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识趣的叶母很快走了。

不大却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里,只剩叶秋娘和余安。

余安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叶秋娘:“秋娘,我…”

叶秋娘也正好抬眼看了过来。

对着那双水盈盈的明亮双眸,余安忽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叶秋娘。

叶秋娘心里涌起甜意,竟主动张了口:“余安,昨日晚上,小姐已亲口和我说过了…我今日回来,是想问一问我娘。”

余安脱口而出道:“叶大娘可同意了?”

叶秋娘忍不住白了余安一眼。

傻瓜!

若不同意,怎么会特意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说话?

平日看着再精明干练不过,现在怎么这般傻!

余安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咧嘴笑了起来。

看起来更傻了!

叶秋娘想瞪他,却不知自己也扬起了嘴角。

两人傻乎乎地对视笑了片刻。

然后,叶秋娘轻声道:“余安,我和赵杨之间的事,你一清二楚。你真的半点不介意吗?”

余安立刻道:“赵杨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是他骗了你,难道还要怪你不成?秋娘,我只会更心疼你。”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得叶秋娘鼻子微酸,水光在眼眶里不停闪动。

她是真心喜欢过赵杨的。

她也曾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会是赵杨的妻子,执手相携,白头到老。

也正因如此,当她惊觉自己被所谓的情爱蒙蔽双目,当她看清赵杨的真面目时,才会那般的痛苦难过。

余安默默的陪伴,令她悄然走出了被心上人算计欺瞒的阴影。

“余安,”叶秋娘声音微微哽咽:“你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吗?”

余安走上前,伸手握住叶秋娘的手:“秋娘,我不喜立誓,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我娶了你,便会一辈子待你好。”

“以后,我会挡在你身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算计你。不管有什么风雨,我都会替你挡着。”

比起花言巧语擅长哄人的赵杨,余安显得口拙了许多。可他的心是滚烫的,目光也是那样的明亮,倒映着她的身影。

满满的全是她。

叶秋娘眼眶中的泪水悄然滚落。

她这一哭,余安顿时慌了手脚:“秋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的话不好,惹你生气了?还是我什么做得不妥了?”

“只要你说,我立刻便改。你别哭…”

一个温软的身躯忽地扑进他的怀中。

余安全身一僵,双手根本不敢乱动。半晌,才轻轻落在叶秋娘的肩上。

叶秋娘伏在他的怀中,狠狠哭了个痛快。许久之后,哭声才渐渐停下:“余安,不必等三日了。今晚,我们便一起去见小姐,多谢小姐保媒之恩。”

第三百三十四章 良缘 二

“小姐,余管事和叶姑娘一起来了。”

从玉笑吟吟地来禀报,目中闪烁着欢喜和艳羡。

余安和叶秋娘彼此有情,却一直未挑明心意,耗费了两年时光。春锦阁里的大小丫鬟都看在眼底。私底下没少议论过。

如今谢明曦主动张口保媒,两人又一起相携而来,结果不言而明。

谢明曦挑眉一笑:“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余安和叶秋娘进来了。

二十七岁的余安高大俊朗,二十岁的叶秋娘俏丽妩媚。两人并肩同行,虽未对视,却各自扬着嘴角,目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两人一起跪下。

“多谢小姐保媒之恩。”余安满怀喜悦地磕头谢恩:“秋娘已经应了亲事。”

叶秋娘生性磊落坦荡,既决定应下亲事起,便不再忸怩。也跟着一起磕头谢恩:“多谢小姐保媒。”

看着一双璧人,谢明曦目中闪出笑意:“别跪着了,都起身吧!”

两人再次谢恩,然后一同起身。

没等谢明曦张口询问,叶秋娘便道:“余安是官奴之身,绝无放入良籍之理。我甘愿嫁他,也不在意他身份为何。”

“小姐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早已视小姐为主。以后一并随余安入奴籍,亦心甘情愿。”

余安的身份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按大齐律例,官奴不得入良籍。

谢明曦此时还是闺阁少女,若想办成此事,少不得要私下请托谢钧出面。如此一来,谢明曦暗中经营的私产,只怕也瞒不过谢钧…

父母在,儿女不得有私产。谢钧若动了心思,谢明曦总要费心应付。

余安没有对叶秋娘言明自己的差事,不过,以叶秋娘的聪慧,余安稍加暗示她便猜了个大概。

叶秋娘思忖片刻,便做出了和余安同入奴籍的决定。

长姐出嫁为奴籍,对叶景知将来科举之途也无影响。

对叶秋娘的决定,谢明曦也有些意外。

平心而论,于眼下而言,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待日后,她长大成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私产后,再放他们为良籍也无妨。

谢明曦心念电闪,已有了决定,却未多言,微微笑道:“也好。总之,你得一直留在我身边,为我下厨做饭。我一日都离不得你。”

“你们两个成亲以后,你工钱照拿。余安那一份,也由你一并领。”

最后一句,显然是打趣了。

叶秋娘微微红了脸,和余安迅速对视一眼,心中俱是甜意。

“余安年龄也不小了,不宜再蹉跎。早些挑个好日子成亲吧!”谢明曦又笑道:“我这个做主子的,总得表示一番心意。便送你一处两进的小宅子做贺礼。”

两进的小宅子,至少也值千两银子。

余安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小姐一直厚待奴才,这三年,奴才也积攒了不少银子。想置办宅子,绰绰有余,如何敢当小姐这么重的贺礼…”

玉容膏神仙丸的生意大赚特赚,按着谢明曦的吩咐,余安可以从中拿一成。三年折算下来,也是一笔极惊人的银子。

只是,余安对金银并无贪念。搜罗高手死士,豢养暗卫,俱是花钱如流水。余安将自己的银子也都贴了进去。对着谢明曦报账的时候,却只字不提。

谢明曦又岂会半点不察?

“余安,你当得起。”谢明曦温和地注视着余安:“你对我这个主子忠心耿耿,尽心当差。我都看在眼底。”

“区区一处宅院,算不得什么。”

“待日后,我定会给你更好的前程。”

余安感动得红了眼眶。

谢明曦又轻笑一声:“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可不好看。记得以后继续为我这个主子做牛做马便行了。”

余安:“…”

余安哭笑不得,索性又磕了三个头:“多谢小姐。”

起身后,余安和叶秋娘对视一笑,目中闪着甜蜜和幸福。

成全了一双有情人,令谢明曦心情颇为愉悦。

前世的叶秋娘,会在这一年行刺临江王,然后被凌迟处死。前世的余安,早已被净身入宫,成了内侍。

这一世,他们都已挣脱原有的悲剧命运,携手走到一起,成了夫妻。

她的重生,不止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身边人的命运。还令谢家子嗣也跟着兴旺起来…便是她自己也未想到,谢钧会真得痛下决心,生出庶子。

自谢元楼出生的那一刻起,谢元亭的命运也被彻底改变。

谢元亭不再是谢家唯一的子嗣。谢钧正值盛年,只要精心教养,调教出一个出息的儿子不算难事。或许,以后还会再生出别的庶女庶子来…

于她而言,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钧本性贪婪虚荣,要操控他并不难。随着淮南王府的渐渐失势,永宁郡主如拔了利齿的母老虎,只余唬人的空架子而已。

丁姨娘除了哭之外,也无过人的手段。

谢云曦被她压制得动弹不得,再没了前世的趾高气昂处处欺凌。

她如今在谢府如鱼得水,过得颇为顺心。在莲池书院,亦是风头极劲,无人能逾越。今生她有良师,也有知交好友。足以弥补亲情的缺憾。

如果不是虎视眈眈的建文帝…

谢明曦深深地呼出一口闷气,张口吩咐道:“从玉,扶玉,我今夜要待在制药房里。你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谢明曦沉着脸,声音微沉。

从玉扶玉忙正色应下。

谢明曦口中的制药房,是春锦阁里最幽静的一间厢房。里面放置着药炉药鼎之类的器具。玉容膏神仙丸的药方都已给了余安,有专门的药师炼制。

不过,谢明曦闲来无事喜欢制药的习惯,并未丢下。每个月,谢明曦总要在制药房里待上一两晚。

从玉扶玉安静地守在制药房外。

屋子里隐约传出的声响,两人早已听惯了。偶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着,不知小姐又要配什么药。

一守就是一整夜。

天明之际,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

从玉扶玉忙迎上前。

第三百三十五章 母子

谢明曦熬了一整夜,除了眼眶微红外,精神还算不错:“从玉,你进去收拾一下。扶玉,随我去莲池书院。”

从玉忙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收拾。

谢明曦忙碌了一整夜,不知配了什么药,屋子里弥散着浓浓的药味。地上散落着各式药材残渣,都被混在了一起。

别说从玉对配药一窍不通,便是来一个精通配药的大夫,也无法凭借药材残渣分辨出配了什么药。

这也是谢明曦一贯的行事风格。看似随意,实则缜密细致。不管何时何地,都保有谨慎之心。

她袖中的暗袋里,多了四个瓷瓶。

一个瓷瓶里装着两粒白色的药丸,以五百年的人参为主药,配以数十位名贵补药制成。只要还剩一口气,服下参丸,便能吊气续命。

另一个瓷瓶里是药水。剧毒无匹,见血封喉。

第三个瓷瓶里,只有一粒浅褐色的药丸。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内气息全无,如死人一般。

最后一个瓷瓶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入水即化,无色无味。男子喝入口中,数日之内“清心寡欲”,对女色绝无兴致…

这四味药,俱是她前世遍寻医书古籍搜罗来的药方,也都曾亲手配制验证过药性。

前两样还不算太稀奇,后两样却极稀罕少有。便是当世名医,也未必能窥出端倪。

亲手配制了这四味药在手中,便如多了四道护身符。谢明曦心里踏实了不少。因春猎而来的阴郁愤怒,也悄然散去。

谢五少爷的洗三礼,颇为隆重热闹。

谢钧亲自下帖,广邀同僚好友及其家眷登门。

谢家依旧根基浅薄。只是,随着谢明曦声名远扬,谢家也随之声名大噪。这两年多来,多了不少慕名结交的人家。

谢明曦的同窗好友,俱是名门闺秀。譬如林府尹府方府等等,如今和谢家都有来往。便是颜府李府,听闻谢家添丁,也命得脸的管事前来送了贺礼。

和权贵平等相交,今日谢府门庭热闹。

看得见的好处摆在眼前,虚荣好颜面的谢钧沾沾自喜之余,恨不得将谢明曦捧得高高在上。

这一日,谢明曦也特意告假留在府中。

多了个庶弟,谢明曦其实并无太多欢喜之意。只是,谢家上下一片欢腾。尤其是谢钧,一副“谢家后继有人”的愉悦欢喜。

谢明曦索性也表现得高兴一些,权当是给丁姨娘母子添添堵。

丁姨娘确实堵得慌。

今日贵客如云,徐氏领着儿媳阙氏四处张罗。永宁郡主面上没太大喜色,却也露了面,算是全了谢钧的颜面。

母凭子贵的秋菊,已被正式抬了姨娘。一张俏丽的脸庞,此时满面喜气。丫鬟婆子们一口一个秋姨娘,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白胖的谢五少爷谢元楼,被洗得干干净净,裹着大红抱被。一众前来贺喜的女眷夸赞不绝。

丁姨娘被挤在角落处。

无人关心她是谁,也没人在意区区一个妾室。哪怕她今日刻意穿戴一新,装扮得娇柔动人,也无人注目。

丁姨娘失魂落魄地出了屋子。

没走几步,便遇上了面色阴沉目光阴冷的谢元亭。

“元亭!”

丁姨娘眼睛一亮,身子陡然多了力气,猛地冲上前,紧紧攥住谢元亭的衣袖,语气急切:“元亭!你总算肯回来了。”

逢年过节时,永宁郡主为了一全颜面,会领着谢元亭谢云曦回谢府。除此之外,几乎从不露面。

谢元亭也从不主动回来。

思子欲狂的丁姨娘,隔了几个月才见谢元亭一面,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谢元亭嫌弃又厌恶地瞥了抓着自己衣袖不放的丁姨娘:“放手!”

丁姨娘被谢元亭目中的嫌恶狠狠地刺痛,缓缓松手,口中快速低语:“元亭,如今谢家又多了一个谢元楼。你可别犯傻,别在郡主府待着了,快些回来。”

“谢家是你的,你可得牢牢抓住。”

“我去求过明娘,只要明娘和你这个兄长亲近。你父亲看在明娘的颜面上,也会高看你三分。”

“元亭,我知道你心性高傲,不肯低头。可现在的情势,已容不得你这般任性了。听我一句劝,低头向明娘示好…”

谢明曦!

谢明曦!

又是谢明曦!

不管到了何处,这个名字,总如噩梦一般在耳边回响不息。

谢元亭白皙俊俏的脸孔闪过嫉恨的火焰,咬牙怒道:“住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你想对谢明曦低头示好,只管去春锦阁找她。和我没半分关系。你休想我向谢明曦低头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