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春猎中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她也足以自保!

余安领了差事之后,又低声禀报另一桩要紧的事:“奴才依着小姐的吩咐,一直断断续续地买些半大小子,分别安置在田庄里。每日他们都随着暗卫们习武练箭。假以时日,便堪大用。”

两年半前,小姐忽地拿出十万两银子给他,命他置买了一处偏僻又宽敞的田庄。之后,便开始陆续买人。

挑的俱是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半大少年,太过蠢钝得不要,太过机灵的也不行。最好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

按着小姐的吩咐,此事他一直亲力亲为,也做得十分隐蔽。每隔一个月,悄然买下几个送去田庄。

两年半过来,如今田庄里的人手已有两百左右。年龄最大的约莫十七八岁,年龄小的也有十三四岁。苦练之下,一个个身手已算不错,已够格做一个普通家丁。

再训练几年,便能做暗卫或死士。

身为一个闺阁少女,却暗中豢养暗卫死士。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

余安从不多问,一直默默听令行事。

谢明曦嗯了一声,低声吩咐:“练武颇为辛苦,平日吃穿不要苛待了他们。”顿了顿又道:“从这个月起,买人的时候再买些年少清秀的丫鬟,一并训练。”

余安微微一愣,目中露出一丝疑惑。

为何要买丫鬟?还言明要相貌清秀?

谢明曦瞥了余安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他们现在年少,过上数年,便到了适婚之龄。到时候谁当差尽心或立下功劳,便允他们成家。”

成家两个字一入耳,余安微黑的脸孔便涌起一抹暗红。略有些窘迫地应是。

谢明曦目中闪过笑意,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年龄不小了,早该成家。既是和叶秋娘两情相悦,为何不和我直言?”

余安:“…”

沉稳从容的余安,一张俊脸通红,像只被煮熟的大虾。

谢明曦忍俊不禁,弯起嘴角。

叶秋娘和赵杨反目决裂之后,情绪低落消沉。

余安每个月进府几回,和叶秋娘也时有接触的机会。

因知悉内情,余安对识人不明鲜遭算计的叶秋娘颇有几分同情。只是,男女有别,更不便随意张口触及姑娘家的伤心事。

余安悄然为叶秋娘的亲娘请来医术高明的京城名医治病调养。耗时一年多,叶母的陈年恶疾全部都好了,身子也硬朗起来。

叶秋娘心中欢喜,心病去了大半。

叶秋娘不好意思再让家人住在谢府,禀报过谢明曦之后,便让亲娘和胞弟搬出谢府…住处也是余安帮着安置。便是搬家那日,也是余安跑前跑后安排一切。

叶秋娘不便时常出府,余安住在府外,每隔一两日便去叶家一趟,探望照顾叶家母子。

余安默默地做着这些,从不邀功。人心都是肉长的,时日久了,叶秋娘对稳重体贴的余安也生出了情意。

两人彼此相悦,却迟迟未挑破。

今日谢明曦一番话,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余安脸红了片刻,才低声道:“小姐一番美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奴才早在三年前被小姐买下的时候,便立誓要尽心为小姐当差,委实不敢有家室之累。”

“再者,叶姑娘是良民,奴才却是奴仆身份,实在配不上叶姑娘…”

谢明曦笑着打断余安:“不用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叶秋娘?”

怎么会不喜欢?

见了叶秋娘的第一面起,他便对她动了心。动手对付赵杨,既是谢明曦的吩咐,也存了他不能诉之于口的愤怒。

那么好的姑娘,赵杨非但不珍惜,反而百般算计,要将她推入火坑。实在令人愤怒!

叶秋娘的伤心落寞,令他心疼。为了令她开怀展颜,他默默地在暗中做了许多事…只是,他从不敢将这份情意表露出来。

他不是自由之身,婚嫁之事不能自主。再者,他自觉根本配不上叶秋娘,也无颜对谢明曦张口相求…

万万没想到,谢明曦今晚竟主动张了口。

面对谢明曦温和含笑的脸庞,余安终于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点了点头。

那副羞涩小媳妇的模样,再次逗乐了谢明曦:“罢了,我不为难你了。你既是心中愿意,我便做主为你求娶叶秋娘过门。”

“叶秋娘虽未签卖身契,不过,她是我的厨娘。以后不会离我左右。于你而言,不算什么家室之累。”

“至于你的顾虑,也不算大事。我会亲口问一问叶秋娘。若是她介怀,我便放你入良籍。”

顿了顿,谢明曦又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便是放你入良籍,这大掌柜的位置也是你的。你得继续尽心尽力为我卖命当差,休想有半分懈怠!”

小姐竟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余安心中感动之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何德何能,如何敢当小姐如此厚爱。”

谢明曦微微一笑:“所以,你到底想不想娶叶秋娘?”

余安再无顾虑,立刻答道:“当然想。”

谢明曦笑了起来:“好。这三日之内,我会亲口问过叶秋娘的心意。三日之后,你送药材至春锦阁来。事情成与不成,便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庶弟

当天夜里,秋菊生下一子。

婴儿全身泛红,又胖又壮,哭声响亮,中气十足。

谢钧十分欢喜,亲自抱起了儿子:“我早已为儿子取好了名字,就叫元楼。”

元楼,谢元楼!

陪着谢钧熬了半夜的丁姨娘,看着谢钧容光焕发的俊脸,一颗心如置冰窖,一片冰凉。

以后谢家有了谢元楼,谢元亭不再是唯一的子嗣…谢钧会否偏心幼子,对长子愈发冷淡不闻不问?

丁姨娘回了兰香院后,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隔日早晨,天还没亮,丁姨娘便起身去了春锦阁。

守着院门的小丫鬟早已被训练有素,任凭丁姨娘好说歹说,硬是没开门。丁姨娘又急又恼,又是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在春锦阁外等候。

待天色发亮,谢明曦走出春锦阁时,丁姨娘的俏脸已被晨露打湿,熬了一夜未眠的双目赤红,看着颇有几分吓人。

丁姨娘接下来的举动更吓人。

“明娘,”

丁姨娘猛地冲了过来,紧紧抓住谢明曦的手,然后扑通一声在谢明曦面前跪下,声音嘶哑:“明娘,娘给你跪下。娘求求你了,将往日的不快都放下,别再恨娘,也别怨恨你兄长。娘这辈子没别的指望了,只希望你们兄妹和好如初。”

“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你可不能抛下你大哥不管啊!”

丁姨娘显然是真得急了,哭得情真意切:“明娘,你今日若不答应,我便一直跪在这儿。”

谢明曦如今声名远播,绝不能落下逼迫生母的名声。

她这般跪哭相求,谢明曦总不能不应吧!

谢明曦没张口,冷冷地看着涕泪交加的丁姨娘。

直至丁姨娘哭得嗓子都哑了,谢明曦才淡淡张口:“姨娘跪下相求,我若拒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丁姨娘哭声一顿,抬起红肿的眼睛,目中闪过一丝迫切的亮光:“明娘,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得抛下我们不管…”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谢明曦声音淡漠无情:“谢元亭想和好,让他自己来求我。”

丁姨娘还想说什么,谢明曦已拂袖而去,扔下一句话,顺着微凉的风传入耳中:“丁姨娘不想起身,大可一直跪着。”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姨娘:“…”

站在一旁的文绮小心翼翼地问道:“姨娘可要起身?”

丁姨娘狠狠瞪了文绮一眼:“还不快些过来扶我起身!”

谢明曦已经走了,她跪在这儿给谁看?

这个狠心无情的东西!非要谢元亭亲自下跪相求不成?那可是她嫡亲的兄长!身为妹妹,帮衬兄长天经地义!她怎么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再说了,谢元亭最是心高气傲,岂肯对着谢明曦折眉弯腰?

丁姨娘起身后,越想越气恼。满心恼怒地去了内堂。

秋菊生子之事,很快传入郡主府。

永宁郡主知晓此事后,神色漠然。

谢元亭却是满心恼火,满面阴沉。

这两年多来,谢元亭一直住在郡主府。在永宁郡主有意无意地纵容下,谢元亭愈发无心向学,学业荒废,成了新儒书院里闻名的丙等生。

谢元亭自暴自弃之余,坚信自己依然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春姨娘所生的庶女,他根本没放在眼底。

没想到,今年谢府又有了庶子…

他叫元亭,那个刚出生的庶子竟叫元楼,岂不是生生要压他一头?

十六岁的谢元亭衣着鲜亮,脸孔英俊,可惜眉间阴鸷,目光阴鸷,令人望之不喜。

“母亲!”明艳动人一身红衣的谢云曦同样满面忿忿:“父亲如今是愈发过分了。竟让两个通房丫鬟接连有孕。去年多一个庶妹,今年又生了个庶弟出来。父亲这是根本没将母亲放在眼底!”

永宁郡主目中闪过寒意。

是啊!谢钧胆子是愈发大了。

往日谢钧伏小做低,不敢令她颜面难堪。这两年多来,仗着谢明曦声名远播时常进宫,渐渐不将她这个“正妻”放在眼底。

可笑谢钧做着谢明曦会成为皇子妃的美梦,殊不知,相中谢明曦的是建文帝…

话说回来。虽然建文帝年迈,不知还能活几年。不过,谢明曦一旦进宫为妃,谢家也算更换门庭成为外戚了。

谢云曦还在跺足:“外祖父和大舅舅还不知道此事。若他们知道了,绝不会饶过父亲!”

提起淮南王父子,永宁郡主眉头一动,冷厉地扫了谢云曦一眼:“胡闹!谢家添丁是喜事,不得去惊扰你外祖父。”

自盛渲触怒天子被重罚,淮南王府也失了圣心。这两年在朝中处境大不如前。

淮南王府上下俱都夹着尾巴做人,比往日谨慎得多。

知晓朝堂动向的谢钧自然深谙此事,否则,如何敢生庶女庶子?

谢云曦还待再说什么,永宁郡主已冷冷道:“洗三之日,你们兄妹随我回谢府。”

谢云曦谢元亭对视一眼,不甘不愿地应下。

当日傍晚。

叶秋娘掐着时辰,开始动作做晚饭。

谢明曦回春锦阁时,叶秋娘的晚饭也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忙碌了一天的谢明曦,愉快地用完晚饭。然后张口问叶秋娘:“叶秋娘,余安对你有意,你可愿嫁给他?”

叶秋娘:“…”

叶秋娘一张俏脸腾得红了。比昨晚面红如虾的余安还要红得多。

谢明曦饶有兴味地看着叶秋娘,并未出言催促。

过了片刻,叶秋娘才轻声忸怩道:“小姐忽然问及此事,我委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身为一个适婚之龄的姑娘,被冷不丁地问及亲事,第一个反应不是拒绝。已足可见心意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了然的笑意:“我已问过余安心意,他千肯万肯,只等你点头,便登门提亲。你若嫌他是奴仆身份,我便放他入良籍。”

“终身大事,理当慎重。你好好考虑一晚,明日我给你放假一日。你回去和你娘商议后,再给我答复。”

第三百三十三章 良缘 一

叶秋娘一夜辗转未眠。

隔日做好早饭后,独自一人回了叶家。

叶家人丁单薄,母子共三人。叶秋娘平日住在谢府,极少回来。叶景知每日早出晚归去博裕书院读书。

叶母每日独自待在院子里,颇有些孤单。女儿忽然回来,叶母十分欢喜,笑着拉起叶秋娘的手:“秋娘,今日不逢休沐,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在叶母看来,谢明曦是天底下最宽厚的主子。若没有谢明曦相护,母子三人不知沦落到何等境地。

叶母知恩感恩,私下常叮嘱叶秋娘要尽心下厨伺候主子。

叶秋娘今日的反应颇为奇怪,吞吐了片刻才道:“我有事想和娘商议。”

叶母颇为敏感,目光掠过叶秋娘因熬夜显得格外憔悴的脸庞:“出什么事了?莫非是你惹怒了谢小姐,要被撵出谢府?”

“不是…”

“不是就好。”叶母立刻松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事?”

叶秋娘咬了咬嘴唇,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声道:“娘,你觉得余安如何?”

叶母眼睛一亮,反应极快:“小姐要为你和余安保媒?”

叶秋娘红了脸,轻轻点头。

叶母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我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叶秋娘:“…”

“这两年多来,余安对我们百般照拂。我们搬出谢府之后,他每隔两日就要来一回。帮着买米买面打水劈柴。他存着什么心思,难道我能看不出来?”

叶母又笑着叹道:“只是,你因赵杨之事,一直难以释怀。余安没挑明心意,你便装傻充愣。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叶秋娘抬眼看着叶母,脸颊微红:“原来,娘早就看出来了。”

叶母哑然失笑:“他表露得这般明显,我再看不出来,和瞎子有什么区别。便是景知,也对余安颇有好感。私底下嘀咕过几回,余安怎么还不找人来提亲!”

“秋娘,女子再能干,也是要嫁人的。余安沉稳精明,又是小姐最器重的心腹。虽说我不知道他到底当着什么差事,不过,跟着小姐,总少不了一份好前程。”

“难得他对你一片真心,这么好的夫婿,可别错过才是。”

是啊!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赵杨早已成了过去。她不该为了有眼无珠的过往耿耿于怀。崭新的未来在前方等着她,她要把握住!

叶秋娘目中闪过一丝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门忽地被敲响了。

叶秋娘一怔,叶母已迅速上前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一张熟悉不过的俊脸。只是,往日自信镇定的余安,今日难得有些局促不安,微黑的脸孔泛着红。

“叶大娘,”余安喊了一声,便卡住了。

叶秋娘出现在叶母身后。

余安脸上的红潮迅速漫到了耳后。

叶秋娘本来也有些羞涩不自在,一看余安面红耳赤像猴屁股一般的模样,不知怎么又有几分好笑。

“余管事,快些进来。”叶母热络的招呼着余安,语气比平日更添了几分亲热:“秋娘今日难得告假回来。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出去买些肉回来。秋娘,你陪着余管事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