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谢钧,真是太过可恨了!”

淮南王世子妃特意来了永宁郡主府,一脸同仇敌忾的神情:“能为郡马,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不但不惜福,竟还敢收用通房丫鬟!简直没将你这个郡主放在眼底!也未将我们淮南王府放在眼底!”

“世子爷特意让我来一趟,问一问你的心意。是要趁机打断谢钧的一条腿,还是两条腿都打断?”

永宁郡主:“…”

看着一脸杀气的嫂子,永宁郡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总不能说“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他爱睡几个睡几个”吧!

要是真为此事闹上门,打断谢钧的腿,便会将此事闹大。到时候谢钧一怒之下,彻底翻脸怎么办?

谢钧也就罢了,更令人头痛的,是藏在暗处的谢明曦!

被人拿捏住把柄的滋味,便如一把刀悬在上空,随时会落下。不知会被刺中何处,更不知会受多重的伤!

永宁郡主久久没吭声,淮南王世子妃也察觉出不对劲了,疑惑地看了过来:“永宁,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恼恨过度,反应不过来了?

永宁郡主避重就轻地应道:“大嫂,多谢你和大哥为我撑腰。不过,这是谢家家事,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夫妻一番好意,倒成了多管闲事?

淮南王世子妃也有些不快,神色顿时淡了下来:“既是如此,你便自行处置。若需要世子爷出面,再张口也不迟。”

淮南王世子妃态度一变,永宁郡主焉能不察。只是,她实在不愿将此事闹大,只能视而未见。转而问道:“大嫂,锦月现在如何?是否已经好了?”

提起盛锦月,淮南王世子妃便觉头痛,忍不住叹了一声:“本来已经快好了。可她不愿去书院,前日晚上,竟故意站在窗边吹风,又染了风寒。少不得要再歇上几日。”

永宁郡主:“…”

侄女这么蠢,到底生得像谁?

永宁郡主抽了抽嘴角,干巴巴地安抚两句:“姑娘家脸皮薄,遇到这等糟心事,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待日后去了书院,便会好了。”

淮南王世子妃苦笑一声:“不瞒你说,若不是父王坚持不允,我便随着锦月的性子,让她退学罢了。”

“出了这等事,她以后在书院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那个谢明曦,狡诈阴险,锦月哪里是她对手。”

永宁郡主愈发尴尬。

名义上,谢明曦得叫她一声母亲!谢明曦惹祸,连带着自己在兄长嫂子面前也没了脸面。

淮南王世子妃借机发泄了一通郁气,终于起身离开。

当日晚上,永宁郡主便领着谢云曦回了谢府。

永宁郡主憋了一肚子闷气,不冷不热地见了礼。

谢老太爷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儿媳其实有颇多不满。不说别的,这些时日,连请安都没来过一回。便是郡主,这般高傲也太过分了。

再想到儿子这些年来受的委屈,谢老太爷心中愈发不快。不过,谢家势弱,攀附淮南王府,受些闲气也只能忍着。

谢老太爷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便回了院子。

徐氏不敢做墙头草,便也领着儿孙走了。

内堂里,只剩永宁郡主领着谢云曦,和谢钧沉默相对。

“明娘为何迟迟没回来?”永宁郡主面无表情地张口询问。

谢钧习惯性地陪着笑脸:“她每日在书院多留一个时辰,六公主殿下会亲自送她回谢府。不必为她的安危忧心。”

永宁郡主:“…”

一旁的谢云曦听在耳中,嫉妒得眼都快红了。

永宁郡主深呼吸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谢钧!那两个通房丫鬟是怎么回事?你要纳通房,为何不和我商议?你别忘了,我才是谢家主母!”

谢钧竟理直气壮地应了回去:“区区两个通房丫鬟而已!你是谢家主母,我还是谢家家主!莫非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得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鸡飞

好一个谢钧!

往日折眉低腰,毫无骨气!

今儿个倒是摆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来了!

永宁郡主心头火气,冷笑不已:“好威风的谢郡马!既是如此,什么也不必说了。你就等着我兄长来打断你的腿吧!”

一想到脾气躁怒的淮南王世子,谢钧神色一僵,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度顿时一扫而空,放软语气道:“郡主息怒。我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笑,当不得真。”

别说永宁郡主,便连一旁的谢云曦看着亲爹这般软骨头,也是一阵鄙夷厌恶。忍不住张口道:“父亲既知道母亲动怒,还不快些将那两个丫鬟打发走!”

谢钧奈何不得永宁郡主,心里这股闷气立刻发作到了谢云曦身上:“住嘴!哪有女儿管着老子的道理!再敢多舌,立刻给我掌嘴!”

谢云曦顿时委屈地红了眼圈。

往日父亲待她如珠似宝。可现在,要么不闻不问,一张口便是叱责。

永宁郡主神色一冷:“谢钧!在孩子面前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

谢钧也怒了,冷笑一声:“郡主身份高贵,我得敬让三分。云娘是我女儿,莫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数落不得了?既是如此,烦请郡主还是将她带回郡主府去!也免得我这个亲爹看着心烦气闷!”

谢云曦哇地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永宁郡主气得全身发抖,冷笑连连:“好你个谢钧!果真是不将我放在眼底了!我今日倒要看看,谢府到底谁说了算!”

然后怒喝一声:“来人,去书房,将春桃和秋菊带来!”

永宁郡主余威犹存,张口怒喝之下,内堂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惊。

只是,这些时日,徐氏已重新制定过内宅规矩。一众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竟无人动弹。

永宁郡主身后的赵嬷嬷,铁青着脸怒叱:“你们耳朵都聋了不成?没听见郡主的吩咐吗?去将那两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带过来!”

一个管事婆子仗着胆子应道:“赵嬷嬷消消气。奴婢们不是不听郡主吩咐,只是,春桃和秋菊都是老太太亲自买进府的,便是卖身契也在老太太手中。若想处置,总得过问老太太一声。”

原来是徐氏从中捣鬼!

赵嬷嬷皱起了眉头。

内宅自有内宅的规矩。徐氏是谢老太爷正经的续弦,永宁郡主再大,也大不过自己的婆婆。

做婆婆的,赏儿子两个通房丫鬟,于时下也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现在该怎么办?

赵嬷嬷看向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神色也十分难看。

做儿媳的,在婆婆面前天生便矮了一头。她身为郡主,自然不会将粗野的徐氏放在眼底。可为了区区两个丫鬟,和婆婆吵闹实在不体面。一旦传出去,她这张脸要往哪儿放?

谢钧将永宁郡主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也觉快意。

谢明曦这一招果然极妙。自从谢老太爷和徐氏进了谢府之后,永宁郡主嚣张的气焰大为收敛!

他实在舍不得两个鲜嫩貌美的丫鬟,索性厚着脸皮上前赔礼:“郡主何必和两个通房丫鬟置气。此事是我不对,总该和郡主商议一声,再让丫鬟们近身伺候。”

“还请郡主看在夫妻情分上,饶过我这一回。”

永宁郡主听得简直要吐了。

夫妻情分?

亏谢钧说得出口!

这种男人,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只是,今日之事,她若退缩不管,以后这谢家内宅,便彻底成了徐氏的掌中物。她不稀罕谢家这点家资,却不能容任何人爬到自己的头上来!

永宁郡主深呼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说道:“谢钧,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那两个丫鬟带来,另外,去请老太太到内堂来。我要问个究竟!”

一炷香后。

两个俏丽的通房丫鬟,瑟缩着跪在永宁郡主面前。

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的瑶碧,悄然抬头打量一眼,心中陡然涌起愤怒和不甘。这两个丫鬟,哪里及得上自己?

如果她也能留在谢府,现在受尽宠爱的人就是她了…

点翠轻轻咳嗽一声。

瑶碧陡然一惊,迅速看了点翠一眼,然后垂下头。

永宁郡主不屑张口,赵嬷嬷上前一步,代主子发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原本是什么地方的丫鬟?是何原因被卖到谢府来?”

两个丫鬟满脸惊惶,不敢不答。

“奴婢春桃,今年十六。原本是犯官罪奴,因识些字,被老太太看中买了进府。”

“奴婢秋菊,今年十五。往日曾在画舫里待过几年。后来主子病逝,便被发卖了出来。”

俱都身份卑贱,不值一提。

赵默默轻蔑地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徐氏在儿媳阙氏的搀扶下来了。

徐氏年过五旬,年纪一把,身体倒是硬朗。平日说话中气十足,健步如飞。今晚让儿媳搀扶伺候,是有意让永宁郡主看看,身为儿媳的本分。

“老二媳妇,扶着我坐下。”徐氏颐指气使。

阙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扶着徐氏坐下。

“老二媳妇,给我倒杯茶。”徐氏继续摆着婆婆的谱,折腾儿媳:“我不喜喝热茶,也不爱喝凉的,要不冷不热正好。”

阙氏低头应是。

倒了茶之后,徐氏又不快地数落:“没点眼力劲,怎么也不替老大媳妇倒上一杯?”

永宁郡主:“…”

这个徐氏,倒是比想象中的难缠。

赵嬷嬷也拧起眉头。

做婆婆的,占着身份之便,想为难儿媳,简直是轻而易举。便如俞皇后,再清高自傲,面对李太后的刁难也得退让三分。

永宁郡主身份确实尊贵,不过,也确实是谢家长媳。徐氏这一声“老大媳妇”,听着刺耳,却也没叫错…

阙氏乖乖倒了一杯茶,捧至永宁郡主手边:“大嫂请喝茶。”

徐氏一张老脸这才稍稍舒展,冲永宁郡主一笑:“老二媳妇粗手粗脚的,说话做事不仔细,我这个做婆婆的只得指点一二。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老大媳妇可别往心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狗跳

老大媳妇?

如此粗鄙的称呼,成功地膈应到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冷艳的脸孔隐隐聚集着怒意。

阙氏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发怯,下意识地瞥了徐氏一眼。

徐氏心里也有些惴惴。不过,事情做都做了,此时不容她后悔迟疑。反正她是婆婆,永宁郡主身为儿媳,能拿她怎么样?

“老大媳妇,你怎么不接茶?”徐氏故意沉了脸,冲阙氏瞪眼:“瞧瞧你,一脸苦闷,没半点笑容。怪不得老大媳妇不愿喝你倒的茶!还不冲你大嫂笑一笑?”

阙氏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挤出笑容。

赵嬷嬷暗暗皱眉。

往日真是太小觑徐氏了。原以为徐氏只是个乡野村妇,不值一提。没想到,这个粗鄙的老婆子竟这般刁钻。

除非永宁郡主当场翻脸,否则,总得接了这杯茶。

永宁郡主动也没动。

阙氏不敢缩手,可怜巴巴地继续站着。

春桃秋菊瑟缩着跪在地上。

徐氏干巴巴的老脸强撑着镇定,心里却如十五个提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旦永宁郡主真的翻脸,她该怎么办?

内堂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门口响起轻快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轻笑的少女声音打破了沉默:“今日家中这般热闹。原来是母亲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徐氏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强忍住擦拭额头汗珠的冲动,冲少女笑道:“明娘,你可算回来了。”

再不回来,她这把老骨头真快撑不住了!

谢明曦似窥出了徐氏的色厉内荏,冲徐氏安抚地笑了一笑:“劳祖母惦记了。”

徐氏顿时心中一定。

说来也奇怪。谢明曦不过是个十岁少女,身上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气质。仿佛她一露面,便能震慑住神色阴冷气势慑人的永宁郡主…

这怎么可能?

偏偏,这等令人惊愕的事情,就在徐氏的眼前发生了。

眉宇间汇聚着阴冷怒气的永宁郡主,在见到谢明曦之后,竟缓和了一些。似乎对谢明曦颇为忌惮:“你每日都这般晚归?”

谢明曦淡淡笑道:“是。每日晚上二叔都去书院外等我,六公主殿下也会亲自送我回来。母亲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随着谢明曦一起进来的谢铭,被骤然点了名,不由得一阵紧张。被冷艳高贵的永宁郡主扫了一眼,就更紧张了,局促地笑了笑:“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谢钧也知晓谢铭每晚去书院外等候谢明曦之事,亲眼所见却是第一回。和颜悦色地笑道:“二弟,快些过来坐下。”

谢铭顿时受宠若惊,应了一声,便在谢钧身侧坐了下来。

谢明曦也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站到了徐氏身侧,目光一扫,故作讶然:“祖母,这不是春桃和秋菊么?她们两个为何会跪在这儿?”

徐氏装模作样地应道:“是你母亲召她们前来,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故作不解地问永宁郡主:“老大媳妇,你是阿钧正室,总不会计较区区两个丫鬟吧!”

“这两个丫鬟,是我这个老婆子做主买下,伺候阿钧衣食起居。你可别怪阿钧。”

谢明曦笑盈盈地接了话茬:“祖母放心,母亲素来宽容大度,绝不会为这等小事动气。”

徐氏又说道:“说起来,夫妻两个应该住在一处才是。老大媳妇住在郡主府,阿钧独自住在书房,身边没知冷知热的人哪里行。我也是心疼阿钧,才买了春桃秋菊来伺候。”

“老大媳妇若是心中不高兴,便将这两个丫鬟打发走。只是,老大媳妇也该回来住下。夫妻两个,就该同床共枕朝夕相对才是。”

这番话,是几日前谢明曦叮嘱过的。只要永宁郡主回府问罪,这么应付便可。

徐氏心里暗暗犯过嘀咕。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能挡得住嫉火中烧的永宁郡主吗?

直至此刻,徐氏才敢相信。

原来,这些话真的管用。

永宁郡主在听到“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八个字时,冷艳的脸孔隐隐有些扭曲,几乎是反射性地回了一句:“不必了。”

她根本不愿再和谢钧同处一个屋檐下!

徐氏心里一松,立刻乘胜追击:“既是这样,那春桃秋菊就继续留下,伺候阿钧。老大媳妇你没意见吧!”

永宁郡主这才惊觉自己被绕了进去。

要么她回谢府,和谢钧“同床共枕”。要么,就得任由两个通房继续蹦跶。

任由谢钧独守空枕,既不现实也不可能。

等等!

“丁姨娘呢?”永宁郡主皱眉问道:“往日都由她伺候。为何这几日被禁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