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现在立时杀了她,也不顶用。

二十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秘密看守的都是不惹眼的混混乞儿。便是立刻抓住余安,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逼问出藏匿之处。

只要曝露出其中一份,她苦苦隐藏了十余年的隐秘,便会被传开…

谢明曦慢悠悠地说了下去:“就算郡主不在意谢云曦的身世,不在意自己异于常人的喜好,也不愿宗亲贵妇们私下议论太后娘娘的癖好吧!”

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似被针扎一般,瞳孔急剧收缩,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揪住谢明曦胸前的衣物:“谢明曦!这等隐秘,你到底从何得知?”

这才是永宁郡主真正的隐秘和把柄!

永宁郡主幼时便被接进宫中,养在李太后身边。时日久了,窥破了李太后喜欢女子的癖好。

先帝在时,李太后行事隐蔽,百般遮掩。待先帝去世,李太后住进了慈宁宫,行事渐渐无所忌惮。身边“得宠”的宫女来来去去,大多年轻娇媚。

耳濡目染之下,永宁郡主也有了喜好女子的特殊癖好。

一旦她名声败裂,一定会累及李太后!

想到众人茶余饭后闲谈李太后的“磨镜之癖”,想到俞皇后会借此事对付李太后,永宁郡主便不寒而栗,抓着谢明曦衣襟的手背露出青筋。

“谢明曦!此事连你父亲也不知。你为何知晓!”

对着近在咫尺盛怒如同吃人凶兽一般的永宁郡主,谢明曦依旧镇定,不疾不徐地应道:“世上,从没有真正的秘密!”

“我如何得知这个隐秘,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郡主现在应该知道如何待我才是。”

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右手用力过度,青筋毕露,双目泛红,看着十分可怖。

谢明曦伸出手,推开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竟被她轻飘飘地推开几步。

两人再次相隔两米。

四目相对间,一个从容不迫,一个目光凶狠冷厉。

可惜,气势再凌厉目光再凶狠也没用。真正占了上风的人,是谢明曦。这一点,谢明曦和永宁郡主心中都很清楚。

永宁郡主便是毒蛇,被谢明曦拿捏住了七寸,也只得低头。

谢明曦淡淡道:“我去我的莲池书院,你做你的郡主。在外人前,演一演戏无妨。私底下,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惹我,此事永远是隐秘。”

“否则,便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郡主不妨好好想一想!到底该如何选择!”

第六十六章 报到(一)

屋子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

永宁郡主的脸色白得可怕,一双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凶狠残忍冰冷。

谢明曦也未再以面具遮掩,神色淡淡,漠然如冰。仿若坚不可摧的高山,风雨如晦,亦岿然不动!

这一场漫长又无声的较量,不出意料,以谢明曦胜利而告终!

“好,我答应你!”

永宁郡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明曦神色未动,冷然道:“希望郡主记住今日的承诺!若有一丝枉动,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转身离去。

谢明曦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永宁郡主神色僵硬,许久都未动弹。汹涌的怒火和被折辱低头的耻辱,不停地炙烤着她的胸膛。五脏六腑似焚烧一般。

然而,怒火燃尽后,剩余的却是无边的凄惶和痛苦。

不知何时,泪水涌出了眼角。

她自记事起,便住在宫中。李太后狠辣无情,凉薄自私,对她却算宽厚。

她没了亲娘,便将李太后视为母亲一般。说话行事,乃至羞于出口的癖好,也都受了李太后的影响。

李太后和俞皇后这对婆媳争斗二十余年,面和心不和,人尽皆知。若李太后丑事曝露,聪慧果决的俞皇后焉能放过这等好机会?

便是受再多羞辱,她也不得不低头退让。

谢明曦…

如此隐秘之事,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

还有当日考试,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为何署名会变回谢明曦?

莫非,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永宁郡主心中涌起彻骨的凉意。

隔日一早,永宁郡主连个招呼也没打,便回了郡主府。

谢钧巴不得别对着永宁郡主那张冷脸,丁姨娘也暗暗松了口气。唯有谢元亭,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谢钧一副打算在谢府长住的架势,至少短期之内不会再回郡主府。

他该怎么办?

是留在谢家?还是厚颜回郡主府?

留下,永宁郡主定会心生不满。

回郡主府,也没好日子过。永宁郡主一肚子怒气,不迁怒他才是怪事!

说到底,都怪谢明曦!

若不是因为她,他如何会落至今日这等地步?

谢元亭阴沉着一张俊脸,见了谢明曦,也没半点好脸色,阴阳怪气地说道:“明日就该去莲池书院报到了!你不用收拾打点行装吗?竟在这儿闲转。”

谢明曦瞥了谢元亭一眼,淡淡笑道:“这等事,自有丫鬟去做。再者,莲池书院只提供中午休憩之处,散学之后,我便乘马车回府。何须打点行装!”

兄妹两个一个在郡主府长大,一个在谢家长大,平日极少相处说话。

谢元亭想摆出兄长的架势,被谢明曦几句话顶了回来,面色颇不好看。

丁姨娘心疼儿子,忍不住嗔怪:“明娘,你怎么这般和自己的兄长说话!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竟不知敬重兄长!”

丁姨娘毫不犹豫地站了自己这一边。

谢元亭看丁姨娘总算稍稍顺眼了一些:“姨娘言之有理!”

短短几个字,令丁姨娘心花怒放。

这几日她小意殷勤,对谢元亭的衣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奈何谢元亭对她总是爱理不理。

今日总算是有了一丝笑脸。

丁姨娘抓住了讨好儿子的窍门,又板起脸孔训斥谢明曦:“明娘,你立刻向元亭道歉!”

一张口就让她弯腰低头。

好大的脸!

谢明曦嘴角扬起,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我做错何事,为何要道歉?别说我没做错事,就算做错了,也轮不到一个姨娘来教训!”

丁姨娘:“…”

谢明曦懒得去看丁姨娘忽红忽白的脸,更不愿浪费唇舌和谢元亭做口舌之争,干脆利落地转身回了碧水阁。

好在明日就可以去莲池书院了!省得每日对着两张令人生厌的脸孔。

第二天,谢钧亲自送谢明曦到莲池书院。

永宁郡主今日送谢云曦去白鹭书院,自不回来。丁姨娘和谢明曦怄气,也不肯来。谢明曦也不介意,打算一个人前来报到。

谢钧却道:“第一日报到,若无人相送,夫子们心中会如何做想?我送你去!”

谢钧一副“慈父”脸孔,谢明曦也未揭穿他欲出风头的虚伪,笑着应了下来。

莲池书院每年只录取十个学生,报到这一日,家中父母长辈齐至的不在少数。便是男子,也可正大光明地入内。

谢钧脸上还有些青淤,一露面,便引来不少瞩目的眼光。亏得谢钧脸皮又老又厚,只做不见,亲自扶着谢明曦下了马车。

谢明曦心中哂然。

眼下她风头正劲,谢钧待她千好万好,也不稀奇。

宽敞的正门大开,顾山长领着数位夫子,亲自在门口相迎新生。李家人先来一步,正和顾山长热情寒暄。

谢钧并未急着上前套近乎,在原地站定,低声叮嘱:“明娘,李家势盛,你和李小姐日后既是同窗,可得好生亲近。”

谢明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应道:“父亲放心,我一定和李姐姐好好‘亲近’!”

谢钧并未听出什么不对劲,只觉女儿乖巧听话。想到抹泪诉苦的丁姨娘,忍不住叹了口气:“丁姨娘说话糊涂,你别放在心上。到底是你亲娘,你多担待包容一些。”

谢明曦淡淡道:“郡主才是我母亲!”

谢钧:“…”

谢钧被噎了一回。

于礼法而言,永宁郡主才是谢明曦母亲!丁姨娘身为妾室,根本没资格教管谢明曦…可是,这么说,到底显得凉薄。

谢明曦瞥了谢钧一眼,又道:“我这也是学大哥。”

谢钧:“…”

谢钧彻底闭上嘴。

儿女都是债。谢元亭不省心。谢明曦固执起来,也不是好劝的主。

李湘如进了书院后,李夫人兀自拉着顾山长闲话不休,话里话里都是“我家湘如尚且年少在家千娇百宠受不得委屈请夫子们多多照应”云云。

顾山长神色淡淡地应道:“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半点委屈受不得。索性领回家中,不必再来读书了。”

李夫人:“…”

第六十七章 报到(二)

凭着李家长房儿媳的身份,李夫人在一众贵妇中如鱼得水。没想到,今日竟被顾山长毫不留情地噎了回来。

早听闻顾山长脾气又臭又硬,美其名曰“刚正不阿”,果然不假。

李夫人将满心的不甘羞恼按捺下去,陪笑道:“是我说话不当,请顾山长勿恼!我也是一片慈母心罢了!”

顾山长神色未变:“进书院读书的学生,谁人无父母?谁人受欺父母不心疼?我身为山长,自会秉公处事,不偏不倚。不让一个学生受委屈!”

李夫人连连应道:“顾山长品性高洁,令人钦佩。”

这个李夫人,实在聒噪。学生已经送来了,还在这儿嘚嘚个不停。当莲池书院是李府吗?没见谢家父女还在那边等着吗?

性情耿直的季夫子,皱着眉头提醒:“李夫人若无别的事,还请先归去。待到申时正散学之际,再来接李小姐回府。”

李夫人:“…”

李夫人讪讪地笑了一笑,总算住了嘴,告辞离去。

季夫子略略松口气,低声对顾山长抱怨:“每年新生入学,总有此等自恃甚高的贵妇。每个学生都要求特殊照顾,我们做夫子的,还怎么教导学生?”

顾山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罢了,不理会便是。”

季夫子心情颇有几分烦闷,抬眼一看,顿时扬起嘴角:“顾山长,谢三小姐来了!”

身为夫子,偏爱考取头名的学生简直是天经地义之事!

更何况,这位庶出的谢三小姐,被嫡母欺压,委实令人怜惜。

俞皇后亲自下令,不准张榜公布谢云曦替考之事。季夫子口中不说,心里却一直有些不满。对谢明曦,更多了一层同情。

端着一张严肃脸孔的季夫子,实则外冷内热,最有正义感。

顾山长这几日一想起替考之事,心中也觉憋闷。听闻谢明曦之名,顿时来了兴致,细细打量缓步而来的谢明曦。

粉衫白裙,尽显少女的娇俏。秀美动人的脸庞,令人过目难忘。

身为女子,生得美丽出众,已是上苍厚赐。

四书五经,样样精通。诗词歌赋,算学杂学,无一不擅长。还有那一篇慷慨激昂文采逼~人的策论,更令人惊艳!

这世上,竟有这等优秀出众的少女!

顾山长目中满是赞叹。

“学生谢明曦,见过顾山长!”谢明曦并未裣衽,而是躬身抱拳,行了学生礼。

顾山长对谢明曦的第一印象,实在极好。破例露了笑容:“免礼起身!”

“谢顾山长!”谢明曦又抱拳对季夫子行礼:“学生谢明曦,见过季夫子!”

季夫子打量谢明曦一眼,直言不讳地问道:“这几日,永宁郡主可曾为难于你?”

谢钧:“…”

这位季夫子,还真是耿直!

谢钧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抢先一步应道:“季夫子请放心,我身为父亲,自会护着明娘无恙!”

季夫子瞥了谢钧一眼:“谢郡马护着女儿,也是应该的。”

可惜,一看就是个夫纲不振的主!

在季夫子洞如明镜的目光下,谢钧愈发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夫子所言甚是。”

顾山长用目光制止季夫子,然后温和说道:“既已送至书院,谢大人便自行离去。书院中午有休憩之处。夫子们也会好好照顾学生。谢大人只管放心。”

还是顾山长会说话。

谢大人,比谢郡马听着顺耳多了。

谢钧舒展眉头:“如此,有劳山长和诸位夫子!”然后,温和地催促谢明曦:“明娘,你快些进学舍。”

谢明曦微笑应是。

目送谢明曦进了书院,谢钧这才转身离去。

莲池书院共设五级,每一年总有修完学业的学生离开书院,再迎来新的学生。

莲池书院是俞皇后设立,动用的是俞皇后的私房银子。凡考进莲池书院的学生,不收分文束脩。夫子们的束脩,莲池书院日常运转所需,皆由俞皇后出银子。

因此,将莲池书院视为俞皇后的私产也不为过。

李太后再跋扈,也不好正大光明地插手书院事务。

此次以孝道相逼,迫得俞皇后退让,不张榜公布谢云曦替考之事,李太后心中自是畅快。在宫务上便不好过分挑剔。

宫中太后皇后婆媳斗法,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谢云曦替考之事,暂时也只有顾山长季夫子等几人知晓。

谢明曦前世曾在莲池书院几年,对书院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此时装着初进书院,对宽敞整齐的学舍露出惊叹之色。

在前引路的,是高一级的学生,面有得色地说道:“我们莲池书院的学舍,和松竹书院规格一致。宽敞通透,明亮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