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美人风情万种。司马昶顿变狼人,急吼吼地冲回房里,刚放下帐帘,忽听得外面一阵小跑动:“爹,娘,爹,小旷做到了。”

司马昶僵住,顾家琪偏过头,闷笑。

四婢在外面尽责地拦住小少爷,司马昶深呼吸,摆出正常态状,走出房间,拎起小鬼的衣领,并勾手指头,叔英伯党会意跟着。司马昶重新调整小孩的目标难度,如果小孩提前完成,由叔英伯党陪小孩对练,巩固阶段成果。

小旷信服地答应,司马昶见摆平了他,火急火燎地再回房里。

屋里没有人,丫环们说,贺公子送了份急件给主子,顾家琪处理公务去了。

司马昶愤愤地捶了下墙面,就差那么一小会儿。他不怎么高兴地走到办公地,顾家琪正在吩咐什么。小半个时辰,顾家琪忙完,司马昶递她一块桂花糕压胃,又吩咐其他人准备晚餐。

顾家琪喝了口茶,冲下微干的糕点,道:“忘了问,你怎么找着那孩子的?”

“听。”司马昶的耳朵尖动动,笑道,“那小子就藏在秦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好像知道什么,躲着不见人。”他想了想,“就冲着他这份躲人的能耐,养他,我也不觉得冤。”

顾家琪暗忖:这是当然的,小旷可是继承了司马昶的超级耳力。

“何况,你还那么疼他。”司马昶的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

顾家琪神态自若地再拿一块桂花糕,慢慢咬着吃。

司马昶终究沉不住气,握住她捏方糕的细手指,认真地看着她,低沉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要我说什么?”顾家琪笑回问。

司马昶反愣,片刻后,他带着歉意回道:“是我先伤你的心,也不怪你。。。以后,都不会了。顾家琪,你把他忘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家琪含笑不语,司马昶将她拉近自己,靠在她耳边,用发誓般的口吻说道:“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再想他,顾家琪,答应我。”

“这样,就够了?”

“我,”司马昶吞吐了一下,又很诚实地说道,“我知道你说不喜欢生孩子是骗我的。那时候我是混蛋。我,我,”他动情地噎语,“如果,你觉得有一天我变了,值得你依靠,你能够相信我,你肯原谅我,请一定要告诉我。顾家琪,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我曾那么地对不起你。我真地发过誓,要好好地待你,比你爹、你哥哥、秦东莱他们都用心,却不知道为什么——”

顾家琪退出他的怀抱,吻住他的唇,堵住所有应该随风逝的谦言。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结束时,顾家琪微觉头晕。司马昶紧张地抱她躺到床上,当她是重病缠身的老病号一样。

司马昶不敢乱动,就在旁边陪她说话。顾家琪觉得他太紧张,她自己觉得身体良好,存心勾引,把个司马昶弄得脸红耳赤呼吸加粗,无奈之下,只和趁着叔英伯党来汇报小少爷练武的训练情况,匆忙避开。

顾家琪在房里哈哈笑,司马昶走得愈发快。

晚餐时,一家三口围坐餐桌。为表明自己确实是把小旷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司马昶特别呆嘱厨房给小孩加营养套餐,炖鱼,肉縻,鸡汤米丸等等。

小旷夹坐在母亲和江湖第一高手的义父之间,满心欢喜,又兼给操饿的,左右开弓,吃得欢。

顾家琪见他胃口好,心里高兴,不时给小子布菜食。司马昶见她什么也没吃,舀了碗肉汤,让她温温肠,边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吃满嘴糕点,难怪吃不下饭。”

“今天点心做得好。”顾家琪这么解释自己的贪嘴,她心里也觉怪,要是司马昶不提,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吃完整盘桂花糕,平时,她可不怎么沾甜点。

她舀了舀肉汤,一股气冲入鼻,其实是很香美的,但,她感到恶心,止不住地想吐。

司马昶大惊,一把抓过肉汤碗,放在鼻下闻,傻不愣登地抬头道:“没毒啊。”

顾家琪心里微微有数,叫左右去请大夫。

司马昶急巴巴地问道:“哪里不舒服,我看看。”抓起她的手腕搭脉,就是诊平安脉求个心安,却在刹那,司马昶脸色猛然一变,视线凝空。

顾家琪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边哄儿子继续吃,边等大夫。

府里大夫即刻到,顾家琪和他到另一个房间,大夫搭脉,沉吟片刻,道:“恭喜世子妃。”

顾家琪有喜了。

司马昶掀开帘子,怒喝道:“不可能!你再探!”

大夫给他吓得直打哆嗦,巍颤颤地再搭脉,结果依然是喜脉。司马昶大怒,就要飞脚把人踢出去,顾家琪阻道:“你这是干什么,冲大夫发什么火。”

“庸医,他就是庸医!”司马昶怒气冲天地吼道,叫其他人,“马上去找大夫!”

顾家琪惦记着给他的怒火吓到的小旷,没管他再叫城中大夫。

外面的大夫来了又走,都只诊出一个结果:海世子妃有喜了,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半月。几乎所有大夫都告诫这位世子妃,忌房事,忌心浮气燥,忌饮食,因她身体虚弱,有滑胎之虞。

其中一个胆子略大即比较负责任的坐堂大夫,直言不讳地劝道:“世子妃,您和海世子尚年轻,来日方长,这胎还是不要吧。”

只差没说,顾家琪要这孩子,必死无疑。

司马昶马上道:“那打掉,你快配药。”

该名大夫神情气怒,又惧于他的权势与功夫,沉着嗓子道:“世子妃体弱,禁不起药性凶猛。”

无论是何种药性温和的药,既然要落胎,都必伤女子身体,顾家琪身体本就亏损,不易有孕,更不应该怀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什么屁话!”司马昶破口大骂,只差一分,他就要把人拎起来死揍。

坐堂大夫明白了司马昶保护世子妃的意思,缓和神色,道:“顺其自然。”

司马昶原地捏拳头,他要的不是废话。顾家琪客气有礼地送走这些大夫,司马昶重又把府里大夫叫过来,石大夫给顾家琪调理身体时间最长,他最是应该明白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害顾家琪身体的前提下,弄掉孩子。

石大夫一会儿说危险,一会儿说难办,司马昶就在他耳边大吼威胁,办不到就要他的命。

顾家琪安抚好儿子,让四婢带孩子去休息,转过头来定司马昶的神:“你激动什么,不就生个孩子,全天下女人都这么生,哪里就像他们说的要死要活的。”

司马昶脸色还带着浓浓的惧意,抱着她,道:“哪里一样,你身体不好,要是好生,他们一定不会乱说。”

“没那么严重,”顾家琪不在意地说道,“你知道的啦,大夫就是喜欢危言耸听,好显出他们的大能耐。不信,你问问这个,只要我安心静养,躺床上安胎三五个月,保准没问题。”

她冲冲旁边大夫使个眼色,石大夫神情里有着浓浓的不赞成,但在顾家琪的威胁视线下,不得不违心告诉司马昶:“世子妃言之有理。只要度过危险期,应该就、就”他硬生生地转话,“没问题。”

顾家琪让人送石大夫离开去配安胎药,司马昶一直抱着人,哭丧个脸,看着她,像个犯错的大孩子,忍不住道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会,你明明说不要生的,我答应过你,随你的。”

“这种事哪能说百分百的,我又没怪你。”顾家琪拍他手臂,安下他的心慌意乱,“别自己吓自己,你要真不放心,天天跟我旁边监督,我什么都不操心,就躺在那儿养胎,这样,放心不?”

司马昶点头又摇头,道:“好是好,可、可你说过,不要生的。”

顾家琪挑眉,示意善变是女人的天性。司马昶隐去忧色,换上喜色,道:“琪琪,是、是不是?”

“什么?”

“就是那个。”

“那个什么?”

“就是那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顾家琪很无辜地反问,司马昶急得要跳脚,却在这刻像小姑娘一样害臊,顾家琪暗笑不已。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五)

 却说顾家琪怀上第二胎,并表示愿意生下这孩子。司马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怕伤害她身体,抓耳挠腮地发愁,把顾家琪逗得直乐。

小俩口为着肚中宝宝欢喜忧愁,这是初为人父母的乐趣,就不多说了。

但说这顾家琪怀孕的消息传到外头,真正是全城轰动。

受过郦山公主恩惠的,或者和她有交易往来的,凑热闹的,都赶到海郦落脚的宅院外头,要给顾家琪道声喜。

司马昶也不知从谁那里听来,认为小孩子讨得别人的祝福多,平安生下的机会就高。为着这孩子能平安降世,这位从来不讲究排场规矩的粗爷们,破天荒地叫卢总管摆出世子府的气派,迎接各方宾客贺喜。

不过,要见初当母亲的郦山公主,免谈。

司马昶没告诉其他人顾家琪的身体状况,一是为着顾虑她的安危,谁知道要害她的人躲在哪个角落里;二是这算隐私,他们自己的事,关在房门谈的秘事,没必要拿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但来贺喜这拨人中,有群高人不能怠慢。

他们就是来解决阻止秦家借拥立新储君强势扩张势头的那班人,这些魏朝大商人大老板大钱庄及他们的代表们都说,难得这么一次大聚会,真正呐,不是给秦家堡脸面,而是给海顾肚子里这孩子捧场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司马昶怎么能不让他们见顾家琪,那就太不给这些大老板面子的哩。

可真实的情况又不能直讲,司马昶就对各路牛人们说:内子听从长辈教诲,在内宅安神养胎,不便见客。

客人们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女人嫁了么,本来就该守妇道规矩,哪能像从前一样抛头露脸。老辈人管得有理。

有几个托大的,就跟司马昶直接说,是该这么管着自己后院女人的,像以前那样乱跑或者和男人做生意东拉西扯什么的绝对要禁止,这不仅是在竖立自己的家长权威,更是为自己的孩子将来想。母亲名声差了,一定会牵连到孩子的。

司马昶表面上深以为然,恳谢这些提建议的人,没让喜事变成糟事。

话传到顾家琪耳朵里,她笑跟左右说:咱们这位大爷,总算开窍了。四婢笑回:还不是主子引导有方。

主仆笑闹间,一袂黑影闯入。

冬虫夏草等人正要将这胆大包天之徒拿下,细眼一看,竟是城中话题人物秦东莱,众女围击的攻势一缓,有点不知所措。

顾家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微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她笑问道:“秦爷,稀客。坐,茶饮请自便。”

秦东莱没和她嬉皮笑脸,绷着一张冷硬的脸,一张嘴,就是克制不住怒意地质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家琪不改其色,自己摇着小纸扇子,淡笑,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秦东莱见状,更怒,道:“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这算什么,他这样又算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你不能再生第二个?”

顾家琪一派云淡风轻,秦东莱见她固执若斯,气上加气,直接发话道:“小旷在哪儿,我要把他带走。”

“那是我儿子。”

“我帮你养着他,又顺着他的意把孩子还给你们,不是叫你糟蹋自己的!”秦东莱压抑着怒火吼叫,“我问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的?马上弄掉!”

顾家琪玩味,打岔道:“我倒奇了怪了,小旷到我们身边,我又有身孕,怎么都是喜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是糟蹋自己。”

“既是喜事,那你倒是跟他说啊,那是你跟他亲、生的儿子。你看他要不要你肚子里这孩子。”

顾家琪没答,秦东莱冷冷一笑,接着道:“你不会说出小旷的身世,一是怕人抵毁孩子,二是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在你怀孕时做过的事,你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伤人伤已也绝不受半分委屈。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在秦东莱看透一切的视线中,顾家琪直接转过视线,聚集在园中花骨朵上。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不悲不喜的淡然,想起前尘旧事,秦东莱不由缓和了神色,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再生这孩子你要冒多大的风险?若有个万一,你让小旷怎么办?你以为他真地能把‘我和你的孩子’当成亲骨肉一样疼,到时候,他不找小旷出气都是好的了。”

“若真有那一天,我想,你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顾家琪微微转过眼,淡漠了所有情感的神情让人有种冰冷的感觉。

秦东莱不觉地捏紧了拳头,态度再次强硬,道:“你真地要生这个孩子,就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认下小旷?”

这话说得好像有关于顾家琪的所有事都是买卖,计划,阴谋一样,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顾家琪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

“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我绝对不怀疑。”秦东莱肯定地说道。

“秦堡主,您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顾家琪淡淡讥讽道。

秦东莱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道:“那就告诉他,小旷是谁的儿子。”

顾家琪淡漠的眼眸里带上了点警告的意味,秦东莱转过身,背对她,道:“那就只有一条路,我要把小旷带走,毕竟,那是‘我的儿子’。”他刻意咬重后面四个字,宣告他的决心。

在秦东莱看来,顾家琪这样骄傲的女人,会担着掉命的危险生第二个孩子,完全是因为回报司马昶认养小旷,或者说是条件。

因此,秦东莱认为,只要带走小旷,两人的约定就失效,那么,顾家琪就不用冒险了。

顾家琪好气又好笑,但跟个已经没关系的男人解释什么她的感情走向,那是没必要也是她不愿意的事。不说点什么,秦东莱一定会折腾出麻烦大事来。

想了想,顾家琪还是任由他走掉。

因为秦东莱找麻烦,将能更进一步说明,小旷的身世。

凡是能够让司马昶确信不怀疑小旷是秦顾之子,都是顾家琪乐见的事,她都不会阻止。

秦东莱走后不久,小旷跟着叔英伯党匆匆来母亲的院落。

小旷左右张顾:“义父走了吗?”

顾家琪应是,小旷高兴的脸明显失望,顾家琪逗他:“想义父了?”

小旷点头,嘟嘴道:“小旷想义父,小旷还想把新学的功夫练给义父看,小旷还要告诉义父,小旷的身体变好了,让他再也不要担心得整晚都不睡觉。”

“明天,你义父会来的。”顾家琪回道,不希望小孩子心情太压抑,所有孩子都应该高高兴兴的。

小旷显出一点惊喜的神色,反复确认:“真的吗?娘,你没有哄小旷?”

顾家琪笑捏捏他的小鼻头,小旷轻笑着躲开,一蹦之下露出他新学的轻妙身法,顺势,他向母亲展示自己所学。

司马昶送完客人,匆匆来后院。

他听到消息,秦东莱那老贼闯他女人院子,苦于客人缠身不能立即来驱逐,一等有空,这人就飞奔地赶来。

“爹,你看,小旷练得对不对?”小旷兴奋地喊道。

司马昶分了点心思在他身上,哄着小孩继续操练,悄悄低语问:小旷有点兴奋过头?

顾家琪似笑非笑,瞄他一眼,道:“练好了,明天显摆给秦堡主看啊。”

司马昶一听这话先怔,然后气恼得跳脚,好啊,还敢挖墙脚。司马昶也顾不得问秦东莱来这里的真正用意了,跑到小旷那儿,问他:到底是他好,还是那个秦叔叔好?

小旷歪着小脑袋,吞吐地委婉地说:秦叔叔好。

司马昶压不住地怒,真想把小孩抓过来揍一顿,既然秦东莱好,干嘛还跟他回来。

小旷扁嘴,很委屈很受伤地回道:因为娘亲啊。

司马昶脑海里怒火退散,马上跟小旷道歉。就这么几天功夫,他想完全拨除秦东莱对小旷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爹保证,对小旷一定比那个秦叔叔做得好。”

“哦。”小旷随意地应了声。

顾家琪在椅子处轻笑不已,司马昶失败地挠挠头,抓院子里成过家有过孩子的人,问怎么当好一个父亲,把小孩的心从别人身上挖过来的秘笈。

花表两枝,却说秦东莱知悉顾家琪冒险要生第二胎,为阻止这件事,秦东莱不惜和司马昶发起争子大战。

秦东莱先请各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中说和,理由是顾家琪即将给司马昶诞下孩子,那就赶紧把小旷还了;不管怎么说,那是他们秦家的孩子;大人的恩怨不该把孩子牵连进去。

仍逗留乐安海林的大商人头头们乐了,他们本是来解决点子狗屁倒灶的事,告诉秦家人,现在不是秦家堡的天下,把吃进去的肉统统都给吐出来。

辗转几番,秦东莱剥夺了秦广陵的继承权把她赶到京师做个普通的后宅女人,这结果大家还是满意的。

不想,又出一椿极品事件。

谁敢到司马昶前头说,把孩子还给秦家,那不是找抽么。首先,那孩子的身世就大有问题,现在没人挖根底,要是扯得深了抖落出来,那准叫多管闲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插手。

其次,司马昶这位爷的身份,也阻止了好事者的插手。

说得明确点,只要宫里那个异血统的婴儿出问题,司马昶就是下一任的皇帝。跟皇帝对着干,那绝对是找死。他们又不是郦山公主那样的猛人,能凑到天时地利人和成事。

因而,秦东莱托了几个大户,都被婉拒。

有些人说话白,直接就道别把他们拖下水,海郦那淌子浑水一般人哪里敢搅。

秦东莱一时找不到恰当的人,就送了份口信威胁顾家琪:赶紧把小旷送还,不然嘞,他就支持李太后去了。

这口信叫司马昶截下,他怒撕了纸条,并还以颜色:滚你妈妈的,再骚扰我女人,杀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