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这时在上面咳嗽了一声,说道:“现下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彩衣,送送你添福嫂子。”

彩衣答应了一声,周秀兰也连忙告了辞。

等到她出去了,林太太便在彩霞的服侍下脱了外衣午睡。等她睡着了,彩霞便吩咐着屋里的小丫鬟在外间小心的伺候着,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拣起昨日没有穿完的珠花接着穿了起来。

她刚穿了没一会儿,彩云也就回来了,压低了声音,和她悄悄的说着闲话。

“我刚刚审问了添禄家的媳妇子一番,她倒是承认了前两日太太交代下去的事儿她是故意的不告诉这周秀兰的。”

彩霞就问着:“这是为什么?”

彩云撇了撇嘴:“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骂的。你猜怎么着?依着添禄家的媳妇子所说,我们这个老爷竟是个没有廉耻的,暗地里刮刺上了这个周秀兰。而周秀兰也因着刮刺上了我们老爷,总以为自己是拣了高枝儿飞了,就有些看不上厨房里那些上灶的媳妇子。你说那些媳妇子如何的甘心?所以每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挤兑挤兑这个周秀兰。前两日的事,添禄的媳妇子之所以故意的不告诉周秀兰,也不过为的是要她今日出丑,受太太的责罚罢了。”

彩霞对林老爷有没有廉耻的这事很是不上心,也压根就不关心她最近刮刺上了谁,只是随口的说着:“添禄家的这个媳妇子也是个没长脑子的。纵然是今日这个周秀兰出了丑了,可人家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会说话的不成?但凡她稍微的会说个一句半句话的,那顺藤摸瓜也能知晓是添禄家的媳妇子在中间搞的鬼了。太太又是个那样的人,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她是个赏罚分明,会做掌家的太太,又有个不责罚她的?这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彩云口中嗤笑了一声,说道:“原也怪不得这添禄的媳妇子。就是我,看到周秀兰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定的会怎样呢。一个小厮的媳妇子,不好好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倒跑去勾-搭老爷了。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货。”

彩霞也笑了一声,说道:“偏你就是个眼中容不下半粒沙的人。你倒是去做个女程咬金罢了,但凡遇见个有些不平儿的事,出来先砍了三板斧再说。”

彩云对她的这几句调-笑话也是不以为意的,只是蹙着一双眉,口中咬着指头在那想着事。

片刻之后,她将咬在口中的指头拿了出来,抬头问着彩霞:“你说,老爷刮刺上周秀兰的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太太知道的?”

第26章 笼络人心

彼时彩霞正在低头穿着珠花的,闻言她拿着珠子的手一顿。

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面上一片平静的说着:“依着我说,这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太太的好。”

彩云追问着:“为什么?都说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而这宅子统共也就这么大,风言风语的,太太总会有知道的那一日。不若现下我们就直接告诉了太太,也好过她到最后才知晓这事的。”

彩霞继续的低下头去穿着珠花:“且不说你就是告诉了太太,她又能怎样?她的话老爷何曾听过一句的。不过就是在这屋子里寻着由头,找我们这些丫鬟仆妇的晦气,出她心中自己的怒气罢了。你还嫌日子过的太安生了还是怎么样?偏偏上赶着要去将此事告诉太太的。依着我说,管他什么风言风语呢,反正咱们只守着这上房过咱们的安生日子也就罢了。就算是来日太太知道了,那也不管我们两个的事。”

“唉,”彩云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说我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么。没的自己巴巴儿的跑去讨骂。”

一面又就着彩霞的手中看那朵穿了一半的珠花儿:“你怎么想起来穿这珠花儿了?我记得你从来不喜欢佩戴这些的。”

彩霞微微一笑,手中穿珠花的动作却不停:“过几日就是萱姑娘的五岁生辰了。我这朵珠花儿,就是想着穿好了送给她。”

彩云便又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来,我们这老爷就更不是个东西了。纵然是个女孩儿,可好歹说起来萱姑娘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的,就恁般的不管她,连带着彩萍姐也是过的这般不尴不尬的。”

说到这里声音又轻了几分下去,手指着林太太所住的正房,悄悄的说着:“便是我们太太,若是认真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好东西。想彩萍姐,那般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她那些年,便是后来成了姨奶奶,那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可气这些年来,彩萍姐不得老爷的宠爱,日子过的那般的清苦,我们太太怎么就不该出手帮得一帮?平日里倒只会说说好话儿,让人以为她是个菩萨心肠,最能容人的了。可内里到底如何,也就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晓的。”

彩霞闻言,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便是再能容人的,见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睡一块去了,那心里没个拈酸吃醋的?面上看起来没事人似的,内里其实不知道怎么火烧火燎的呢。你忘了,先前彩萍姐有肚子的时候,她不也是害怕的跟什么似的,就怕彩萍姐生了个男孩下来,往后这林宅就没她的容身之地了。”

彩云啧了一声:“唉,大户人家就是这般不好,三层大,两层小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依着我说啊,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一夫一妻的过日子呢。就算是日子苦些,可你对着我,我对着你,简简单单的过生活,心里还过得舒坦些呢。”

说到这里,她见彩霞手中的珠花都快穿好了大半了,便说道:“你送珠花儿,那我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就给萱姑娘做双鞋吧。彩霞,你说这鞋上绣什么的好?”

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的在那商量着鞋上绣什么花样的好,彩云随后就拿了笔出来描鞋样子。

不说她们两个人在这里给林琼萱准备五岁生辰的礼物,只说周秀兰那边,拿了林太太赏给她的两件衣裳退下去之后,坐在自己屋子的床沿上,只觉得心里还是在砰砰乱跳个不停。

片刻之后,她起身去桌子上拣了个粗瓷茶碗,倒了半茶碗水的,然后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一落了肚子,腹腔里的那颗心才开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碗,两只手撑着桌子边沿,想着,虽说是今日受惊了一场,可好歹这最后的结果却是和自己预想中的一样。

她成功的见到了林太太,而且就目前来说,林太太对她的印象应该还是不错的。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让林太太更加的喜欢她。

而接下来,周秀兰也确实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就为着让林太太能喜欢她。

而且她也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事,所以对于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刻意的讨好着。

荷包,鞋脚之类的小东小西也不知送出了多少,瓜子蜜饯之类的小吃就跟不要银子似的往上房里拿。

左右林老爷每次也不白睡她的,哪次不会给她个几两银子的了?这些银子正好可以拿了来为自己挣个如花似锦的前程。

一时林太太的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笼络得好好的,每每遇见她都是秀兰嫂子秀兰嫂子一口一口的叫着。林太太有什么喜好的,林宅里新近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的,就有得是人会告诉她。

只是彩云和彩霞这两个丫鬟她却是怎么笼络都笼络不了的。

彩霞这个人,对谁都是礼数周全的,看起来甚是温柔可亲的。对着周秀兰,她也是如此。

只是纵然是如此,周秀兰在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一来自然是为着上次林太太请客的那次,明明是彩霞做了那道杏仁豆腐的,她却是为着讨林太太喜欢,压根就没提这件事,二来则是她觉得彩霞对她虽然也是礼数周全,连说话都是温声和气的,可她就是觉得,彩霞那温柔有礼的后面,对她的疏离也是毫不掩饰的。

至于彩云那个人,从来就是个语言犀利的爆炭,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周秀兰这种前后不一的人,所以周秀兰别说是笼络她了,几次送些小玩意儿过去,都是被她冷嘲热讽的说的面通红的出来了。

非但这样,周秀兰有一次还听见她在那里骂着上房里的小丫头眼皮子浅,受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小恩小惠,就上赶着恨不能叫人家是娘了,都什么德行。

周秀兰听了,只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齿的。

可就算是彩云再怎么不待见周秀兰的,林太太却还是一日比一日的更喜欢她。

林太太那种苦槽出身,嫁到了林家这种银子不过数的人家,对自己的太太身份原本就是比别人更在意些。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端个太太的身份出来训人的,就生怕别人不知晓她才是这林宅里的主母似的,现下来了一个周秀兰,殷勤的前前后后的奉承着她,一口一个太太,太太的叫着,行动处都是说太太英明,太太明见,林太太听了,如何会不喜?

所以没多长时间的功夫儿,林太太就将周秀兰调离了厨房那个日日烟熏火燎的地方,转而到自己这上房里伺候来了。

不说月银上面的变化了,身份上那也是不一样了,走了出来,好歹是能说自己是太太屋里的人。更兼着周秀兰觉得这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的,所以心中是不甚的欢喜,也就更加殷勤的奉承着林太太了。

林太太自然是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日日的都见她不说,甚至有几次出门去其他人家做客的时候也是带着她的。

光阴捻指,又早是暮春初夏天气。

林宅里早就是寻了几个裁缝来,自林太太往下,一应众人都是做了几身夏日的轻薄衣衫。

而郑姨娘此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发着脾气,将刚刚丫鬟送来的几身衣裳扔的满地都是。

她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曲着放在桌沿边,眼里似要喷火似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火药味。

“说什么宅子里开销大,要节俭的,看给我做的衣裳都是用的什么料子。往年她怎么就不节俭的了?不过就是瞧着我现下不得老爷的宠了,所以特意的跟着也来作践我罢了。”

原来林太太虽然是不得林老爷的宠爱,可林宅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还都是她在管理的。

宅子里的进出银钱,丫鬟仆妇的月例银子,哥儿姐儿的日常花销,乃至于四季衣裳,都是由林太太来做主的。

林老爷对这些事压根就不管的,当然他也是懒得管。他整日的寻花问柳,忙着刮刺这个,刮刺那个的,又哪里有闲功夫儿来管这些。还不是由得林太太来打理。

所以上次彩云和彩霞背后说林太太小心眼儿倒也没有冤枉她。毕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她掌家,想要照顾下安彩萍,那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对于郑姨娘,前些年林老爷毕竟是宠着她,林太太纵然是心里再是不舒服,可到底也不敢太亏待她。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打听到林老爷是再也没有在郑姨娘的屋子里留过宿,所以这次裁剪夏衣的时候,她便打着节俭的旗号,给郑姨娘做衣裳的料子便没有往年的好了。

第27章 借刀杀人

但林太太又有一样乖觉处,她给郑姨娘做的这两套夏衣,固然是料子没有往年的好了,可给林承祖和林琼芳做的夏衣,料子却是和林琼玉的夏衣料子是一样的。这样就算是她郑姨娘到哪里去说,她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上一句,我何曾克扣你的什么东西来?见着你家哥儿姐儿的衣裳料子可不是和我女儿的衣裳料子是一样的?便是你的衣裳料子,那也实在是因着今年宅子里的开销大了,我少不得的也只能节俭一二。

说不定还能埋怨上郑姨娘几句,说她是不当家不知晓柴米油盐贵的。

所以郑姨娘也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郑姨娘一连灌了两杯茶水下去,可还是熄不灭心里的那股子火。

于是她就没事也要找事的寻着丫头仆妇们的不自在了。

她目光四下里转了一转,见现下在屋子里伺候着的有三个人。

兰香,芸香和王三嫂。

兰香不消说,是她得意的丫鬟,平日里的左膀右臂,她是很少寻她的不自在。王三嫂是个宅子里的老人儿了,等闲宅子里的谁不认识她的?她也不好寻她的不自在。

剩下的也就唯有一个芸香了。

于是郑姨娘的目光就落在了芸香的身上。

早在郑姨娘将自己从太太那里拿来的夏衣发脾气扔到地上的时候,芸香就已经是站在那里,手脚都有些发抖了。

以往郑姨娘不高兴的时候,没少责罚她,所以这丫头都已经是养成了但凡只要看到郑姨娘不高兴了,她就手脚发抖的习惯。

现下她更是垂着头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的,力求让郑姨娘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郑姨娘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芸香,”郑姨娘猛然的喝叫了一声,“让你去那边屋子里给我领夏衣,你就给我领了这样的两身衣服来?莫不是你这小蹄子头花眼晕的,领错了不成?”

芸香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姨奶奶,”她的说话声里已经带了哭音,“奴婢哪里敢领错。太太那里,各房里的衣服都已经是折叠好了放在托盘里,等着各房里的丫鬟来领的。奴婢暗地里还看了下,安姨娘那边,她裁衣裳的料子比您的这料子还差呢。”

兰香在旁,听着芸香的这一通解释,由不得的就在心里替这小丫头哀嚎了一声。

那郑姨娘原本就是因着当初自己小产的时候,安彩萍却是有了身孕的事,所以这些年来,她对安彩萍那不是一般的记恨。

芸香这般说,可不就是火上浇油的举动?

果然,郑姨娘听了芸香的话,心中一时就更气了。

她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三两步的走了过去,伸手就去掐芸香的脸颊。

她这左手上有两根指甲,养的足有两三寸长的,今日早间刚用凤仙花染过,通红一片。

“我撕烂你这个小蹄子的嘴。那个安彩萍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没的拿我来比她。她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出身的,没有廉耻的就去爬了老爷的床,算她侥幸,生了个尿胞种子下来了,老爷这才将她抬举做了个姨奶奶。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出身,正儿八经的轿子抬了进来的,现下又是生了姐儿,又是生了哥儿的,她安彩萍倒是拿什么来比我?”

她一生气,手底下就没有轻重的,一时只掐的芸香口中杀猪似的叫个不住。

兰香看不过,便上前来笑道:“芸香就算是个不懂事的,可姨奶奶也该仔细自己的手才是。今日早上刚染的红指甲呢,且又是好不容易的才养的这么长的好指甲儿,若是因着芸香弄断了,可不是得不偿失?”

郑姨娘一听,果真就住了手。

可到底还是心里气的很,便对着兰香说道:“给我拉了这个不知道高低的丫头出去,拣块瓦片来,教她在院子里给我跪着。”

兰香答应了一声,果真的就拉着芸香出去了。

芸香只哭得满面的泪水,对着兰香就哭道:“兰香姐姐救我。跪在瓦片上,不消一个时辰的,我的两只膝盖就会跪的稀烂。若是再跪的时辰长了,我只怕我的这两只膝盖都是要保不住的,那往后都不能走路的了。”

兰香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丫头,不是我说你,咱们这做丫鬟的,安身立命的功夫是什么?不是拼死拼活的低着头做事就可以了,而是得学会揣摩咱们主子的心理。主子爱听的,咱们就多说两句,主子不爱听的,咱们便一个字儿也不提。至于主子的那些禁忌,更是打死都不能提起的。你说你这,安姨娘从来都是姨奶奶心里的一根刺,你怎么三不知的还提起了她呢。这可不是上赶着讨骂领罚的吗?”

芸香哭道:“我便是什么都不说的,姨奶奶不高兴的时候那也照样是会责罚我的。兰香姐姐,再这么样下去,我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嘘,打住,”兰香立即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目光四处的望了望,确定这周遭没有人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继续的对芸香说道,“往后这样的话也要少说。哪个主子喜欢听到自己的丫鬟说这些话的了?若是教姨奶奶听到了,少不得的你就要领一顿打。”

而后她又叹了一口气:“往后小心些吧。至于这次,你且去院子里找个凉快的地儿先跪着,等过后我对姨奶奶说上两句好话,教她让你不再跪着也就是了。”

芸香抽抽噎噎的自行去院子里找地儿跪着了,兰香则是回房复命去了。

而屋子里,郑姨娘正在对着王三嫂哼道;“让你们打听老爷和哪个丫鬟有首尾的那事,这都是眼瞅着过了两三个月了,可你们还是没打听个头绪出来。我就不信了,这宅子里的丫鬟仆妇虽然是多,可到底也是有个数儿的。你们便是一个个的查问过去,那也是该查问到了的吧?”

王三嫂面上陪着笑,说道:“姨奶奶说的在理。只是老爷的那个贴身小厮实在是可恶,每次都防我们跟防贼似的,竟是口中一丝风儿也不漏的,做事也是但凡我们有个什么动静,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倒跟那猫儿有得一比。”

郑姨娘鼻子中又哼了一声:“那个叫德儿的小厮?你们可别小看这个小猢狲,正经着可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儿呢。什么狗杂碎,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的有些儿清俊的,会爬老爷的床罢了。下次这小猢狲可别犯到我手里来,不然直接拉出去打个臭死。”

王三嫂笑道;“谁敢惹我们姨奶奶呢?我们哥儿可是这林宅里唯一的后继香火呢。等到日后,这整个林宅里,还不是姨奶奶坐头把交椅的?”

郑姨娘听她这般一说,一时心里的气就顺了不少。

是啊,便是她林太太现下再猖狂又能怎么样呢。拼不过她只生了个女儿,而自己是生了个哥儿的。女儿便是再好,就算是养到一百岁,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家的人罢了,怎比得过她生了这林宅里唯一的后继香烟了。

于是郑姨娘面上的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不少。

她正欲待开口和王三嫂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只进外面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姨奶奶,舅老爷和舅奶奶来了。”

郑姨娘面上瞬间就又沉了下来。

原来自打那日林承祖和林琼芳的满月宴之后,这两三个月来,郑云天和他老婆都不曾过来看望过她一眼的。

郑姨娘待要不见,可说到底,这又毕竟是她唯一的娘家人,于是她想了想,就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小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郑云天和他老婆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和一个食盒进来了。

进了屋子,他们两个站定,叫了一声:“姑奶奶。”

郑姨娘见着他们两个,冷声的就说道:“今日刮的是什么风?倒让你们两个大忙人贵脚踏贱地,上我这来了?”

郑云天和他老婆听了郑姨娘说的这嘲讽的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静默了一会,郑云天的老婆就率先开口说道:“一向是想着要来看姑奶奶的,只是不得闲,且是忙的很。前些日子我们想着这夏月就快到了,就给哥儿和姐儿各做了一套夏衣的。可巧今日得了些空,便送过来了。”

说罢,将手中提着的包裹递了过来。

又用手肘撞了撞站在她身旁不做声的郑云天,说道:“还不将食盒交给姑奶奶。”

郑云天依言将手中一直拎着的食盒递了过来。

他老婆就在旁边笑着说道:“这食盒里面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刚摘下来的油桃和杏子罢了。我知道姑奶奶这里是什么瓜果都不缺的,原不稀罕我们的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我和他对姑奶奶的一片穷心罢了。还请姑奶奶一定要收下才是。”

兰香上前,接过了包裹和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郑姨娘先是掀起眼皮子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郑云天两口子,再是将目光转向了桌子上放着的包裹和食盒。

原本依着郑姨娘的本意,她是不大想再和她这弟弟一家子来往的。

想当初,为着给她这个弟弟攒老婆本,她爹娘恨不能都论斤卖了她。要了林家一大笔银子不说,出去的时候还要到处招摇呢,说是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而因着上次林承祖和林琼芳满月的事,她弟弟两口子甩袖子就走,而后就没有上过门,连林承祖和林琼芳的百日宴都没有来。所以郑姨娘自然是气的要不的,觉得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了。

可转念一想,她现下在林宅里的位子也是不尴不尬的,能靠着谁?林老爷么?郑姨娘由不得打心里冷笑了一声。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更何况还是林老爷这种惯会喜新厌旧的。至于林承祖,他毕竟是还小的,说到底还只是个庶子,来日只怕还得靠着她去给他争一份家业呢。

所以这娘家也是不能断的。关键时刻,好歹总会是有个有商有量的人。

所以郑姨娘就将心里的一股子气压了下来,抬手示意他们两个坐,口中也不冷不热的说着:“难得你们两个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也就不枉了当日我卖了自己给你们换下的那点子家业。”

一句话说的郑云天心中又是一股气上来了。

他这个姐姐,端的是说话喜欢夹枪带棒。也不想一想,他是她唯一的亲弟弟,难不成来日就没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他欲待正要开口说上两句,但坐在他旁边的老婆及时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开口。

“姑奶奶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他老婆笑着开口说道,“都是一家子,哪里能忘了姑奶奶呢。我这个当家的,你弟弟,在家每日的都要念叨姑奶奶好几遍呢,说是不知道姑奶奶和哥儿姐们儿现下过的怎么样了,宅子里应该是没有人欺负他们的罢?挂念的跟什么似的。不过就是这段时日我们实在是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所以通没有时间来看姑奶奶。这不,趁着今日空闲一点,赶忙的就来了。若是知晓姑奶奶要责怪我们这些日子不来的,早先便是再忙的事我们也该丢下不理,紧着来看姑奶奶才是。”

郑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就是说的一些场面话罢了。到底挂念不挂念的,各人心里都是门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