟前,脚尖一勾一挑,已是把他们拨向了远处,一双肉掌却毫不畏惧地朝眼前的大敌击去。

尽管混战开始不过片刻功夫,但场中局势已是大变,再加上从慈宁宫外边又进来了几个身手不凡的一等侍卫,因此风无痕和海若欣身前已是护持有不少人。谁都没料到,刚才还为那黑衣人所胁持的六位重臣在须臾间竟然都脱困而出,几个侍卫不过愣了一下便扑上前去,忍着头顶的点点剑光护在几位重臣身前,硬是把人抢了回来。饶是他们动作飞快,也难抵风寰宇快剑之威,身上顿时都是鲜血淋漓。

风无痕稍稍放下一点心,凝神朝场中看去,只见两个影子侍卫、陈令诚和冥绝四条人影交织在一起,将风寰宇围在当中,但仍无法阻住那无处不见的剑光。交手十几招下来,慈宁宫中铺地的金砖和四周的柱墙上,已是多了一道道可怖的痕迹。在刀光剑影当中,只有一个委顿在地的黑影,正是先前被人抛下的萧云朝,然而,在这等场合中,谁都知道,这位曾经的尊贵国舅已经再无幸理。

风寰宇已是几乎将剑法激发到了十成,却仍难阻眼前四人联手之力。身在凌云皇室,他当然知道所谓影子侍卫的威力,那两个人也许不是天下最强的,耐力却是最为持久,甚至可以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再加上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甚至曾经怀疑过那两人根本就并非活物。

然而,身处战阵之中,即便他这十几年来再勤勉,也免不了受伤流血。

也不知皇帝身边的另两人究竟是如何习练的,配合居然极为默契,一个是匕掌并用,另一个则是浑身上下机关不绝,时不时会从掌上发出一股异香或是其他奇味,往往使得风寰宇只能选择闭气。

久战无果的风寰宇不免有些心浮气燥,脚下的步法也有些乱了起来,那四人实在逼得过紧,因此他在掠过地上的萧云朝身侧时,不由被绊了一个踉跄。围攻的四人同时眼前一亮,二话没说就扑了上去,如此良机,若是辜负了岂不白费心思?可是,变故乍起,地上突然闪现出一缕极为明亮的刀光,只见众人以为必死的萧云朝突然坐起身来,一柄匕首深深没入了风寰宇的小腹。

被一个压根没想到的人暗算,风寰宇顿时勃然大怒,因此对着萧云朝就是狠狠一脚。由于是含狠而出,脚上蕴藏的真力当然是非同小可,但诡异得是,萧云朝竟是直接以前胸而迎,只听一声闷响,他的身躯便顺着势头坠落在风无痕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口中已尽是鲜血。

第三十二章 善后

突如其来的这一遭让众人全都不由摒息止气,即便如此,萧云朝的暴起袭击还是让他们大为惊讶。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更是紧紧护在了风无痕身前,唯恐萧云朝再来一手同样的。然而,风无痕眼中却闪现着复杂至极的光芒,聪明如他自然能想到对方此举的用意,如今萧云朝已是失去了所有筹码,即便此刻能逃得一条性命,将来也难免一个被诛九族的罪名。可是,他刚才却选择了临死前的一击,不能不说是明智之举。

风无痕轻轻拨开了身边的侍卫,眼睛直视着底下的萧云朝,脸色却已并非刚才的冰冷。萧云朝惨白着脸抬起头来,露出了几许祈求之意,然而,风寰宇那一击非同小可,他只是挣扎了片刻便歪头逝去。直到临死,他的眼睛仍挣得大大的,显然是心事深重。

“皇上!”海若欣不忍再看,紧紧地抱住丈夫的胳膊,死死地转过头去。她毕竟是大家千金,从小被宠溺惯的,何尝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因此脸色极为难看。风无痕却无暇看顾妻子,轻轻抚慰了她两句便把目光再度投向了场中。腹部插着一柄匕首的风寰宇显然已是落了完全的下风,不仅步法踉跄,就连招式也已经愈发无力,眼看便支持不了多久了。

心有所悟的风无痕淡淡吩咐道:“走吧,这边就交给他们了!”一众人等不由一愣,随即便如蒙大赦地护着帝后和几位元老重臣退出了大殿。而那四个一意跟随风寰宇的老王爷,此时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众人后面。他们已有了必死的觉悟。然而,他们却宁可被赐鸩酒,也不愿意留在那个有如黄泉杀场地慈宁宫里。无论是萧云朝的最后疯狂还是风寰宇的冷酷。都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地。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有了身为棋子的意识。身不由己,如今,他们不过是弃子和废子而已。

直到众人出了慈宁宫,却仍然能听到里头地怒吼声和厮杀声,显然。困兽犹斗的风寰宇并不甘心如此就轻易失败。被人簇拥着脱离了斗场的风无痕一眼就看见了太后萧氏的身影,然而,此刻的萧氏再也没了往昔地镇定自若,那种气度仪表不知丢到了何处,身子依旧瑟缩不已。“太后,是朕的无能,让您受惊了!”风无痕上前躬身一礼,不无意外地发现了萧氏颓废黯然的神情。

许久,萧氏才迸出了一句话:“里头怎么样了?”不过是几天没见,风无痕便发现母亲的无瑕肌肤上多了不少细微的皱纹。就连面色也是灰败不已。显然,这一次的变故来得太突然,让平日自负的萧氏深感痛楚。

“他已经死了。”风无痕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句。果然,萧氏顿感一阵摇摇欲坠,好容易才在柔萍的搀扶下稳住了身躯,但神情已似苍老了十年。风无痕深深叹了一口气。母亲虽然曾经下过决心让萧云朝退出重臣的行列,但绝没有算到过今天。毕竟他们是嫡亲兄妹,萧云朝这一死,对于萧氏来说是莫大的打击。然而,风无痕还能隐隐约约察觉到母亲痛楚下地那一点如释重负,今日的宫廷巨变非同小可,若是全然传出去,怕是会引起民心大乱,恐怕母亲萧氏想的还是按下此事吧?风无痕心底不由冷笑连连,但面上却仍旧是淡淡地神情。

慈宁宫中的厮杀声突然渐渐变小了,风寰宇咬牙切齿的狂笑声和喝骂声仿佛就在片刻间无影无踪,风无痕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可以肯定,那个和朝廷作对许久地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在那四个人的围攻下生存,即便是武力绝世的风寰宇也不可能,否则,凌云的影子侍卫又怎能世代相传,永为帝王的影子?

首先从殿中出来的是一脸冷肃的冥绝,然而,他身上那一道道横七竖八的伤口着实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奇异的是,不少伤口尽管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却没有流出多少血珠,看上去极为可怖。冥绝后头的人却是陈令诚,只见这个年岁已经不小的老人满脸的疲惫,身上的伤口倒不像冥绝那般密布,只是精神似乎委顿了不少。一连两场大战,饶是陈令诚内功精深,此时也已经有些熬不住了。外头的那些侍卫全都用一种莫名的景仰目光看着这位太医院副医正,心底尽是殷羡和敬佩。

倒是另两人始终不见踪影,然而,这些侍卫见风无痕只对陈令诚和冥绝安慰了几句,神色一如往常,便都知机地不敢多问,唯恐触了禁忌。直到将一干王公大臣都安顿完了,凌仁杰方才带着一群侍卫进了慈宁宫。这座往日平静祥和的宫殿如今却处处散发着血腥的气息,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亦或是屋梁陈设,四处都是血迹,而最最可怕的则是地上那两具死相不一的尸体。

凌仁杰沉吟片刻,便吩咐部属将两具尸体先行收敛。不管怎样,萧云朝毕竟是太后的哥哥,而另一人的身份也着实可疑,但这些都不是他这等牌名上的人应该管的事情。尽管知道那个神秘黑衣人已经死透了,但几个侍卫仍旧有些畏缩,他们的脑海中已经存满了此人悍不畏死的威势,因此怔了好一会才上前收尸。

而在外边,尽管萧氏已然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头晕目眩,却仍旧强打着精神等待着儿子。事到如今,她手里的筹码已经极为有限,何蔚涛本就是萧氏一党的中坚人物,而且由于其手腕高超,甚至可以说比萧云朝的影响力更大。只要她的皇帝儿子一下决心,善于审时度势的何蔚涛又怎会放过这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

她瞥了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柔萍,心中暗自苦笑。若非当日她曾经禁不住萧云朝为他的几个儿子苦苦求告所谓保命符,她才给了他一张盖着玺印的空白手谕,又岂会闹出今日的乱子,说来说去,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如今的她,除了倚仗身份和先帝留下的东西和儿子撕破脸力争,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她不是那种甘于后宫寂寞的女人,风无痕也并非那种一味听母亲指使的儿子,两人间若是没有一丝权势的缓冲,所谓母慈子孝不过是笑话。

柔萍一眼就瞥见了皇帝的身影,连忙轻声唤了主子一声,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今日之事着实莫测,她可不想惹祸上身。风无痕照旧请安事毕,母子俩便分坐两侧,谁也没有先开口。风无痕打量着母亲脸色,最终只得率先出言道:“太后,慈宁宫您怕是有一阵子不能住了,不说整修,就是那股味道也要月余才能散去。朕先前和皇后商量过了,您就先在坤宁宫安置,至于皇后则暂时退居钟粹宫,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萧氏见儿子闭口不谈萧家之事,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地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道:“你和皇后的意思都是好的,哀家也心领了。不过,哀家想知道,皇上究竟要如何处置萧氏满门?”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自己的儿子,满面的倦色突然无影无踪。

“如今皇城大门尚未打开,谈不上处置不处置的。”风无痕冷笑一声,淡淡地答道,“太后还想朕如何处置,萧云朝逼宫之举并非只有一人见证,满宫的侍卫被他调得团团转,就算朕有心遮掩,国法天理何在?”他愈说愈怒,而后竟是狠狠地一掌拍在几案上,“凌云历朝历代,即便是废立也都循着正理,他倒好,拿着伪造的太后懿旨招摇撞骗,竟是完全把朕和群臣当作了傻子。就算他逼宫未成,但谋害朕在先,光是这一条就是不赦之罪!”

“你既然这么说,就是有计较了。”萧氏并未被儿子的怒色吓退,反而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那么,就是哀家先前那句话,你究竟想如何处置萧家满门?你是皇帝,就给哀家一个答复便是,此事本就由得你乾纲独断,群臣又怎敢在此事上有所进言?”

“太后,你不要逼朕!”风无痕愈发觉得恼怒,因此神色间愈加冷淡,“萧云朝虽然最后倒戈一击立功赎罪,但毕竟仍有谋逆大罪在先。朕可以看在您的面上赦几个萧家人,但他的那几个儿子朕非杀不可!”

“好,很好,那哀家问你,你是准备灭他的满门还是准备如何?他确实犯了弥天大罪,如果活着就是凌迟也不为过,但是,他毕竟是哀家的嫡亲哥哥,若是按着朝廷律例,那株连之罪评议下来,你是不是也要废黜了哀家这个太后?”萧氏步步紧逼,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皇帝,哀家不和你打诳语,你究竟想怎么着才能消了胸中的怨气?”

风无痕只听母亲提到“废黜”二字,心中就不由悚然而惊。他自忖手中有先帝留下的遗旨,因此向来并不惧母亲有什么其他杀手锏,但此时却深深迷惑了。他知道先帝当年在立储时始终摇摆不定,选择了自己也不过是多年的考察再加上一时的机缘,可是,先帝对母亲的宠眷却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保不准他留下了什么东西给母亲。想到这里,他原本就幽深的目光显得更加清冷,隐在袖中的左手也不由握紧了拳头,难道事到如今,他还有掣肘未曾消除么?

第三十三章 算帐

好不容易从深宫中脱身的风无凛避开了众多朝廷耳目,成功地潜入了唐府。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当然不得不怀疑是这个女人捣得鬼。

想到身陷重围的父亲,他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父亲不会轻易死去,但当他在萧氏寝殿面对那个所谓太医时,仍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多年苦修,却在那人手中讨不到半点便宜,以至于仅以身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今生经历的最惨痛失败。

“我道是谁,原来是无凛公子。”杜氏并没有因房中多了一个人而感到吃惊,“怎么,是不是大事已成,前来向我报讯的?”她并未回头,因此也没瞧见风无凛脸上铁青的神情。

“唐夫人,你不要装蒜了!”风无凛突然低低地怒吼道,刻意换了称呼,“若非你在其中捣鬼,那狗皇帝又怎会安然无恙?父王如今生死未卜,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杜氏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手中的木梳已是悄然坠地。

“你……你说什么?”尽管刻意压制,但她的话语中仍是带着一丝颤音,“不可能的,那毒蜂乃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又是天下至毒之物,又怎会毒不死他?”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立时大变,“当时你父王说过,此事是萧云朝交给了宫里的一个侍卫操持,会不会那人变节?”

风无凛冷哼一声,显然对杜氏的说辞并不满意,然而。他自忖观人之术并无差池,适才杜氏闻讯后那一瞬间的恍惚作不得假,因此疑心已是逝去了一半。“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都是完全败了,我多年积下地家底毁于一旦。而父王能否逃出生天尚未可知。唐夫人,说来这一次就属你最为轻松,似乎是半点损伤都没有呢!”想到自己精心训练的那些侍卫竟然全毁,风无凛的怒气顿时又积攒了起来,言语之中仍然是口口声声地“唐夫人”显然已经没有把杜氏再当作自己人。

“无凛公子,这可是你们父子当初就计议好的,你现在不必在我面前抱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真地事败,这也是天数,并非人力可以企及。”杜氏冷然一笑,又恢复了平静,“我和你父亲多年情分。不屑于追究你话中的讥讽,可是你若在我府上嚣张,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今日我念你忧心你父安危。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宫中之事,我自会派人打探。当然。若是你自己有心,也可以冒险再进去,不过结果如何,你自己应该心中有数!”

风无凛恨恨地瞪了这个女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穿窗而去。眼下,他在朝中的底子几乎尽除,所幸父亲的江湖班底仍在,那些杀手刺客还是有着极强的威慑力。可是,在宫中厮混多年地他明白一个道理,仅仅靠这些暗地里的谋划动不了大局。父亲迟迟未曾发动,仅仅是靠几个老王爷在朝中苦撑,这一次还是借着萧云朝的异动起事,为的正是这个道理。凌云的江山传承已久,虽不能说牢不可破,但已经是根深蒂固,等闲动不了其根基。他们这些行走在黑暗中的角色,始终不能登上真正的台面。

杜氏遣走风无凛,心中却已是涌起了惊涛骇浪。尽管和风寰宇之间的情分早已因岁月而变得极淡,但是,那个如同风一般不可琢磨的男人屡次逃脱了死亡,难道这一次就真的不会有再见地机会了么?她摇摇头将种种繁杂的思绪驱出脑海,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不管怎么说,今次事变对她的影响不过寻常。所谓时疫确实是她派人所为,但行径极其隐秘,不虑被人发现。而科举场中地失手也仅仅是小败而已,丈夫唐曾源并不知道,她早已用他的名义夹带了十数名考生。如此一来,她多年精心培养的班底就能真的登上朝堂了。

宫门尽管尚未打开让百官进出,但徐春书已是从里边得了讯息,因此脸上已是一副如释重负地表情。如此一来,被朝中文武差来打探消息的小厮长随立刻忙不迭地回去报信,因此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风无候和风无伤兄弟两个被单独送到勤政殿的偏殿,心绪各不相同。先前在慈宁宫的时候,他们也是受了一场颇大的惊吓,不过,风寰宇显然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两人对于皇帝威胁并不大,因此并未以他们作为要挟,两人倒是毫发无伤。饶是如此,风无候至今仍感到一颗心提在喉咙口,人说善武者难抵千军之力,但今次的事件让他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无法以文取胜,那他之前结交江湖奇士的作法并未有错,只不过将来在择人时需更加谨慎而已。

风无伤的想法却并不相同,风无候毕竟还有一个很会为人的母亲,母家至少还有一个马逢初上得了台面,而他却没有这个优势了。新君登基以来,他是成天担惊受怕,唯恐自己步了三哥风无言和八哥风无景的后尘。然而,皇帝的心思显然并未放在他身上,他那个嘉郡王的封号虽然未曾往上挪动半分,但也没人来管他的事情,几个月下来,风无伤才略微放松了心情。

可是,就在他放弃了一切野心的时候,又突然冒出这档子事来,顿时撩拨得他蠢蠢欲动。他先前在慈宁宫的一言不发,与其说是明哲保身,还不如说是意存试探,希望能凭此得到一个进身的机会。然而,让他失望得是,两伙人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最后居然全都落了空,而他也被请到了这里,还不知将来是怎样的结局。

“九弟,怎么,还在那里操心将来的事情?”风无候见风无伤一脸的怔忡,便笑着打趣道,“你用不着操心,皇上今次要首先处置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王爷,你又没掺和在里头,瞎操什么心!关心则乱,这个时候,你应该先打点好说辞,否则一会皇上来了,你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算什么话!”先帝的众多皇子中,如今死得死,囚得囚,只剩下了他们几人,风无候又知道这个弟弟的心性,因此也打算稍稍笼络一下。

“多谢四哥提点!”风无伤连忙应道,脸上这才出现了些许笑意,“我之前是想得多了些,可是这事实在来得突然,一日之中连番大变,竟是连唱戏都没有这样的,我怎能放心。唉,还是四哥悠闲,既得皇上看重,又能享受无边清福,我真是羡慕啊!”他半真半假地奉承了一句,心思却还在那里乱转。

风无候刚要发话,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心头不由一动,连忙起身立了起来。果然,他随后便听到把门的两个侍卫跪地请安的声音,立刻正了正衣冠,一旁的风无伤见状也忙不迭地起身打点上下,唯恐这个时候被人家指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一见风无痕推门而入,两人就立刻俯伏在地叩下头去,今日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帝的心情铁定不佳,他们可不想触了霉头。

风无痕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们都起来吧,这个时候,闹虚礼也没什么意思,都坐吧。”他见两人都斜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不由自失地一笑,“今日之事让你们两个也受惊了,没想到朕登基未久,倒是货真价实来了一场逼宫,真真是可笑万分!”

说到这里,风无候和风无伤便感到上头的皇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头不由更低了些。风无候斟酌着语句,陪笑道:“皇上也不必为这些小人的作耗气坏了身子,左右元凶已除,朝廷也能太平下来。今日若非皇上谋划得当,也没法令他们全都自个露出了狐狸尾巴,说起来应该高兴才是。朝廷去了两个心腹大患,将来治国理政,皇上也能安心不是?”

这些话中是奉承中带着劝慰,听得旁边的风无伤也暗自点头,心底却在思量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般不着痕迹的漂亮话。果然,风无痕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脸色也仿佛好看了许多,当下便笑道:“想不到四皇兄到现在还是这般会说话,怪不得连先帝都说过,若是有不顺心的事,找你来松乏一下自是最好!”

一句话说得三人尽皆大笑,本来僵硬的气氛顿时便缓和了不少。风无候绝口不提慈宁宫中的事,只是一个劲地把话题往别处岔,这分玲珑剔透的心思顿时让风无痕更加欣赏。他一边应付着风无候,一边想着怎么安置这两位兄弟。这一次他势必不能放过那几个老王爷,如此一来,自己的兄弟这边便要给一些恩典才行,否则这皇族的面子便都丢尽了。

“好了,待会宫里收拾干净,朕就让人护送你们两个回去。”风无痕对两人点头道,“朕的兄弟如今也就你们几个还在,六皇兄早就担下了不少政务,你们两个也不能闲着。四皇兄之前在贡院就做得很好,以后朕也要给你压压担子,可不要再拿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推脱。还有九皇弟也是一样,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也替父皇跑过各地,朕登基后也没顾得上你。唔,你自己寻一天进宫,朕和你好好聊聊!”

风无痕的这番说辞顿时让两人喜上眉梢,风无伤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番折腾后能有这样的好运,而风无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料到皇帝会如此之快就有了决断。两人一边俯身谢恩,一边在做着将来的打算。

第三十四章 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