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此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只能当做不知。

今日却不一样。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钦佩。钦佩他教女有方,钦佩他有这么优秀出众的女儿。这份钦佩,和靠岳家得来的瞩目全然不同。

这种感觉,真得很好。

谢明曦悄然进会室时,看到的便是春风满面的谢钧在众人的掌声中翩然回位的情景。

六公主低低地笑了一声。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扫了六公主一眼:“笑什么?”

六公主压低声音应道:“我是在笑,除了相貌,你和你父亲全然不同。”

歹竹出好笋!

谢明曦听出六公主的言下之意,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言。

身后随之而入的颜蓁蓁母女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

颜夫人看着眼热又气闷,忍不住又数落颜蓁蓁两句:“瞧瞧谢大人,今儿个多风光。你这个不争气不成器的,我算是白疼你了。”

颜蓁蓁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差点又当场哭了出来。

谢明曦忽地转头,淡淡说道:“我们来得迟,找个角落处坐下便是。今日有人发言,颜夫人不妨好好听上一听,学一学如何做个尽心尽责的母亲。”

颜夫人:“…”

颜夫人差点没被噎出个好歹来。

谢明曦和六公主一起坐到了角落处。

颜夫人面色变幻不定,最终,领着颜蓁蓁去了另一个角落。

李湘如的母亲李夫人优雅万分的走到众人面前,照例“低调”“自谦”一番。

贵妇们不动声色地低声窃语。

“李二小姐才貌兼具,也是百里无一的名门闺秀了。只可惜,偏偏被谢三小姐牢牢压着一头。每次都只第二名。”

“可不是么?心高气傲的李夫人不知有多懊恼。”

“听说李家精心教养女儿,可是冲着皇子妃的位置去的…”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再过几年,都到了大婚之龄。李二小姐便是捞不着最好的,嫁个普通皇子总没问题…”

“都小点声,李夫人已经过来了,被她听到多不好。”

于是,在李夫人翩然归来时,几个贵妇迅速坐直身子,各自露出优雅矜持的浅笑。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李夫人也同样装着什么都没察觉,冲她们几个微笑示意,然后优雅入座。

其实,心里别提多憋闷了。

第二!第二!

和第一就差了一个名词,可一提起来,总有一丝微妙尴尬。

谢明曦总是第一,李湘如总是第二。

众人再夸赞李湘如的时候,少不得要再提一提谢明曦。这种时时处处被压一头的感觉,实在糟心!

接下来发言的是方若梦的嫡母罗氏。

京城贵妇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方家内宅那点事,早已被众人口耳相传。

罗氏苛待庶女,被夺了管家之权,不得不装病遮丑。这几个月根本没出过家门。

罗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还不得不强挤笑容,做出一副“我女儿如此出色我这个嫡母如此自豪”的表情…

可惜,罗氏表情生硬,说话言不由衷,演技急待磨炼提高!

方若梦却全然不在意,双目熠熠闪亮,腰背不自觉地挺直。

身侧的林微微低声悄语:“你母亲可有点过分了。在家中再不待见你,今日也该表现得热络高兴一些。”

瞧瞧那副被逼无奈的样子!

看着真是碍眼!

方若梦倒是半点不介怀,悄声笑道:“其实,看她这副样子,我也挺开心的。”

过往这么多年,她和亲娘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幻想过多少回嫡母低头忍让的情景。没想到,这一幕竟真得变成了现实。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啊!

林微微哑然失笑:“你也变得蔫坏了啊!”

方若梦抿唇一笑,露出两排细细的贝齿。

过了片刻,罗氏强撑着笑脸走了回来。

方若梦忙笑着起身:“母亲辛苦了。”

周围俱是看热闹的兴味目光。

罗氏不得不继续挤出“温和慈爱”的笑容:“这算什么辛苦。你岁考考得这般出众,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沾光添彩,今日得以在众人面前出头露脸。我心里不知多高兴。”

高兴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一张尚算美艳的脸孔隐隐有些扭曲。

往日从未放在眼底的卑贱婢生女,竟一举考中莲池书院,压得方家一众嫡女黯淡无光不说,连她这个嫡母也吃了大亏。

她管家之权被夺,无颜出来见人,只得告病不出。

今日登台发言,更是一场笑话。

换在往日,方若梦见嫡母这般恼怒不快,早已吓得战战兢兢低头请罪。

今日,她却有了继续挺胸抬头的勇气和底气,朗声应道:“多谢母亲夸赞。”

罗氏:“…”

第三百零五章 跟踪

交流盛会整整进行了半日。

近正午时,方才结束。自这一日起,学生们便正式放假,直至来年上元节。每年这一个月的长假,也是学生们最期盼的时光。

谢明曦没急着回府,对谢钧说道:“父亲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去见师父。”

谢钧和颜悦色地笑道:“也好,我先走。你不必急着回去,和山长慢慢商议。”

如今的谢钧,看谢明曦千好万好无一处不好。

谢明曦很快去了顾山长的屋舍。

顾山长也在等着谢明曦。

“这一个月假期,你有何打算?”顾山长看似随口一问。

谢明曦早有计划,笑着说道:“平日我只有午休的时间随师父学习,如今既有长假,自然不能虚度浪费。我想每日都到莲池书院来。只是,这么一来,就要扰得师父不得清净了。”

顾山长目中露出满意之色:“你一心向学,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会嫌累。”

门忽地被轻轻敲响。

来的是廉夫子。

谢明曦忙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廉夫子见谢明曦也在,露出一抹笑意:“谢明曦,我正要找你。”

“接下来的假期,我打算每日都来书院,指点六公主练武。尹潇潇也打算每日都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明曦笑道:“不瞒夫子,我也正有此意。刚才便是在和山长商议此事。”

聪明勤奋刻苦的学生,哪个夫子能不喜欢?

廉夫子顿时舒展眉头,笑了起来:“好。你上午在山长处,下午便到练功房来找我。”

谢明曦出了顾山长屋舍,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黑发黑眸,肤白唇红,美丽英气。

除了六公主,还能有谁?

谢明曦嘴角微弯,目中闪出愉悦的神采:“公主殿下可是特意在此等我?”

六公主略一挑眉,一本正经地应道:“正是。”

谢明曦目中笑意更盛:“所为何事?”

“假期漫漫,好友不得相聚,实乃一大憾事。”六公主一脸依依不舍。

谢明曦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明日就要开始来莲池书院练武,哪里不得相聚了。”

“这怎么能一样。”六公主振振有词:“平日我们两人同坐同食同寝同行。以后我只能有半日时间和你在一起了。”

谢明曦被逗得笑个不停。

六公主也咧嘴笑了起来。

说笑一番后,六公主送谢明曦回府,

一件事坚持得久了,便成了习惯。谢明曦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欣然点头。

片刻后,谢明曦六公主一起出了莲池书院。

一个粉衣白马,一个黑衣黑马。

一个秀美无伦,一个美丽清冷。

这已然成了莲池书院最独特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回到谢府,已过了午时。

谢明曦回了春锦阁,叶秋娘早已备好了十数道菜肴。

满满当当一桌子珍馐美味,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气。

叶秋娘穿了一身新衣,俏生生地立在一旁,清瘦憔悴的脸庞总算有了几分神采。

自和赵杨翻脸决裂之后,叶秋娘变得消沉低落,除了下厨时有些鲜活气,整日沉默不语。沉寂了数月之后,叶秋娘终于慢慢走出了痛苦伤心的阴霾。

谢明曦吃完饭之后,随口笑问:“你弟弟此次岁考如何?”

提起叶景知,叶秋娘舒展眉头,唇角微弯:“考了新生第一,尚算不错。”

叶景知同样是少年读书天才,在上一次书院大比中崭露头角声名鹊起,也成了博裕书院里最引人瞩目的学生。

不过,有谢明曦的满分珠玉在前,考了五十八的高分这等事,叶秋娘也不好意思提及。

谢明曦主动相询:“他考了多少?”

叶秋娘笑道:“五十八分。”

确实不错。

谢明曦略略点头,目中露出赞许。

谢明曦沉稳自信,有着远超乎年龄的睿智城府,总让人不自觉地忘了她还是个十岁少女。

叶秋娘抿唇一笑,试探着问道:“我们一直寄住在谢府,再有些日子就过年了。再留下,是否不太合适?”

谢明曦眸光微闪,目中闪出洞悉了然:“你想领着家人离开?还是想一直留在谢府?”

叶秋娘脸颊微微一热,低声道:“我这点心思,总瞒不过小姐。罢了,我便厚颜直言相求一回。我想让娘和景知一直住在谢府,恳请小姐应允。”

住在谢府的诸多好处,不必一一列举。只冲着家人得以团聚,叶秋娘便愿意折腰相求。

谢明曦尚未出声,从玉匆匆而入,低声禀报道:“叶二公子从后门进府,有个年轻男子一直尾随,行迹鬼祟。甚至试图潜进我们府中。被几个家丁抓到了。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小姐示下!”

年轻男子?

尾随跟踪叶景知?

谢明曦略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叶秋娘。

叶秋娘也在瞬间猜出了来人是谁,俏脸涌起红潮,双目中闪出愤怒的光芒。

赵杨!

一定是他!

他怎么还有脸跟到谢府来…他怎么还有脸来见她!

“叶秋娘,”谢明曦淡淡道:“赵杨是来找你的,要如何处置他,便由你做决定。”

叶秋娘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多谢小姐。”

“放开我!”

年轻英俊的男子被绳索紧紧捆缚住手脚,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用力挣扎:“快些放开我!我是叶秋娘的未婚夫婿!不是什么鬼祟奸恶之人。你们快点放开我。”

身为看家护院的家丁,遇到这等行迹鬼祟意图偷偷潜入谢府的人,当然不会客气。

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猛地踹了年轻男子一脚:“闭嘴!”

不偏不巧地踹中了年轻男子的右腿。

年轻男子右腿微跛,恰巧被踹中了旧伤,陡然一声惨叫。

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映入眼帘。

少女年约十七八岁,身形苗条,面容俏丽。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顾不得疼痛,急切地呼喊:“秋娘,你终于来了!快些告诉他们,我是你表哥,是你的未婚夫婿。让他们快点放了我!”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赵杨。

第三百零六章 暴打

“秋娘,我错了。”

赵杨满脸愧疚,声音中满是忏悔:“我不该被荣华富贵迷花眼懵了心,我不该想着算计你利用你…我已经遭了报应。当日被一群蒙面人痛打,受了重伤。将养了近半年,才勉强痊愈。”

“临江王府的差事,我早已辞了。”

“我来找你,是要向你认错!求求你,看在我们多年情意的情分上,原谅我吧!我们重归于好,和好如初。”

“以后,我一定全心全意待你,绝不会辜负你。”

“秋娘,你相信我。我真得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落泪哽咽。

少女梨花带泪,令人怜惜。

一个男人这般作态,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旁的家丁们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心中只觉膈应。又颇为叶秋娘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