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谁干的就好了。

我微微笑起来。   

卷一:林轻影

4.抬起头来

“秋月姐姐。”我堵住正往外走的秀丽女子,笑眯眯的打招呼,“您到我房里做什么啊?”

秋月先是一惊,然后立刻镇定下来,板起脸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从这里经过罢了。”

我笑一下,不反驳,只是让开去路,任她走开。反正已经让她明白我知道她的作为了,希望她能收敛一些。

但是……貌似我又错了。

我的衣服保全了,但是我房里偶尔会多出些贵重首饰。每次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收起来交给慕容执子,而每次这之后都会有一位老爷的妾室发现丢了东西,大规模的搜查府内。

这事发生过两回,我也就缓过味来了,感情前一个被撵走的“手脚不干净”是这么来的啊?

我林轻影看上去这么好欺负么?

一次趁着秋月来没来,我看着慕容执子,轻轻的问:“小姐看下人窝里斗很开心?”我找人打听过了,原本预算只招一个侍读丫鬟的,一下变成了俩(不算少爷那边的),使得本来给一个人的待遇分给了两个人,小姐这里空屋子多,多拨出来间倒也无妨,但是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棉被衣服水粉钱却是减了一半,再加上慕容小姐隔一段时间就对其中一人表现得亲切些……

那看上去美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笑靥如花:“日子无趣,总要找些事情打发。”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无聊的理由。

为慕容执子,也为秋月。

“不过也快看厌了,你要是能想法子赶走她,我就不玩这把戏了。”她忽然凑过来,提出条件引诱我。

我别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近在眼前的太过富有冲击性的美貌,淡淡回答:“奴婢力不从心。”赶走那个不高明的陷害者很容易,但是目前的我没兴趣。

所以我私下找秋月谈了一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她不要再玩小动作,否则我会不客气如法炮制。

这之后,我没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多出什么,也没丢什么破什么,我以为她乖乖收敛了,但是我又错了。

两月后的一日,我看见房里有一张纸条,约我深夜去后花园。

明显的陷阱。

那位还不死心么?

我看了一分钟,随手揉成一团后又展开收进怀里,接着我去厨房找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厨娘,央求她陪我,理由是我不敢走夜路。

虽然知道是陷阱,但是我很想知道她想做什么呢。

晚上,花园里很暗,我故意落后了几步,看见厨娘走进树丛,然后不知什么地方跳出来个人影抱住她拼命的啃。

我冷笑起来,等了三秒,那个人影发现自己抱住的人体型不对,而厨娘也反应过来,一记老拳揍了过去,那人吃痛,哀叫一声飞快跑开,我则上前拉住厨娘好言劝慰另外百般感谢。

第二天,我告诉慕容执子:“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秋月姐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我的忍耐是有底限的。

慕容执子问我:“你要什么时候下手?”

我耸耸肩,说:“说不准。”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吧。我虽然存心报复,可也懒得费心机去设计,还是等等看有什么机会吧。

秋月姐姐,从现在起,你最好小心你的一举一动,千万别给我逮着任何机会。

三个月后,我依然没有行动,其实想要陷害什么都是小事一桩,随时都能做,但是我想要一个能一次彻底让她不能翻身的打击。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直到慕容老爷的弟弟回府。

慕容家二老爷慕容临水,慕容临渊的弟弟,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后者已经年近五十而前者据见过本人的下人们说:只有二十五六岁……喂喂,这俩真的是亲兄弟吗?

那位已经回来了半个月,可我只远远的看过两眼,身形修长很潇洒的样子,看府里丫鬟们陶醉的模样,应该是帅哥吧。

不过那和我关系不大,我最近对厨房大娘的手艺比较感兴趣,正打算拜师学艺。

谁回来了日子不是一样过?他又不是我的直属上司。

但是秋月有了些不一样,我在陪读的时候看得出来,她的心完全不在书斋里。

被迷去了魂魄。

镇日里心神恍惚不能自已。

傻子,天上云永远不可能亲近地上泥,水中月永远不可能掬在凡人手。

泥升空会摔烂,人入水会溺毙。

这道理在哪里都一样。

灰姑娘的故事,从来只是童话。

不知为何有些同情,竟然无端端的心软下来。

其实她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心底的欲望脱离了束缚,才让行为有了偏差。

如今她已经自陷泥沼,我又何苦落井下石?

看着又一次走神看着远方的秋月,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秋月也是个美人,虽然不像慕容执子一样花貌玉容,眉眼间有种名门闺秀独有的矜持,如高岭之雪般不可攀折,却也是柳眉凤眼顾盼间妩媚风流,只是这样等级的美貌在比较之下显得太平凡了。

世人以貌取人者多不胜数,我不认为王子的目光会停留在她身上……以秋月的心性,怎会甘休?

不甘心,便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我只需要看着便好,没必要多费心思,能省一事便省一事吧。

两周后。

站在前院里,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很有乌鸦嘴的潜力——好的不灵坏的灵。

秋月真的像我瞎猜的那样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

她毁了慕容临水的贴身丫鬟的脸。

真是愚蠢的做法。

算了,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我只需要继续在这里安安分分骗吃混喝就好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自己的置身事外后悔不已。

看秋月被杖责后赶出府后,我慢吞吞朝书斋走,心里考虑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慕容执子。

还没进入,便听见书斋里慕容执子温软优美的声音:“二叔,我这个丫鬟很不错很厉害吧,你看,我想尽办法都没有看出她是怎么陷害秋月的呢。”

我站在门外嘴角抽搐:废话!我还没下手呐,你要能看出来可就出鬼了……为什么我会这么蠢,没有提前告诉她我不干了?因为一时懒惰造成的这种误会还真是乌龙得要死……

我轻轻叹一口气:就算现在去解释,大约也不会有人信了。

叹息未尽,门内传来冷淡而带着少许压迫力的声音:“谁在门外,进来!”那声音其实是很好听的男中音,可是钻到耳朵里却有一种令人心头一颤的力量。

我乖乖推门,进屋便低头快步上前:“奴婢见过二老爷,小姐。”这种时候学乖顺些准没错。

低着头看地板,我听见那好听的男中音问慕容执子:“你说的就是这丫头?”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山风凛冽,冷得我几欲发抖。

然后慕容执子很爽快地推了我一把:“是。”

大小姐,我知道我的样貌不讨您的喜,可您别这么害我啊……

沉默中,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等待,过了也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在我感觉来却像有几个小时,总算听见了有人出声:“你,抬起头来。”很冷淡很平常的话,但我却知道这是命令,不容违抗。

在叫我抬头,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在这个场景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联想了很多东西。

英雄救美,被救人楚楚可人的抬起头,梨花带雨我见尤怜,从此一见钟情。

亲戚串门,小孩儿在一旁互相认识,表哥看表妹怯生生的抬起头,自此两厢厮守。

选秀入宫,九五之尊面前妃子眉眼妩媚的抬起头,倾国倾城,故得三千宠爱。

洞房花烛,红烛影摇,凤冠霞帔下新娘子含羞脉脉的抬起头,初次见面的新郎官看傻了眼,只顾痴痴望着,交杯酒喝了几杯都不知晓。

……如此这般。可是我没有那娇美好颜色,所以能不能不要抬头?很破坏场景耶。

我迟疑着抗拒着,听见那声音又重复一遍:“抬起头来。”依旧是很冷淡,可我却听出了其中不悦的味道。

吓着可不关我的事……心里一边叨念着这句话,我缓缓抬头,还在分神揣测会不会有“如花”的效果……

四目相对。

然后,应景的场面居然发生了——发生在他身上。

我看呆了。

要说我来自资讯发达的现代,什么样的俊美明星没见过,可是我却看呆了。

倒不是慕容临水皮相有多么惊世骇俗倾国倾城,而是他眉宇间的神态是我从未见过的……宛若一屡随时会散淡的浮云,带着峰顶积雪一般的遥远的薄冷。而那双眼睛,深深的看不到底,疏离的隔膜之后有一抹春水般温暖的柔和幻影一般的存在,叫人甘心生生溺毙其中。

没了这双眼,慕容临水也就是普通的斯文型的英俊,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眼。

忽然明白了秋月为何如此痴狂,这个冷淡的男人确实有令人沉醉的魅力。

想要看得深些更深些,没办法控制。

我在心里苦笑起来,我原本冷眼看一府年轻婢女发花痴,如今我也成花痴了。

我一边暗暗唾弃自己一边不能自主的花痴……我果然也是以貌取人者啊……

有付好皮相的人真是幸运,随随便便这么一站就能有人喜欢,即使原本心存不满也没办法抗拒这样的皮相……我一边这么想着不由得有点妒嫉。

胡思乱想中,我听见慕容临水对慕容执子说:“借你的丫鬟用几天。”我心头一惊,从花痴状态中惊醒,愣愣的看着他冰凉漠然的眼。   

卷一:林轻影

5.逃亡未果

胡思乱想中,我听见慕容临水对慕容执子说:“借你的丫鬟用几天。”我心头一惊,从花痴状态中惊醒,愣愣的看着他冰凉漠然的眼。

我暗暗警觉,照理说他的贴身丫鬟没了可以让管家再派一个,我相信多的是美貌多情细心温柔的少女很愿意抢这份工作,但是为什么“借”我“用”“几天”?

短短一句话,有三处值得怀疑。

他漠漠然挑起唇角:“好个心思狡诈的丫头,我刚说完你便发觉了。”他眼色很凉,很亮,是那种透透澈澈的没心没肺,“即是如此,我更要让你去办件事了。”

我定定看着他,轻声问:“会死吗?”他这话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的语气,说明他是在直接问自己侄女要人,身为晚辈的慕容执子不可能拒绝,而且以她大小姐的恶劣趣味,遇上能折腾的事大约也不会拒绝。所以决定权在慕容临水身上。

顿了顿,我又问:“会受伤吗?”

趁着还有胆量,我最后问了句:“会吃苦吗?”

听着慕容执子在一旁闷笑,我脸上有些发烧……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怕死怕痛怕吃苦,我没胆气没骨气没志气,不是英雄烈士,寻常人皆如此,有什么可笑的?

我在心里为自己辩白……但是冠冕堂皇的把懦弱胆小的一面暴露出来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辩白归辩白,我感觉我脸上的热度还是退不下去。

这么做真的很丢人啊,尤其是当着帅哥的面……但是我至少要优先考虑自己的人身权益。

喂,慕容执子,你能不能别笑了……笑吧笑吧,笑抽筋最好!

这时,慕容临水答我了:“你足够聪明便不会死。”

这话的潜台词是:有死亡危险。

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敢肯定在他那句话说出后我一定瞬间刷白了脸色。

会死……

遇上重要问题时,我一贯习惯向最坏的方向考虑,而此时最坏的后果已经摆到了我面前——死。

慕容执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敛了笑容,问:“二叔,究竟怎么一回事?”

慕容临水避开问题,不正面回答:“不很重要,跟家里没什么关系,小姑娘别管大人闲事。”

我看他的神情,知道慕容执子不可能帮到我,知道他心里正在想的那件事势在必行。

可是我不想死……就算只是可能,就算有很大生存机会,我也不愿去冒险。

于是我想到了逃。

明儿我就要搬到慕容临水那,指不定他口中的危险是否会随时发生……虽然不是绝好时机,但是今天非逃不可。

自然是先假意恭顺服从,入了夜后我摸黑收拾衣物和我卖身的那十两银子乱七八糟的捆在包袱里——我至今还不知道怎么像这具身体的弟弟那样漂亮的打包,只会用块布包着然后揪着边角乱绑一气……

拎着所谓包袱来到后院,我看着四下无人,用力扬手,将包袱先丢出高墙外,墙外是个偏僻死巷,别说是在这夜晚,就是白天也少有人至。

将包袱扔出去后,我松了口气,然后装出很平静悠闲的样子向正门走,跟守门大哥打了声招呼,苦笑着说小姐最爱用的墨砚坏了,叫我去买个新的,还皱着脸顺带抱怨了两句。

……没有任何阻碍便堂堂正正出去了。

这个模样的我,有谁会想到我是在私逃?

颇为自得的笑着,我脚步轻快的绕到扔包袱的死巷,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然后从最底下抽出我一直私藏着的男装,就地换上,再把头发散开随便向脑后歪歪斜斜捆两捆,拨少许散落的头发到额前盖住眉眼,再往脸上抹层灰……

一切完毕后,我放心笑笑,这下应该没人能认出我了。

我不会马上逃,我要以这副模样在城镇上住两天,确定慕容府不会派人来抓我后再走,我相信小小一个丫鬟的私逃不会被在意太久,顶多是派人搜搜,然后不了了之,在这段时间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放心笑着,抬起头,忽然瞧见巷口站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