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修真界都百花齐放,没道理此界反而少了佛宗。港口附近就有一处极其显耀的金顶庙宇,确是类似印度建筑风格无疑。有大胆的当地人冲上来对两人叽里呱啦一同,林洛然只闻见他说话间一股浓浓的咖喱味,至于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明白。还是沐天南和人沟通有效,连蒙带猜,对方是在问两人从哪里来。这些人明明没有修为在身,看样子也不怕修士,却在沐天南比划着说明渡海而来时,一脸惊恐四散而逃。人们嘴里冒着同音节的单词,连货物都顾不上带走。先前人声鼎沸的港口一会儿就跑个精光,若非林洛然的神识能“看”到当地人跑回建筑物躲起的情景,真以为他们一开始发现的就是一座死城。沐天南似大鹰般掠起,低矮的院墙如何能挡住大妖,被他泛着红丝的双瞳一盯,神情就陷入了呆滞。短短两分钟,沐天南就放开了他,和林洛然一起消失在原地。过了良久才有人出门查看,确认两人是真不见了,港口慢慢恢复了动静。不过接下来几个月,这个靠海的城市气氛都很压抑。 “这颗星球,都信奉佛教,当地人认为自己脚下的大陆,是人间净土,而隔海相对的地方,则是佛教典籍中所载的恶土。” 沐天南苦笑,“我们自然成了从恶土逃离的恶刹,估计消息很快就能传到此星球的佛宗耳中。对了,此星球虽大,陆地却只有两处,我们来时的恶土,和此时踩着的净土。”

“那国家和宗教…” “很不幸,国家只有一个,婆娑国。当然也只有一个宗教,供奉的是婆娑弥佛。” 林洛然皱眉,“没听过的。”

早年她为了请佛宗出山,研究过一些佛教典籍,佛陀时代摩竭陀国有过一个王叫“频婆娑罗王”,和王后韦提希夫人都皈依佛陀,深信佛法,是佛教最初的护持者。晚年时国王夫妇被太子阿阇世幽禁的故事,成为极乐世界净土法门的缘起。

沐天南听完,心中未松。

虽不知两者有何联系,所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婆娑弥教给他观感像新纪元前华夏的法轮功一样,不是什么正道。

林洛然涌起淡淡的无力,所以现在是要闹哪样?他们这种偶然路过打酱油的,成了婆娑教中的恶刹。在狂热的宗教国度,当“异端”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猜…” 两人异口同声,沐天南笑了,“你先说。” 林洛然摸摸鼻子,“从前的玄幻小说不是都爱这样设定么,如果入口和出口在不同两地,出口必然是在大BOSS休息的老巢。” 沐天南眼睛发亮,百年相处,两人总算是培养了些默契么? “刚才看了当地人记忆,婆娑弥佛的诞辰就在下月,虔诚的信徒一般大半年前就出发,要一路长跪叩拜,到婆娑弥佛金身所在的庙宇。” 林洛然若有所思,“不用山先来见我,我们亲去就山?” 沐天南但笑不语。他和林洛然莫名其妙就被指责成佛教中食人雪肉的恶鬼“罗刹”,总要前去会会,婆娑净土中的真佛,是何模样。

注:罗刹,佛教中指食人肉之恶鬼。《慧琳意义》卷二十五中记载:“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同书卷七又说:“罗刹娑,梵语也,古云罗刹,讹也乃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和林洛然莫名其妙就被指责成佛教中食人[雪]肉的恶鬼“罗刹”,总要前去会会,婆娑净土中的真佛,是何模样。

第五百五十三章 魔焰猖狂,不辨真佛

婆娑国。实际上将“婆娑”二字颠倒过来,梵语音译为“娑婆”的词汇,倒真是地球人很熟悉的,释迦摩尼佛教化的世界。从空间上看,宇宙没有边际。从时间上看,宇宙“前前无始,后后无终”。

佛将“一个日月所照”成为一个小世界,用通俗话来说就是一个行星系,比如地球所在的太阳系。一千个小世界组成“小千世界”,既一个恒星系,比如银河系。小千世界又组成“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才构成一个“大千世界”。宇宙有无数的大千世界组成,它们在“成、往、坏、空”的过程中循环不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片刻静止。“大千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时时都有佛出生,肩负教化众生的责任。

依据佛教说法,地球所在的“大千世界”被称作“娑婆世界”,教主是释迦摩尼佛。娑婆意为“堪忍”,一层意思是说此界众生罪孽深重,必须忍受种种烦恼苦难,所以“娑婆世界”又可意译为“忍土”,被称作“五浊世间”,是阿弥陀佛所教化的“西方极乐世界净土”的对立面,这里很容易产生各种罪孽。

以上佛教的对宇宙的阐述,以林洛然的目光来看也是完美无缺的,她的亲身经历,证实了宇宙有若干“大千世界”,和修真者认知中的“界”颇有共通之处。一路上无聊,林洛然顺便给沐天南普及了些佛教的常识。两人所到的星球甚是怪异,将“娑婆世界”颠倒,称作“婆娑”,供奉的也不是释迦摩尼,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婆娑弥佛。又将“西方极乐世界”的“净土”称呼扯了进来,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教义,让林洛然想不起疑都难。再者,若星际传送发生偏差是辛居士有意为之,她大概不会那么好心,将跟踪她的人送到一颗佛陀慈悲的星球…婆娑弥佛的金身庙宇并不在王都,而是在贯穿婆娑国境内的罗邺河源头,一座终年香火不断的,地势高险的佛之城中。

佛城名“罗摩耶”,崇山险峻,整个城池开凿在黄褐色的山壁上,终年为云雾所遮,婆娑国又日照充足,与黄褐色的岩层相映生辉,远望“罗摩耶”,真真是天幕下的一座黄金城。贯穿整个婆娑国境内,被誉为生命之河的“罗邺河”就发源于罗摩耶群山之间,信仰虔诚的人不仅要长跪叩拜至此城,想要叩拜群山最高处的婆娑弥佛金身像,山路之难,甚于古华夏的蜀道。因婆娑弥佛诞辰临近,前往罗摩耶的人很多。贫着赤脚衣褴行千里,厚厚的老茧一眼能见,脸上俱是风霜可见的苦寒。富着穿锦绣绸缎,上好细绢做鞋,套着装饰华贵的牛车,拉车的牛角上挂着金铃铛,车上铺满鲜花,一路奢华,更像是来郊游而非供佛。林洛然沿路所见,富者万中无一,婆娑国其实物产丰富,但财物都掌握在大地主手中,平民俱都赤贫,奴隶对生活的最高要求就是不饿死。

最奇特时,不少一眼望去就知出身贫苦的年轻姑娘,穿上了平日里绝无机会接触的绫罗绸缎,佩戴华贵宝石,在香料鲜花的拱卫下,端坐在牛车上,目不斜视。信徒们看向她们的目光羡慕又尊敬,很快林洛然和沐天南就得知那是全国各地遴选的,要献给“婆娑弥佛”的信女。沐天南一开始还笑称赤贫是信仰滋生的沃土,不知“婆娑弥佛”是否故意为之。一听说要献貌美少女给婆娑弥佛,他和林洛然都相顾无言了。尽管林洛然也修信仰力,却找不到话可以反驳沐天南的说辞。就拿她的经历来说,当初在洞庭自请封神,若按寻常规律,要想获得如今的信仰力,恐怕的坚持千年行善,让信徒渐渐增加。而因地球大劫,她不过是在重建时滞留百年,危难中现身,信徒的增长是呈几何曲线爆发的。越是生活困顿,意志力不坚定的人,越容易将改变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佛”身上。然佛教倡导信徒忍耐今生苦楚,行善布施,以图来世的善果。人有没有来世,连林洛然都不知道。

她虽然自请封神,同修“信仰力”,却一直坚信,比起虚无缥缈的来世,今生积极努力改善生活,而非麻痹在今生安于现状,奢望来世再咸鱼翻身…说来说去,她和天下大部分佛修,是在唱反调,就算婆娑弥佛是佛宗正统,大概也是不待见她的。“佛”劝信徒要忍耐,林洛然更愿意她的信徒去积极改变。前往“罗摩耶”的路上,林洛然和沐天南混在朝佛的人群中,果真有许多僧侣在寻找两人的下落。那些僧侣双目精光闪现,四周有信仰力波动,显然都是神通在身的“婆娑弥教”精英。以林洛然和沐天南修为,已能收敛气息,两人又都化作当地人模样,林洛然脸上更是蒙了彩色的头巾,混在人群中往“罗摩耶”而去,又岂是寻常佛修能察觉到的?不日二人摸清了婆娑国大体情况,已是顺利抵达了“罗摩耶”城山脚下。巍峨雪山的积雪融化,在山脚冲刷出大片河滩,雪水刺骨,婆娑国气候炎热,信徒们千里跋涉,皆以能附身亲自捧起一口罗邺河水而自傲。

这是婆娑国的生命圣河,不得被人和牲畜的污秽所染,除了附在河滩上喝口水,连下河沐浴都是被禁止的。能投向罗邺河的,永远只有各种名贵的香料和鲜花。林洛然和沐天南站在山脚下,佛诞日就在明日,罗邺河两岸会举行盛大的法会。而豪富者则于早几日前被奴隶抬着开始爬山,捐赠万金,才有机会亲自在婆娑弥佛金身塑像前,接受佛的赐福。“我们需要上山吗?”沐天南扯了扯头上白布头巾,在婆娑国呆了一月,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因浸泡在各种香料中,散发出一种类似咖喱,又比咖喱还诡异的“香味”。林洛然迟疑:“再等等看。”既然婆娑国有佛修出现,不管“婆娑弥佛”是真是假,佛陀金身所在处,和神的道场相同,她只要贸然踏进供奉“婆娑弥佛”金身的庙宇,两种不同信仰力碰撞,很有可能两败俱伤。除非,所谓的婆娑弥佛,不是真佛。

林洛然和沐天南便学当地人,在罗邺河岸边盘腿而坐,面向河面夜宿。那夜不断有鲜花扎就的河灯被放下水,不被浪头打灭的,据说河灯主人会得到婆娑弥佛的庇佑。夜晚河风颇大,河灯幸存着十中无一,倒是冉冉升起的水汽,一扫香料呛鼻的异味,为林洛然二人带来了一丝清爽甘凉。黑绸一样的天空点缀着闪烁的星子,虽然身处在香料和宗教的这种狂热气氛中,沐天南望着夜空还是悠然出了神。林洛然就坐在他身侧一尺不到的地方,他想,若是时光能眷顾这一刻,一辈子呆在罗邺河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自以人族之身修妖的几百年间,沐天南记不真切他有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修为低时,他为阿尔法联盟的入侵辗转难眠,修为高深时,又因老蝙蝠日益逼迫和体内血毒作祟,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再后来,以他的修为,修炼既是在弥补精气神的消耗,哪里又需要真正的“睡眠”了?唯有这一夜,在与地球故土界面相隔的陌生地域,只因人群拥挤,林洛然就坐在他身侧,低垂眉眼的安宁,让沐天南不知何时真正放松,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沐天南醒来时神清气爽。婆娑信徒们净手洁面,将背负前来的香料沉入水中。不知是否因雪水浸泡,那些平时闻上去很刺鼻的各种浓香,搀和在一起后,竟中和成耐闻的“檀”。佛前的檀香。但是那些被装扮华贵的年轻姑娘,依旧在牛车上端坐。当法会结束,她们会被沉入罗邺河,洗净凡世罪恶,献给婆娑弥佛。享用活人献祭,那又算什么佛?!就算罗邺河能雪水生檀,林洛然也觉得眼前一切愚昧而恶心。“一个日月所照”的地方,是一个小世界。

不管远离地球多少时空,有智慧生命体所在的星球,永远会有恒星的光芒照常升起。尽管它不是那颗八大行星围绕的“太阳”,但当圆日从云深雾绕的罗摩耶山脉一跃而出,将位于主峰的寺庙金顶照耀,后者折射出庄严肃穆又恢弘灿烂的万丈金光时,林洛然也有过那么一刻的迷惑,心中没有了对婆娑弥佛的怀疑,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就是四字:宝相庄严。寺庙金顶折射的金光,一束束穿越罗摩耶山脉终年不散的云雾,投向檀香袅袅,水汽氤氲的罗邺河面,与澄清的雪水源头交汇。动与静,华贵与朴素等截然不同的视觉冲击,带给人心灵的震撼。钟声从山顶传来,婆娑国子民们早已跪地叩拜不已,林洛然却蓦然被惊醒。

沐天南眼底红丝一闪,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若不是被钟声惊醒,以他们的修为,竟也几乎沉浸于这种“宝相庄严”的气氛中,与二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真要翻脸,很不好对付。”林洛然喃喃道。今日是所谓的“佛诞日”,愿力最凝聚之时。此刻两人又站在供奉“婆娑弥佛”金身的山脚下。

好比有人在地球洞庭挑衅“尘心仙子”的权威,不管婆娑弥佛是真是假,林洛然已是明白过来,她和沐天南这步“逼宫”的棋,走得确实不算好。只是,已经四百余年了,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和林家人重逢,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的安稳计策,她缺乏耐心。不高不低的诵经声响起,经文晦涩,林洛然没听懂出自哪部典藏。随着时间流逝,气温渐渐升高,罗邺河中的檀香味越浓。早几日上山的大富者想必已在金身前接受过“赐福”,正午时分,主峰上方突然出现一座被金光笼罩的“佛像”。“我佛慈悲,婆娑在见。”信徒们长叩不起,佛陀金身口喧一身佛号,一道实质的目光,往林洛然所在方向射来。林洛然收敛的信仰力自动护主,将那目光一阻,她和“婆娑弥佛”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短短一瞬的交锋,双方对彼此实力都有了大概估计。这个所谓的“婆娑弥佛”很强!但是信仰力是并不凝实,显然并不是真佛身份!而“婆娑弥佛”也心惊,林洛然的信仰力并没有强过它,却厚重凝实,让他惊喜交加——这个人族女修,竟不知从何处取得了真神“神格”,若能谋得,于他而言却是一步登天的机遇!沐天南不修信仰力,未能引起“婆娑弥佛”的重视,然而正是因为对方的大意,让沐天南察觉到了佛光普照下淡淡的同类气息。

“他不是佛…”林洛然眯起了眼,一字一句缓缓述说。沐天南一震,“是妖?!”无数信仰力向佛像金身涌去,“婆娑弥佛”又喧了一声佛号,钟声敲了三响,他的金身才于白云深处隐没。信徒们泪流不止,少倾,有一行僧侣着红底金线的袈裟法衣,脚踩着蒲草编织的草鞋,举着华盖从山顶凌空而下。莲花宝台上的高僧与之前的“婆娑弥佛”有五分像,慈眉善目,全无沐天南所察觉到的微弱妖气。信徒们已高呼“佛主”,显见他就是“婆娑弥佛”在人间的代言人…当然,以林洛然看来,他就是所谓的婆娑弥佛本人。

一束普通人看不见的金丝线向林洛然当头罩下,沐天南眼底红光一闪,口吐红云,将金丝网黏在了半空,行动变得十分迟缓。对方豁然睁眼,金芒暴涨,发现沐天南后,眼神变得很奇怪,大抵是没想明白他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族,为何出手就是凌厉的妖族手段。

“我们走!”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关乎两种信仰。林洛然和所谓的“婆娑弥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断无善了可能。对方撒金网擒她,被沐天南口吐红云击退,更是撕破了脸。林洛然冲沐天南一招呼,二人已化作一道流光,笔直往建在陡峭山壁上的“佛城”奔去。行至半空,莲花宝台上的佛主大喝一声:“恶刹!”在下方信徒们的惊慌中,举着华盖的僧侣们变幻方队,要将林洛然和沐天南截住。沐天南嘴角微翘,心中讥讽一群装神弄鬼的神棍不自量力,轻易将僧侣所布下的法阵冲得七零八落。

佛光能降妖,可惜此佛立身不正,产生的信仰力奈何不了沐天南这样的大妖。林洛然更不必说,元婴五行补全,除了没有渡“化神劫”,她已有化神修士实力,从前还要靠“遁术”,如今已能触摸到空间的波动频率,直接选择“瞬移”。当她再出现时,已是在供奉婆娑弥佛“金身”的主峰庙前,一棵恐有千年的菩提树冠如朝云,庙中香火鼎盛,信仰之强将林洛然黏在树下,不让她跨越雷池一步。

沐天南紧跟其后落下,千年菩提树的佛性让他有微微不适。不过等他将妖力收敛,些许佛性当然不能伤他分毫。庙前的广场上匍匐了若干得主人看中的奴隶,见佛主的仪仗行至一半又折返,俱都诧异抬头。寺庙中大富大贵的婆娑国权贵们犹自在感受“赐福”的余韵,见僧侣们抬着莲花宝台返回,三三两两出庙查看动静。听闻佛主说立在树下,与他们肤色打扮全然不同的两人是“恶刹”,俱都惊慌不已,口中呼喝着自家奴隶上前护主,寺中僧侣鱼贯而出,寺里寺外人心浮动,实则已因两个胆大闯入婆娑弥佛金身所在处的“恶刹”而乱了阵脚。

“恶土也困不在你等,胆敢在佛前放肆!”佛主喧了一声佛号,佛钟长鸣,信仰力已在林洛然面前竖了一道无形屏障,步步收缩紧逼,看样子要将林洛然生擒。沐天南变了脸色,此妖久披佛衣,亲自出手,佛光几能以假乱真,比之前拦截他们的僧侣强了太多。林洛然衣袖一挥,紧缩逼近的屏障已被她拦下。“我们只是无意路过,并未和你争夺信徒的打算,何必相逼不放!”对方眼中的讥讽被慈眉善目的表象所掩盖,他既已发现林洛然身俱神格,又岂肯轻易放过她?!“星际传送阵?”想来多年未说华夏语,对方口齿有些晦涩。

林洛然却一惊,此妖不是出自本土么,听来竟也是个外来者?她心中还存了疑惑,便接口道:“我们实在无意多滞留,更别说滞留,还望告之传送阵位置,必有厚谢。”佛主慈眉善母笑了:“厚谢?那本宗想要的是你的神格,你也舍得?”林洛然不嗔不怒,淡淡回道:“说来打这主意的并非只有你。可惜异类目光短浅,你们思维总放在搞邪教走捷径上,如何能证神佛之位?休要再提这可笑的谋算,我若是你,不如爽快提出些双方都能答应的条件,银货两讫,星空浩瀚,你我大抵也没有再相见之时,岂不是两全其美?”沐天南被林洛然说得发笑,佛主却被那“目光短浅”气得三佛升天。

“两个恶刹不知悔改,执意要在婆娑国内作乱。诸位香客下山去罢,庙中众僧,结法阵,擒下两刹,还佛前清净吧。”“谨尊佛旨。”婆娑国权贵们早就战战兢兢,听此佛旨,如蒙大赦,忙命自家奴隶们拱卫身侧,欲要下山。寺中众僧则将林洛然两人围成一群,手持铜灯,缓缓转动,口中念着晦涩不明的经文。林洛然大乐:“我若是你们,就会再等等,待两方分出胜负,你们再睁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刹!”她此言用当地土话说出,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佛主摇头不语,只顾诵经,似乎为“恶刹”的执迷不悟而惋惜。权贵们神色愤怒,指责林洛然冒犯佛主,必无善终云云。沐天南叹气,“这分明是群病入膏肓,被妖物蛊惑的傀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沐天南所言是极,该佛迷惑人心,教导人口基数最多的平民和奴隶安于现状,不知反抗不公平待遇,维护的是权贵阶级的利益,他们心甘情愿供奉“婆娑弥佛”,的确是一群自我催眠的傀儡。身份尊贵的信徒们离开了,僧侣手中转动的铜灯与口中的吟诵的经文相辅,对方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民心此时所愿,恐怕就是要佛主擒住林、沐两个恶刹。金光经过僧侣和愿力加持,林洛然也感受到了那步步逼近的压力。沐天南仰天长啸,一双黑色羽翼从肋下长出,看样子形容恐怖,站在林洛然身边,倒真和典籍中罗刹“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的描述十分吻合,僧侣们转动铜灯和吟诵经文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沐天南双翅一煽,大风吹得众僧身形晃动,手中所持铜灯也半燃将熄。“有些意思,明明是人族之躯,偏修得是妖族功法,修到了此地步又未爆体身亡,和一个身俱神格,实力到了临界点,偏偏又未渡化神劫的女修,这样的组合,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佛主低头自语,脸上掩不住几分笑意,慈眉善目下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立刻生动了无数倍。当然,一生动起来,未免就显出些许掩藏极深的狰狞。站在最外围的小沙弥不经意窥见佛主脸上的狰狞,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宁,手中的铜灯就被沐天南双翼之风煽灭,瘦弱的身躯也在风中翻了个跟斗,跌倒在庙前石阶上。林洛然抓住这一嫌隙,跺了跺脚,身后枝叶冠盖如云的菩提树叶子纷纷飘下,沐天南双翼之风下,被包裹在佛光中,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众僧衣袍割裂,纷纷负伤,一些人不能再持灯诵经,法阵自然也就破了。佛主大怒,跌倒在寺前的小沙弥可算是坏了他大事。

一时间,无数谴责的目光望向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小沙弥,一脸愤愤。林洛然并未乘胜追击,和佛主众僧一起,目光灼灼盯着形容狼狈的小沙弥。清秀的小和尚涨红了脸,林洛然以手扶额,笑婆娑国人任由魔焰猖獗,却不辨真佛。心中又掩不住惊奇,过了四百余年,她已由筑基到化神,沐天南这样没道基的凡人都成了大妖,而昔年在玉簪花香气中缓缓走来的智休,依旧是个没有等级的小沙弥,真是好生奇怪…

第五百五十四章 菩提树里说因果(一)

“智休小师傅,自拉萨匆匆一别,你我竟也有四百余你未见了。”

彼时林洛然尚未结丹,在拉萨大昭寺遇见了智休,得他“煮茶”的点拨,下定决心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才有了那曲草原上的“阿娜尔”,乃至最终突破了心境的限制,成功结丹。

见女恶刹冲着拖后腿出了大丑的小沙弥打招呼,众僧皆愣住。细看小沙弥,眉目清秀,好像许久前就在寺中,早课晚课从不缺席,也不多言多语,粗活儿累活儿丢给他都会默默完成,在僧侣众多的寺中,多年来都像隐形人。

此刻他突然闯入众僧视线,有那入寺资历久的僧侣细细回想,竟也不知道小沙弥是哪年入了寺中,长则数百年,短不过数日,谁都不能下个定论。

寺中既无他交好的僧侣,甚至想起来,有关小沙弥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

如果说众僧只是惊,佛主则是心中翻江倒海难以言喻了。

怎会有个小沙弥悄无声息入了他的地盘,以他对婆娑国的掌控力度,竟对日日生活在他眼皮下的小沙弥毫无察觉。且这混迹于众僧眼目下,在寺中来去自如的小沙弥,又与身俱神格的化神女修相识,是不是太巧了些?

见多识广的“佛主”,瞬间将小沙弥智休的危险系数拔高到了林洛然之上。

听得林洛然与他打招呼,智休眼中迷茫久聚不散,似乎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林洛然。抬首一笑,口吐的却是婆娑国的土语。

智休本人也一怔,好不容易换回了地球华夏语,和林洛然说来,语气中也有故人重逢的欣喜。

“林居士,你果真是福泽深厚。”

两人分别之前,林洛然自我封印了记忆,在那曲草原寻觅结丹的契机。未料再次相见,她已成为化神修士,还成功离开了地球,踏上前人脚步,来到了此界。

早前与林洛然相识时,智休正是转世重修的初生期。

佛修的神通与林洛然所悟的神通术又有所不同,后者千变万化,端看个人领悟,前者总结起来却仅“六通”。

神境通,能变多为一,一为多;大为小,小为大;入水入地不为山河石壁所障碍,且能凌空飞行自在,来去无碍。

天耳通,能与近处、远处听闻与明白六道众生所说的言语。

他心通,知道众生心之所想,所念。

天眼通,能见远处,近处一切事物不被隔障,粗细表里皆能见,有能见众生的业,知道来世在何处。

宿命通,“宿”代表过去,知道自己与众生过去世的业报,从何处来。

漏尽通,“漏尽”是斩断所有的烦恼,漏尽通是知道自己与他人内心解脱生死烦恼的情形。

在林洛然快要结丹那段时间,智休曾见过在草原上当牧羊女的她。

他那时望着林洛然的背景失神,还引来大昭寺的僧侣相询。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识的过去之她,能预见未来之她,唯不识的此时之她。”

现如今,情况好似完全颠倒过来。“他心通”无法再触摸到林洛然的心思;从前“宿世通”所见到的,像是有人刻意要展现给他见的;再用“天眼通”,林洛然的“未来”望去是白茫茫一片旷野。

四百多年间,他在发生着变化,而林洛然身上的变化显然更惊人。

他不识过去之她,也不能预见未来之她,唯识得此时之她——自从一脉的信仰,分明是证得神位了。怪不得,他曾在林洛然身上察觉过信仰力波动,当时还只道佛宗法器怎么被一修士带在身上,回想起来,估计和林洛然如今坚固的神格有关。

人的思维变化最快,又无拘无束,林洛然在此情况下遇到智休,脑子纷繁复杂闪过诸多念头,细究起来,不过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

当然,她和智休旁若无人的叙旧,还是激怒了那位号称“佛主”的存在。

慈眉善目是装不下去了,他大喝一声“结阵”,负伤的众僧同打了鸡血般翻身起来,顾不上捡起此前被林洛然和沐天南联手熄灭的铜灯,双手合十结印布阵,将林洛然三人复又围在了树下。

晦涩经文一起,不再是刚才柔和的金光法阵,佛性纯正的千年菩提树下血光滔滔,修罗恶刹的席卷而至,一股股血色旋风往三人攻来。

林洛然啧啧两声,佛主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连这样的手段都光明正大使了出来。血浪打来,林洛然自归然不动,沐天南不免被激的妖气翻涌,对智休而言却看上去毫无影响,一片修罗血海中小沙弥清清爽爽,过了四百年玉簪花的香气经久不散。

林洛然至今没弄明白智休修的是什么功法,罗刹恶鬼在阵中穿行,她是靠着纯白的信仰力与血海泾渭分明,沐天南妖力浑厚些许小鬼并不放在眼中,智休则站在两人身侧,恶鬼干脆直接忽视了他。

佛主由始至终都没放弃莲花宝台,此时见法阵中情景,眼光一闪,结了个法印,三人身后的千年菩提树金光大盛后一张血盆大口突现,将林洛然三人吞了进去。

这招虽来的突然,想要挣脱也不是太难,林、沐二人没有乖乖没有反抗,还是智休示意。

佛主大概也没料到如此顺利,事若反常必有妖,慈眉善目也装不下去了,眉头微皱,嘱咐众僧又换了法阵诵经结印,不断加持菩提树的禁制。

菩提树是很有佛性的物种,温和的金光突化作血盆大口将人吞没,林洛然三人掉进个黑乎乎的空间。

以林洛然的修为,目力哪还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此时视线范围内她眼前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冥冥中世间光明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阴冷难言。

很快脚尖落到了实地,索索细响,类似蛇一样的东西缠过来,被林洛然用真火烧得干净,火光一闪来不及看清四周环境,却连三昧真火都只坚持了短短一瞬就熄灭。

“这里很大,不要走散了。”

示意林洛然不反抗的智休终于出声,微弱的白光亮起来,他手指一弹,一道白光升起又落下,变作光圈环绕在三人身外。

借着微弱的光圈,林洛然总算看清周围环境,黑雾在白光圈外翻滚不定,他们就置身于浓雾中,四周广博无边际,一时不能明辨位置。

“智休师傅好像对这里很熟?”

白光佛性醇正,正是黑雾的克星,不过听智休话中意思,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

智休点头,和妙龄女子靠的太近,他清秀的面庞略带有年轻的羞涩,真的像红尘未净的小沙弥。

“此前在婆娑国一直浑浑噩噩,醒来的七十多年间悄悄进来过数十次,总算对此稍有了解。”

一直很安静的沐天南突然问道:“我们是在菩提树地下空间?”

谈话间三人一直在走,以他们的脚力来估算,走的距离大概将在外面所见的山腹掏空都没这么大,可偏偏就是见不到尽头。

智休点头,“是又不是,你觉得走了很远,其实我们一直在菩提树里。”

林洛然一愣,“须弥藏纳芥,芥子纳须弥…芥子空间?”

智休微笑合十:“林居士对佛宗很是了解。”

林洛然老脸微红,博闻强记什么的对修真者而言并不难,只看个人愿不愿意去留心它宗的知识了。

佛家以“芥子”比喻极为微小,须弥山原为印度神话中的山名,指帝释天、四大天王等居所,其高八万四千由旬,是故以“须弥山”比喻极为巨大。两者相互包容,就像珠子空间的内有乾坤,一花一叶中也会藏有一个世界般,芥子里能容下巨大的须弥山。按照芥子空间的释义,他们此时甚至可能不是在菩提树内,仅仅在某颗菩提子内,或者树上某个树皮疙瘩上也说不准。

“智休师傅自称此前浑浑噩噩,醒来又七十多年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芥子空间内宽阔无边,不聊天交谈,光四周能吞噬光明的一片黑雾就叫人心里毛毛的,林洛然对沐天南解释了芥子空间,才掉转头问智休。

小沙弥却避而不谈,反而对林洛然这些年的经历颇感兴趣。

林洛然挑挑拣拣将能讲的部分说了,提到她因寻找蓬莱仙山失踪一事,智休对她找到仙山的机缘尚不动容,反而是林洛然在“孽海天”的经历让他叹息。

昔日“神之庇护”开启,佛宗一同颇界离开,对于地球浩劫智休心中很是愁苦,听林洛然说在她离开时已重建五行,小沙弥激动的连连喧了好几声佛号。

“林居士功德无边,自有后福。你们找上婆娑弥教,可是来寻星际传送阵的?”

林洛然眼睛一亮,“大师可知道传送阵所在地?”

智休有些发愁,“星际传送阵不巧就在我们脚下,可却只能看不能用。”

林洛然和沐天南半喜半忧,就在脚下,指的是就在菩提树之下么,那只能看不能用,难道是传送阵坏掉了?

“大师入树数十次,却未离开此星,难道就没办法对阵法修复?”

智休叹气,“两位居士且跟着来便知因果。”

他指的是无边无际的黑雾深处,林、沐二人在智休的指引下一直前进,直到前方浓稠黑雾中传来让人心生厌恶的隐隐红光。

第五百五十五章 菩提树里说因果(二)

浓稠不见光亮的未知前方突显隐隐红光,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厌恶。

忍住发自内心的不喜,林洛然顺着红光方向而去,这次三人很快穿越了绸黑的雾,智休伸出右掌放在前方,一股巨力撕扯,将白色光圈内的三人一同卷入。

等光圈重新撑开时,刺目的红光让人不能直视,林洛然勉强睁眼,发现三人被白色光圈套着悬浮在半空。

而在三人脚下,红光源头,熊熊大火燃烧,火光中无数虚影扭动呻吟,细看皆是妙龄美貌女子。

观其神情极是痛苦,偏偏只有呐喊挣扎的动作,大火不灭一切悄无声息,又要比鬼哭狼嚎的场面恐惧数倍。

“这些是…”

林洛然已是隐隐猜到了,却不敢确认。

智休一向清俊平静的脸上也有怒容,缓了缓才道:“林居士只怕是猜到了,这些怨灵,正是婆娑国年年献祭的女子。”

一句话说得沐天南眉头紧皱,活人献祭已经是愚昧无知,瞧下方火中数不清的女怨灵,又岂止活人献祭这么简单?

业火无轮回,献祭的妙龄女子数以万千日日夜夜受火灼之苦,智休脸上的悲悯显而易见,林洛然沉默良久才哑声道:“星际传送阵,是在怨灵之下吧。”

她语气带着十分凝重,竟不是个疑问口气。

智休点头,三人悬浮半空,又兼有佛门神通护身下面那些怨灵尚且嚣张无比,可见其中利害。

不过,林洛然虽然不知道智休小沙弥全部底细,只看他四百余年音容未变这点,不管“沙弥”身份卑微,他也是有佛门大神通的人,若要强行通过星际传送阵离开此星也并非不能,可见是他自己想留下了。

“七十多年间小僧也偷偷溜进来数次,每每想出手助怨灵超度又恐惊动了外面那位佛主,牵连婆娑国无辜子民,是故一忍再忍,想寻求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在无数怨灵头顶闲谈总觉得甚是怪异,林洛然三人又回到了黑雾范围,智休才将这些年经历娓娓道来。

四百余年前,地球防御在阿尔法联盟攻击下溃不成军,诸国各族修士抛去成见暂时齐心,一同开启了地球最后的防御:神之庇护。

神之庇护一旦开启,参与之人必然要传送离开。

单土系道基的林洛冬,单水道基的崔宛露,单火道基的文观景,单木道基的小安,还有单金道基的黎兮儿,开启通天塔的单五行道基修士,到有两位是出自林家,剩下的三位,文观景和黎兮儿又和林洛然交好,林家亲眷自然能如愿进入通天塔。

不仅是华夏修士,欧洲血族和一些和平年代藏匿有数妖族也在传送范围内。

只是缺了玉石台阶这个“星图”,众人通过通天塔离开时没有坐标,到达次灵界后的星球不尽相同。

像智休本人,运气实在有些背。

不仅和佛宗众僧失散,偏偏和辛元萍一起落在了林洛然一行人此前到过的“天魁星”。

辛元萍随徽竹老道一起避世多年,一身戾气平和了许多,加之因为地球大难华夏修行界拧成了一股绳,智休悲天悯人的性格对昔日女魔根本没有防御之心,两人初到次灵界正该齐心协力寻找旧故之际,辛元萍就出手暗算了他。

要说结下多大仇恨,不过是昔年林洛然遍访名山,求得佛宗出面净化了金陵血池地宫的怨煞之气,使辛元萍修魔不成,最后落败林洛然之手,断腕远遁,不得不化去一身魔功,跟着徽竹学起正道符箓术。

此事若换了其他人,也是弃暗投明由邪转正的契机,只是能挨过血池地宫怨灵腐骨之痛的辛元萍,论起“偏执”来更在林洛然之上,智休当年领佛宗净化血池怨气断了她修行魔功的后路,在辛元萍心中对其的仇恨绝对能排到第三了。

辛女魔心中自有一个“仇人榜”,智休无辜占了探花的位置,抛弃她的生父徽竹,不管后来补偿再多,一个榜眼位置铁定跑不掉,状元自不用说,肯定是林洛然无疑。

智探花和辛元萍到了天魁星大半年,刚摸清此界大概情况,打算前往修真繁盛的星球,就被辛元萍暗算了。辛元萍当时修为不高,她投靠的是天魁星背后的殷山宗,只说智休身上怀有了不得的异宝,就引来殷山宗的追杀。

以智休在佛宗的地位,怀揣一两件佛门宝物并不奇怪,天魁星是殷山宗势力范围,突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佛宗高手四处走动,也怨不得殷山宗有忌讳。再加上辛女魔的挑拨,智休被殷山宗一路追杀,别说寻找一同传送界面而来的佛宗众僧,能保住性命还是托了落入此星的缘故。

婆娑星近千年来在修真界的星图中早被标上了危险的符号,不小心进入此星的修士都是有来无回,总之没见过谁出来过。也有大派以为该星上有什么宝贝,组织了一群门下弟子探险,全军覆没不说,单是元婴修士就折损了两位。次灵界星辰浩瀚,多得是未探索的新星,一棵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的歪脖子树,有了前车之鉴其他势力自然也就缩了脖子不再过问。

智休一入婆娑,殷山宗的人无奈放弃了追杀,倒是让重伤的他捡回一条小命。

只是智休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西藏密宗有灵童转世的说法,智休一直以小沙弥身份示人,倒不是他矫情有意扮猪吃老虎,实在是重修了数世,智休还未打开真正的佛路。

林洛然听了心中暗付,原来是个修真佛的存在,只是漫天神佛皆不在,在地球上修了再久,也是见不到佛门接引之光的吧。

这种特殊的情况,加上婆娑国的诡异,让重伤的小沙弥陷入了浑浑噩噩灵台失守的境地。

按说以他数世转修的心性定力,只需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慢慢修养,不出数十年,伤势就会不治而愈。

倒霉的是婆娑国那位“佛主”所宣传的婆娑弥教的教义,充斥整个大陆,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之流,被扭曲的佛教教义无处不在。来的是林洛然和沐天南两人自然没有关系,歪门邪道的教义一听就有问题,立刻就能心生警惕。

可当时重伤的智休,正处在浑浑噩噩不辨真伪的境地,婆娑弥教的教义脱胎于正统佛门,智休慢慢就忘了自身来历,转而研究起婆娑弥教来。他于佛修上甚有天分,婆娑弥教要控制整个大陆单靠“佛主”当然不行,僧侣盛行,佛城“罗摩耶”供奉婆娑弥佛金身的庙宇是各地僧侣的最高向往目标,智休专研婆娑弥佛教义有成,经过层层推荐选拔,有幸进入了佛主所在的罗摩耶金身庙宇。

若是真正的佛门圣地,出了智休这样的天才,自然爱若珍宝,可那佛主所做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私利,在星球上传教是为收集信仰力,广招僧侣是蓄养“打手”,智休只对其东拉西扯拼凑的扭曲教义有兴趣,进了罗摩耶金身庙宇没两年就被佛主抛在脑后。

智休就在庙里过起了低调朴素的日子。

说修为吧不高,偏偏过了几十年他样貌不曾有丝毫改变,自己吓住了自己,找不到自身的原因恐被当成妖怪发现,只有一缩再缩,期望庙中众僧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的心里期望自然也是一种“愿力”,大事无碍,只愿人不注意自己类似的些许小神通不动声色施展,又过了几年发现果真没人注意自己,他也就安心呆在了金身庙宇中。

数百僧侣的大庙,多养一个人也不打眼,不论是早晚课还是饭点,智休都是坐在最后的人,从不多言多语,与其他僧侣狭路相逢不过也是低头匆匆而过。金身庙宇中的僧侣更替也快,时光飞逝,对常常带着腼腆笑意的打杂小沙弥,谁又会多看几眼呢?

一边是趁着灵台不明时攻占心神的婆娑弥教,一面是宿代转修的累世智慧,正统佛义偶然会浮现心头,与他每日早晚诵读的经义相驳,小沙弥又惊又吓,为自己对佛的不虔诚而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如是数百年,既是正邪经义的相较,何尝不是智休本人在修佛上寻找突破,探索佛义的辗转历程。

忽一日灵智清明,不单想起自己来历,宿世转修未曾突破的佛境也突飞猛进。

“天耳通”所到之处,首当其冲发现的是藏在菩提树下无声呐喊了千年,怨灵们的愤怒、仇恨、痛苦,交织成闻之泣泪的哀鸣。

再用“宿命通”去观察所谓的佛主,智休沉稳的心境都不禁咋舌。

作为正统佛门“六通”之一的“宿命通”,“宿”代表过去,知道自己与众生过去世的业报,从何处来。智休以宿命通偷偷观察,却是看破了所谓佛主的来历。

“佛光中带有妖气,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详诉数百年经历,智休固然是讲得口干舌燥,跌宕起伏的事件也让林洛然两人听得入神。小沙弥在关键时刻停住,沐天南忍不住立马追问。

智休看了他一眼,沐天南人族修妖,在小沙弥看来也和“佛主”的出身没差多远,不过是碍于沐天南是和林洛然一起的小沙弥才没有多言语。

“沐居士目光如炬,那佛主,的确不是个东西…两位居士能破界而来,想是知道此界之上,尚有灵界了。”

地球所在的界面,早被修士抛弃,日后想必也是专注于科技文明了吧。次灵界以上是化神修士飞升的灵界,是神佛离开前开辟的新界面,有老廖在身边,这些辛秘也不算真正的秘密。

“地球所在的凡人界修真门派凋零,早在万年前修真门派在用通天塔开始慢慢往次灵界迁徙。此界星辰浩瀚,不知何故连血脉都和地球秉承一脉,但今日目力所及的修真繁盛,却不是地球修士前来才有的。数十年间小僧也曾猜想,小小地球,佛道同存,百族林立,或许不是修行起源于地球,而是地球曾是属于此界一员也说不准。”

地球属于次灵界的一员?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以洪荒的强盛,无数实力强横的大妖按理早有横渡虚空的实力,可是诸多河内联盟中却未有痕迹传说,有了实力,没理由龟缩一隅呀,林洛然对这种现象百思不解,听到智休言语,豁然有了一种新思路。

宇宙中有无数位面,修士称为“界”,假如地球真正曾属于次灵界,忽而被人以大神通移除,由修真文明界面掉入科技文明位面,只有地球华夏人才有道基,只有地球人才能修行,和其他科技文明星球格格不入的各种传说,也就能说得通了。

就像此界星球皆有星际传送阵一般,地球也有通天塔的存在。

不同的是修真界的星际传送阵是星际间的传送,而地球的通天塔,则是通往次灵界,根本不是修真界能有的手笔。

想要打通界面通道,修真界的大派也做不到,否则直接在此界弄一条和灵界相连的通道,大家都迁徙灵气充裕的修行福地算了,何苦去渡那九死一生的劳什子化神劫。

伪圣女追寻长袍的脚步,跨域漫漫星际来到地球,却与长袍所到达的时间相隔甚远。

两人明明是前后脚来到地球,却相隔了万年时光,林洛然从前以为是时空裂缝的缘故,现在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出来。

假如地球真正曾属于次灵界,甚至是长袍找到它时,它仍然在次灵界中。彼时地球民智初开,百族待兴,然后长袍担任了教化的角色,地球始有了练气修真的说法。

神佛遍地走,修士不如狗的旧时代,的的确确是地球真实发生过的。但神佛成千上万,小小一颗星球,又哪里能提供足够的信仰力构成道家的天宫,和佛宗的灵山?

如果诸天神佛都出自地球,偏偏科技文明的河内联盟闻所未闻,地球才真是逆天了。

但若那时,地球尚在次灵界之中呢?

许多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就有了解释,从洪荒到三皇五帝,林洛然从前疑惑华夏丢失的一段历史去了哪里。没理由一下子从神佛遍地走,突然就变得修行困难了呀!

但若此灵界才是真正的修真界,突然有一天地球被人弄到去了科技文明位面,所谓丢失的历史,也就一下子有了因果。

地球本身的历史其实一直都在,是它所处的大环境突变,原本合理的文明史放到一个突兀不匹配的环境下,当然咋看咋怪。洪荒时横渡诸多实力强悍的前辈,他们定然曾经横渡星空,前往地球以外的星球,但那时的地球尚在次灵界中,科技文明位面,又怎会留下修真的痕迹呢。

根据老廖的说法梳理一番,次灵界和灵界,都是神佛迁徙后才有的。

神佛固然迁徙,又怎会放弃全部的信徒,次灵界才是真正的修真界呀,或许在神佛眼中称之为凡人界更妥当。而他们迁徙前的唯一建树,大概就是开辟灵界,弄出个化神劫出来吧。

林洛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搞了半天,修真界稳固如山,灵界葱葱郁郁,地球才是唯一被放弃的星球呀!

以长袍的能力,跨越界面应该是轻而易举,只不知地球是不是被他弄出次灵界的。但是他在科技文明界面转悠过是铁定的,不然也不会招惹到伪圣女。然后长袍找到了尚属于次灵界的地球,天道昭然,要把一颗星球转移位置,太阳系的行星运转路线肯定要变,改变星辰运转,任哪尊大神来做都不算小事,毗邻地球的时空应该是裂缝遍布,发生点误差再自然不过。

所以伪圣女跨越星际前往地球,长袍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眨眼就是万年相隔。

所以数千年来,除了飞升灵界的,其他通过通天塔离开的修士,根本就是回到了修真界原本地方。

一时脑中千万种思绪,百般滋味流转,林洛然怔怔难言。

直到沐天南发现她异样,轻声将其唤醒,林洛然面带恍然,觉得自己的心神似遨游了万年般疲惫。

“你怎么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沐天南担忧相询,林洛然摇头,千头万绪一时也向他讲不明白,而智休讲完自己的怀疑,已经说到了婆娑国“佛主”的来历。

“修真界有佛修且宗门林立,灵界自然也有。不怕两位居士耻笑,此孽障却是来自灵界,原身是佛前偷吃灯油的白鼠,沾染佛性开了灵智,默默修行之下得以化形。上界妖修并不少,多一只带有佛性的鼠妖也不打紧,只是白鼠贪得无厌,窃听了佛宗机密,妄图以捷径成佛,这才两位居士所见荒诞难言的婆娑弥教。”

智休说完喧了声佛号,对出身佛门的败类妖怪颇感不好意思。

沐天南摸了摸鼻子,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神马的最讨厌了,一边讲老鼠精一边拿眼角余光看他——搞得像是沐天南佛前偷吃了灯油一般。

林洛然眉头未舒:“出身灵界的鼠妖?可他现在的本体,并不是妖怪。”

“林居士有所不知,灵界好比这婆娑星,只能渡劫时飞升,上界的修士不能逆向下来,鼠妖以佛门秘法标记了元神,保留了上世记忆,偷渡下界投身于人族孕妇腹中,再以人族身份出世修佛,好比道家夺舍之术,所以人身妖魂,极难对付。”

人身妖魂?! 沐天南眼角抽搐,怪不得智休看他的目光怪异,这才真是躺着中枪…

第五百五十六章 妖道佛的跨界合作

以佛门秘术标识元神,强行下界夺舍修佛。

此等行径,别说沐天南躺着中枪,就是林洛然也深感满头大汗。修得哪门子佛,鼠妖如今行事,分明早就入了魔道。想来是偷听佛宗秘闻时,知道了神佛证道和信仰力有莫大关联,偷听得来的消息自然是七零八落,单靠愚民获取信仰力就能成佛,那才真是神佛不如狗了。

林洛然自请封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同聚,若没有天庭册封时的金册金印,她又拼什么封神?

神佛不等同“仙”,后者是修士感悟天道,实力境界到了一定高度后的水到渠成,而神佛都兼具职位,神位需要天庭册封,“佛”则需灵山的接引之光。

想要谋夺神格的,就林洛然遇见的就不止鼠妖一位,早几百年前岛国的八歧大蛇就干过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