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冷哼一声,她旁边的丫环代她作答:“我家小郡主想要这摊位,张嘴就成的事儿,哪用你这丫头多嘴多舌?”

林碧落一哂:“那就是说,这摊位还有这里的鹦鹉还不是你家郡主的?我们姐妹看看又怎么了?”

那丫环趾高气昂走了过来,隔着林家三姐妹往那摊位上丢了张银票:“喂,你这摊位上的鸟儿我家郡主都买了。”

商贩见到银票,向林家姐妹歉然陪个笑:“三位小娘子,小的这摊子货都卖光了。”

林碧月气的要死,林碧落却不生气,悄悄拉了两位姐姐一把,语声却不低:“二姐姐别急,大相国寺卖这种会说话的鸟儿,还有各种好玩的小猫小狗的不少,咱们就一个个看过去,总能找到合意的。”似是说给那少女听的。

那少女身边穿绿衫子的丫环朝后招呼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仆人,立刻上前去提那商贩摊位是的鹦鹉。

少女见得林家三姐妹完全不理她,径自向下一个摊位走过去,便朝着丫环使个眼色,丫环便跟在林家三姐妹身后,待她们停下,但凡她们看中的猫猫狗狗,飞禽走兽皆一路卖了下去。

到得最后,林碧落看到旁边盘着的一条大蟒,已是半含欣喜半含惊叹道:“阿姐你瞧,这蟒蛇好可爱,若是拨了毒牙的,放在家里玩一玩也不错啊。”

那桃红衫子的丫环一路跟着过来,见到蟒蛇脸色都变了,已经用眼神向少女请示:郡主,真要买这条蛇?

这小郡主不是别人,正是义成郡主的独女兰郡主。她自小被人众星捧月惯了的,前两日得了个信儿,听同窗说中意的少年郎君今日约了人来相国寺游玩,便逃学来此。哪知道在寺内转来转去,不见中意的少年,心洗衣服浮躁,方才路过那摊贩,听得林家三姐妹笑的开怀,且那鹦鹉说话可爱,便要寻个人泄这一腔怒气,这才上前找茬。

若是东林书院识趣的同窗,亦或平时一起耍玩的小姐妹,听得她想要,早已买了奉上,谄媚巴结,要讨得她欢心。哪知道林家三姐妹不但不曾相让,还站在那里冷眼相待,心头火烧的更厉害了。

——这些市井百姓最是不知规矩!

她身边这两个丫环平日做仗势欺人的事情得心应手,立时领会到了主子的意图,对林家三姐妹便格外的不客气。

这会听得林碧落大赞蟒蛇有多可爱有多好玩,其余两女只嗯嗯啊啊不接话,便转头向兰郡主请示,兰郡主正是心中焦躁之时,不耐烦的使唤那丫环:“春桃,还不将那蟒蛇买下来?!磨蹭什么?”

春桃上前去向那摊贩丢了银票,便有丫环绿竹召人来提那盘在笼子里的蟒蛇,林碧落见她果然上钩,这么会儿功夫,已在她有意流连不去的摊位前面花了足有上千两银票,凡她走过的摊位即刻便被清货,相邻摊位的商贩便热情招呼她们:“小娘子不妨来在下这摊位看看,说不定能买到你中意的小玩意儿…”

林碧落估摸着再玩下去,等这位蠢郡主回过味儿来,不定再生出什么事端呢,便摇头:“我们姐妹带的银子恐怕不够,还是去里面瞧瞧吧。”拉着林碧云与林碧月直往里面去了。

兰郡主身后的仆人苦着脸上前禀报:“郡主,马车都满了,不若让秦二先将车里面的这些活物都送回府上去,再回来接郡主?”

虞世兰眼中都要冒出火来,看了半天那三个穷酸姐妹不但一文没花,倒害她花了这么多银子,对着仆人的小脚便狠踢了一脚:“还不快滚?!”举目去望,人头攒动,哪里还能寻到那三姐妹的影子?

林碧落拉着两个姐姐到了寺内,避过热闹的摊位,向清静处去躲。相国寺后院还有琉璃巨塔一座,塔顶设琉璃瓦,塔角悬铜铃,华丽壮观,主塔周围又建小塔十三座,乃是相国寺另一处出了名的景致。沿着东西塔院穿廊而过,走不多时,便有一处拱门,出得拱门视野开阔了起来,碧天煌日之下,远处琉璃塔耀人眼目。

姐妹三个也不靠近主塔,而是寻了一处似乎无人靠近的小塔,半掩着身子稍事歇息。

林碧云担忧的朝着来路瞧去:“她们…不会追过来吧?”

林碧月眉间愤色还未褪去:“怕她们做甚?咱们好好的在那里看鹦鹉,偏那位什么郡主来欺负人。”心有余悸的问林碧落:“阿妹,你不是喜欢巨蟒吧?”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林碧落憋了这好大一会儿,这会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够了才道:“那位什么郡主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这么蠢?今日被我忽悠着花了上千两银子,再富贵的人家,也架不住这般败家啊。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了这样的娘子?”在林碧月的一再追问下,她才答:“二姐姐你不想想,我哪里会喜欢那巨蟒?拿来玩还是拿来炖肉吃?”玩蛇的那都是需要勇气的。

林碧云掩唇一笑:“阿妹胆子真大,方才我都害怕了,生怕被那什么郡主欺负了去。”

林碧落同情的看向林碧月:“二姐姐,大姐姐这么胆小,你说将来嫁到邬家去,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难道要我们姐妹上门去讨公道?”又似才想起来:“不行啊,二姐姐你还是别去了,万一到时候你也订了亲…这般去大姐姐婆家大闹,会嫁不出去的。还是我去好了——嗷二姐姐别撕啦…”

却是林碧月被打趣不过,拧了她脸上细肉一把。

姐妹三个打闹一时,估摸着那什么郡主没有耐心,早离开了,这才整整衣衫,往前殿而去。

她们走后,小塔后面转出来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年约十八九岁,面色如蜜,眉如刀裁,目如寒星,蜂腰猿臂,整个人立在那里便有一种锋锐的感觉。另一位却是个玉面书生,比那蜜色少年矮了半头,年纪相若,面上正带了些取笑之意,“楚兄,兰郡主追你追到这大相国寺来了。方才这三姐妹提起的那个郡主,定然是虞世兰,没想到你风流倜傥,连义成郡主家的小郡主都被迷住了,真是风姿过人,愚弟佩服佩服!”执扇向那姓楚的少年调笑行礼。

楚姓少年一瞧便是个常年练武之人,冷冷一瞥,嘴里毫不客气:“你若是能娶了兰郡主,那才教愚兄佩服呢。她不过是个被人捧的蠢钝无知的丫头,还不如方才那市井少女呢。”

玉面书生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一脸幽怨:“君钺,你明知道兰郡主蠢钝不堪,还让我娶,这也太伤人心了。”

楚姓少年冷冷道:“一个纨绔无脑,一个蠢钝跋扈,不正是良配吗?”

玉面书生思考了下,居然厚颜无耻的点头应和:“你说的没错,这么一说我们俩倒真是良配。”又笑的不怀好意:“可惜兰郡主瞧不上我这样的纨绔无脑,只瞧中了你年少英伟的楚小将军,怎么办?万一哪天虞传雄向楚老将军提亲,楚老将军一高兴答应下来,怎么办?”

楚君钺面色全无波动,淡淡道:“让我娶虞世兰,还不如娶方才那小丫头呢。小是小了些,不过瞧着倒是很伶俐,难得碰上个不讨好巴结虞世兰的,还真不容易。”说着他便往前殿走了。

玉面书生秦钰乃是楚家世家,也是出自官宦世家,与楚君钺算是从小长大,后来楚君钺从军之后,才分开了几年。没想到今年春天,楚君钺被今上从南方水师调回了上京城,做了虎翼军指挥使,二人便又混到了一处。

相国寺山门前,虞世兰花了千余两银子,连楚君钺的影子都没瞧见,只得恨恨打道回府。自年春楚君钺调回京师,今上摆驾金明池,楚君钺指挥的虎翼军在争标赛中拨得头筹,便教虞世兰留了心。

她已到了待遇年纪,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义成郡主及虞传雄皆是乐见其成,便是今上也听到了些风声。

楚君钺见得虞世兰刁蛮跋扈,品性极坏,便有意无意的躲着这位小郡主,却还是有人三不五时透露他的行踪给虞世兰,等于被好些人围追堵截盼着能搓合成了这一对,京中权贵少年们便能松一口气。

众人虽然捧着虞世兰,平日围着她身边阿谀的少年不少,但是真正想要将她娶回家的,还真没有。

不过虞世兰自恃家世美貌一样不差,倒也从不将身边围着的少年们放在眼里,冷不丁冒出来个楚君钺,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便上了心,再也丢不开手。

林家三姐妹却不知这段公案,姐妹三个一路走一路看,还给何氏买了个冠子,又给林楠买了枝赵文秀的笔,又买了包王道人的蜜饯,姐妹三个各尝了一口,走远了才小声议论:“比起咱们家的,味儿可差远了。”

逛的心满意足了,这才从相国寺内出来,往着约定的停马车的地方走去,却不知身后楚君钺与秦钰也在随意逛。

秦钰见得这逍遥的三姐妹,只见背影却不曾瞧见正面,故意捅楚君钺的腰眼:“三郎你瞧,那就是你瞧中的小娘子,看这个头,应该还没长大,也不知道长的怎么样?不如我们走到前面去瞧一眼?”

没想到楚君钺却真的遥遥目测了一番,简短答他:“我瞧着这身高,也差不多可以订亲了。”

秦钰目瞪口呆转头去瞧:“君钺你不是来真的吧?真被虞世兰刺激了?”

楚君钺最近被兰郡主给围追堵截,弄的烦不胜烦,这会忽似开了灵窍一般,“我怎么早没想到?那蠢丫头若是再来烦我,我就找个小娘子先订了亲再说。”先下手为强,既然不能还击,还就不信了虞传雄与义成郡主愿意自家闺女做妾?

他既有了主意,步伐也轻快了起来,思虑着回去先寻个合适的人选,才出了山门不远,人潮稀疏许多,见得那三姐妹东张西望,似在寻找马车,不防斜刺里冲过来一辆马车,瞧马儿奔跑的速度,似乎是受了惊,眼瞧着姐妹三个都要被辗在车轮下了,却见个头最小的那小娘子忽猛推了两个姐姐一把,她自己却因施力而后退了两步,正正要被马儿踩在蹄下…

林碧云与林碧月被推开的同时惊呼:“阿妹——”回身便要向着林碧落扑过去。

却见得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个少年,身手当真利落,速度奇快,将小妹妹揽腰一抱,堪堪避过了迎面而来的马车…

林碧落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推开两个姐姐,只觉冲过来的马儿鼻头热热的呼吸都要喷到她脸上了,却在瞬间被人拉了一把…

马车窜了过去,她整个人软软偎在身后人怀里,那人也不说不动,只等林碧云与林碧月冲了过来,两姐妹都吓出泪来,在她脸上身上去摸,“阿妹你…”

林碧云眼睛里的泪断了线一般,“阿妹你要是出了事,让阿姐回去怎么向阿娘交待?你这是不想让阿姐活了!”

林碧月见她面上身上无伤,猛然拍了她的肩膀一把,骂道:“你个坏丫头,这是要吓死人吗?”

林碧落这会才定下心来,知道自己脱离了险境,只觉背后的怀抱宽厚温暖,揽着她腰的手臂似铁铸一般,轻轻挣开,先安慰林碧云:“大姐姐就要成亲了,万一哪里伤着了磕着了,怎么嫁人?二姐姐还要相看人家呢…”

林碧云听了这话泪落的更厉害了:“大姐姐这么没用,什么事儿都要你来操心,便是出了事也是你挡在前面…你…”

林碧落这会腿也不软了,整个人都有力气了,忙小声道:“大姐姐快别哭了,还没谢过恩人呢,你再哭把恩人吓跑了!”转过头向,先向着面前的少年深施一礼,“多谢郎君救命之恩!”抬起头时,心中暗赞一声:好个俊秀人物,立如标枪,面上五官坚毅,眸光清正,也不知是哪家教养出的这样儿郎!

林碧云眼睛里的泪断了线一般,“阿妹你要是出了事,让阿姐回去怎么向阿娘交待?你这是不想让阿姐活了!”

林碧月见她面上身上无伤,猛然拍了她的肩膀一把,骂道:“你个坏丫头,这是要吓死人吗?”

林碧落这会才定下心来,知道自己脱离了险境,只觉背后的怀抱宽厚温暖,揽着她腰的手臂似铁铸一般,轻轻挣开,先安慰林碧云:“大姐姐就要成亲了,万一哪里伤着了磕着了,怎么嫁人?二姐姐还要相看人家呢…”

林碧云听了这话泪落的更厉害了:“大姐姐这么没用,什么事儿都要你来操心,便是出了事也是你挡在前面…你…”

林碧落这会腿也不软了,整个人都有力气了,忙小声道:“大姐姐快别哭了,还没谢过恩人呢,你再哭把恩人吓跑了!”转过头向,先向着面前的少年深施一礼,“多谢郎君救命之恩!”抬起头时,心中暗赞一声:好个俊秀人物!立如标枪,面上五官坚毅,眸中似乎透着寒气,盯着她的目光专注到有几分吓人,她却也不怕,暗中猜测,这一位难道才从战场上下来?怎么看人都带着股冷意,难道是传说中的杀意?

她心中胡乱猜测,目光却坦荡荡与之对视。

楚君钺方才一揽这下,只觉这副身子轻软无骨一般,其实那只是林碧落被吓软了,待得那两名小娘子跑过来察看他怀中少女,他还舍不得放手,只等那少女轻轻挣扎,这才顺势松开,待得她们姐妹惊魂过后,那小娘子转身向他行礼,才抬起头时,竟教他一时移不开目去。

京中多贵女,他回来这许久,见过的宗室官宦家美貌千金更多,皇室有时候会组织未婚少男少女们宴饮,但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女,布衣裙钗难掩美色,更难掩她身上那种清正磊落之气。

林碧云与林碧月这会才回过神来,也忙上前去施礼谢恩:“方才多谢郎君救了我家小妹!不知郎君家住何方,改日待家母备了礼,亲自上门道谢!”

秦钰也赶了过来,入目之时,见得这姐妹三个,目光便被林碧落吸引,见得楚君钺随意道:“不过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小娘子客气了!”说着便越过这三个小娘子,自去向停在不远处的秦家马车而去。

秦钰紧追着他过去,待上了马车,掀帘去瞧,见那三姐妹还朝着他们的马车望了过来,直到目视着马车调头去了,待瞧不见这三姐妹了,才小声道:“三郎,你瞧见了没?方才这三个小娘子说是姐妹,难道不是亲姐妹?”

楚君钺似乎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随口应承:“怎么说?”

秦钰奇道:“那小娘子一见之下,便有六七分像一个人,你猜猜这人是谁?”

“是谁?”

“兰郡主啊,虞世兰。那小娘子固然美貌,可是模样却与虞世兰十一二岁的时候极肖似,说她与虞世兰是亲姐妹,我倒相信,说她与旁边那两个少女是亲姐妹,实难让人相信。难道是义成郡主偷偷在外面生的私生女?”

楚君钺无语的看着他:“…你这是真想娶虞世兰吗?”不然怎么见着个少女便觉得像虞世兰?

第37章回门

大相国寺山门前一事,差点将姐妹三个的魂都惊掉,林碧落与两个姐姐商量,不用告诉何氏,免得她担心。

林碧云向来对这个妹妹言听计从,林碧月纵算平时意见有所不同,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告诉何氏她恐怕又有几晚不得安枕,索性大家都想好了瞒着何氏。

因此,从大相国寺回去之后,姐妹三个有志一同的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何氏只当她们姐妹三个都逛的非常尽兴,便又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嫁女的大业中去了。

林碧云的大事已定,只余准备嫁妆,以及宴请宾客。前者正筹备的热火朝天,家具之类的,何氏在谷氏的亲自陪同下瞧了新房,回来便又逛了十几家家具店,花了七十多两银子,订好了家具,其中还有子孙桶之类,直瞧的林碧落纳罕不已。

——没想到嫁人娘家连马桶等物都预备妥当,这也太过周全了。

首饰婆家已经有一套金头面一套银头面,何氏再打一套金头面一套银头面,凑成两对,瞧着面上也好看。首饰的样子却是何氏陪着林碧云亲自去选的,就在孙家银楼打的。

待到要抬嫁的前一日,嫁妆晒出来给众亲友观看,看完了便要往男家送过去。林大娘与江氏瞧着何氏准备的这般体面,细细一算,嫁林碧云林家竟然要花三百两左右,顿时觉得肉疼的紧。但她们一个身为亲祖母,一个身为亲婶娘,按道理来说,都是要给林碧云添妆的。

周围邻居们皆知她们婆媳妇俩抠,且为人不善,便在一旁起哄:“听说林大娘很疼大郎家三个闺女,也不知道今儿要给大姐儿添些什么好物件?”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原本想着还要从何氏这里抠些的林大娘也知今日若是不添个一两件,恐怕要成为众人笑柄,只能不情不愿的将腕上一只老银镯子褪了下来,哪知道周大娘却笑道:“成亲哪有添单数的?老姐姐还是把另一只也给大孙女添了吧?!”

周围前来喜事之上帮忙的众邻居妇人纷纷起哄:“就是就是…”

何氏亦笑吟吟瞧着婆母,朝着众人解释:“大家不知道,当年大姐儿生下来,我阿娘高兴的抱着她,早就承诺那对银镯子是将来给要大姐儿添妆的。”

她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说!林大娘气的不行,却又不好当众反驳,不然恐又要落个不好听的名头。江氏早想要婆母腕上那对老银镯子,没想到被何氏给抢了先,只恨的暗地里掐了四姐儿一把,孩子哇的一声哭将起来,她忙抱着孩子拍哄,顺势便要寻地儿解襟袒胸喂奶,瞄着林碧落的房间便要往里闯。

今日林家铺子早关了,林碧月在厨下盯着,林碧落在院里支应,时不时去房里给林碧云端些吃的喝的,这会儿她正在院子里,瞧见江氏往自己房里奔去,忙忙跟过去拦:“二婶,我房里放着不少帐册呢,你还是别进的好。”江氏掐四姐儿那一下,她恰瞧在眼里,暗叹这当娘的心狠,却也不能做别的。

她房里确实堆着许多帐册,昨晚忙的太晚,还没好生收拾。

“我就进去给四姐儿喂个奶,不会动你的帐册。”

江氏坚持要进,林碧落非要拦着她,她想想那富贵少年,还是不要同三姐儿闹僵,林碧落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与江氏闹将起来,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索性道:“婶娘不如去我大姐姐屋里?反正她这会一个人呆着,也不碍什么。”明日便是嫁女的正日子,周围邻居尽数出动来帮忙,新嫁娘林碧云便躲了起来,不再出房门。

江氏便抱着四姐儿到林碧云房里去了。

林碧落见得她堪称落荒而逃,心中又笑又叹,这般愚妇,平日一毛不拨,把占别家的便宜当作人生唯一的乐趣 ,她跟这种妇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遂不再难为她,放她去了。

添妆这种事,全在各个心意,强求来的也不见得就是真心祝福她家大姐姐婚后幸福美满。

第二日,林碧云披上嫁衣,坐着大红花轿出了林家门。何氏接过迎儿端出的半盆水,待得起轿之时,泼在了门口,娘两个都哭成了泪人儿,花轿里的林碧云哭的哽哽咽咽,前来迎亲的邬松想要安慰,当着来客又不好隔着轿子说什么。

林楠扶轿送嫁,来宾散尽,众邻居女眷帮何氏收拾完了宴客用的家什,便一一告辞。林大娘与何氏在新娘出门之后便早早回去了,何氏也没指望着她们帮忙。

不知邬家是如何闹的,林楠送嫁回来之后,只道邬家那边请了很多人,宴客很是热闹,除了周围邻居,还有衙门捕头,以及邬柏在学堂里的同窗,邬松昔年同窗旧友。

新房里他除了新娘子还未拜完堂,送过子孙桶之外,便不好再进去了。走的时候只隔着窗子问了几句,听得邬媚在里面陪林碧云,还给她端了鸡汤面填肚子,林楠便放心不少。

邬媚彼时听得这小小少年竟然这般细心,道是邬柏不及林楠体贴,又打趣了新嫂子几句。却不知林楠能想到走的时候去窗外问一问林碧云,却是林碧落特意嘱咐的,免得回来之后,何氏追问起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惹的何氏伤心。

何氏嫁了长女,去了心头一桩大事,却似耗尽了心力一般,坐着垂泪不止,哪怕听得林楠回来讲起在邬家见闻,还是不能开怀。

今日外院男客是林楠与林佑生一起招待,林楠年纪尚小,酒量又不行,林佑生的酒量却是这两年练出来的,他在家无事便饮酒,有时候饮的醉醺醺的,今日宾客还未喝的尽兴,他自己倒先醉倒了。只邻人黄三叔带着自己几个儿子帮忙应酬,这才将前面场子撑了下来。

待得众宾客散尽,何氏特意谢过了黄三婶,这会却想起林保生的好来,那眼泪便跟止不住的流水一般,只默默往下流…

林碧落见林楠回来一通汇报,不但没有治愈她,且她流泪的症状似乎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意欲逗她开心,便拉着林碧月在旁唉声叹气:“二姐姐,我瞧着你还是别嫁了,明儿便回了魏妈妈去,回绝了男家算了,不然你若是出门子,阿娘哭起来,泪流成河,我可哄不乖她。”

半个月前,魏媒婆上门来向何氏提起,有两家人皆欲求聘林碧月,一家是商户,开小食店的,另一家却是个寡母独子,独子已考中了秀才。

何氏被小闺女这话给惹的终于止了哭,破涕为笑:“瞎说!哪有闺女不出门子的?”

说归说,到底还是担心林碧云在邬家日子过的不好,只到三朝回门,邬松陪着林碧云回来拜见何氏,见得女儿目光不时与女婿相触一笑,面色绯红,何氏一颗心始放了下来。

她是过来人,当年与林保生成亲,二人也是蜜里调油一般,成婚多年一直恩爱如初,何氏唯盼林碧云与邬松日子能一直过的平顺。

邬松是个腼腆的青年,不幸成为大龄剩男,而今娶到了林碧云,听话音便是个温柔妥贴之人,及至洞房夜春光旖旎,次日更是神清气爽,破天荒没有早起练武,直惹的邬柏在谷氏那里嚷嚷:“阿兄成亲之后变懒了,竟然连拳也不练了。”

这话邬媚不好接口,她到底是女孩子,谷氏当娘的又向来温柔,反被邬捕头在脑门上扇了一巴掌:“还不去练武?在这里瞎嚷嚷什么?等你成亲,也可以许你三日不用早起!”

邬柏顿时眉开眼笑:“阿娘阿娘,我也要赶快成亲!快把阿姐嫁出去吧!”

邬媚:“…关我什么事啊?”

邬家男儿习武,起初是邬捕头教导,后来渐大了,也有邬捕头相熟的教头武师之类教导,却都是一年半载换个师傅,友情教导,不收学费。

邬捕头原来自小带着两儿子习武,这早起练武的习惯邬松一保持便是十几年,反倒是邬柏能偷懒便偷懒。但是最近这一年,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变的勤快了起来,最近这几个月更是练的勤奋,不用谷氏或者邬媚催,自己便能早早爬起来练,有次邬媚还听到他在那里叨叨,要做将军还是怎么回事…

邬媚回头悄悄将这话告诉了谷氏,谷氏夜来与邬捕头谈起此事,邬捕头不禁笑骂:“臭小子,我倒不知竟然还有这志向?!”

邬家世代捕头,假若能出个将军,倒也算是改换门庭了。

鉴于小儿子有此志向,邬捕头倒慎重考虑了起来,考虑他再大一点,送到哪支军队里去磨炼磨炼。

第38章分歧

第三十八章

邬家添了新媳,邬媚以及谷氏一下便感受到了添人进口的好处。

林碧云针线茶饭样样来得,性子又好,与婆婆小姑相处的十分融洽,谷氏又是个平和的性子,做不出苛待媳妇的事儿来,除了不能日常与娘家人见面,林碧云在婆家的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这种状况却让邬柏十分郁闷。

主要是以前他常有借口往林家跑,找林楠玩。但自从林碧云嫁过来之后,三不五时,林楠便往他家跑,提着些蜜饯果子之类,每次明明是来瞧他家阿姐的,开口却道,“阿柏在不在?”

如今两家成了姻亲,谷氏又喜他少年稳重,比之跳脱的邬柏似乎还要大上一两岁似的,也欢喜他到邬家来。只当他挂念姐姐,便三不五时要来瞧上一瞧,不但来瞧,每次都不空手,连着两月,竟教邬柏没借口往林家跑。

林楠就在他家,家中蜜饯果子也是林楠拎过来的,都不间断,邬柏暗想,难道要他跑上门去开口道他是来寻三姐儿说话的?

这成什么了?

说不定会被亲家伯母打出门去吧?!

被林碧落授意时不时上邬家门,以与同窗切磋功课为由,探望林碧云的林楠最近忽然发现,邬柏似乎待自己不太热情了,有时候与他在一处也有些心不在焉。他还不能体会少年的烦恼,又在考虑是不是往邬家跑的太勤了,严重干扰了邬家的日常生活,最后觉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姐夫一家俱是厚道之人,大姐夫又是个正直的年青人,可堪大姐姐托付终身,终于渐渐减少了往邬家跑的次数。

谷氏只当小孩子想念姐姐了便上门来玩,顺便姐弟见个面,这些日子渐渐习惯了,便跑的少了。林家姐弟感情一向深厚,林楠的举动便很能理解。

林家减了一人,又到了年底,筹备起过年之物来,便与往年有所不同。

林碧云是吃苦耐劳型的,不似林碧月是个急躁性子,她又体贴何氏,但凡年节之物,早早便细细的备了。今年没了长女,这些事情便全落到了何氏与林碧月身上。

何氏一边感叹自己悉心教养的闺女如今成了别人的帮手,心中不无酸楚之意,一边还得打起精神来准备过年之物。林碧月心中想到,这也许是自己在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心中也微有酸涩之意,倒比往年有耐心多了。

魏妈妈提的两家人选,那家商户人家姓孙,卖着各类杂食,全家每日一起上阵,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家资殷实。求娶的这孙姓少年还不在自家店里,在别家酒楼里做学徒。若论家境,庄秀才家反倒不如,只有寡母与独子守着几亩薄田度日,但庄秀才身有功名,听说读书又十分刻苦上进,万一将来考中进士,却也是大有前途。

两少年皆是一十七岁,何氏虽没见过人,但听魏妈妈描述,模样都长的颇为周正。

孙家郎君稍壮些,庄秀才白净秀气些。

两家的条件摆在那里,何氏也拿不定主意,想着女儿若嫁去了孙家,便要起早贪黑,日子过的辛苦,但也许手头不缺花用,若是嫁去了庄家,穷是穷了些,却也有望得个诰命。总归两家都不是令人太满意。

过了这个年,林碧月便十五了,再拖也拖不起,又不敢保证还能出现更好的人家来求聘,最后这难题便提到了台面上来。

何氏与林碧月细细讲来,又道:“你阿爹不在,若是他在了,也能为你做主。此事虽然古来是父母作主,但是阿娘想着,总要你自己甘愿才好。因此这事也要拿来与你商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