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说着李湛搀扶着崔氏回去。

“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往日看他们施药布粥还道是神仙下凡,哪里想到竟然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可怜了那些小娘子,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毁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还不知道啊,这半年咱们县里不是丢了不少小娘子,今儿李郞君将她们都救回来了,原来被这些道士藏在了地道里当药引子呢。眼下军队已经包围了玄真观,道士也都被下大狱了,这些人就该下地狱。”

“我堂弟家的小舅子就是李郞君麾下,说是从后山还挖出不少尸骨,那都是被放干了血的小娘子,少说有个二十来具。”

“嘶~”

“…他们家的药难道是用人血做出来的。”

“…”

“…”

“呕~”

“呕~”

一人开头之后,此起披伏的呕吐声,去玄真观求过药的人可不少。

一人弱弱道,“人血做的药不可能白给咱们这些穷老百姓吧,应该是给那些贵人安排的吧。”

那些贵人,尤其是向清远讨过丹药的如今也捧着个痰盂在呕吐呢,越吐越觉得嘴里弥漫着血腥味。

“早跟你说过这些游方道士也就招摇撞骗的本事,就你鬼迷了心窍要信,现在后悔了吧。真有本事的还会为了那么点虚名金银周旋在权贵之中,早寻了个风水宝地准备成仙了。”

抱着痰盂的妇人沉默,之前丈夫说,自己只当耳边风,现在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可是自己当初怎么就深信不疑了,妇人大惊,“清远肯定是妖怪,否则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都被他施了妖法,要不怎么可能都被骗了。”

杜集嗤笑,“因为你们蠢啊,你们贪啊!”

“啪。”妇人拍桌子大怒,左右一瞄,把案几上花瓶里的花枝抽出来,“你反了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有本事你给我报仇去啊!”

杜集一蹦三尺高,飞快往门外撤,“我这就去审案子去了。”

杜集一路跑到衙门,见了李湛嘀嘀咕咕一通,李湛一颔首,没多久坊间就出了清远是妖道的流言,慢慢的流言转向另一个方向。

妖道可是觐见过皇帝,还被皇帝拜为上宾呢。皇帝不是真龙天子吗?真龙天子居然看不穿妖道吗?这真龙真不真啊???

嘘~~~~

妖道在京城里待过一阵子,你说他有没有给皇帝炼过丹啊!听说这妖道的丹有助于房事,咱们这皇帝陛下,咳咳,好美色也不是啥秘密。

这杜集倒也是个人才!

皇帝躺枪不冤,清远来陇西的目的可不就是奉命搅乱雍州的水。

皇帝步步紧逼,杀气腾腾,李氏也不会坐以待毙。

雍州百姓只敬畏李氏足矣。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李昭不可能不知道,在别人都只当这是一件绑架少女案的时候,李昭已经联想到邓氏身上。

前几天她就在猜测邓氏出墙的对象很有可能是清远,今天清远就被抓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李昭更有一桩无法言之于口的心事,清远和邓父是十几年的交情,那么邓氏和清远会不会也有十几年的交情。那三娘的血统?戴了绿帽子还替别人养孩子的新闻,李昭看得不要太多。

昨日照镜子时李昭脑中灵光一闪,理论上,两个单眼皮是生不出双眼皮的,拜她好记忆所赐,她知道邓氏是单眼皮,清远和三娘都是双眼皮。她悄悄派人去打听了下,结果就是李昭一晚上没睡好,李德是单眼皮!

随着玄真观诸人下狱,在观中修炼的邓父以及其他人也被下了大牢,邓家人就来李府打探消息,或者说是求饶也说不定。李昭又仔细观察了下邓家人,都是单眼皮儿。

这是内双呢,还是基因突变呢,或者三娘非李氏子,后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纵使李昭对三娘敬而远之,也不想她落到那般身份。李昭头疼欲裂,可她不能说不敢说。

“亲戚之间互帮互助是正理,可也不能罔顾是非伦理,帮亲不帮理啊,你们明白吗?”崔氏坐在上首问,“日后有人求你们办事,你们自己得掂量着,该不该帮,能不能帮,别为了点面子把自己给折进去,那才叫犯蠢。”

李昭等忙应是。

崔氏目光在三娘和邓氏的座位上滞了滞,‘邓氏’因食物过敏,满面疱疹,在屋中静养,碍于容颜有损,不见外人,就连三娘也只能远远在门口请安。三娘却是因为清远和邓父入狱之事大惊,跑到她跟前来求情,听着三娘一声声为清远求情,天知道崔氏当时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冲三娘发了火,这是崔氏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回头她就吓病了。

这次,邓家人来访,话里话外又带出小邓氏救六娘的事情,帮了一个忙就真以为他们家得给他们邓家当牛做马任他们予取予求,想得太美!她还没让找他们算邓氏的帐呢。

崔氏意兴阑珊,“散了吧。”

众人告退。

回去的路上李曦凝眉沉思,直觉这几日家中气氛说不上来的古怪,不由叮嘱李昭这几日谨言慎行。

崔氏心头压着一把火迟迟不发,李昭自然知道避其锋芒。等她这把火发泄出来,说不得整个李府都得受到震荡。心头沉甸甸的李昭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开口,她解释不清。崔氏应该已经察觉,清远又被抓了,想来真相应该能大白。

邓钟氏垂头丧气的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不忿李氏凉薄又替自家前途揪心,愁眉不展。

“李郞君!”既惊且喜。

邓钟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眼就见大女儿已经在两丈外,捏着双手紧张又兴奋地仰头看着马上的少年,

那少年自然是刚回府的李湛无疑。

邓钟氏心神一动,拉住二女儿站在原地。

邓二娘不赞同地看着钟氏,可邓钟氏满心满眼只有那马上的少年和马下的女儿,目光中的光芒几乎能化为实质。

李湛垂眸望着来人,唇角微不可见下降了几度,他五官深刻,轮廓硬朗又兼身形高大,因为上午的行动玄铁色的轻铠还未脱下,越发显得威势迫人。

邓大娘呆呆地望着神情冷漠的李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满腹求情的话语在闻到李湛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唯剩下两股战战。

直等到李湛走远了,邓大娘还愣在哪儿,钟氏赶过去看着傻愣愣的女儿,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刚才她瞧着女儿傻站着不吭声,想过来,可被李湛黑漆漆的眼珠子一扫,愣是不敢抬步。这样的煞神他们惹不起还是躲远一点吧。

已经离开的李湛遇上李曦姐妹俩,远远的停住,对要凑过来的李昭道,“我身上脏,阿昭莫过来,熏着你。”哪里还有方才的冷漠。

李昭把抬起来的脚收回去,闻了闻就知道怎么回事,“那阿兄快回去沐浴吧。”

李湛点了点头,还特意往旁边绕了绕。

目送李湛离开,李昭心疼,“阿兄为什么要身先士卒呢,这样多危险!”

李曦笑,“只会躲在后方的将领,没有人会心悦诚服。阿兄自有主张,你少乱操心。”

“诶~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军心和安全难两全。

李湛沐浴更衣毕便去见崔氏。

崔氏一见他便悬起了心,三娘身世搅得她这几日寝食难安,无论是好是歹,总归给她一个结果,也好叫她决断,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她,实在是令她心力交瘁。

“清远承认三娘是他血脉,他说邓氏便是如此告诉他的。

清远说服了邓父,原本这两日就要来和您说把邓氏接回家。

邓氏想改嫁,她看上了宋筠的丈夫秦峰,让清远给宋筠下了猛药,宋筠已经亏了身体恐时日无多。

进门之前,邓氏和秦峰便有私情,两人相约私奔,后来邓氏反悔了。”

崔氏晃了晃身体,李湛抢步上前扶住她,“毒妇!毒妇!我再没见过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看上了人家丈夫就要人性命。”

李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崔氏心头乱跳,喝了一口热茶稳稳心神道,“还有什么,你都说了吧。”

“清远道,二叔怀疑邓氏不忠,邓氏便向他要了毒/药掺在了二叔药里。”

崔氏愕然地看着李湛,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的话。李湛手心里捏了把汗,生怕将崔氏气出个好歹来,可早晚有一天要知道,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还不如一次说完,他相信崔氏并不是那等容易被打垮的人,可到底心悬。

崔氏垂了垂眼皮,眼神平静的让人揪心,可掌心却被指甲掐白,“阿德自小就体弱多病,他爹去得早,说起来比起你爹和你三叔,我更心疼他一些。小心翼翼的养到二十岁,欢欢喜喜地娶了妻就等着他生子,可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害死了。”

崔氏的双手忍不住开始颤抖,“我会让她后悔的!”蓦地崔氏眼神一厉,脸上浮起一层煞气,以至于看起来狰狞肃杀,“三娘不是阿德骨血,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居然是仇人的孽种。”

李湛安抚地拍着崔氏的背,“关于三娘身世两边口供对不上,容孙儿再细查,万一错杀追悔莫及。”

崔氏阖上眼,声音干涩,“务必弄清楚了!”

忽然,崔氏站起来,“我要亲自去问她。”

第45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李湛安抚地拍着崔氏的背,“关于三娘身世两边口供对不上,容孙儿再细查,万一错杀追悔莫及。”

崔氏阖上眼,声音干涩,“务必弄清楚了!”

忽然,崔氏站起来,“我要亲自去问她。”

邓氏已经忘记自己被关进来几天了,在这里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烛火以及神情漠然的人。

再一次看见头发花白,神情肃穆的崔氏,叫她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来。

崔氏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邓氏,姣好的容颜在这四天光景中迅速老下去,再不复昔日的柔美娴雅,看上去竟然比倪氏都要老态几分。

“三娘不是李氏子,所以你伙同清远杀了阿德,清远把什么都说了,我会让你们一家子去底下给阿德赔罪的。”崔氏淡淡道。

邓氏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慢慢的跪直了上半身,“那些话都是我骗清远的。我受够了寡居的日子,我还这么年轻,我想拥有我自己的生活,所以我要改嫁,可我家里那情况,您还不知道吗?他们宁愿我死在李家也不可能松口,然后我就遇上了秦峰,他说他忘不了我,他也受够了他那个刁蛮任性不生蛋的妻子。所以我骗清远说三娘是他女儿,好利用三娘要求他帮我除掉宋筠,让他说服我父亲答应我改嫁,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要成功了。”

她要死了,秦峰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置身事外呢?要不是为了他,她怎么会对清远虚与委蛇,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崔氏双手紧握,喝问,“那你为什么要害阿德,他哪里对不起你,你分明是做贼心虚害怕三娘身世败露所以害了他。”

邓氏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开始怀疑我和清远,我怕他查出来,我怕死。于是我告诉了清远,他给了我一包药。”

崔氏仔仔细细地审视邓氏,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你这贱人,若三娘是阿德血脉,你就没想过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邓氏嘲讽一笑,“要是我和清远的事情败露,她还有机会出生吗?”

崔氏神色变幻莫测,阴沉着脸,血统不明,尚在胎中自然是宁可错杀,可一手养到这么大,她下不了手。让她这么稀里糊涂的继续认下,又心有不甘。

崔氏心乱如麻,显得有些呆怔茫然,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到底该怎么办?

李湛扫一眼低垂着眉眼的邓氏,如此一来,和清远的口供是合上了,但是什么话都是邓氏在说。

逼供的方法用了很多种,口供都一致,要么这就是真相,要么邓氏是个硬骨头。李湛更偏向后者,他审讯过不少人也遇到过这种硬茬。直觉邓氏也是个狠角色,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能狠。只是他找不到破绽,而崔氏更相信前者,她希望三娘是李氏子却没有确凿证据,所以她纠结。

崔氏沮丧,喃喃自语,“该怎么办,你觉得呢?”

李湛轻描淡写看一眼邓氏,直接道,“孙儿觉得她有所隐瞒。”

崔氏神情一窒,邓氏若有所瞒,瞒的自然不会是三娘确是李氏血脉的证据。李湛的言下之意,他是不信三娘是李氏子的。崔氏深深地看着邓氏,那目光恨不得能看透邓氏心底。

邓氏唇角挑了挑,眉眼含着嘲弄讥诮,“杀了吧,杀了吧,反正她活着也是被人作践,死了一了百了,到了地下让李德去辨认阿春到底是不是他亲骨肉!”

崔氏身体颤了颤,心里乱糟糟地揪成一团,一半的机会?

见她如此,李湛明白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论,遂挥手让人将邓氏带下去。

邓氏踉踉跄跄地被人拖走,没有人发现她眼底古怪的笑意。假话说上一百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这就好,李德已经死了,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三娘不是李氏血脉?万一错杀她们怎么舍得,怎么向李德交代,邓氏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谢李德,感谢他死的这么早,早的让崔氏对他满心遗憾和怜惜。

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三娘了,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做不到像别的母亲那样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她最先考虑的从来都是自己。临死之前,就让她补偿一次吧!她赌崔氏和倪氏会心软的。

看着面容挣扎的崔氏,李湛另起话题,问,“是否要让叔婆知道此事?”

崔氏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有点怕李湛继续说下去,李湛是李氏下任继承人,他的意见她不可能置之不理,“总归是要告诉她的。”

那李湛对如何处置邓家那一群人也有了底,要是倪氏不知情,替姻亲求到他跟前,到底是长辈,他也不好太过分。

倪氏直勾勾地盯着崔氏,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冷,忽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就瘫软在地。

慌得崔氏一叠声喊人,好容易人转醒。崔氏原以为倪氏会大哭大闹,可她只是那么愣眉愣眼的躺在那,眼神空洞失了魂般。崔氏便坐在边上看着她,深怕有个好歹。这事最苦的不是她,是倪氏,倪氏只有三娘。

好半天,倪氏忽地抹了一把脸坐起身来。

“你躺着莫起来。”崔氏心惊胆战。

倪氏径自跽坐好,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要将邓维、清远千刀万剐以告慰阿德在天之灵。”

“自然。”崔氏声音冰冷。

闻言,倪氏没有痛快之感,只觉得心头刺痛,猛地扑在案几上大哭,声嘶力竭,泪如雨下,口中喃喃,“阿德,阿德!”

崔氏亦红了眼眶,不断拿帕子拭泪。

半响,倪氏才收了泪,挺直了腰杆,神情肃然的看着崔氏。

“稚子无辜,要怪就怪我当年有眼无珠挑了邓维这么个蛇蝎美人,罪魁祸首是邓维、是清远,与阿春无关。我知母亲怀疑她,可我养了她十年,把她从那么一点点养到如今,是不是至亲骨肉我难道还会分不清,她就是阿德亲骨肉。她鼻子像阿德,嘴巴像我,和阿德一样口味清淡,她也爱吃荔枝,喜欢春天不爱下雨天,喜好读书不喜武艺,她读书上的天赋随了阿德,比她阿爹还强一些…她怎么会不是我嫡嫡亲的孙女。”如数家珍的倪氏嘴角含笑,眼中是满满的疼爱。

说罢,倪氏突然以头触地,哽咽道,“儿媳在这恳求母亲一回,求您莫将此事再告知府中其他人,流言可畏,儿媳不忍阿春遭人非议,她已经够可怜了。”

所有知情人都在怀疑三娘血统,只有倪氏没有。崔氏能理解倪氏,三娘是她的命根子活下去的支柱,不要三娘,就是不要自己的命,没有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可崔氏不同,崔氏儿孙绕膝,少了一个曾孙女固然伤心但不至于活不下去,遂崔氏无法像她那样毫无芥蒂,所以她满腹怀疑,哪怕感情上更偏向三娘是李氏子,但是疼爱之情绝不会如从前。

看着眼角含泪的倪氏,崔氏叹一口气,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倪氏绝不会怀疑三娘,可一旦有了证据,恐倪氏也活不成了?罢了罢了,三娘只是个女孩,并不负责传宗接代,养着便养着吧!

崔氏撇过脸去,“除了阿廷父子,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三娘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廷父子这两代当家人不能不知。

倪氏牙紧咬着下唇,果然不一样了。她最想瞒的就是李廷父子,他们知道就意味着以后李氏的资源在三娘身上会有所保留,她不信崔氏不明白她的用意,可她没答应,崔氏再也不会全心全意疼爱三娘了。

倪氏替三娘委屈,可她依旧冲着崔氏重重一叩首,毕竟崔氏还愿意护着三娘,不然她们处境更不堪。

“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要是还在人世,如今也有十一岁了。”

倪氏神情十分淡漠,垂了目光看着双手,“既然都被卖为奴了,找回来又能如何,传出去不过是授人以柄。李氏血脉成了别人的奴才,那是天大的笑话。”

崔氏静默了片刻才道,“你别忘了,那到底是阿德骨血,我也不是要给他什么名分,只是我们家的孩子万没有让人轻贱的。尽了人事听天命,百年之后我也能面对阿德。”有时候她真的无法理解倪氏,她对三娘能够如此温情,可另一个孩子却能这样无情。

倪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崔氏对那个孩子这么上心,未尝没有把他看做二房唯一传承的意思在里头。简直不可理喻,就算那是个男孩又如何,一个舞娘不经允许私自怀上的庶子!他的存在就是阿德的污点。

“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不喜欢听忘了便是,寻着了也不会让他来烦你。”

倪氏听出崔氏语气中的不悦,不敢再说些什么,可叫她说些软和话承认那个孩子也是万万不能,遂不自然的坐在原地。

大面上,邓氏和三娘的事便如此落下帷幕,有人不甘、有人庆幸,不管什么心态,都有志一同的把话压在心里。

李昭兄妹六人开始准备启程前往弘化,李昭去了趟古府和古灵告别,大半年处下来,李昭挺喜欢对她温和体贴的古夫人还有古灵精怪又仗义的古灵。

古灵拉着李昭恋恋不舍,就想把人留在陇西,李昭也被她弄得不好受,“我好久没见我阿爹了。”

古灵没话说了,她自己爹娘俱全,不能阻止人家去见爹啊,只能可怜兮兮道,“你要给我写信啊,有空我去看你啊。”

这年头交通落后,古灵又小,李昭觉得这有空有待可考,不过李昭能听出里面的真心,笑着点头,“好啊。”又拜托她多去看望崔氏。

古灵连连保证。

随着日子一日一日的滑过,崔氏越发拉着李昭不撒手,大房这几个孩子,打出生起就没在她跟前养过,好不容易相处了大半年,感情深了,马上又要走了。又想,过不了许久,连曹氏和五娘也要走,这家就更冷清了。哭得李昭差点就要说自己不走了,最终舍不得兄姐和李徽强忍住了。

“曾大母不若和我们一起去阿爹处吧?”李昭旧事重提,满脸希冀。

崔氏摇头,李廷也想把她接到京城去,可她习惯了这里的天这里的地,更重要的是陇西需要一个身份贵重的李家人镇守,哪怕诸事不理也让世人知道李氏是他们无法忽略更无法逾越的存在。

崔氏满心郁郁,五娘和李馨露姐妹几个忙凑趣陪李昭一起哄她,五娘天然呆萌,李馨露姐妹俩默契非常又嘴甜如蜜,不久便令崔氏微微展了颜。

三娘病了一场才好转,平添几分孱弱,更显娇怯不胜衣,见此心里头不禁有些不是滋味。自打她进门,除了一开始请安时崔氏与她泛泛说了两句便一心围着李昭殷殷叮嘱,又和五娘、李馨露姐妹玩笑,问都不问自己一句。

再想自大房回府后,崔氏对她疼爱便不如从前,尤其是这一月来,崔氏满心满眼只有李曦李昭两姐妹,旁人竟是都入不了她的眼,自己病了月余,崔氏只派人询问了几回,再不曾像曾经那般牵肠挂肚关怀备至。本以为李曦和李昭走了,曾大母会疼她如初,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她痴心妄想罢了。一时之间,三娘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崔氏脸色便沉了沉,三娘为何如此,她心知肚明,之前爱她入骨,只有心疼的。可出了邓氏那事,崔氏心头梗了一根刺,为着倪氏忍了,可感情到底不一样了,看人的目光不知不觉也变了,三娘这般小性凉薄随了谁?

闵氏见状,心头过了一过,忙道,“三娘这是舍不得大娘她们呢。”

眼见崔氏脸色缓了缓,闵氏心神稍定,可她这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她搬进来时日也不短了,看的分明,三娘和大房三房的小娘子都感情平平。就说今天旁人都在和大方姐妹依依不舍,三娘态度冷淡的让她直觉不妥。

三娘一惊,对上崔氏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了头。

倪氏抿了抿嘴,接着道,“傻孩子,可不是叫姐妹们笑话了。”

“是啊,可是做姐姐的人了。何况你身体刚好,莫要再坏了身子骨。”崔氏开口道。

三娘惊喜的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崔氏百般滋味在心头,自邓氏事后,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三娘,确有迁怒她,放柔了声音,“下去好生歇着。”

三娘应了一声,带出点鼻音来。

回到关雎院,倪氏见她郁郁寡欢便对她说,“大娘几个你曾大母一年难得见一面,难免多疼她们一些,终归她们都是要离开的,只有你一直孝顺着她老人家,她最疼的还是你。”

可三娘依旧不得劲,“大母,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总觉得曾大母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我害怕,曾大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都已经听她话不整天看书了,那些我不喜欢的功课,只要曾大母要我学,我都挤出时间来学了,大母,大母,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后来,三娘泣不成声,她本就心思敏感多愁,崔氏对她的态度古怪岂能毫无察觉,“曾大母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疼我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