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想着邓氏总归是三娘亲娘便说了,至于自己为何磕青了额头,只一笔带过,并不提倪氏。

邓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三娘心思太重了!”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为什么就一定要争个高低。别人说她是李氏女所以名声响亮,那怎么不反过来想想,明惠郡主要不是郡主之尊背后还有崔家,她能有此名声嘛?她们所拥有的家世,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说这种话的人纯粹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那有一盒白玉生肌膏,待会儿给你送去。”邓氏拍了拍铃兰的手,不让她拒绝,“这事也怪不得你,不过凑巧了吧!”

铃兰感激的谢过。

邓氏进内就见祖孙俩偎依在一块,也不知倪氏劝了三娘什么,三娘眼中带着点点笑意,看来已不在为那事伤怀了。

厮见完毕,邓氏只问三娘,“今儿感觉怎么样?”

三娘细声细语道,“一整天都没咳嗽了。”

邓氏欢喜道,“可见是好了。”

倪氏难得对邓氏露了个笑脸,“往年一次咳嗽都要缠绵大半个月,这次小半个月就好全了,那清远是个有能耐的。”

邓氏笑了笑,“咳嗽好了,就能调养身子了,道长说了,趁着阿春年幼,身子骨还没定型,这时候调养最好。”

倪氏点了点头,“很是,让他明儿再来一趟,重新开个方子。”

“我晓得,那我这就派人去玄真观了。”

“送些香火钱过去,万不能薄了。”

邓氏自然没有不应的。

安抚好三娘,倪氏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遂跑到了崔氏处,泣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她重点说的是徐姣和徐姝,延伸出的意思就是口德不修,可见不是个好的,挥剑暗指徐婧。

倪氏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娘家也有适龄的小娘子,娘家有意再联姻,家里能迎进来一个世家女,且日后过继的孩子也和她有血缘关系,倪氏只有欢喜的。倪氏腆着脸说了一回,就叫崔氏挡了回来,说已经有人选了。

把徐婧挤走了,这人选不就没了吗?又气恼瞒得她好苦,到今儿才让她知道是谁。

崔氏正心情不好呢,倪氏还往枪口上撞,“话不中听,理倒真,三娘脾性难道不该改一改,她年岁渐长,还能像小时候一样礼数不周别人也不在意?被人当着面说嘴了还只会暗地里生气伤心是最蠢的,你在这气死了,人家还在那乐呵乐呵呢!就该当场给我驳回去,她就是把人打一顿我都给她兜着,现在说这有意思吗,你想让我怎么着,再把徐家娘子拉过来骂一顿打一顿给阿春出气!那些话你有脸去说我可没有。”

倪氏臊红了脸,头低得几乎要埋到裙子下去。

崔氏冷笑了一下,“打量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和你实话说了,我现在是万事不理只等着咽气,你有什么没什么都别指望我给你出头,有事找阿廷和公主去。”

倪氏怎么敢,头更低了。

崔氏疲惫的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倪氏讪讪地退下。

崔氏把倪氏埋汰了一顿,心里对三娘也存了几分怒其不争,三娘的情况和李昭的不同。

徐姝都这么说她了,三娘完全可以站出去,就是不讽刺回去,也让对方知道你都听见了,李氏可比徐氏势大,三娘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她徐姝。事后告诉长辈,这种事根本不好说,长辈都不好意思出面,尤其还是隔了这么久。

也怪她们什么事都替三娘挡下,用不着她费心思,遇上事就露了怯。

第34章 活神仙登堂入室

“调香第一步得会辨香,你得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熟悉常见香料及香基的香气特征,香韵分类,才能评定它的好坏以及鉴定其品质等级。”崔氏倚在榻上对曾孙女们缓缓道,“然后就是各香料间香气的异同和如何代用等知识。”

李昭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笔在纸上记几笔,看的崔氏暗暗点头,一转头,果不其然,三娘依旧一幅不走心的模样,之前三娘不喜这个,崔氏便也没拘着她学,只给了她几个从娘家带来的香方。可现在崔氏不想再纵着她,世家女哪个不学点合香之术,不求精通,皮毛怎么着也得懂一点,细细想来,三娘该学没学的东西太多了,希望来得及补上吧。

崔氏喝了一口茶,微笑道,“都用心听了,下次我可是要考的,若是答不上来,我可要留着你们再学一遍直到会为止,到时候别跟我哭鼻子说没时间玩耍了。”

三娘愣了,咬着唇看崔氏。

崔氏不为所动,只笑着道,“咱们家的娘子若是不会点合香术,走出去可不得被人笑话。”

“那答得好的,可有什么奖励,哪能只惩不奖的。”李昭腆着脸开口要好处。

五娘赶忙凑热闹,“对啊对啊,学得好,曾大母怎么奖励我们?”

“就你们两个精乖精乖的。”崔氏笑着戳戳五娘的额头,想了想道,“谁学得好,那就把我的压箱底的几个香方教给她,学不好的可不许耍赖讨要。”

五娘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会耍赖呢!”

李昭无语地看着对号入座的五娘。

崔氏也被五娘逗笑了,取笑了小曾孙女一阵,崔氏这才开始教合香术,二娘四娘这些基础都学过了,遂今儿崔氏只有三娘、五娘和李昭三个学生,李曦自然是跟着成国大长公主理家,出了正月成国大长公主就要进京,这段日子一有空就把李曦唤到身边,琴棋书画可怡情,掌家理事可立身,在大长公主看来,后者比前者更重,况且她教李曦的并非只内宅庶务。

祖孙四个正说说笑笑着上课,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李昭好奇地转头看过去,原来是清远道长来为三娘诊脉了,倪氏派人来寻三娘。

崔氏看一眼三娘,对来人道,“请到这儿来吧,我也问问三娘状况。”

不一会儿,倪氏和邓氏到了余庆堂,又过了片刻,清远道长也到了门口。崔氏说清远道长是来替三娘看诊的,又知天命的年纪,很不必避嫌。

倪氏瞅一眼邓氏,在场的老的老小的小不打紧,可邓氏却是个年轻媳妇,只崔氏如此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也没甚出格。

如此清远才目不斜视地进内,身后跟了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道童,圆脸大眼睛软萌软萌的,规规矩矩地背着个药箱。

崔氏心道清远倒是个知礼的,带着这么个小郎君在内宅行走也不会惹出闲言碎语。

清远打了个稽首,“贫道见过李太夫人。”

崔氏颔首微笑道,“三娘有劳道长了!”

“太夫人折煞贫道,看病治人是贫道份内之事。”

趁着清远为三娘诊脉之际,李昭暗暗打量这位名扬海外的‘活神仙’,双眸熠熠,清瘦挺俊,果然仙风道骨。自上次宋筠像信徒一般的宣传清远,她便留心打探了一下活神仙的事迹。医术听闻是顶顶好的,只是治病救人看心情,人称有个性真性情。细细整理了一番,他救得人贩夫走卒有,王侯将相也有,后者居多罢了。

又听宋筠说自己丈夫上门求见多次才使得清远愿意替她诊脉,宋筠本意是想显摆自己丈夫对她的心意,和自己能请动清远。可落在李昭耳里便是一个郎中对求上门的病人视而不见,之前不知道让多少身染恶疾慕名而来之人被拒之门外,若是清远和宋筠有仇,或没时间没精力没能力另当别论,若是只因为心情,李昭只想呵呵。

她总觉得,作为郎中必须有一定的道德操守,尤其还顶着活神仙大善人的名头。若不顶这名头,要求自然不会这么苛刻。

清远诊了半天脉,才放下手,不等他开口,倪氏便追问,“阿春可是好些了?”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清远沉吟片刻道,“咳嗽好全了,只是内里依旧虚弱的很,前一阵子因有咳疾,我不确定,今日来看三娘子心神耗损过重之兆。”温和地看一眼三娘脸色,“听你外祖说你最爱读经史子集?”

三娘缓缓地点了点头。

清远微笑道,“读书使人明智,但也易耗心神过则伤身。”

三娘脸色暗了暗,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里已经明了清远后面要说的话,这些崔氏都说过,邓氏说过,就是几个姐妹也劝过几句,只是其他本领再怎么学她也赶不上姐妹们,只有这个她略胜一筹,就是这差距也越来越小,再懈怠,自己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崔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盼着清远有法子劝三娘想通。

“是不是觉得近段日子读书力不从心?”清远继续问,和蔼关切的语气、

三娘豁然抬头看他,神情震惊,她越是害怕越是用功读书却越发觉得吃力,如此更加着急害怕…三娘走进了恶性循环的怪圈,晚上被窝里不知偷偷哭了几次,对着倪氏和邓氏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看她神色,清远心里有了底,他从邓氏处知晓倪氏对三娘的期盼和三娘自己的志向。眼下他对三娘只有满满的疼惜和亏欠,自然觉得三娘小孩家有志气又孝顺,只恨倪氏为了自己的不甘心就把希望都压在三娘身上,以爱之名伤害三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身体便是读书之器。三娘熟读诗书,莫不是这个理都不知道!”清远循循善诱。

三娘眉头微微皱起来,咬着唇陷入沉思之中,耳边传来清远舒朗温和的声音,“三娘应该也察觉到,身体不适记忆力也不如从前,如此岂能读的进书,虚弱的身体只能拖慢读书的进度,若不想拉下功课,更该好生调养。不如贫道和三娘子打个赌?”

三娘一个愣神,错愕地看着清远。

李昭也惊讶地看着清远,想不到他还有这一面。瞧他对三娘温柔耐心的模样,变着法劝三娘,李昭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三娘不由自主的点了点,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清远。

一旁的邓氏心头一紧,忍不住攥紧了手心,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清远含笑道,“贫道手中尚有一卷淮阳子的竹简,上有其亲写的注释,一个月后贫道再为三娘诊脉,若是比现在好了,就赠予你。不过…”

一听淮阳子的名字,三娘整个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不由大喜,又闻他转折,不禁悬了心,眼巴巴看着清远。

这样孩子气的表现,令崔氏等人莞尔,李昭思付清远倒是把三娘的命门摸得准准的,也算用心良苦,连淮阳子的竹简都肯拿出来,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三娘好转明明是应该他们感谢清远,反而成了清远奖励三娘。

“那哪儿成,岂能让你破费。”崔氏笑完才想起其中不妥之处,说道,“三娘好了,合该我们重谢你才是。”扫一眼案几上的香炉,“至于三娘,若是好转,曾大母便允你一旬的假,不拘你玩什么。”

三娘喜出望外,若真如此,那真是极好的!心无旁骛的一旬怎么着也比她这样抠着时间学一个月好。“道长想说不过什么?”

清远道,“若是三娘身子未好转,那就是贫道学艺不精,更该将竹简送给三娘子做赔礼了。”说罢,捋须一笑。

三娘瞪大了眼,又是愕然。

崔氏瞧着清远倒是真心想送三娘竹简,想着孟父和清远结识于微末,交情斐然,不过一孤本罢了,事后另寻些好东西做谢礼便是,没必要推辞来去,不成体统。心念微转,崔氏遂道,“三娘得了道长如此厚礼,可不要再砸了道长的招牌,好生听道长嘱咐用药。”

三娘想了想,起身略略一幅,“谢道长赐。”对方是外祖父好友,又因外祖所托为她看病,她执一晚辈礼也是应有之义。

清远微微一笑,心里头却没面上淡然自若,这到底是他唯一的骨血,此刻看她娉娉袅袅行云流水的行礼,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世家风范,说不出流畅优美,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不免又有些说不出的快意,李家将他女儿养得甚好。

得意完,清远也没忘了写方子,李氏诸人的意思虽隐晦,他也明白,方子可以开,丹药就免了。他也心知,自己开的方子定然还会再经几个郎中研判一番才能给三娘服用。

将晾干的方子接过,崔氏随意地瞄了一眼,再道了一句,“有劳道长!”

“太夫人言重了。”

坐在崔氏旁边的李昭,探头扫了一眼,字是极好的,苍劲挺拔,方子如何,她还没那水平,眼下她不过跟着李曦略略学了几味常见药。

“你瞧个什么?”崔氏好笑。

李昭贫嘴,“曾大母瞧什么我便瞧什么呗。”

崔氏笑嗔她一眼,冷不丁瞥到她广袖中露出一截手腕,皓白如雪,其间一点青淤甚是扎眼,崔氏立时心疼了,指着她的手腕道,“这是怎么回事,都伤成这样了?”

李昭于事无补地抚了抚袖子遮住,满不在乎道,“练武时不慎磕着了,只看着厉害,其实没什么,已经上过药了。”

“郎中怎么说,万一有内伤怎么好?”崔氏心疼地托着李昭的手,“还疼不疼?”

李昭嘴角抽了抽,内伤也忒夸张了,不过也知道是老祖宗关心则乱,“不疼了,又不是瓷做的,哪里这么容易就内伤了。”

崔氏瞪她,“少给我油腔滑调的,看你就是懒得请郎中只擦了药了事,”抱怨道,“也不知怎么养得你这性子,比小郎君还马虎惫懒。”说着还动上手了,一根手指头戳在李昭额角上,“等下我寻人给你瞅瞅,你就当安我老人家的心。”

李昭吐吐舌头应了。

一旁三娘见了暗暗伤怀,便是倪氏也撇了撇嘴角。

“不如让贫道看看?”清远含笑自荐。

崔氏还真忘了眼前就有一个郎中,人家毕竟不是府上供奉的,还有名望,崔氏也做不来随便使唤的事。不过对方提了,拒绝也失礼,遂道,“那就再劳烦道长一次给我家六娘看看。”

清远挥挥拂尘一笑。

李昭对清远正好奇,有此机会,乐呵呵地走到清远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将手臂置于案几上,阿禾又将李昭的袖口略往上折了几下。

这年头没有x射线也没有探伤机,只能凭肉眼看,手摸脉诊断,看了看青淤,清远轻轻按了一下,李昭绷不住抽了抽气,眼里含了朵泪花。

“你干嘛呢!”五娘站了起来,不满地瞪着清远。

清远无奈一笑,好脾气道,“贫道得看看有没有伤到里头的骨头与经脉。”

五娘气弱可还是嘟囔,“那也不能这样啊,六娘都疼哭了。”

六娘冲她安抚一笑,“也没多疼就是突然一下子没做准备。”那是生理泪水。转过头来又对清远道长道,“五姐赤子心肠,担心我之下才一时情急,望道长莫怪!”

“两位娘子姐妹情深,只有令人称赞的。”清远道,大的心疼小的,小的就是解释也得给大的脸上抹金,姐妹相亲,反倒是三娘冷冷清清坐在一旁,与姐妹不甚亲近。

在五娘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清远说了一句,“应是没伤着内里,容我再诊脉确认一番。”

李昭忍不住就弯了弯嘴角,被人放在心上紧张的感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清远开始为李昭细细诊脉,李昭将视线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忽的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细细一辩,最明显的是香烛味儿,作为一个道长也正常,其中还点丹参、朱草、覆盆子、茯苓…认出来的不是她和李曦学的药材就是刚和崔氏学的香料。

一边自得自己的好鼻子李昭一边瞎想这是清远熏的香呢还是他常年炼丹制药留下的味,这味还挺特别,从未闻过。

“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擦些消肿化瘀的药即可。”片刻后清远道,眼角的余光瞄着李昭,方才这小娘子为何露出沉思之色,多年来周旋于世家勋贵之间,让他不敢小觑任何一世家子,大家子里头固然有纨袴膏粱之徒,但是更多的是深沉内敛之辈,在长辈耳濡目染之下,他们的见识心性是寒门子弟难以企及的。

崔氏这才一脸放心的表情,李昭心头暖暖的,以她怕死的程度不请郎中自然是没什么要紧,不请郎中就是不想惊动长辈,大年下谁也不清闲。

李昭对清远道谢了一番,清远适时告辞,崔氏客气地命人送他出府。还派了两个男仆驾着车跟在后面,车上自然是崔氏的厚礼,不见金银踪影,都是些珍贵稀有的药材和一些玉石翡翠,前者供其炼丹治病,后者是他个人爱好,如此也把他赠三娘孤本的人情平了。

崔氏又讲了会儿合香术,让三人休憩一会儿,李昭几个便开始喝点点汤汤水水吃些糕饼果子补充体力,吃完喝完,阿常又开始教谱系之学,崔氏体力撑不住,遂坐在一旁看他们学。

除了自家祖宗十八代还得把亲戚家的十八代恩怨情仇给背的透透的,饶是李昭这个觉得自己记忆力已经开挂的也不免咽口水,实在是这谱系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只是再嫌弃,也得硬着头皮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知识比经史子集还重要。

灌了一脑袋七大姑八大妈,嫡枝旁系,大房二房…李昭姐妹几个面有菜色的离开,李昭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只觉得头重脚轻,比起来阿姐和她说的那些都是小菜一碟了。

崔氏一脸唏嘘,“回想当年背谱系的光景,”摇摇头,“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亲,你以为谱系这东西一两年能学会吗?没个十年八年的光景,想弄清楚?做梦!而且生老嫁娶,谱系是在不断变化的。活到老学到才是正理,她老人家活到这岁数,为避免闹笑话,还得留心这个呢!

阿常一边的眉头跳了跳,无奈,太夫人年纪越大,性子越活泼…

第35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十八那日,成国大长公主向女家纳‘采择之礼’,在李昭看来颇为寒酸,就只是一对活雁。取回徐婧庚帖之后,卜吉合八字,结果自然是好的,这一道手续议亲之前早暗暗走过,否则走三书六礼时,卜出一个不好,这也太打脸。

李氏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徐家,并送上聘书及纳吉之礼。得到徐家允婚回复之后,成国大长公主便将礼书和上面所记载的聘礼送过去,一道去的还有一张红笺,将迎娶日期写明,这便是纳征请期了。

徐家接过东西,将早已准备好的礼饼送给亲朋,同时将婚期告之,邀请其观礼,这门亲事就定了。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李徽这个新郎倌出面,他只要在迎娶那日出现就成了。李昭也深刻意识到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这地步两人婚姻已经有了法律效应,李徽不想娶按律杖六十,徒二年。

徐府前头热闹着,徐婧姐妹俩坐在一块儿说私房话。姐姐要给一个足能做自己父亲的人为继室,徐姣说不出恭喜的话,反而说了泼冷水的话,“自古继室难为,姐姐日后当心些。”

如徐赵氏对她们不理不睬,徐父嫌弃她未尽为母之责,后来徐赵氏突然热情起来,还是在兄长伤腿之后,不说徐父对他防备,就是姐弟三人,难道会不深想。父亲不说,他们几个心里自有一笔账,只为人子女又无把柄,还能如何。

徐婧动容,现在旁人只顾着欢喜,唯有自己妹妹第一时间想到不是这门婚事背后的巨大好处而是她。

“李家几个郎君娘子都是好性的,我以诚待他们,他们总不会为难我。”不敢说视如己出,把他们当成亲戚家的孩子看待,徐婧自问这份心胸她还是有的。徐婧慢慢道,“我日后也不跟着太夫人和大长公主住,比起旁人,这日子反倒松散不少。”徐婧理了理徐姣的鬓角,“七妹别替我操心,倒是你!”

在徐姣看来,李家哪里有徐婧说的这么简单,只姐姐如此说了,徐姣也不想扫她兴,握住徐婧的手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姝被送走了,母亲从来对我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徐姝被送走,到底与我有关,虽然母亲现在不说什么,可到底是亲母女,谁也说不准日后母亲心疼起女儿会不会来迁怒我,我马上便要出阁,只你还要在家中留上几年,我如何放心!”徐婧冷眼看着,除了弟弟那一件,这些年徐赵氏并无针对她们的地方,便是出了徐姝这事,徐赵氏也只有心虚愧疚,可人心易变,何况前车之鉴不远,徐婧如何放得下心。

徐婧声音沉了几分,“你若是受委屈了,必不要为了不让我为难,忍着不告诉我,姐姐再没用也能护着你几分。”

徐姣晃了晃她的手,“还有父亲在,我怎么会受委屈。”徐父并不是个只顾外头对内宅不闻不问之人,对他们姐妹三也颇为怜惜。

徐婧晃了晃神,父亲!父亲的确疼爱他们,但是和大局比起来,他们这些子女就要退后三尺。弟弟受伤只是‘意外’,而她熬到十八岁才定亲。

徐婧想起三年前,父亲坐在她面前,神情玄妙,“十五也不急着嫁人,出嫁女哪里及得上在家快活,你觉得呢,阿婧?”

后来她听闻康定县主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没过多久就传来香消玉殒的噩耗,徐婧才恍悟父亲话中的深意。能和李氏结亲,父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她只能等,等着父亲成功或若是失败,成功尚好,若是失败她如许年纪也只能将就择人。

见她走神,徐姣轻推了推徐婧,不解的望着她。

徐婧看着徐姣喃喃道,“也不知阿姣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郎君。”

饶是徐姣历来稳重也被姐姐闹了个大红脸,羞道,“阿姐真是的,怎么说起我来了。”

徐婧只看着她笑,心中想着徐姣今年十三,快的人家都定亲了,父亲隐隐提过,她出嫁后可留意下是否有合适的人。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以她日后的身份,接触到的适龄郎君多是雍州最顶尖的那一拨。

“你也不小了,可以留意起来,若有自己中意的,与我说了,能成我总叫你如愿的。”

徐姣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脸红的要滴下血来,只喃语,“阿姐别说了,真是的!”

徐婧拍了拍她的手,失笑,“好,我不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姐妹俩说了会儿贴心话,临走的时候,徐姣踌躇半响,终于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孩子气的话,“阿姐,你喜欢这门亲事吗?”

徐姣等了一会儿见徐婧不说话,心下彷徨起来,“是我胡闹,姐姐别生气。”

徐婧微微一笑,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傻丫头,我自然是愿意的。”除了年纪大一点还有子女,李徽家世才干容貌样样都拔尖,说起来要是没那点瑕疵也轮不到她嫁过去,自有那一等一的世家女。

徐姣嘴唇翕合,低了头掩盖眼眶中的湿润,“我先回去做功课了。”

徐婧点了点头,看着徐姣的身影消失了,方缓缓转过身来,愣了半响才拿银签子挑了挑蓝釉暗麒麟纹香炉中的香料。垂眸看着炉中明明灭灭的火光,徐婧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她是真的心甘情愿,不只是因为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亲事,弟妹都能从中受益,还有她自己年少的一缕妄念。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娘子,上元节带着奴仆出门看花灯,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如许冰灯,不由看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和奴仆被人流冲散了,循着模糊的记忆,磕磕绊绊地寻找原路。

她初到回乐县,不清楚这个靠近边关的城镇历来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徐婧浑然未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徐婧想若不是李徽,不知自己如今会落到如何不堪的境地。

不知危险靠近的徐婧还有闲心一边赏着沿途奇巧的冰灯一边找路,直到面前出现一对夫妇。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出门可一定要带上家人相随哦。”徐婧诧异地看着眼前笑盈盈的丽人,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唇若涂朱,齿如编贝,一头乌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端地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