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复杂看着罗简,既有愤怒、痛苦,又有怜惜、怜爱。

巴掌没落到罗简身上,罗身倒哭起来了,泪流满面扑到晋江侯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哀求,“爹,我不争气,我该死,您想打我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但是,您一定得让我把穰氏休了,一定得休了!我看见她便倒胃口,有她在,我都不愿意回家…”

晋江侯默默站着,人到中年的罗简跪在他脚下失声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良久,晋江侯粗大的手掌缓缓放下,摸摸罗简的头,温声道:“儿子,穰氏不是你当初自己愿意娶的么,怎地厌弃到了这个地步?”罗简抬起头,又羞又怒,“谁愿意娶她了?我看上的是…是她身边那位姑娘…”

当年他在一株美丽的双色玉兰树下见到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娘年纪尚稚,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她生的很美,气质又清纯,罗简只看了一眼,便觉着怦然心动。所以,太夫人和萧氏问他的意思的时候,他红着脸点了头。

谁知娶到家之后,却换了另外一个。

他仗着自己受太夫人宠爱,也是闹过一阵子的。可是太夫人说,夫妇是人伦之本,既然成了亲,便是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收起来,和妻子好好过日子,后来见罗简实在不喜穰氏,便安慰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祖母替你置几房美妾便是。”罗简哪里肯依。他喜欢的是位正经姑娘,谁家正经姑娘是会给人做妾的。

罗简闹到最后,太夫人也急了,连着三天水米未进,“你再闹,先拿绳子勒死我是正经!”罗简跪在她床前苦苦哀求,答应不再提休妻的事,答应好好和穰氏过日子,太夫人才算是回心转意了-----自此之后,罗简死了心,休妻的事,做梦也不敢想。

晋江侯听罗简说着往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儿子,我隐约和穰将军提过没有嫡孙,忧心后继无人之事,穰将军虽然也很为难,但还是深明大义,他答应我若是穰氏到了今年年底还没信儿,过年的时候他便把穰氏接回娘家,之后再也不会送回来了。”

“真的?”罗简两眼放光,激动不已。

晋江侯微带怜悯,“真的。”

罗简悲喜交集,抱住他爹的腿放声大哭。

晋江侯这回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骂罗简没出息,而是任由他痛哭了一场。

这个儿子真是挺没出息的。不过,儿子要那么有出息做什么呢?晋江侯自己倒是威名赫赫,可是他常年和家人分离,享受不到室家之乐,并不认为罗简应该像他似的驰骋沙场、血染征袍,宁愿有一个平庸的儿子。

他自己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实在不愿让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再到沙场搏命了。

罗简哭了一场,讪讪的坐回到对面,拿帕子擦干了眼泪,低头无语。

晋江侯温和的告诉他,“穰氏离开之后,你自然要另娶新人。儿子,你虽有这世子之位,虽然这晋江侯府早晚是你的,可你年纪大了,能耐却不大,能娶着什么样的姑娘?你若想娶一位淑女进门,和美度日,便该奋发向上了。”

罗简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明儿个便到琳琅轩去,趁着阿昙还没走,跟她讨讨主意。”

“你很信得过阿昙?”晋江侯问道。

罗简点头,“是,阿昙很能干,能干的都不像是罗纾生的。爹,罗纾那么笨…”

晋江侯目光如电,罗简打了个啰嗦,不敢再往下说了。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现在和罗纾也挺好的。”罗简嘟囔,“我们不好也不行啊,小阿沁不乐意。”

林沁是个很负责任的小监工,每逢罗简和罗纾这对兄妹见了面,她便跑过去坐在两人中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一旦罗简或是罗纾说话不注意,马上板起小脸,“娘,你这样不对,重说。”“舅舅,你太凶了,重说。”罗简和罗纾对着这样的林沁一点脾气没有,只好乖乖的重说一遍,当然,语气必须得改了,不能是吵架的那种。

“几十岁的人了,让个孩子管着你们。”晋江侯哼了一声。

“您不是也是个孩子给管着了。”罗简不怕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晋江侯怒目瞪他,罗简从椅子上慢慢溜下来,陪着笑脸,“爹,天色不早了,您早点安歇吧,安歇吧。”后退了几步,转过身,跟逃跑似的飞奔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罗箴起了个绝早,先到荣安堂拜别萧氏,又到书房拜别晋江侯,启程去了西北。

萧氏一夜未眠,容色憔悴,抱着罗箴儿啊肉啊的哭了一场,跟生离死别似的。晋江侯却是神情冷静,“箴儿,你留在京城不只对你不利,对晋江侯府也不利,到边城历练几年,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罗箴心中气苦,什么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只看到坏处了,好处一点也看不着啊。

他苦着脸道:“父亲,我实在不想离开京城,想在母亲膝前尽孝…”

晋江侯语气很平和,“爹是为了你好。箴儿,你若继续留在京城,怕是要再到顺天府走一遭了。”

罗箴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

他怕吃苦,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再去一次顺天府,绝不会像上次一样顺顺当当的出来。而一旦罪名落实,他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不敢再多说什么,罗箴满腹怨气的上了路。

他出门之后,萧氏装了五六个大车的日用之物命人跟着送了过去,称得上应有尽有,罗箴在边城都可以重建一个舒舒服服的小家了。晋江侯知道之后,不由的摇头,“慈母多败儿。”

罗箴离开京城之后,晋江侯表示不追究,罗简无所谓,那桩匪徒劫杀敬孝夫人陪房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然这件案子算是暂时可以放到一边,顺天府尹却并不能松口气:还有柴主事中毒那件棘手的案子没着落呢,皇帝隔三岔五的便会询问案情进展,刑部、顺天府均不敢懈怠。

肃州知州方德山贪墨一案倒是越来越清晰,没什么疑问。方德山不只贪污,而且贪污的数目很大,涉案人数众多,肃州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暴了。

礼部官员倒是幸运的很。罗纾和罗绬的一场口角不知怎么地就传出去了,给了礼部官员一个很大的启发,“对啊,陛下手诏之中聘的是皇长子妃,并非怀远王妃,这和什么郡王亲王没关系,咱们拟一个皇长子纳妃仪便是。”思路一旦清晰了,具体工作做起来他们便是得心应手,礼部上上下下同心协力,拟了一个很完善的皇长子纳妃仪呈报皇帝。皇帝御笔朱批了“可”字,礼部尚书长长松了一口气。

皇长子妃纳彩问名的日期已经定了,这个月的二十八。

林枫和罗纾马上要嫁女儿,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况且他们回京之后暂且是住在晋江侯府的,林家的宅子还在修整之中,一边忙婚事,一边还要紧着修林家的宅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罗纾非常得意,“幸亏我早就想着备嫁妆了,才不会太狼狈。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吧?”

林枫很是恭维了她几句,“夫人的远见卓识,为夫佩服之极。想当初怀远王刚刚提亲,夫人便在盘算嫁妆的事,为夫还腹诽了几句,觉得夫人想的太远了,现在看来,还是夫人有远见啊。”

“那是。”罗纾喜滋滋的。

罗纾这一忙活,便有点顾不上小林沁,“不能让咱家二小姐觉得因为姐姐出嫁,她便被冷落了啊。”和林枫商量了下,特地给林沁挑了几个玩伴。

罗简“救”回来的那几家陪房,老葛和老鲁原是管庄子的,时树和言松善于经商,原来是铺子里的掌柜。回到晋江侯府之后,林昙帮着罗简一一看过这四家人,依着能力所长,各给派了差事,待遇从优。老葛家里有个年方三岁的小孙女秀苗,时树家里有个年方四岁的小孙子盛儿,两个孩子都是在庄子里长大的,整天跑来跑去玩耍,晒得黑黑的,看样子比较朴实,不够机灵。不过,把这两个孩子领给林沁看的时候,她倒是不挑剔,仔细打量过后,认真说道:“秀苗看着挺乖的,以后肯定听我的话;盛儿个子高,能帮我打架。这两个人我都要了。”

林昙和罗纾、罗简等人一起晕。

阿沁,林家二小姐,你这是打算和谁打架去呀?

盛儿四岁多了,又在乡下长大,身子壮实,个子比林沁高。

林沁走到他面前和他比了比,小脸上现出不高兴的神色。

她招手叫来秀苗,又和秀苗比了比,发觉自己比秀苗高上不少,满意的点点头。“我更喜欢秀苗。”

逗的大家都笑了。

其实罗纾完全不必担心林沁没人管,被冷落了,她每天兴兴头头的,快活着呢。她要说大白,要说小灰,还要说舅舅,要改造外祖父,简直是日理万机,忙碌极了。

林沁曾经一手牵着大白,一手牵着小灰,去过晋江侯的书房,大白“嘎,嘎”的叫着,在书房里傲慢踱着步子,小灰很温顺,“嗯昂---嗯昂----”的,跟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晋江侯严肃整洁的书房里出现了一个小姑娘,一只鹅,一头驴,气氛登时变了,热闹非凡。

晋江侯瞅瞅大摇大摆的鹅,温顺呆笨的驴,半晌无语。

林沁跟她的外祖父炫耀,“呶,这是大白,它是不是很傲慢,很有架子?”晋江侯当时还有几件公务等着处理,便随意“哦”了一声,林沁不愿意了,拉拉晋江侯的衣襟,“我姐姐说了,爱鹅是很雅的。外祖父,很雅的呀。”晋江侯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哦”一声是不行的,凝神看了看那只大白鹅,搜肠刮肚的夸了几句,“阿沁,你这只大白…真白啊…蛮神气的…”到了小灰,晋江侯更是愁的慌,一头驴有啥好夸的?勉强点了点头,“小灰傻傻的,肯定很听话。”

“对呀,小灰很听说的,不管我说什么,它都是嗯嗯嗯。”林沁兴高采烈。

林沁带着大白和小灰在书房转了一圈,转得晋江侯头都晕了。

第二天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让晋江侯很晕。

晋江侯在处理公务,她让小厮替她搬了把椅子,自己从先爬到椅子上,又顺着椅子攀到桌案上,看的人很是悬心。攀到桌案上之后,她趴到晋江侯手边,殷勤的和他商量,“外祖父,小胖子吹牛皮说他有四个外祖父呢,我带你去让小胖子开开眼界,好不好?他外祖父肯定没有你威风,你个子多高呀。”

阿沁你让外祖父和柏大学士比个子…晋江侯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高元煜的外祖父柏明辉是位知名的美男子,中等身材,温文儒雅,美姿仪,时任工部侍郎、焕章阁大学士,让晋江侯和这么位文官去比个子,未免太荒谬了。

“回头再说。”晋江侯把林沁抱下桌案,让她自己玩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呀。”林沁咧开小嘴笑,快活的跑走了。

“说定什么了?”晋江侯回头问道。

看到林沁小小的背影,晋江侯神色不知不觉便温柔了。

多么天真的孩子啊。

林家要搬走的时候,林沁纳闷极了,“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林枫笑着告诉她,“阿沁,咱们姓林,是要住在林家的,这里是晋江侯府,是你外祖父的家,姓罗。”林沁不懂,“娘亲就姓罗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母亲姓罗,她却不可以长住罗家。林枫耐心解释给她听,“阿沁,爹爹姓林啊…”

“那,我跟娘姓罗好了。”林沁当机立断的决定。

林枫费了很大力气向她解释,“小孩子都是跟爹爹姓的,不可以跟着娘。阿沁,你姓林名沁,这是改不了的。”林沁一脸的天真烂漫,“为啥呀?爹爹,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先姓罗,等哪天搬走了,我再姓林。”

林枫和罗纾都是哭笑不得。

还是林昙聪慧,明白妹妹的小心思,柔声告诉她,“阿沁,回到林家咱们还是很大的宅子,雕梁画栋,花园很大很漂亮,大白和小灰可以带走,秀苗和盛儿也可以继续跟着你,什么也不会变的。”

“这样呀。”林沁眼珠转了转,似乎没那么执着了。

林枫和罗纾正待要松口气,却听她说道:“真的什么也不会变呀,那我除了带大白和小灰,秀苗和盛儿,还要带舅舅和外祖父一起走。”

……

第064章

林沁正在跟她的爹娘、哥哥姐姐胡闹,正好罗简来了。

罗纾一见他眼睛就亮了,喜孜孜的招呼他,“赶紧的,阿沁要把你带走呢。”又命令青竹,“去,拿一个大布口袋来,把咱家二小姐的好舅舅给装上,带到林府去。”青竹抿嘴笑,“是,夫人。”还真就很听话的拿了个块硕大的松江布过来铺在桌案上,“舅爷,您请吧。”

林枫见罗纾兴致这么好,逗弄起她哥哥来了,不禁微笑。

罗简见林沁满怀希望的看着她,打了个哈哈,“把我装走?成啊,只要装得下,拎得动,那就装吧。”抬起脚上了桌案,盘腿坐好了,“小阿沁,装吧,把舅舅装走。”林沁高兴的咯咯直笑,“装舅舅,装舅舅!”让林开抱着她上了桌案,手忙脚乱的拿起松江布往上蒙,要把她舅舅装好了,裹严实了。

罗简故意往左边晃晃肩,右边摇摇头,林沁怎么也裹不住他。

乱了一会儿,林沁扑到罗简怀里,开心的笑起来。

罗简也哈哈大笑。

甥舅二人玩得很开心。

林枫悄悄拉了拉罗纾,“夫人,看舅兄这样,我还真是很想把他带走呢。他陪着咱们小阿沁玩耍,蛮合适的。”罗纾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我哥哥堂堂晋江侯府世子,国之栋梁,是陪你女儿玩耍的人么?”说着话,她自己也不禁笑起来了。

“阿纾什么时候替她哥哥说过话啊。”林枫见妻子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罗简和罗纾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从小到大却一直水火不容、互相嫌弃,人到中年才在儿女的周旋调和下渐渐好了,令人唏嘘。

林昙冲林开使了个眼色。

他俩是双胞胎,比起寻常的兄妹来更加有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要做什么。林开会意,笑着对罗简说道:“舅舅,我家这位二小姐正闹腾呢,不光要把大白和小灰带走,还要把秀苗和盛儿也带走…”

“带走带走。”罗简慷慨的挥手,“不光老葛、老时那两家的孩子,不管是谁家的,只要咱们小阿沁想要,统统带走。”

林开忍笑,“她还要把外祖父和您也一起带走,怎么办?”

罗简挠头。

林枫、罗纾、林昙等人都笑盈盈的看着他。

林沁偎依在舅舅怀里,笑得很甜蜜,“舅舅,我要跟我爹我娘搬走了,可我舍不得你呀。”

罗简感动极了,“小阿沁,舅舅也舍不得你呀。”他把林沁抱紧了些,小声跟林沁商量,“阿沁,舅舅以前是个纨绔,以后想做个英雄了…”还没表完决心,林沁睁大了眼睛,很是好奇,“舅舅,啥叫纨绔?”罗简不由的呆了呆。

是啊,啥叫纨绔?

他硬着头皮讲给林沁听,“小阿沁啊,纨绔指富家子弟华美的衣着,一般也就用来称富家子弟了。这个词不大好,知道不?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跟舅舅似的,家里富贵有钱,自己却没什么作为,整天游游逛逛不务正业…”

“才不是。”林沁直起小身子,扶着罗简转过身,在罗简对面盘腿坐下,板起小脸,很是庄严肃穆,“舅舅才不是这样呢,舅舅是个英雄!会救人的英雄!舅舅,你不要这么…”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实在想不到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心虚的冲林昙笑,“姐姐,你教过我来着,可是我忘了,想不起来…”

林昙嫣然,“妄自菲薄,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把妄自菲薄这个词又给林沁仔细讲了讲,“…这个词出自诸葛武侯的《出师表》,意思是不要胡乱的小看自己、轻视自己。阿沁,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还这么小,姐姐给你讲过一个词,你没记清楚,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呀,你能记得姐姐曾经讲过,就已经比寻常的孩子要好太多了。”

林沁认真的听完,甜甜笑着谢过姐姐,转过头,一本正经的告诉罗简,“舅舅,你不要妄自菲薄。”

罗简热泪盈眶,一迭声道:“好,好,好,舅舅不会妄自菲薄的。小阿沁,舅舅要做个英雄,让你今后能以舅舅为荣,能拿舅舅吹牛。”

“好呀好呀,吹牛皮。”林沁拍起小手掌嘻笑,“我最喜欢吹牛皮了,嘻嘻。”

林昙趁机跟妹妹商量,“阿沁,舅舅留在晋江侯府努力做英雄,阿沁回林家做个乖孩子,好不好?舅舅和外祖父本来就是咱们的亲戚呀,亲戚是不住在一起的,但是会常来常往,经常见面。”林沁慷慨大方的答应了,“好呀,我回咱家做个乖孩子,不捣乱。等舅舅成英雄了,我再拿他吹牛皮。”

林枫和罗纾等人均是喜悦,“咱家二小姐真是聪明伶俐,这些道理一讲她便全明白了呀。”把林沁一通狠夸。林沁被夸得小脸蛋粉嘟嘟的,快活极了。

搬家的事就这么跟林沁商量通了,林枫一家人顺顺当当的从琳琅轩搬到了位于长樱街的林府。

搬家的时候明明林沁最没事,可实际上就属她最忙。一手牵着大白,一手牵着小灰,身后跟着秀苗和盛儿,“外祖父呢,舅舅呢,有没有来送我?”晋江侯和罗简父子两个倒是真的来送她来了,不过,晋江侯看到大白和小灰便没好气,罗简也不喜欢这只鹅,这头驴,便哄林沁,“阿沁,外祖父骑马骑得可好了,骑术卓绝啊,让他带你骑马好不好?”林沁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晋江侯羡慕极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呀好呀,跟外祖父骑马。”罗简便命侍女把大白和小灰带走,将林沁交给了晋江侯。

终于看不见大白和小灰了,晋江侯和罗简父子二人心中都是一松。

晋江侯骑马快且稳,怀里抱着林沁,他还冲到了最前头。林沁觉得自己好似腾云驾雾一样,晕晕呼呼的嘻笑,“真快,真好,小胖子的外祖父一准儿比不上,嘻嘻。”对自己的外祖父满意极了。

林枫素来不爱张扬,他这宅子其实是收回家产之后不久便置下的,方方正正的五进院子,分为中、东、西三路,宅子后面是一个占地数亩的花园,以唐宋写意山水园的风格而建,流水、小桥、古树、花木,清雅活泼而又富于野趣。林沁一到这里便四处逛了逛,逛完之后便喜上眉梢,“这里好!我喜欢!”

她觉着自己是很能干的林家二小姐了,大孩子了,而且刚刚搬到这么大这么美的新家,她是完全可以有一个自己的院子的,便理直气壮的向林枫和罗纾提了要求,“大哥大姐和二哥都有自己的院子,我的呢?在哪里?”罗纾柔声哄她,“阿沁还小呢,自己住哪成?还是跟着爹娘一起吧,好不好?”林枫微笑,“万一哪天老天爷不小心打雷了,爹还可以抱着你哄你,对不对啊小阿沁?”林沁是很怕打雷的,一打雷便往父亲怀里钻,听林枫这么说,她也便不再坚持,“好呀,我跟爹娘住。”

虽然没有给林沁自己的院子,不过,林枫和林开、林昙在花园里挑了一个由假山和清澈流水围成的小巧园子,命名为“沁园”,“阿沁,这是你的,你看它小小巧巧的,明朗活泼,娇俏可人,又透着稚气天真,像不像你?”

“沁园呀。”林沁咧开小嘴笑,飘飘然。

从此以后,沁园便成了林沁小姑娘最爱玩耍的地方。

林家搬到长樱街后不久,纳彩问名的好日子便到了。

纳彩问名的仪式很隆重,不过只用林枫出面即可,没有罗纾和林开、林昙等人什么事。林沁对什么都是好奇的,姐姐的婚事就不用提了,该她管还是不该她管的她都要问问,“什么是纳彩,什么是问名?我穿什么去合适呀?”听说只用父亲出面,其余的人都用不着,林沁很失望,“是我嫁姐姐呀,都不用我去么?”林枫等人听了,都是笑的不行。

小阿沁,这明明是爹娘在嫁女儿,怎么会成了你嫁姐姐?

“我要跟燿哥哥说,这样是不对的。”林沁小声嘀咕。

林枫笑着告诉她,“阿沁,告诉你燿哥哥也没用的。这是礼部依着过往皇子的婚礼拟的流程,陛下已御笔批了可字,那你燿哥哥和你姐姐的婚礼便要这么办了,改不了的。”

林沁睁大了眼睛,小脸蛋上满是迷惑不解。

“陛下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明白么?”林寒板着脸教给妹妹,“陛下已经批示了,那礼部只能照章办理,不能随意更改的。”

“陛下说话这么管用呀。”林沁奶声奶气道。

“那当然了。”林寒觉得妹妹很无知。

林沁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重大的问题。

她的父母、哥哥姐姐见她这幅小模样,都觉得很有趣。阿沁,你这小心灵里又在琢磨什么呀?

“我下回见到陛下的时候,要对他好一点,他说话管用呀。”林沁想了一会儿,兴滴滴的说道。

“噗…”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都笑喷了。咱们林家的二小姐,阿沁小姑娘,还真的是…功利心很强啊。

出乎林枫和罗纾的意料,到了纳彩问名这一天,朝中不仅按惯例派出了正使、副使,襄阳长公主也以媒人的身份亲自登门。

襄阳长公主打扮得如同神仙妃子一般,众多宫女内侍簇拥,如众星捧月。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小男孩儿,一个是梁纶,一个是高元煜。

“长公主亲临,令人惶恐。”罗纾带林昙和林沁出迎,非常客气。

襄阳长公主笑吟吟,“罗夫人,我来得冒昧,您别怪罪便好。我也是没法子,高元燿那小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说民间行纳彩的时候不止有男媒,还有女媒,他这位皇长子难道还比不上民间的小伙子了?逼着太后给他把仪式补齐了,不许有遗漏之处。罗夫人,今日的纳彩礼中有一对白色的大雁,是他亲手猎的呢。”

林昙一脸娇羞,低下了头。

大雁顺阴阳,不二偶,婚礼多用大雁为贽礼。怀远王以皇子之尊,亲自为她猎雁,自是向她表明忠贞之意,让她怎能不感动呢。

林沁两眼放光,“大雁呀,是活的么?”

襄阳长公主弯腰捏捏她滑嫩的小脸蛋,“当然是活的。阿沁,活的才吉利啊。”

高元煜忙不迭的跑过来了,“林沁,咱们去看大雁!”林沁白了他一眼,“你激动啥?又不是你捉的。”高元煜委屈,“那是我大哥捉的呀。”梁纶笑着走过来,“阿煜,阿沁,不光有活的大雁,贽礼还有别的活物呢,锦鸡、白鹿、小象,都蛮好玩的。”

“去看,去看!”高元煜和林沁都兴奋了。

梁纶一手拉起林沁,一手拉起高元煜,“咱们偷偷的过去,阿煜,阿沁,你俩莫要大声吵嚷。”林沁和高元煜一心想要看稀罕,满口答应,“嗯,一定不大声。”

三个孩子出去看活的大雁、锦鸡、白鹿、小象,罗纾和林昙请襄阳长公主在上首坐了,自己在下首相陪。

襄阳长公主奇道:“晋江侯府没来客人么?”按说纳彩问名的好日子,像晋江侯府这样的亲戚应该是来道个喜的。

罗纾笑了笑,“不巧,我那位好姨母身子不大爽快,嫂嫂们、侄女们日夜在荣安堂服侍呢。”

罗纾搬家的时候萧氏借口头疼不舒服,拘着穰氏、全氏、齐氏、李氏等人在她身边侍疾,连同罗文蔚、罗文茵等人也不得安生,因此,晋江侯府的女眷竟是无人前来为罗纾送行。这要是搁到以前罗纾能气得跳起来,现在却不过是一笑了之,“萧澜还是从前的萧澜,我却不是从前的我了。”罗纾现在有体贴的丈夫,争气的儿女,哪里还会跟从前一样和萧氏争一时的短长?更何况林昙就要嫁入皇室,身为皇长子妃的母亲,罗纾是不会说过头话做过头事,让自己的女儿难做人的,便是当着襄阳长公主的面,罗纾也不过略提一句罢了,之后很快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到了怀远王身上,“大殿下想得太周到了,烦请长公主代为致谢。”襄阳长公主不由的一乐,“谢他做什么啊?高元燿这臭小子如今正眼巴巴的等着迎娶王妃过门呢,您摆摆岳母的架子还差不多。”

提及怀远王的痴情,罗纾和襄阳长公主都笑。

越是人到中年,越知道年青人的纯情是何等难得、可贵,值得珍惜。

襄阳长公主抿嘴笑,“罗夫人,咱们这位怀远王殿下不光要求各项礼仪不能有短缺之处,还忧虑他的王妃一直随林侍讲外放,在京中并无手帕交来往,特地设法把杭州知府顾大人调任京官,又一力保媒,为他的侍卫向安定州一位淑女求婚…”

“真的么?”罗纾又惊又喜。

山嘉卉是许给了她父亲的一位至交好友、杭州顾知府的长子顾晋明,若顾知府调任京官,那顾晋明自然也随侍在侧,山嘉卉便会嫁到京城了。而怀远王侍卫会求婚的那位淑女,罗纾便猜着是向馨宁了。毕竟向馨宁出身武学世家,自幼喜爱的便是剑客、武林高手,能担任怀远王侍卫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和向馨宁恰恰是天生一对。

“是真的。”襄阳长公主啧啧称奇,“罗夫人,不瞒你说,我都觉着稀奇得不行了。高元燿这小子我认识他也二十多年了,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虑事这般周到的。对了,他那侍卫姓棠,是萦阳侯最小的儿子,在棠家很是宝贝呢。”

“萦阳侯棠家,出了多少名闻名中外的剑术高手啊。”罗纾不由的很是向往。

她也是将门之女,一听是棠家的子弟,立即很有好感。

襄阳长公主闲闲饮茶,“萦阳侯府和江夏侯府也算是世交了,棠家那孩子又和向家两位公子熟识,彼此知根知底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桩婚事棠家和向家都满意的很。”

罗纾大喜,两人越说越投机。

第065章

两人都是明快爽利的性子,不爱遮遮掩掩、言不由衷,襄阳长公主便告诉罗纾,“太后已是逼过陛下好几回,让他把高元燿的爵位升成亲王,莫让他娶了妻依旧排在弟弟们后头。太后是一片爱孙之心,陛下却是一国之主,以国事为先,说高元燿只有立了莫大的功勋,才能折补他从前的过失。罗夫人,令爱怕是要受一阵子的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