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娘被禁足之事,当然瞒不过永宁郡主。不过,亲娘兄长联手陷害谢明曦的事实在不光彩,被谢钧做主一力压了下来。

谢钧咳嗽一声:“丁姨娘伺候不力,被我禁了足。”

永宁郡主冷笑一声,目光扫了过去:“丁姨娘被禁足,元亭告假在府中养病。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当她是傻瓜不成!

谢钧不想说,正要支吾着敷衍过去。就听谢明曦淡淡说道:“大哥唆使丁姨娘在点心里放了巴豆粉,想令我错过当日月考。万幸被我识破,这才躲过一劫。”

永宁郡主:“…”

给奸诈似鬼的谢明曦下巴豆?亏这对母子想的出来!

怪不得盛锦月的计谋也被识破!便是傻瓜,也不会连上两次当。

一日之内连着被算计两回…可到最后,倒霉的全是别人。谢明曦心机手腕之厉害,可见一斑。

永宁郡主心绪复杂微妙,一时无语。

谢明曦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时候已经不早了,母亲不如就在府中住一晚。父亲和母亲近来聚少离多,想来定有许多话要说。”

永宁郡主反射性地说道:“我要回郡主府。”

“我送你母亲回郡主府。”谢钧的声音竟同时响起。

夫妻两个难得心有灵犀,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着,我现在过得逍遥自在,何苦和他(她)横眉冷对自找不痛快!

第二百章 怀恨 一

直至谢钧送了永宁郡主离开,徐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永宁郡主…竟然就这么走了?

既未大发雷霆,也未出手对付她这个婆婆,就这么走了?

谢明曦瞄了恍如梦中的徐氏一眼,微笑着提醒:“祖母,母亲已经走了。想来并不计较春桃秋菊之事了。”

徐氏霍然清醒,咧嘴笑了起来:“是是是,郡主贤良大度,岂会因两个丫鬟横吃飞醋!”

虽然她闹不清这其中的缘故,不过,有一点极明显的事实总能看得出来。

谢钧和永宁郡主这对夫妻,绝非外人想象中的恩爱和睦。这些年来谢钧信中所写的夫妻恩爱,大半都是假的。

所以,永宁郡主只是颜面受损,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丫鬟。此次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没实质的举动!

这也意味着,以后谢家内宅彻底到了她手中。

想到这儿,徐氏简直心花怒放。再看微笑盈盈的谢明曦,更是说不出的顺眼。

碍着谢铭等人都在,不宜多说。徐氏亲热地拉起谢明曦的手:“明娘,幸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我对着郡主,还真有些发憷。”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祖母多虑了。母亲身为郡主,岂会做出忤逆不孝的举动来。”

永宁郡主由李太后抚养长大,心高气傲,极重颜面。宁可嫁一个软骨头好拿捏的丈夫,以遮掩自己特殊的癖好。

这样的永宁郡主,不被逼到极处,绝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撕破脸皮对付徐氏。

区区两个通房丫鬟,对永宁郡主来说,不痛不痒,根本无所谓。

来过一遭,算是对娘家兄嫂有了“交代”。

徐氏当然不知其中的奥妙。不过,对徐氏来说,结果重于一切!现在这样,便是徐氏最期待的结果。

不出所料,永宁郡主回了谢府一回,就不再露面。

徐氏一颗心放回肚中,趁着丁姨娘被禁足,一点一点将内宅琐事都抓在手中。从中捞些私房银子的事就不必细述了。

总之,二房上下十分齐心,一致都愿和谢明曦来往交好。

谢老太爷也得了两个俏丫鬟,每日赏花读书喝酒睡丫鬟,颇为愉快。

一时间,谢府内宅竟前所未有的安宁下来。

春桃秋菊惊恐惶然数日,才渐渐放了心。

谢府内宅人口不多,衣食用度都远胜从前。

谢钧只有三旬。又生得俊美无双,温柔体贴。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她们两人千肯万肯,不知多情愿。

谢钧走出去人人艳羡,回府便是说一不二的家主,心情也颇佳。

谢府里唯一不顺心的,便是丁姨娘和谢元亭母子了。

谢元亭被关了一个月,才被放了出来。人瘦了一圈,眼中多了阴郁和压抑的不甘。看着倒真像大病了一场。

“元亭,你反省了一个月,现在可知错了?”时隔一个月,谢钧的怒气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声音还算和缓。

谢元亭跪了下来,低声道:“父亲,儿子知错了。”

谢钧嗯了一声:“知错就好。你和明娘是亲兄妹,你身为兄长,理当爱护怜惜明娘。日后明娘有出息了,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兄长。”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元亭,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岂能不向着你?”

“只是,明娘委实天赋惊人。确实远胜于你!”

“你还不知道吧!第二次月考,她又考了满分,高居第一。莲池书院所有学生的成绩,都被张榜公布在书院门外。明娘的成绩遥遥领先,无人能及。李阁老的孙女才名着著,此次也只考了五十七分,比明娘差了一截。”

“夫子们偏爱她不说,顾山长和俞皇后都对她青睐有加。她已名动京城,便是庶出,日后也能嫁一门极好的亲事。”

“你这个做兄长的,以后有的是沾光的时候。你嫉恨她做什么?”

到底是唯一的儿子,谢钧恨不得将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了,灌进谢元亭的耳中:“你别犯蠢。以后对着明娘放低身段,多多示好。你们是亲兄妹,她总不会一直记仇。”

只差没直说“想要好处就要低头哄着谢明曦”了!

奈何,谢元亭心胸狭窄,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厄运都迁怒怪罪到了谢明曦身上。谢钧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反而更生憎恨!

父亲已经彻底被谢明曦哄迷了心窍!一心向着谢明曦!

“我说的话,你可记下了?”谢钧说得口干舌燥,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谢元亭低声应是。

谢钧又道:“你今日便去书院吧!”

谢钧没提丁姨娘已经病了数日的事,谢元亭也没问,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转身离开的刹那,谢元亭的俊脸上闪过浓浓的恨意。

告假一个月,重回新儒书院,谢元亭比往日消沉了许多。

他再勤奋苦读,也不及谢明曦。

努力又有何益?

回府之后,他装模作样地温习书本,实则书本下悄悄压了一本闲书。小厮守在书房外,谢钧一来,小厮便扬声请安。谢元亭立刻将闲书收起。

待谢钧走了,谢元亭便又将闲书拿出来。

谢钧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谢元亭夜夜苦读,心中十分欣慰。在谢老太爷面前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元亭虽犯过错,倒是知错能改,和明娘不再吵闹怄气,每晚熬夜苦读。”

谢老太爷自然也希望儿孙争气,闻言笑道:“如此就好。”

说了一回谢元亭,谢老太爷又提醒道:“含香是元亭明娘的亲娘,虽是妾室,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她病倒在榻,你也别不管不问,凉了她的心。”

谢钧有些为难:“禁足半年,这才一个多月。我现在解了她的禁足令,对明娘又该如何交代?”

有了新欢,旧爱自然就被抛到脑后。谢钧近来过得惬意,根本就没想起丁姨娘来。

知子莫若父。

谢老太爷瞪了谢钧一眼:“我只让你去看看她,谁让你解她的禁足令了?”

谢钧这才应下。

第二百零一章 怀恨 二

丁姨娘一病不起。

一开始有大半都是装的。丁姨娘只想惊动谢钧,令他心软。没想到,谢钧狠心无情,竟一直未来兰香院。

丁姨娘从假病成了真病,时常捂着胸口喊痛。白日垂泪,晚上也时常哭哭啼啼地不肯睡。折腾得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神色萎靡。

尤其是文绮,每日熬药喂药,顺带安抚以泪度日的丁姨娘。被熬得瘦了一圈,面色黯淡。

谢钧进了兰香院,先见到了文绮,顿时嫌弃不已:“怎么变得这般丑陋?”

文绮又是委屈又是难堪,简直快哭起来了。

谢钧最重颜面,便连贴身伺候的小厮丫鬟,也要俊俏讨喜。

丁姨娘是美人,文绮也是个俏丫鬟。往日对谢钧存了几分心思。可惜丁姨娘嫉心颇重,文绮不敢流露出这份心思,最多背着丁姨娘对谢钧暗送秋波罢了。

现在被谢钧嫌弃成这样,文绮心中的绮念便如泡沫一般,尽数化为乌有。

谢钧迈步进了丁姨娘的屋子,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谢钧皱了皱眉,在见到消瘦憔悴姿容锐减的丁姨娘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含香,你怎么将自己糟践成了这样?”

丁姨娘正欲起身扑进谢钧怀中恸哭一场,听到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气得心肺都要炸了,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是是是,我如今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不堪入目。老爷还是去找什么春桃秋菊去吧!何苦对着我这张惹人厌憎的脸!”

丁姨娘一哭,谢钧立刻软了几分,上前坐到床榻边,搂住丁姨娘瘦弱的肩膀:“我是心疼你,哪里是嫌弃。”

“你别哭了!病得这般重,可不能再这般折腾身子了。不然,何时才能好?”

丁姨娘越发哭得撕心裂肺,双手紧紧攥住谢钧的衣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病了这么久,你也不来看我。日日风流快活,宠着那两个贱婢,哪里还将我放在眼里…”

谢钧最擅哄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她们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哪里及得上你一根手指。”

“待过上几个月,你养好病,解了禁足令。我便将她们两个都打发走。”

丁姨娘哭声一顿,抬起头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还要继续关着我?”

“你做了错事,不重罚如何对得起明娘!”谢钧这回却不心软了,沉声道:“禁足半年,一日都不能少。”

丁姨娘如遭雷击,纤弱的身子如风中梨花一般,簌簌发抖。

“谢钧!在你心里,我竟不及明娘重要吗?”丁姨娘颤抖着问出一句。

谢钧目中闪过一丝不耐:“明娘是我们的女儿,你这个做娘的,还要和自己女儿争锋较劲不成!”

丁姨娘一颗心如置冰窖,彻底凉了。

谢钧放开丁姨娘,站起身来,扔下一句“你好生养病我得了空再来看你”,便拂袖离去。

丁姨娘全身冰冷,下意识地用手臂环着自己,泪水如雨滴一般滚落。

原有的对谢明曦的一丝愧疚,被恨意取而代之。

一定是谢明曦在谢钧面前怂恿挑唆,所以,谢钧才会和自己离心!一定是这样!早知有这一日,当年她就不该生下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启禀小姐,老爷今日去了一趟兰香院。听闻和丁姨娘闹了口角,不欢而散。”

从玉每日收集府中消息,谢明曦一回府,立刻便上前禀报。

谢明曦随口嗯了一声。

从玉略一犹豫,才低声问道:“小姐,丁姨娘已经病了月余,一直没见好转。小姐不去兰香院探望一回么?”

丁姨娘生病,谢明曦一直未去探望,总不太好。

谢明曦抬起眼,淡淡问道:“怎么了?莫非府中有人闲话多舌?”

从玉不敢隐瞒,低声答道:“确实有些仆妇,无事生非,乱嚼舌头。”

“无妨。嘴长在她们脸上,想说什么由得她们。”谢明曦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道:“再者,我若去了,姨娘只会心堵病得更重。”

已经撕破脸,再假惺惺地去探望岂不可笑?

想来,病中的丁姨娘也不愿见她。

从玉只得不再相劝。

叶秋娘早已备好晚膳,此时捧了过来,一一将饭菜置于桌上。俯身时,左手手腕上滑落一抹银色。

谢明曦瞄了一眼。

是一个花色精巧的银镯。这种银镯,价格不算高,谢府的丫鬟们也时常佩戴。

身为厨娘,手上带着饰物多有不便。叶秋娘平日衣着简单,手上戴镯子还是第一回。

叶秋娘俏脸一红,很快缩回手。

谢明曦故作不经意地随口笑问:“这个银镯做工倒是精致。”

叶秋娘面颊微热,倒也没隐瞒:“今日表哥来看我,这个银镯是他送我的。我随手便戴上了。”

叶秋娘口中的表哥,便是前世将叶秋娘当做棋子的情郎赵杨。自叶秋娘在谢府做厨娘,赵杨一个月之中总要来找叶秋娘一两回。

谢明曦目光一闪,似随口问道:“你说的表哥,莫非便是那位在临江王府里做侍卫的赵杨?”

叶秋娘素来落落大方,提起赵杨时却流露出几分姑娘家的羞怯:“正是。我爹去世后,我娘一直生着病,多亏表哥时常照拂。”

顿了顿,又低声道:“不瞒小姐,我娘近来病情加重。请了大夫去看诊,也开了药方。只是,药方里需用参片…”

人参价格高昂,便是每日两片参片,一个月下来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叶家家底早已被掏空,如今全仗叶秋娘每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撑着。叶母这一病重,便又重新捉襟见肘。

弟弟叶景知如今在博裕书院里读书,束也极高昂。

想起白日赵杨说过的话,叶秋娘心中一阵踌躇,对着谢明曦却又无颜出口。

谢明曦看着叶秋娘:“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秋娘心里一颤,狠狠心跪了下来:“我娘治病需要银子。表哥说临江王府正高价聘请厨娘,他已和管事提过,让我去试一试。”

第二百零二章 起疑

叶秋娘话一出口,从玉第一个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说道:“叶秋娘!当日你到谢府做厨娘,可是签过工契的。岂能半途反悔要走?”

扶玉也是一脸忿忿:“小姐给你一个月十两银子。这么高的工钱,在谢府里也没第二份了。小姐待你这么好,你现在竟要抛下小姐,去什么临江王府!实在是过分!”

叶秋娘满目羞愧,俏脸通红,没有勇气抬头看谢明曦:“对不起。小姐待我这般宽厚,天下难寻。”

“只是,我娘病重,我实在不能弃之不管。”

“表哥告诉我,临江王最喜美食,王府里的厨子们工钱极高。厨艺最好的,能有三十两银子,除此之外,若做的菜肴入了临江王的眼,还另有重赏。”

“我…除了这一身厨艺之外,一无所有。为了救我娘,我只能对不住小姐了。”

说完,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从玉扶玉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对吃食十分挑剔,叶秋娘厨艺高妙,便是比起宫中御厨也绝不逊色。若叶秋娘走了,她们要去哪儿再找这么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娘来?

谢明曦倒是半点不恼,先安抚地看了从玉扶玉一眼:“你们两个都别生气。此事不难解决。”

然后,笑眯眯地问跪在地上的叶秋娘:“当日签的工契是三年。未满三年离开,需赔二百两银子。你拿二百两银子来,便可以走了。”

叶秋娘:“…”

叶秋娘的脸涨得更红了。

谢明曦故作讶然,略一挑眉:“怎么?莫非你打算一两银子都不给,拍拍屁股便想走人?天底下可没这样的好事!”

叶秋娘被臊得无地自容。

当日她工契未满离开鼎香楼,要赔付的银子是谢明曦出的。现在她想离开谢府,哪有不赔银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