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三娘都被五娘吓坏了,李昭忙凑过去安抚,“这么多选择,恐怕三姐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不如三姐先在一旁看我们玩会儿,看看是否有中意的,顺便也能舒展舒展筋骨,就是走走路,大约一盏茶歇上一会儿。” 慢走也是一种锻炼,最适合三娘这种体弱气虚的人。而且李昭觉得向来矜持的三娘也不会马上就能放开手脚,毕竟习武和琴棋书画比起来与优雅相去甚远。如今就是二娘和四娘也拘谨起来,更乐意学骑射而非舞刀弄枪,李曦则是偏爱剑术。

李昭是什么都想摸一把试一试,完全是小市民心态作祟,搁以前她想学都没机会呢,有机会不抓住是笨蛋。

三娘明显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是不是长了些,三娘子从来没走上一盏茶过。”三娘身后一丫鬟弱弱道。

三娘尴尬的红了脸,她向来都是以轿代步。

李昭无语了一下,马上道,“那三姐累了就休息下,尽量多坚持会儿,渐渐就能越走越久了,长此以往身体也能更康健些。”

至此,三娘也不再说什么,由丫鬟们护着在一边慢慢走起来。

这边搞定,李昭屁颠屁颠的从紫光手里接过剑,然后自以为杀气腾腾实则囧萌囧萌得直刺、平劈、斜削、下劈稻草人。三头身的漂亮小姑娘实在散发不出杀气,怎么看怎么萌。

五娘则是自以为十分威武霸气的拿了曹氏的绝学红缨枪,红缨枪比两个五娘叠起来都高,哼哼哈哈,正经的不得了。

李曦在两人不远处射箭,偶尔忍俊不禁就脱靶。

二娘四娘在另一边的马场跑马。

李氏姐妹六人正自得其乐着,入口处忽然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打头便是邓氏姐妹,邓大娘三姐妹紧跟其后。

小邓氏又来组团刷好感度了,“今天我做了些梅子冻糕,尝着味儿不错便拿来给你们尝尝。”

“一听你们在这,想着练武易饥,便拿到这儿来了。”邓氏一旁温声补充。

李曦便上前谢过二人。

一行人走入不远处备来休憩的小屋,丫鬟将小邓氏带来的吃食放在案几上,加上先前准备的,将案几放的满满当当。

练剑耗体力,李昭腹中饥饿,不一会儿三块冻糕就下肚了。

小邓氏见状喜上眉梢,不枉她废了三个时辰的功夫在上面,又亲自给李昭倒了一杯奶茶,“里面加了两勺枣花蜜,六娘尝尝。”

李昭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看着眼前的瓷杯笑,“不敢劳邓姨给我个晚辈忙碌。”说着便捧起杯子放到邓氏面前,“枣蜜补血养颜,叔母正合用。”

“是啊,二娘得了一罐子,想着我血虚自己都没用尽给了我。”邓氏含笑看小邓氏,满脸欣慰。

小邓氏的笑容这才恢复过来,垂了头腼腆而笑。

“叔母姐妹情深!”李昭道,心里已经琢磨开了,小邓氏倒是把自己的喜好摸得透透的,梅子冻糕、枣花蜜、奶茶,扫一眼案几上的糕点,小邓氏带来的全是她爱吃的,味儿还挺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等她求的时候,要是小事那就答应了呗。

“邓姨带来的都是阿昭爱吃的呢。”四娘也反应过来,好笑道。

小邓氏故作惊奇道,“是吗?我也就爱吃这些个。”

李昭抿嘴笑。

邓氏笑指两人,“你俩可真有缘!”

“小姑姑的点心做的可好吃了,尤其擅长这些,六娘哪天来咱们家玩,让小姑姑给你都做一遍。”邓大娘突然开口,双眼放光地看着李昭,懊恼不已,她怎么这么蠢,尽想着讨好别人,却忘了眼前这两个——五娘和李昭。两个小丫头片子,不是最好哄的,身份又高,看着也挺好相处。

李昭:“…”为长辈洗手作羹汤是孝举是美谈,专门把一个晚辈请到家里再为她下厨算什么啊!小邓氏是厨娘吗?我也没这么大的脸!

还有,姑娘你脸上就差写明好大一阵风,快送我上青天。这是要闹哪样!

可怜邓大娘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家世不足,所以不被接纳,实则是她道行太浅,目光太过露骨。名门贵女接受被攀附也习惯被攀附,但是也不是来者不拒,起码得看得顺眼吧。

小邓氏笑容一僵,李曦拿帕子掩了掩嘴角,侧脸对小邓氏道,“久闻邓氏糕方鲜、甜、糯。”世家都有几个私房菜谱,邓氏的独门秘方便是糕点。

小邓氏客气,说不及李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吃食,彷佛没听见邓大娘那一番话。作为主家和外人李曦自不好说什么,小邓氏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侄女。

醒悟过来失言的邓大娘如坐针毡,旁听着邓氏、小邓氏左一句右一句的夸着李昭,不由得恨上了吃的自得其乐的李昭,有人就是命好,投了个好胎就什么都不用愁,到哪都被人捧着。

吃饱喝足,众人便分开,李曦带着姐妹几个一道,邓氏带着邓家诸女和三娘。待不见李曦姐妹身影,小邓氏马上气恼地横了邓大娘一眼。

邓大娘脸色一白,祖父是个神仙,终日问道炼丹不理俗务,家里祖母最大,小邓氏就是祖母的心尖尖,得罪了她谁也甭想有好果子吃。

邓氏皱眉,淡淡扫一眼小邓氏,提醒这里可是李府,收敛点。

小邓氏会意,娇美的脸庞上浮现得体的微笑。

邓氏诸女打着眉眼官司,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邓二娘却没发觉,她一门心思都在脸色比邓大娘更白的三娘身上,“阿春怎么了?”

众人忙把视线转移到三娘身上。

三娘苍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却苦苦压抑的模样,邓氏心中一疼,走近几步,“阿春?”

三娘目光复杂地看众人一眼,飞快撇过脸,声音涩涩道,“阿娘,我累了,先走了。”说罢一福身便上了一旁的软轿。

伺候三娘的茜草尴尬至极,硬着头皮向邓氏众人行礼告退。

邓氏绷不住沉了脸。

小邓氏的笑脸一时也端不住,笑容勉强道,“咱们自家人,三娘本就不必见外。”为三娘的失礼找了个借口。

邓氏依旧郁郁,自己人也没这么不见外的做法。邓氏更有一层不可为人道的愤怒,倪氏看不上邓氏一族,这女儿打落地就被倪氏抱走,倪氏护得紧根本不给她亲近的机会,等她记事,娘俩就更加亲近不起来,三娘心里对母族能有几分尊敬。如此行径,更叫邓氏心塞,若李曦姐妹还在,三娘可会如此!?

那头,三娘进了轿子,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成串成串得往下淌,三娘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声来,如此哭了一路。

等她下轿,茜草、连翘等一看她红通通的眼眶,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地问。三娘再也忍不住,推开众人跑进屋里,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把留守屋里的坤妈妈的吓了一跳,问了几声无回应,登时立眉喝问小跑进来的茜草和连翘,“三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倪氏的心肝肉,若有个好歹,她老婆子得吃不了兜着走。

茜草连翘绷紧了皮,三娘屋里原由丁妈妈坤妈妈执掌,丁妈妈素来和蔼可是她们一家不久前都被放为良民,如今只剩下严苛的坤妈妈,一屋子奴婢没少叫苦。两人说不出一二三来,更不敢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跪下请罪,哗啦啦周围一群不管跟没跟出去的婢女都跪下了。

三娘哭得不能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坤妈妈气急,只是当下没时间收拾她们,忙点了个小丫头去禀报倪氏。

人咧人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倪氏刚从崔氏院里脱开身正往关雎院赶来,崔氏怕她把三娘从练武场上叫回来,干脆把倪氏弄到自己跟前,省得她捣乱。

倪氏半路遇上报信的丫鬟,得知三娘哭着跑回屋,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倪氏惊得慌了神,紧赶慢赶过来,一进屋就见乌压压跪着一片人,怒道,“照顾不好小娘子,我留着你们干嘛,阿坤,重新去庄子上选一批人来。”李家还缺伺候的人不成。

跪着的人如丧考批,宰相丫鬟六品官,三娘丫鬟还没这么好命,但是府里惯来只有这么一位小娘子,崔氏和倪氏又疼惜得紧,连带着她们在府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三娘终于反应过来,抬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倪氏,哑声道,“大母,不关茜草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见此闻此倪氏的心都要碎了,不顾仪态的大步赶到床前,搂着她心疼的不行,“阿春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大母给你做主。”

“大母,大母…”三娘抱着倪氏的脖子泣不成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满腔无处诉说的委屈喷涌而出,泪流的越来越凶

倪氏觉察到颈间湿意,更是大急,一颗心都七上八下,一挥手,坤妈妈带着屋子里的人赶紧退下。

倪氏拍着三娘的背,温言软语哄道,“好孩子,只有咱们祖孙俩,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你不说可不是要急死大母。”

片刻后,三娘便被倪氏哄得开了口,哽咽道,“六娘能哄得曾大母眉开眼笑,曾大母也对六娘爱不释手,我从来没见过曾大母待人如六娘般亲热。大母,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是我忍不住难受。大家都好喜欢六娘,就是姨母、邓家表姐妹也很喜欢六娘,阿娘也喜欢她。”她害怕自己至亲之人都不再喜欢她,她真的如此差劲吗?外人不喜她,连亲人也…

倪氏心头一紧,想起那日宴会上众人对三娘的冷落,倪氏暗恨李曦姐妹哗众取宠,又恼恨外人捧高踩低,尤其是邓家诸女,看着大房烈火烹油就去捧他们的臭脚,连脸面都不要了,思及此就想起自己的丈夫来,若非他执意出征,最终死在了战场上,她怎么会被吓得早产,导致阿德先天不足,只能低娶邓氏,弄来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亲戚。

倪氏心头乱绪纷飞,不禁泪从中来,抱着三娘狠哭了一通,半响才恨声道,“大娘和六娘那你不必理会,她们姐妹俩油嘴滑舌,惯会撒娇弄痴,没个正形成何体统!戏台上的猴儿谁不喜欢,也就是看个乐子。阿春可不要学她们,世家贤媛理当端庄贤淑,贞静婉柔。”

三娘觉倪氏所言太过,一时又说不出辩驳之词。

“如今看着你是没大娘她们讨人欢喜,但那都是暂时的。曲高和寡,难道还要你自降身份去俯就他们,这是哪门子道理,不是你不好,是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在乎他们的眼光,等你大鹏展翅翱翔于天,他们就会仰视你,后悔曾经错待你。届时你再看看谁比谁更受人欢迎尊敬。” 倪氏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如何会不知她游离与聚会之外,倪氏觉得这很正常,夏虫不可语冰,一群小姑娘岂能跟得上三娘的节奏,何况只有庸者不招嫉妒,这才是三娘被排挤的重要原因。等三娘到了一个她们仰望不及的高度,嫉妒就会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敬畏。

自从长房归来,倪氏冷眼看着,三娘到底年幼心志不坚易受影响,倪氏心焦不已,一边盼大房三房早点离开,一边勒令三娘远离李氏姐妹,只是崔氏从中作梗,铁了心要撮合,没把倪氏愁坏了。倪氏不怀疑崔氏对三娘的疼爱,可两人对三娘的期盼完全不同。

对一般世家女而言,光会学问的确不妥,但是她孙女要做的可不是一般世家女,前阵子丁香将她对三娘的担心告之倪氏,倪氏不以为然,知道孙女有如此决心,倪氏只有欢喜的。

成国大长公主一系越是红火,倪氏这心越不平,苍天何其不公!卑者日贵,尊者日卑,乱了这乾坤之道。三娘展现出来的天资对她而言犹如沙漠中的绿洲,黑夜中的光明。三娘天资卓越,难得自己也刻苦用功,倪氏费尽心思为她延请了名师,先生亦对她赞不绝口。倪氏越发笃定三娘日后必成大器,届时不擅交际又如何,有的是人来奉承她,那些小缺点瑕不掩瑜。如李家那位女先贤,也是不理俗务只一心向学,所嫁夫君亦是好学之辈,夫妻二人一同钻研,终成大就,美名流传至今,倒是那些德言工容样样齐全的女子,如今谁还记得。

李曦是出色,但也在正常范围内,如她这般的,名门世家中不多但也不会是凤毛麟角,将来也就如此了。倪氏自己过得不如成国大长公主,就存了让三娘压李曦一头的心思,日后三娘过得比李曦好,她这心也就甘了。

倪氏见丁香虽是全心为三娘考虑,但是到底见识有限,目光只盯着眼前那点利益,恐其耽搁了三娘,便以念丁香一家劳苦功高为由,放为良民又赐其良田美宅。

做人奴婢律比畜产,可随意买卖,即使打死了民不告官不究半点波澜都起不来,便是被告了也可用金赎之。李家倒是积善之家,奴婢不至于过得战战兢兢,衣食住行也远胜于一般平民,但是出去了就是良民,有奶了三娘一场的渊源,也没人会轻易滋扰,又有丰厚田宅衣食无忧,完全能过上奴仆环绕的生活,丁香一家完全可以说是脱胎重生了。丁香一家自是对倪氏千恩万谢,其他人见状,伺候的更是尽心尽力。

如崔氏虽可惜三娘缺了得力臂膀,但丁家是倪氏陪嫁,倪氏如此厚待于情于理都是善举,也不曾说什么。

三娘渐渐止了泪,靠在倪氏怀里若有所思。

倪氏心怀安慰,又道,“咱们阿春是有大造化的,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必为其他事分心,你不想学武技不好和你曾大母直言,你就告诉大母,万事有大母为你打理。”

三娘咬了咬唇,细声道,“我不想学武技,我走得腿酸。”

倪氏顿时心疼了,一边一叠声开始唤人准备推拿药浴,一边恨声道,“整日里学那粗鄙技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出身不成,还要拉上别人不走正途简直可恶至极。” 倪氏支持男子文武双全,至于女子,骑射尚可接受,舞刀弄枪何其不雅,偏李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作孽!

“大母待会儿便说与你曾大母,定不令你受苦。”倪氏保证。

关雎院里又是药浴又是推拿的,药味儿传的院外三丈都能闻到,自然李昭也得了消息,待一细问,得到三娘腿酸的答案。

李昭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好心办坏事的感觉实在尬尴的很,她哪想到三娘娇弱至此。那真的是走十分钟休息半个小时,一共就走了两次啊!!!

“阿禾,阿爹是不是送了些消肿祛瘀的药来,取了我送到三姐那里。”三娘大概不缺药,不过这也是自己的心意,李昭又道,“派人去和阿姐说声,就说东西我都备下了,马上去寻她。恩,再问下二姐、四姐、五姐,要不要一同去?”

李曦前来正遇上取药回来的阿禾,一看那盒子便问,“是阿昭自己提的?”

阿禾眉眼含笑道,“六娘子命我取来。”小娘子这么点大就懂事,她如何不欢喜,忽然敛了笑,“六娘子许是自责,不甚开怀。”

李曦一叹,二房独苗有丁点纰漏,倪氏就要大惊小怪,说不得还会惊动崔氏。遂李曦轻易不肯沾手,便是劝也只会在不易出差池的地方,练武场上,三娘踟蹰不前,李曦也没推一把,万一磕着碰着可了不得,打着顺水推舟让她在一旁慢慢想的主意。如此崔氏也无话可说,倪氏估计也乐意孙女不沾手这些‘粗鄙之物’。不想李昭建议三娘散步,李曦思付着这也无碍便也不曾出言制止。阿昭一片热心,她如何舍得泼其冷水。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之外。

“我已经派人去和二娘她们说了,先到你这儿来汇合。” 李曦得到消息比李昭还早。

李昭恹恹地点头。

李曦摸摸她的头顶,安慰,“这并不是你故意的,你看出三娘跟我们过来心里不甘愿,可又担心三娘身体,所以才让她在一边慢慢走,你和五娘今天练得如此欢快,也是想吸引三娘不是,你和五娘都是好孩子,日后待人也要怀着一颗扶倾济弱之心,勿以善小而不为。” 李曦不欲冷了阿昭心肠,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阿昭如此很好!

李昭脸红,不想自己和五娘那点小心思逃不过李曦的眼睛。

李曦莞尔,继续道,“三娘情况与常人不同,这是始料未及的,所幸并无大碍,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只要记得以后遇上三娘的事更谨慎一些但也不要束手束脚。”

李昭神色好转一些,突然又沮丧起来,“曾大母令我常带三姐一起玩,可这般 ,难道以后只能坐着玩了。”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喜欢玩的是骑射、滑冰、打球、击剑…琴棋书画啥的,每天被李曦压着起码学两个时辰,不想玩的时候还这么坑爹。

李曦眼神一动,若无其事地问道,“曾大母何时与你说的?”

“宴会结束之后啊,曾大母跟我和五娘说三姐内敛,不善交际,让我们常陪陪她多带她一起玩耍。”

李曦微微一笑,笑谑,“那正好,省得你疯丫头似的到处乱跑,跟着三娘,你也能学着文静点。”

李昭吐了吐舌头,“疯丫头也是阿姐教出来的。”

李氏姐妹去看望三娘只遇上邓氏,邓氏在前厅迎接一行人,“让你们见笑了,阿春被我娇惯得厉害,这么一点儿就累到了,日后合该多锻炼,而且今天走动了一会儿,胃口好了不少,刚刚用了整整一碗的燕窝红枣粥和一块红豆糕。”

三娘延医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倪氏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邓氏也猜到一些,深恨倪氏害三娘,不敢违逆倪氏,邓氏只能尽力弥补,由衷庆幸倪氏被崔氏唤走了,否则还不定怎么在三娘和姐妹们之间添隔阂呢!

李氏姐妹闻言,眼中的笑意更轻松真诚了些。

有人欢喜有人忧

话说倪氏被崔氏唤到跟前,倪氏还没把自己打了三遍如何让三娘不和李氏姐妹习武的腹稿付诸于口。

崔氏的训斥劈头盖脸落了下来,崔氏恨得拍案大骂,“你存了什么心思,阿春处养了多少医女有经验的妈妈,是受了多大的累要你大张旗鼓的请郎中。不过是和姐妹们去了趟练武场,走了几步路,关雎院就这般阵仗,你要让别人怎么想,让她姐妹们怎么想。是不是要让人以为阿春受大委屈了被姐妹们欺负了,让姐妹们都对她敬而远之。”

倪氏辩解,“母亲也知道阿春体弱,我只有这点骨血,一着急就失了分寸。”

“呵呵,你糊弄鬼呢!你就是不想阿春和姐妹们相处,我李氏女儿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了,要让你如此避如蛇蝎。” 崔氏早从三娘那里套出话来,她只以为倪氏不喜成国大长公主婆媳出身,不想她连李曦等都看不起,她李氏的女儿还轮不到她区区倪氏轻视。

崔氏的话让倪氏大惊,脸色煞白道,“母亲如何会这般想,我…”

崔氏打断她的话,冷笑,“你既鄙薄李氏之女,三娘我也不敢让你带了,那可也是我李家的骨血。”

晴天霹雳,倪氏看崔氏神情不是作假,顿时心中大乱,仓皇痛哭,“阿春是我命根子,母亲如此这是要了我的命吗?儿媳有错,母亲只管打骂,但求母亲不要分离我祖孙。”

崔氏冷眼看她,“你以为我愿意走到这一步吗?那都是你逼我的。外界阿春体弱的名声是怎么传的人尽皆知,还不是你一惊一乍闹出来,外人都快把阿春当朝不保夕了。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最近一年好歹收敛一些,今天你倒好为了不令阿春与姐妹亲近,又故技重施,你可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李氏女儿就这么令你避之不及,连阿春日后都顾不上了。阿春性情内敛不善交际,不指望姐妹们带着她交际应酬难道要她做一个孤家寡人,尽闹笑话。阿春日后难道不需要人帮衬,还有什么比自家姐妹更好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光有姐妹之名无姐妹之情,谁会掏心掏肺帮你。”

倪氏很想说等我三娘学有所成,有的是人讨好奉承根本不需要人帮衬。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崔氏一门心思觉得三娘比不上李氏姐妹,想李氏姐妹帮衬照顾三娘。她却是不想李氏姐妹日后沾三娘光。

倪氏拜倒痛哭,泣声道,“母亲我知错了,请您不要分开我和三娘。”反正大房三房在陇西也呆不久。

可崔氏不敢信她了,上次警告倪氏不要管大房三房之事,倪氏是没再冷言冷语,但是她转身就把多余的精力都花在教歪三娘身上了。

“我已经决定。”崔氏一锤定音,态度不容拒绝,“阿春院子里的人既然都被你贬走了,我会陆续补上,不必你费心。”崔氏一指左边一端庄秀丽的丫鬟,“铃兰今儿就会带人过去伺候三娘。”

铃兰屈膝向倪氏行礼。

倪氏挫败地跽坐于原地,满嘴苦涩,铃兰她也认识,是崔氏得力臂膀,把她都送过去了,可见崔氏是铁了心要把关雎院里外整得严严实实不许她插手。

当天晚膳后,崔氏便当着一家人的面宣布了三点。

第一点:小娘子们每天上午统一到求是院上文化课。

原先这家里只有三娘有先生。大房四姐妹中,前面三个也有,李曦的先生是李徽的幕僚,二娘四娘的是李氏族人,李昭年幼则是谢氏带着教一些。回陇西守孝,先生们自然就没跟来,守孝期间由成国大长公主亲自教导。出孝之后,因为想着在陇西停留不久,之前的先生们也还在李徽处,便没有另聘,依旧是成国大长公主执教,五娘亦是如此。

第二点:下午小娘子们就在她这里学习礼仪、规矩、调香、化妆以及各种女儿家应该学的技艺。唯有李曦可以例外,她要跟着成国大长公主学习如何做一个世家宗妇。

第三点:晚膳后她会带着曾孙女们玩,看看歌舞做做游戏,学习交际应酬的一百种玩法。

不知道的以为是崔氏爱热闹,要享受儿孙绕膝之乐。知道的就能明白,崔氏这是在隔离倪氏和三娘,以前三娘除了请安用膳会过来,绝大多时候都在关雎院里,倪氏作陪。

这三点一宣布,其他人尚泰然处之。倪氏婆媳心情却是截然相反,倪氏苦闷伤怀不已,唯一的庆幸是崔氏没把三娘挪到自己院子里去。邓氏大喜,有崔氏教导,李氏姐妹作陪,她也能放心。

第二日,用罢朝食,李氏姐妹辞别崔氏等便一同前往求是院。

只是出了院门,三娘看一眼等候的软轿,再看众姐妹,不禁讪然。自己从来都是以轿代步,但是经了昨日一事,三娘不由顿生古怪之感。

“三娘先行一步,我们随后便到。”李曦浅笑开口。

三娘方不甚自在的上了轿。

李曦带着几个妹妹在后面悠闲地走,不一会儿软轿就消失在视野之中。李曦也不急,闲庭散步地走着,反正不会迟到。

李昭是和李曦如出一辙的悠哉,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李家用膳后肯定会休息一会儿,这段时间内说说事拉拉家常,然后才各自离开,以李府面积,少不得都得走上十几二十分钟,饭后散步无意中也就做好了,崔氏则喜欢去小花园里走两圈。对于这点李昭双手双脚点赞,受限于科技也许古人说不出太多因为所以然,但是他们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李曦等才姗姗而来,片刻后徐先生也到了。这位先生知天命的年纪,看上去就是个文化人。当然本质上也是个文化人,是雍州有名的才子。若非无心出仕又曾受崔氏恩惠,是万不可愿意来教女学生的。

如今要来教一群女学生,好在崔氏话说得漂亮,让他随着心意来,若有可造之材就请他尽兴教导一二,若资质平平,随便教些也尽够她们受用一生。

李昭等恭恭敬敬向他行弟子礼,虽然行的是弟子礼,但未经隆重拜师礼严格说来也算不得正经八百的弟子。好比国子监的学生都可称其中博士为先生,却不能称是亲传弟子。

如今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常言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傅。师徒荣辱与共,拜师收徒谁也不敢马虎。

徐先生也不多言,直接让所有人写以一篇《小雅鹿鸣之什》,字如其人嘛!

一路看下来,与他所料差不离,李曦年长,腕力足积累深,一手小楷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如其人秀丽稳重。

三娘习得是草书,婉转绵延,形体甚美,神韵尚浅,不过思其年龄,已算小有所成。

余者差强人意。

徐先生移步李昭,目光一动,略诧异地看她一眼,软软糯糯,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字可不像她这个人。

李昭写字很慢,此时还在聚精会神地徐徐写着,落笔有力,收笔处隐隐有金钩铁划之势。

李昭悬肘将最后一笔逆锋入纸,徐先生便问道,“你描谁的字帖?何时始学书法?”

李昭肃身回道,“五岁初临摹吾家大兄。”上辈子当然不能告诉你。

徐先生一笑,既有了然又有惊讶,李湛一手草行剑拔弩张,气势磅礴,李昭临他的字体怪不得有此气势,只想不到她舍其姐选其兄。至多两年竟还能学到其兄几分精气神,这一笔字远胜旁人。

“平日如何练字?”

李昭不禁面露苦色,“将纸张悬挂于墙上。”说起来都是泪,她一时鬼迷心窍说要跟李湛习字,从此走上不归路。李湛这个虐待狂,就喜欢看她小小一只,苦哈哈地练字。李昭表示,学了小二十年书法,就数这两年最累。

徐先生捋须淡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可明白?”

李昭恭敬道,“学生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谢先生教诲!”

徐先生一琢磨,深觉此句精妙,“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