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若无其事地瞄了花暝一眼,却见他并没有露出恼意,一双幽暗的眸子映着前面莲花池的水光,潋滟无极。

陶瑢一听恍然大悟,忙上前对着花暝又是一抱拳,“既然如此,花兄更不必客气,”又对方娘道,“方娘,我那边还有空闲的房间,现成的,也不用费心思收拾,抱几床被褥即可。”

方娘微微一笑,福了福,“有劳陶大哥,表哥,委屈你了。请随陶大哥先去。我去拿被褥来晾晒一下。”说着转身走去放置被褥的阁楼。

方娘抱了被褥下楼又见几个花衣女子人影闪了闪,从自己院内闪向醋作坊小后院。伏夏已过,曝晒的新醋早已封缸,那女子脂粉的气息便飘飘忽忽地传过来。

不禁皱了皱鼻子,格外敏感也是福祸参半。想那些大嫂们肯定是来看花暝的,那厮妖孽人物,她们定然好奇与自己的关系,打探一二。当下也不去管,过得片刻将被褥晾晒完毕,却听得众女子一阵惊慌失措地叫声,便见她们一脸惊怕花容失色地跑出去。

方娘隐在被子后面,不知道那厮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几个见了好看男人死缠烂打见了热闹脱层皮也要凑上去的妇人们怎么吓成这副模样的。

想着脚步轻快地去婆婆房间看了看,见她面色红润,气喘均匀便也不再担心。

“娘,娘,你怎么还不来吃饭呀!”

当方娘回去自己房中刚绣了几针绣活,梦泽便小步捯饬地飞快跑进来。

方娘忙伸手拦住他,又拿了丝帕擦了擦他油腻的嘴角,嗔道,“你大呼小叫做什么?婆婆在休息。”

“娘,花叔叔真的是舅舅吗?”梦泽仰着小脸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舅舅呢?”

方娘捧着他的小脸蛋,两个拇指摁了摁他的鼻子,“早年我们家道没落,变穷了,你舅公不肯收留我们,娘一气之下便带着你和婆婆到南边来了。”

“舅公真坏,现在他们家也败落了,所以舅舅才要来投奔我们吧!”梦泽黑亮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小子,不许出去胡说八道,对谁也不许说,知道吗?”方娘把他抱在腿上,却听花暝略略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当年我又不在家,表妹遭难投奔的时候正在江湖上飘荡着呢,所以舅公的事情表妹不要算到我头上才好。”

方娘撇撇唇角,寻思是不是要把自己院子和醋作坊后院相同的圆洞门给堵死,免得这厮来去毫不受阻。

“娘,那你怎么一开始不认识舅舅呢?”梦泽疑惑地看着她。

方娘笑了笑,眼眸一转,“你舅舅最调皮,总喜欢捉弄人。娘自比你大一点和舅舅分别之后再没见过他了。他认识娘,结果却来捉弄我们。”

梦泽点点头,噘嘴道,“娘,舅舅真坏!我帮你讨回来。”

这时候前面有小伙计来说苏掌柜在前厅等候。

方娘将梦泽抱下地,“饭也吃过,你该去睡觉。然后起床读书。”

梦泽瞅了花暝一眼,又对方娘撒娇道,“娘,舅舅来了,我陪着他四处走走吧。”

方娘立刻斜了他一眼,“不行。”

见没有回旋余地,梦泽才噘着嘴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笑嘻嘻道,“娘,我想起来了,我上一次有个问题要请教苏叔叔,但是他家里有事便回去了。今天他来,我要向他请教呢!”说着一溜小跑消失在视线之外。

方娘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去屏风后面换了件紫色长衣,衣裙简单,只在下摆和衣襟袖口绣着精致的莲花纹。

“一晃这么多年没见,表妹越发风情万种。”花暝眸子眯了眯,视线落在她微微露出的半截皓白脖颈上。

“表哥夸奖了,表妹给你引荐苏掌柜。”抿唇,飞眸,然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才没多久,这厮竟然真将她家当做自己家,瞬间就换了家常便服,那是今年给陶瑢新做他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如今要去见客,他倒是随意。

“还请表妹带路!”

嘴上说着,花暝却已经率先走在前面。

到得前厅廊外,就听见梦泽脆巴巴的小声音跟苏瑾说着什么,间或听见苏瑾圆润好听的声音传来。

“看来表妹有望不必多年独守空房。”花暝脚步不停,回头刺了她一眼。

方娘唇角微勾,没有半分的赧然,“表妹可没觉得独守空房有什么不好,起码没有人唧唧歪歪。”斜睨着他,跨步走上前,笑着道,“苏掌柜今日没去跑生意呀!”

突然脚下一疼,心底暗叫不好,身体便直直地往前栽去,花暝,你个杀千刀的!

他竟然在她端庄优雅,风情款款的时候暗暗用内力将她推倒!

“方娘,小心!”

“表舅,快扶住我娘!”

那边苏瑾惊呼抢身来扶却也赶不及,梦泽却跳着小脚,笑眯眯地看热闹。他这万事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娘终于脸上露出怒色。

虽然不是羞愤之色,倒也好玩儿!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方娘自嘲,虽然摔倒很狼狈,但是她也不至于会羞窘地要找地缝钻进去。

谁知耳边轻笑一声,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当胸抱住她,温暖结实的大手擦着她胸前的饱满勒在她腋下,这一刻方娘倒真的又怒又羞起来。

“方娘,小心啊!”苏瑾已经奔到跟前,忙将她从花暝怀里硬扶了出来。

方娘抬手抹额,笑微微自嘲道,“苏掌柜,这两日倒霉星临头,得找时间去城隍庙上柱香。”

“我也觉得。改日我陪你去!”苏瑾扶着方娘,小心翼翼去太师椅前落座,又看向花暝问道,“方娘,这位兄台气势不凡,反应灵敏,倒是不多见。不知…”

“他是我娘家表兄,花暝。”方娘微转头,狠狠地剜了花暝一眼。

苏瑾立刻抱拳拱手,“花兄,幸会!”

他神情倨傲地睨着苏瑾,负手上前,在方娘下首的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撇嘴不屑道,“你要是知道我来做什么,只怕就不会幸会了。”

苏瑾修眉微挑,随即和气一笑,看向方娘道,“难不成令表兄也是做丝绸生意的?”

方娘轻飘飘地刮了花暝一眼,淡笑道,“表哥一直行走江湖,靠走镖为生,谁知道前段时间失了镖,这不走投无路,便到我这里来。”

苏瑾呵呵一笑,看向花暝道,“花兄,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有需要,苏某定当竭力相助。”

花暝那双本就带着三分妖气的眸子一翻,睨着苏瑾,一脸地不屑,“苏掌柜,我和表妹自小有婚约,当年表妹鬼迷心窍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娘娘腔。这不,结婚没两年一命呜呼,我为她伤心断肠,远走天涯,近来听说表妹在清水镇落脚,便来相聚。我父亲遗愿,就是让表妹履行当年婚约,虽说晚了点,多了点波折。我也不在意了。谁让我此生对表妹这般牵肠挂肚,念念难忘呢!”

混不在意方娘越来越难看的脸,挑眉笑了笑继续道,“小时候有位得道大师给我俩合八字,说我们之间必有诸多波折,又有不轨宵小会横插一脚两脚。但是表妹和我是命中既定的姻缘,不管插多少脚,那都是一命呜呼的份儿。也就是说!”花暝笑眯眯地起身,扫了他们一眼,“我表妹除了嫁给我,便是实打实地克夫命!”

方娘几乎听到自己牙齿咯咯作响,只恨不得扑过去,用最原始的方式,将他大卸八块。虽然她没想着要跟苏瑾如何,可是这厮如此诋毁她清誉,这口气真是难容。

苏瑾却似乎吓坏了一般,脸色有点泛白,眼神发怔,转向方娘看了看,然后看向花暝,疑惑道,“花兄此言何意?”

梦泽似听书一般直呼过瘾,忙凑到苏瑾旁边,附耳道,“苏叔叔,我舅舅的意思,要是谁喜欢我娘,就该及早出手,否则他不忍娘孤独,就要娶她了。”

苏瑾修眉微凝,转向梦泽低声道,“我表现的如此明显吗?”

梦泽用力点头,小声道,“只要不出门做生意,你几乎每天都到我们家,每次出门都会给娘带礼物。娘头疼脑热,你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关心。难不成你嫌弃我娘?”

苏瑾用力摇头,“怎么会,只怕是你娘她--”

“梦泽,娘头好痛。”方娘立刻起身,对着苏瑾福了福,“苏掌柜,你稍坐,喝喝茶。我表哥常在江湖上走,为人诙谐不拘小节。做事说话出人意表。你都不用当真。我回去休息一下,你和表哥多聊聊,江湖上走的人,见识也多,你们定然有共同话题。”

“方娘,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苏瑾忙起身,关切地查看她的脸色。

方娘一时间也没听出苏瑾今日异常的亲昵,竟然要给她揉额头,自己捏着额角,苦笑,“没事。”然后看向花暝,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咬牙道,“表哥,你因为这张大嘴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所以才被江湖追杀,到了这里,还是本分一点。苏掌柜常常跑生意,你们多聊聊。跟苏掌柜学学,以后也做做买卖,别好吃懒做的。讨不上房媳妇就来拿小孩子过家家的话来穷开心。”

说着勾着嘴角,冷冷地瞟着他,莲步轻移,缓缓走出去。

“方娘,我想起来了,此番来是有要事相商的!”待方娘走出门口,苏瑾才想起自己来意为何,忙起身追上去。

年少

第五章

方娘一听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苏瑾,却下意识眯了花暝一样,他果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斜眼瞄着他们。

忙笑道,“苏掌柜,我正要去贵布庄帮表哥订做几件衣物,不如边走边聊吧。”

苏瑾一听便回头跟梦泽告辞,又对花暝抱拳道,“花兄,改天苏某带花兄四处熟悉一下。”

花暝哼了一声,却对方娘吩咐道,“表妹,表哥自小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你是知道的。”

方娘娉婷柔笑,看向苏瑾道,“苏掌柜,请。”然后走了两步,用不高不低却足以让花暝听见的声音,“我表哥小时候总喜欢穿的乌漆抹黑,就像是一头小黑驴!”

苏瑾呵呵轻笑,不置一词。

两人出了醋坊径直往西去,拐几个弯,跨几座小桥便是苏记绸缎庄。苏瑾领着苏娘径入绸缎庄后院,菊花遍地,灿若黄云。

请方娘在荷池之上的舫榭落座,自有婢女奉上茶点然后悄然退下。

“方娘,今日有晋中三州总捕头来清水镇,说是探查三年前一件旧案。”亲自给方娘斟茶,苏瑾的声音如茶水浇入瓷杯里一般,清润中氤氲着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

“便是苏掌柜以前说过的那桩?”方娘面色无半分惊亦无半分好奇。

三年前她搬来清水镇,独苏瑾对她友好亲切,上门拜访。相熟以后便告知一件晋中轰动全国的大案。事情实际并不复杂,一美貌女子嫁与晋中涂怀县一家境殷实的年轻男子为妻,两人恩爱有加,外人看来俨然琴瑟和谐一对璧人。可是成亲一年后他们开始变卖家产,似是想搬家的模样。虽未说去哪里,但是男子言行间流露出妻子不习惯晋中干燥风沙的气候,想去江南某处小镇投奔亲戚。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们夫妻双双被人杀死在家中,变卖家产的一千两银子不翼而飞。具苏瑾当时估计,一千两不过是别人能算出的,那男子家产变卖之后至少会有两万两。当时苏瑾恰好在晋中,认识当地捕快和知府,通过了解自己暗中估算了他们的家产。据说男子家中本来有一棵价值不菲的老参,事后没有找到,便想当时可能是已经暗暗变卖,因为没有找到保人和知情人。

另外苏瑾看过青年家里,他院子里竟然栽种了天南星草,这种草是南疆之地常见的草,但是一般移植不活。天南星草经过提炼可以令人神智昏沉,受人摆布,甚至表现出发疯迹象。只是天南星草虽多,却又极少有人懂提炼之术。

当时的捕快一心追捕可能谋财害命之人,结果却没一点进展,久而久之就成了无头公案,暂时搁置。

谁知去年在山东之地又出现一桩类似命案。相似之处就在于小夫妻也是变卖家产,想去其他地方投奔亲戚。不久也是双双被杀。

而与此同时,那几年全国各处竟然不少此类案件,不同的是,那些女子带着银两失踪并未死人。也只有晋中和山东这两起案子里死了人,且骗钱的女子也死了。

此事惊动了朝廷,内阁亲自签发敕令让晋中和山东的捕快联手破案。

唐冲是名动江湖的晋地三州总捕头,唐家世代名捕,受先皇钦封天下第一捕。祖传一把七星宝刀出神入化,破过很多疑难杂案。此前在西域追杀一名凶残成性的女魔头,如今被朝廷召回令他尽快侦破晋中那件谋财害命之案。

方娘静静地听苏瑾说完,既无耸然也无同情,只淡淡叹了口气,“只怕各种原因,也是很难说清的。”

苏瑾颔首,“唐捕头这次来,似乎发现了重要线索,因为方娘你是三年前搬来清水镇的,所以唐捕头想跟你聊聊。我怕他粗粗莽莽地冲撞了你,所以先打个招呼。”

方娘敛袖端杯,轻轻地呷了口清甜的龙井,“多谢苏掌柜。方娘没什么不便的,只是不明白唐捕头单单因为方娘三年前搬来镇上,便要盘讯于我吗?”

一改往日柔和温娴模样,脸色微沉,声音清冷。

苏瑾微微一愣,明显感觉到苏娘淡淡的不悦和恼怒,忙解释道,“方娘你莫生气。唐捕头接手案子以来,将所有可能的信息收拢,查访了很多从涂怀县进出之人的户籍生平已经所经营事项。我大周户籍管理森严,举家迁徙的人也并不多。所以都有据可查。重点便是一些走往商人以及江湖人士。如今也不过是撒大网,慢慢地筛选罢了。”

方娘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苏掌柜,如果这样查,只怕再有个三年,也够呛呢!”

苏瑾笑了笑,略略尴尬,唐冲定然在东侧圆洞门处,让他听见只怕不悦。

“那方老板可指点一二该怎么查了!”

说话间圆洞门处,翠黄裙子轻晃,崔玲珑碎步而来,婀娜生姿。

反而是苏瑾微微一愣,起身不解道,“玲珑,你怎么来了?”

崔玲珑轻轻叹息,“表哥,同样是无父无母,家境殷实,你说,表妹难道不关切吗?”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方娘一眼。

苏瑾面色尴尬,立刻蹙眉道,“玲珑,你说什么呢?我现在有正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方娘淡淡地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表兄妹,让崔玲珑越发恼怒,这女人总是有这样的本身,明明是她被人怀疑审讯,偏生用这样淡定超然物外地目光看着她和表哥,似乎他们两个才是被审讯的人一般。

“表哥!”崔玲珑放柔了声音,尾音颤悠悠地酥媚入骨。

苏瑾眉头狠狠地一跳,下意识看向方娘,却见她看戏一般睨着他,那淡若秋水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芒,不禁暗暗叫苦。方娘向来远远近近,清清淡淡地让人无法琢磨。自己本意想帮她,如此被崔玲珑一搅和,她定然认为自己当初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帮助唐冲查案子。

想到此处,不禁冷汗涔涔,却见方娘笑容淡幽,眸深湛湛,便要解释,方娘却已经袅袅起身,“苏掌柜,我看你还是让唐爷光临寒舍,或者传唤方娘去衙门也可!”说着福了福,便告辞。

“方娘,等等!”苏瑾立刻跟上,全不是方才两人那么气定神闲,云淡风轻模样,急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娘诧异,“苏掌柜,那是何意?”

崔玲珑冷哼一声,拖着长音道,“就是那意思咯,方老板还是将身世来历说得清清楚楚,这样全镇人也会放心,否则大家日夜不宁,总也不好。表哥--你说呢!”

“玲珑,你就少说两句吧。方娘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苏瑾无奈地看向方娘,虽然自己与她比较亲近,可是她也并没有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和来历,就连梦泽不是她亲生的还是那小子自己告诉他的。

虽然他竭力想不露痕迹地对她示好,可她也总是彬彬有礼,没有半分格外亲昵,他知道她婆婆有病,但是出于对她的尊重,她不开口相告,他断然不敢主动相帮。像她这样的女子,不想人知道的隐私,若是被人帮助,只怕得到的帮助远远抵不过心头的羞愤吧。

淡淡地叹了口气,心底里竟然隐隐生出一种受伤的感觉。

如今来了个来历不明的表兄,连梦泽之前都不知晓,看来又是另有隐情。

方娘看着苏瑾脸色变幻,神情似无奈又似哀痛,不禁疑惑,关切道,“苏掌柜,你不舒服吗吗?”

苏瑾摇头,“方娘,我确实不是--”

“表哥,你不是什么?不是有意帮唐大哥骗方老板过来吗?”崔玲珑冷着脸重重地看着他们。

苏瑾深吸一口气,蹙眉,压住火气,对方娘道,“方娘,你先回去吧。唐捕头可能会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说着头前引路。

方娘福了福,回头看了崔玲珑一眼,她头前就说过那事,只怕是唐冲早就有信来才对。当下笑了笑,对苏瑾道,“苏掌柜,多谢了。我随时恭候唐爷驾临。”

又听崔玲珑不阴不阳地道,“也不用恭候,唐大哥就在小院中。”也不理睬,告辞离去。

苏瑾虽然有话想说,却碍于崔玲珑在一边添油加醋,也只得将方娘送走。

方娘一路回家,也不理睬众人,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沉思。

弯月西悬,清辉扑洒,室内清华弥漫。听得“噗噗”几声敲门,方娘回过神来,忙起身开门,却是婆婆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冒着热气香喷喷扑鼻的鸡汤面。

“娘,您好了!”方娘笑着接过托盘。

高吴氏叹了口气,步入房中帮方娘摆好碗筷,“方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娘笑着摇头,提筷慢慢地吃饭,“娘,没事,有位官爷不知道哪里听说我们是从晋中来的,所以想找媳妇问点事情。”

高吴氏诧异道,“方娘,问什么?我们本本分分地可不敢招惹他们。”

方娘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没什么,不是为那件事,您放心。只是若人家问您,可还记得我们怎么说的?”

高吴氏点头,“我自然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嫁给少钦,两年后少钦病故。我们本想投奔亲戚,但是孤儿寡母,遭人冷眼。只因你小时候在晋中呆过一段时间,学会酿醋。所以我们便开了个醋坊,经营小本买卖,堪能解决温饱。”

方娘笑道,“娘,你说的很对呢。那媳妇是哪里人士,梦泽爹又是哪里呢?娘,总有很多人对我们好奇,虽然我们无愧,却也不可以什么都让他们知道。否则我们便保不住小梦泽了。”

高吴氏用力点头,低声道,“方娘,你放心,我都知道的。我不是少钦的奶娘,我是少钦的娘。我们老家是西北甘州的鼓县,老身年青守寡,膝下独子。再无其他亲人。”

方娘微微叹了口气,“娘,要是人家不问,不用说,就算问能不说便也不说,反正您现在生病,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担着。”顿了顿,看着高吴氏道,“娘,他让我一定照顾好您和梦泽,就算我自己死了,也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我知道,我…”

“方娘,你不要再说了,是我家少爷没福气。你能嫁给他,他是很开心的。至少过了两年舒心的日子。那些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不想你和梦泽有事。实在不行,我们就搬家吧。说不定,这些人都是他派来的。”高吴氏神情紧张起来。

“娘,您别害怕,不是的。三年前晋中确实出了件案子。不过和我们无关的,我们不怕。不用怕的。”方娘忙扶着高吴氏起身,见她面色变差,怕她发病,轻轻哄着将她送回自己房间。

方娘帮婆婆燃起凝神香,等她睡安稳了才离开。

三年前的晋中案子,她微微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楸树顶上如镰刀的钩月,片刻便去醋作坊后院看了看陶瑢和梦泽。

梦泽和陶瑢更为亲厚,小子顽皮,独对陶瑢温顺依赖,跟着他习武,夜里有时候听他讲故事有时便睡在一起。

“方娘,你脸色不是很好。”陶瑢端着灯台陪她走去外间。

“大哥,你就没怀疑过我?”方娘灯影里抬眼,朝他笑了笑。

陶瑢目光一滞,心慌意乱,忙别开视线,两人在八仙桌旁落座。他帮她倒了杯凉茶,方娘握在手里慢慢地摸索着茶杯口。

“方娘,我是真心感激佩服你,所以才要跟着你。跟你是什么人无关。你没告诉我,自然有你的道理,但是你若告诉我,或者有事托付,陶大哥绝对竭尽全力。”陶瑢自己喝了一大口茶,笑了笑,“方娘,我从前为人鲁莽,胆大心不细。多亏了跟着你,否则早哪里死哪里埋了。”

方娘笑了笑,“陶大哥,你言重了。大哥重情重义,是尔虞我诈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想当年关西侯高明光大将军就曾夸奖过你,说你为人刚正不阿,义薄云天。”

陶瑢不好意地挠挠头,笑了笑,“高侯爷才是英雄气概呢,只不过…哎,世事难料。”

方娘神色沉静,在灯影里宛如暗夜里静静开放的兰花,柔和中有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清冷。陶瑢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记得自己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那样一个孩子已经机智不凡,将自己捉弄得团团转。那一年是她第一次救自己,虽然她从没展露武功,可是他总觉得她深不可测。再见面是她十六岁,那一次她似乎很伤心,却什么都不肯说。第三次见面便是三年以后。他只知道她成亲,丈夫死了,她带着婆婆和儿子流落江湖。

自己想跟着她,却又怕唐突了她,结果一次无意中她再次救了自己,并且用计帮自己报了仇。自己从前漂泊江湖无非是为报家仇,仇人既死他忽然觉得了无生趣。不知道活着为什么,她看透自己的心思,便邀请同行。

于是六年里他们结伴,她视他为兄长,他也从没有非分之想。她亦从未解释自己的来历,自己也不曾问过。

“陶大哥,还记得三年前晋中吗?”方娘幽幽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