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一脚踹过去,夏侯雍下巴歪扭,鲜血狂喷,半晌回不了神。大汉骂骂咧咧到屋外,因有夏侯雍维护,二皇子受伤不重,他挪过去问:“夏侯,夏侯,你如何?”

“无甚大事。”夏侯雍吐出嘴里的血泥与唾液,回话道,“大概肋骨断了几根。”

二皇子一脸感动,道:“夏侯,你的忠心,本王铭记在心。”

“二皇子,你到臣身后,少说话,保存气力。”夏侯雍轻声叮咛,二皇子神情动容,小心移到角落。

卅一回 满眼风波多闪烁 擒贼擒王

前回说到因夏侯雍恶意告密,顾家琪当街遭劫,有人爆料,绑架案的由头与池顾旧事有关。

顾家琪既知绑匪为顾照光死敌,瑞王余孽,便知自己绝无生机等他人营救。她闭目养神,暗谋行事自救。

未几,听得外头重物拖地,先前的大汉往屋内再扔数个人质。洛江笙、夏侯俊等人鼻青脸肿,几乎昏厥,显是反抗的下场。

皇长子无恙,只是受迷药无力,打量了环境,见屋内人质,他大惊叫道:“皇弟?”

二皇子挤了个痛苦无奈的笑脸:“皇兄。”

皇长子问起敌手情况,二皇子这边答说不清楚。夏侯雍与夏侯俊如天敌相见,皇长子与二皇子虽则表面和睦,却被各自伴从护在最里头,唯恐兄弟背后喋血。

洛江笙等人干渴难耐,在屋内又叫又喊,惹来看守大汉,一顿血淋淋的收拾,皇长子这边终于明白,二皇子那边人何像睡着的猫般安静,敢情已吃过苦头,却不提醒。

皇长子出言道:“皇弟,如今你我兄弟逢难,正需要金诚团结抗敌,洛卿、夏侯卿武艺不弱,若得保全,也能助我等一臂之力。”

二皇子指指自己,表示虚弱地说不了话。

皇长子气闷,视线转到屋子另一角,轻呼道:“顾家小姐?你因何在此?”

其他人与皇长子耳语,内情不简单,抓皇子还能说得通,抓个幼女,如何说法?

夏侯俊眼睛扫向夏侯雍,冷笑道:“原来是你们招惹的。”

洛江笙等人也回过神,纷纷喝道:“好你个夏侯雍,胆敢谋害本朝皇子,你反了你!”

夏侯雍咧嘴,秀出血淋淋的白牙,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懂?”

二皇子这边纷纷开腔,看是谁窝里反恶意栽赃哟,刚刚还说要合作逃出这地。两拨人马你扯暗秘,我踩你脚,唇皮子上翻下飞,直到嗓子冒烟,才三三两两地停下来。

夜幕降临,饥饿重伤的权贵子弟们昏昏欲睡,看守大汉进来瞧过一眼,便锁上门,在外打鼾。

顾家琪缚在身后的手微微动起来,以刀片轻磨绳索,割断后她从肋下暗袋取出糖盐合块含在嘴里,补充气力;再解开脚上束缚,顾家琪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脚。

屋内有人质惊呼:快放开我们,不帮忙就喊了。

夏侯俊以头撞这蠢货,洛江笙冷笑暗示众人,谁敢坏事,事后算总帐。

顾家琪腰间取出暗索,飞射屋中梁木,借力爬到木窗处,向外探看地势。

山无名,屋前平地,此地应是某个猎户的弃屋,依山而建,左边屋下有几串干玉米棒,几张兔皮,只有一条下山路。

很普通的一个地方,七个人相守。看模样,是正统军户出身,非寻常莽汉。

顾家琪小心地落回地面,把暗索扔向角落与干草相掩,她退回角落,捡起绳索,自缚手脚,原位坐下闭目养神。

绑架第二天,木屋里扔进大小五位公主;第三天,多出几个公子哥,没有皇宫中人,表明宫里已知此事,戒备加强,瑞王余孽即将无功而返。

决定人质生死的时刻,到了。

顾家琪没有节省糖盐块,分时段补充体力。当晚,守门大汉踹开木门,几个蒙脸汉子举着火把,簇拥一个面相阴沉的男人走进来,金帛锦袍,宝玉发束,此人当是瑞王。

他背手而立,问道:“顾照光的女儿是哪个?”

守门大汉拎起小女孩,小孩垂着头,因饥饿晕迷。瑞王照着小孩脸噼里啪啦甩了十数个巴掌,小孩痛醒又晕,再晕再醒,眼泪潺潺,畏缩地叫爹爹。

瑞王取出手绢擦了擦手,冷冷阴笑,道:“这就对了,记得多叫几声。”

他又问皇长子哪个,守门大汉将人扔回角落,拎出皇长子,吊起来拿着小马鞭狂抽一通,接着是二皇子;正当瑞王打人质打得起劲时,有人来报,道:“王爷,景帝已同意,三日后用顾照光交换皇长子。”

瑞王哈哈大笑,扔下马鞭,走到屋外空地,手下人已架起火堆,烤山鸡野猪肉,喝酒驱寒。

趁被耍之际,顾家琪连滚数身,到墙角,此处正是大门所见死角。她身上所藏利器与药物尽数塞给洛江笙,由他分配给众人解绳。

顾家琪找出暗索,在墙柱与顶房柱之间绕成绊脚索,扔给众人。洛江笙向她点头,示意明白,顾家琪悄悄走到回窗角,从裙内抽出一把火铳,埋伏在木窗下,等待时机。

有两护卫喝足了酒,问瑞王可否找点乐子。

瑞王欣然同意,木屋内正在解绳的人质们气息一窒,只见两人摇摇坠坠走进屋内,幼小的人质恐惧,挪移向角落靠拢;小公主们害怕地哭出声,三公主直接用手堵住她们的嘴,狠厉瞪眼,再哭就把她们扔出去。

洛江笙、夏侯俊等年长些的少年,各持利器,蓄势待发。等二人靠近,少年们猛拉起绳索,其中一人脖颈卡在暗索上,夏侯俊立时上前,捂嘴扭断其脖。

另一个,洛江笙扑上去用匕首插入他的心窝子,血喷涌。

人质中有人没忍住,发出尖细地叫声。

“怎么回事?”喝酒吃烤肉的护卫们注意到茅屋里诡异的安静与奇怪的声响,起身来查看。

瑞王冷哼,狗崽子们皮在痒,取了马鞭,当先离开火堆冲向木屋。

顾家琪扣动板机,砰砰砰三声,一弹正中眉心;一弹击中左边护卫的脖颈,另一弹只在右护卫肩一边一处擦伤。

“王爷!”护卫们大惊,顾家琪继续开枪,转眼两个护卫高手受挫。空地上的瑞王护卫军警戒,他们都取出凶器,全神戒备,缓缓靠近木屋。

顾家琪换了个位置,转过头,示意那些少年把尸体扔出去。

不知是谁动的手,将绑匪的脑袋抛了出去,瑞王护卫军的暗器、攻击招术全击向那颗倒霉的头。顾家琪连开数枪,干掉三个,还有十二个。

“放火烧死他们!”几个大汉查看死者所中的暗器,知不能力拼,倒退去取火把。

因要保护皇长子,夏侯俊与洛江笙投鼠忌器,不能孤注一掷外冲。

皇长子道:“两位卿家,不必顾忌了。”

“殿下,您小心。”

洛江笙与夏侯俊把皇长子托给自己人,冲出去,博杀。

瑞王护卫叫来得好,另有人把火把投到茅草顶,一股松油味弥漫,众人醒觉,瑞王根本没有让他们生还的打算!

火势急速蔓延,屋内人质惊骇,神情变幻莫测,有人瞄准了顾家琪手中的连弹火铳,瑞王已死,歹徒群龙无首,若然把火铳抢到手中,尚有一线生机会。

“把火铳交出来!”夏侯雍抢到绑匪的凶器,把刀架在顾家琪脖子上威胁道。

顾家琪微微斜过身,毫不反抗地将手中火器抛到地上,摊举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与顺从。

夏侯雍哼,一脚拨开无弹火铳,板刀微光闪现,嘶啦,他撕破小孩的下裙摆,从她的腿上取下另一把火铳,塞入二皇子手里。

“走!”

夏侯雍用大刀劈开木窗,举着两具尸首当盾牌,冲向门口。

皇长子这派人马根本就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做,这就是上过战场玩过命的人与没上过的差距。二皇子的人全冲出去了,洛江笙与夏侯俊注意到这点,忙叫:“殿下,跟在他们后面,快冲,屋子要塌了。”

“两位皇姐,还有皇妹,孤出去后立即叫人来救你们。各位保重。”皇长子说道,福嘉眼花闪闪,用力点头,让他小心。

皇长子向身边人重重点头,冲。

少年们脱下外衣披在头上,护着皇长子,冲过火墙,火舌吻过他们的头发与皮肤,发出难闻的气息。

外头瑞王府的余孽见火攻逼出这些小鬼,掌风呼呼,一掌一个送那些逃出来的人上西天,给瑞王陪葬。

三公主瞪着自顾逃走又惨死的人,咒骂又高兴,叫他们不带她走,活该,报应。

福嘉公主虽不耻夏侯雍所为,但终究是为保全皇子,不忍见英才们无辜惨死,收回视线,见枯草引火烧近,不顾烧伤手,徒手推开草料,又把三个小公主堆放到靠山壁的一角,她给女孩们打气:父皇会来救她们的。

小孩子们哭哭啼啼,三公主起立又蹲下,她不敢冲,外面和里头哪个更危险,谁也不知道。

时机稍纵即逝,风助火势,茅舍门处火光熊熊,硬闯,只怕要大面积烧伤。

带着火星的柴禾杆,扑嗍嗍地掉落。

顾家琪暗暗退到墙角,角落还有一个人,她惊问道:“谁?”

瘦小子从稻草堆里钻出来,声音细碎:“是我,顾小姐。”

摇晃的火光映着两个孩子,顾家琪认出此人是冷宫里的那个排骨小专家。

她问道:“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排骨小孩低声道,没人给他取过名字,老宫人只说他该是皇子。前夜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跟皇长子这拨人在一处,因为情况危急,大家都没注意人群里多了一个未登名的皇子。

顾家琪暗暗赞赏,瞧这娃多机灵。

“你饿不饿?”排骨小孩从内襟里取出三五根老鼠肉做的肉干,他自幼缺食少衣,偶得食物,总是细心贴身体藏,并分数顿慢慢吃。是以,这次被劫,他倒没受太大的罪,饿习惯了。

瘦小子把黑乎乎的手掌再伸前:“给。”

顾家琪拒绝道:“不用。给她们吧。”

黑小孩把东西递给三公主,见她嫌弃不动手,他又换了另一只灰乎乎的手,干巴巴地说道:“它其实不脏的。你吃吃看?别饿坏了。”

三公主紧贴墙壁,黑小孩困惑地皱眉头,“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三公主惊恐地尖叫,在地上抓不到东西打人,就拨头饰砸掷吃老鼠肉的小孩。

瘦小孩默默地退后两步,他看向另外几个公主。

福嘉面色惊惑,努力挤出温和的笑脸:“我、我们不饿,谢谢。”

瘦小子低头,把鼠肉干宝贝般地收回内衣袋,手再取出时,多了一只棕褐色的烤蟑螂,满脸不舍,放入嘴里珍之又珍地细嚼。

几个公主神容惊惧,面无人色,一时,都忘了哭。

嘎吱吱,大火中,茅舍摇摇欲坠,公主们的心思又给吸引过去,三公主喃喃叫着怎么办,怎么还没人来救,等她出去要把那些无能之辈千刀万剐。

福嘉护着三个小公主,轻轻地哄:父皇会来的,我们一定能得救。

轰塌,吊顶的绳索烧断了。

茅草顶整个落下,公主们用胳膊抱住自己的头,失声尖叫。

卅二回 月迷津渡失楼台(上)

顾家琪蓄力,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跳起,侧身飞踢火梁柱。

与她同样举动的,还有那位冷宫生存小专家。区别在顾家琪穿着金底马靴,小排骨的是普通的破棉鞋。

因为山坡势向下滑落,这个茅庐微微倾斜,屋顶烧毁掉落时力道并不算特别沉重,两人同时发力,一举中的,火梁微微晃了晃,向外倾落,侥幸地,火架没有掉到屋内人身上。

梁架落地时,火势轰地一声加大,火光熊熊。

众人死里逃生,望着不足一寸近内的大火,紧紧地贴着山壁,不敢出气。

顾家琪落地,就地一滚,避到死角,飞快取头饰,组合火枪,解腰带,装弹匣;咔嗒上匣,隔着火墙,瞄准绑匪,开枪。

“干得好,二皇子,就这么干,干死他们格老子的!”夏侯雍边挥大刀,边痛快地大笑,火光中,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残酷,而又狰狞。

大小公主转脸,看向角落里小孩手中的火铳,愕然,失声。

“里头,干掉她们!”绑匪发现了躲在茅屋角落里的幸存者,冲过来几个,就给火墙后面的暗器击毙。

“烧死她们!”又有人捡起散乱篝火堆柴木,扔向火堆。

“别管了,皇子跑了。”

这时候,仅剩下四五个瑞王护卫,既要抓皇子,又要防背后放枪,人员捉襟见肘。绑匪纷纷高骂,下面的人怎么还没上来?

洛江笙立时大叫:“救兵来了,锦衣卫就在下面,大家快冲啊!”

在保命的希冀里,人质爆发出诺大的杀气,冲散绑匪,夏侯俊等人并不恋战,护着皇子率先冲到山道上,绑匪们边吼边骂边追,在狭小的山道里,厮杀。

不时,有人发出不甘的哭死声。

渐渐地,山里只剩山风与柴木的噼叭声。

夜风徐徐,火舌不时地转向山壁,女孩们的脸感到灼热,闻到发丝烧焦的味道,又惊又害怕,叫着不要,父皇,快救救X儿。

福嘉安慰,张开双臂,把皇妹们护于身下,不让火烤到她们。

“咱、咱们怎么办?”三公主问道,她现在把顾家小呆瓜视为最可靠的救星。

“等。”

顾家琪退出弹匣,开始装第二板子弹。觑了点空,她撇望旁边:“你怎么样?”

“没事。”排骨小孩刚才一跳,似乎伤着他的脚骨。

顾家琪并不确定,眼角余光微瞟那孩子,心里再赞,木梁高温之火已烧透他的鞋底,排骨小孩似无痛觉,不慌不忙地跺脚,踩熄破棉鞋上燃起的火,烤红的光脚掌露出来。

福嘉公主掏出手绢,递过去:“这个,用这个包一下。”

排骨小孩没理会,三公主骂了句:“拿什么乔,冻死算了!”

几位公主好似忘了潜在的危险,绊起嘴;顾家琪没有放松警惕,山弯处突然冒出一个黑影,顾家琪砰地开枪。

那人轻跃起,躲开弹丸。

众女惊恐抽气,来人唤了声:“阿南。”

“爹爹!”顾家琪忙应声,惊悚的心猛然放松。三公主也顾不得些许火光烧着她的头发,倾身向前,大叫道:“顾卿家!”

小公主们有了依靠,扯着喉咙哇哇开哭,便是福嘉也忍不住落泪。

顾照光以掌风劈开火木,对着众公主单膝跪下请罪:“臣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顾卿家何罪之有,快快平身。”福嘉柔声道,又问可有水,两位皇妹快烧晕了。顾照光忙道,救兵就在山脚。他低语一声恕罪,抱起两个小公主,施展轻功飞跃,须臾即回。

剩下的小公主,死活不愿和吃蟑螂藏鼠肉的瘦小子一道下山。顾照光无奈,转向两位大公主。三公主与福嘉谦让,顾照光带着小公主与福嘉再走一趟山脚,再返回时,独送三公主一人下山。

山风带着灰烬打了两个旋转,顾照光再次出现在孩子们前。

排骨小孩道:“顾小姐先,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顾家琪出声道:“爹爹,他是皇子。”

顾照光摸摸女儿的脑袋,让她稍等,他送走瘦小子就来接她。

片刻后,他比之前更快速地纵回山腰,急切地抱起女儿,摸她的脑袋,问道:“阿南,怕不怕?可有伤着哪儿?”

这时候该笑,还是该害怕?

顾家琪两下琢磨,就用骄气的语态说道:“爹爹,打死了大坏蛋,阿南厉害吧?”

“嗯,阿南很厉害,很勇敢。”顾照光抱着女儿,声音极尽低柔地安慰。

“可是,阿南脚痛,很痛很痛。”

“好,爹爹看看。”顾照光脱了女儿脚上马靴,右脚踝已经肿大,他轻轻按了按。顾家琪嘶嘶抽气叫痛,顾照光心疼地连连贴女儿的小脸安慰,趁着女儿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手上微使劲,扭正骨节。

顾家琪吃痛,一瞬叫不出声,顾照光火速用药膏推拿,小姑娘觉得脚间凉凉的,灼热的痛楚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