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四皇子也来了。

四皇子常年冷着一张脸,被指婚了,也没什么喜色。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和四皇子一比,三皇子勉强算得上“满面喜色”。

唯一真正满心欢喜的五皇子,和两位心怀各异的兄长进了椒房殿。

建文帝在宫中静养了几日,龙体未见康复。不过,今日心情不错,气色也好了一些。听闻皇子们联袂来谢恩,建文帝冲俞皇后笑道:“儿子们来谢恩,今日你劳苦功高,让他们给你多磕几个头。”

俞皇后抿唇轻笑:“臣妾是他们嫡母,为他们操持亲事理所应当,何来辛苦。”

片刻后,三位皇子一起进了寝室。恭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磕头谢恩:“儿臣谢过父皇母后指婚。”

俞皇后坦然受之:“起身吧!”

待皇子们起身,俞皇后目光一扫,随口笑道:“你们几个年龄相近,本宫和皇上商议过后,索性给你们一起定了亲事。只是,成亲须得有个先后。”

皇子们恭敬应是。

建文帝打起精神道:“让内务府着紧些将皇子府造好。”

宫中惯例,皇子们到了大婚之时,便要出宫住进皇子府。

俞皇后笑着应下,然后说道:“他们几个皇子府已收拾了大半,倒是七皇子,尚无府邸。”

建一座皇子府,绝非朝夕之功。自两年前开始,内务府便陆续地选址建造皇子府。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府邸都紧连在一起。

“六公主”的府邸,和昌平公主府紧挨在一起。只是,皇子府和公主府规制不同,改建颇为麻烦。

建文帝想了想说道:“鸿儿才十四岁,过上两三年再成亲不迟。让内务府将原来的公主府改建成皇子府便可。”

俞皇后点点头应下。

建文帝的目光掠过众皇子的脸孔,半是感慨半是唏嘘:“一转眼的功夫,你们都长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朕也老了。”

一向能言善道的三皇子,今日反应略显迟钝,竟未及时接过话茬,被五皇子抢了先:“父皇正当盛年,岂能言老!”

四皇子也笑道:“父皇是真龙天子,身具龙运,定会长命百岁。”

建文帝被哄得舒展眉头。

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三个儿子,建文帝不由得想起了养伤为归的七皇子,张口笑道:“等鸿儿伤愈归来,你们兄弟几个也该好生亲近一二。”

几位皇子一起笑着应下。

表面看来一团亲热,至于心里怎么想,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隔日。

莲池书院,玉兰学舍。

尹潇潇和萧语晗一碰面,各自有些羞涩。过了片刻,还是尹潇潇先悄声笑道:“没想到,以后我们两人还能做妯娌。”

可不是么?

萧语晗抿唇轻笑,秀雅的脸颊微红:“我也没想到呢!”

何止是她们两个,还有李湘如和谢明曦呢!

今日同窗好友,日后同为天家儿媳,想想真是有缘啊!

李湘如此时也踏进了学舍,见她们两个在一起悄声细语,很自然地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尹潇潇随口道:“我在惦记谢妹妹和六公主…不对,该改口叫七皇子殿下了!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赐婚(五)

学舍里少了两人,忽然冷清了不少。

李湘如眸光微闪:“七皇子殿下便是伤势痊愈,也不会再来莲池书院了。”

这倒也是!

尹潇潇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七皇子殿下扮女子扮得这么惟妙惟肖。同窗三年多,每日晚间还一起习武。我愣是没察觉半点不对劲。”

李湘如淡淡一笑:“何止你我,便是谢明曦,每日和七皇子殿下同食同寝,照样也没察觉出来!”

之前李湘如因谢明曦的好运道心中嫉恨不平,如今赐婚的凤旨已下,她被指婚给四皇子,心愿得偿,心情极佳。说话也没那么酸气冲天了。

萧语晗低声接了话茬:“不管如何,我们都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到底同窗三年,一提起七皇子,尹潇潇便忧心忡忡:“也不知七皇子的伤势到底如何,何时才能养好。谢妹妹得一直陪伴照顾七皇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书院。”

萧语晗轻笑道:“谢妹妹课业出众,歇上一段时日也无妨碍。能和未婚夫婿朝夕相伴,培养增进感情,也是喜事。”

话音刚落,尹潇潇便已笑嘻嘻地看了过来:“原来你这般羡慕谢妹妹啊!可惜受伤的不是三皇子殿下,不然,你也能陪在未婚夫婿身边。”

萧语晗羞涩地红了面颊,轻轻啐了尹潇潇一口。

过了片刻,同窗们纷纷进了学舍。

见了三人,自要上前来道一声喜。

李湘如满目喜色,萧语晗羞涩中透着欣喜,唯有尹潇潇口无遮拦地说道:“你们恭贺李姐姐萧姐姐就行了。不必捎带上我了。诶,一想到五皇子,我的头就痛得很。”

一席话,逗得一众少女都掩嘴笑了起来。

少女们都已长大,也都到了相看亲事之龄。

别人提起亲事,都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欲语还休,像尹潇潇这般直言无忌的,委实是异数。

颜蓁蓁扁扁嘴,酸溜溜地冒出一句:“你觉得头痛,别人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论家世论才貌,颜蓁蓁也属顶尖。奈何两年半前的书院大比时丢人,在帝后面前出了丑,早已被剔除出皇子妃的人选名单。

同窗几年,颜蓁蓁争强好胜的小脾气众人皆知。她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恶意,就是人有我无心里憋闷而已。

尹潇潇也不和她计较,随口说道:“有什么可羡慕的。看着风光,以后日子过得如何,还不一定呢!”

李湘如萧语晗:“…”

皇后娘娘凤旨赐婚,指婚给皇子,这是何等风光荣耀,又是何等的好亲事!也就尹潇潇说得出这样的丧气话了。

过了片刻,董翰林迈步而入。

自成功续弦后,董翰林颇注重仪容穿戴。穿着亮紫色的儒衫,一张老脸飘出可疑的香气。进了学舍,满面笑容,格外和蔼。说话也比平日和气了许多。

董翰林看向李湘如萧语晗尹潇潇三人的眼神,别提多和蔼亲切了。

能教导出几位皇子妃,这是何等的荣耀体面?

过两年,待学生们都出嫁了,自己这个夫子也能厚颜登门走动一二。

董翰林虽然老了,一颗功名利禄心还是火热的很。

不过,再一想到七皇子,董翰林可就不是滋味了。

好端端的少年郎,硬是穿着女装,混在一堆小姑娘里读书。

这也亏得是天家皇子,无人敢挑剔挑理。换做是普通官宦家的儿郎,怕是早被一堆女眷登门评理了。

再说了,别人不知内情,七皇子自己总知道自己是男的吧!竟然不避嫌,厚着脸皮和谢明曦同食同寝…

不过,现在不必再提这些。

有了赐婚的凤旨,谢明曦是板上钉钉的七皇子妃。不但没人闲言碎语说三道四,反倒成了一桩美谈。

一众夫子,私下凑到一起,也少不了议论一番。

“往日我就觉得‘六公主’对谢明曦十分亲密,现在想来,怕是早就动了心思。”季夫子低声笑道。

苏夫子也笑道:“想来如此。”

此时男女成亲都早,少年男女大多心智早熟。不过,像七皇子这般“早熟”早早就瞄准了媳妇的也是少见啊!

杨夫子也笑着凑趣:“说来,七皇子殿下也是我们的学生。待他们日后大婚,我们做夫子的,也该送份贺礼才是。”

唯有廉夫子,一直板着脸孔。

自从知道七皇子的真实身份后,廉夫子便一直沉着脸,几乎未曾展颜。

几位夫子张口相劝:“七皇子隐瞒身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也别生气了!”

“是啊!你们总算有三年的师徒情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师徒二字,廉夫子立刻憋不住了,满面怒色:“当日,我收六公主为弟子,是希望六公主继承我衣钵。现在六公主变成男儿身,成了大齐的七皇子。我还怎么做他师父?”

男女有别。

便是师徒之间,也得稍稍避讳一二。

廉夫子立志终身不嫁,收了六公主细心教导,毫无保留地将一身武学都传给了弟子。可现在,女弟子忽然就变成了少年郎!

她这个师父,说来也不过二十三岁,岂有不避嫌之理?

想到自己一腔心血付诸流水,廉夫子气得都快吐血了!

廉夫子出自将门,自小习武,性情耿直,脾气也没柔顺到哪儿去。这一动气,便道:“我现在便去问一问他,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师父放在眼底!”

说完,气冲冲地往外走。

季夫子等人一惊,想拦下廉夫子。

廉夫子却道:“我骑快马去西山一趟,一来一回也只一日的功夫。你们替我向山长告一回假!”

然后,便骑上骏马飞驰而去。

众夫子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无奈。

“廉夫子这回看来是气得不轻啊!”

“她一直视‘六公主’为爱徒,满怀希冀满心期望,现在闹了这么一出。眼看着师徒快做不成了,也怪不得她大动肝火!”

“她这个火爆脾气,见了七皇子殿下,该不会动手揍他一顿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师徒(一)

廉夫子所骑的骏马,是千里无一的良驹。虽然不及汗血宝马珍贵稀有,论脚程却丝毫不逊色。

廉夫子午时出发,一路疾驰,只三个时辰便到了西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暗。

廉夫子满心怒火腾腾,骑了半日的马半分不觉疲累,立刻便想上山“探望”七皇子。却在山脚处被御林侍卫拦了下来。

廉夫子冷着脸道明自己的身份:“我是莲池书院的夫子,姓廉。今日特来探望七皇子!”

御林侍卫:“…”

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像探病,说是讨债的还差不多!

七皇子尚未恢复身份的前三年,拜在廉夫子门下学武,此事无人不知。这些御林侍卫也不敢拦着廉夫子,恭敬地说道:“我们去通传,烦请廉夫子稍候片刻。”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倒不是侍卫们有意怠慢,上山下山总需要时间。

廉夫子面无表情,心中忿忿地臭骂了弟子一顿。

“七皇子殿下请廉夫子上山。”回禀过后,自有御林侍卫在前领路。

此时天色漆黑,有树木遮挡,山路愈发崎岖难行。

几个御林侍卫在前拎着风灯领路,心里还在暗自嘀咕,也不知这位廉夫子能否跟得上。就听廉夫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照此速度,明日早上也能勉强到山上了。”

侍卫们:“…”

半个时辰后,廉夫子到了山腰林间。

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帐篷搭在林间,七皇子所住的帐篷,是建文帝留下的,自然是最宽敞最舒适的那一个。

身姿窈窕面容秀美的少女立在帐篷外,含笑相迎:“学生谢明曦,见过廉夫子。”

满心火气的廉夫子,并未迁怒于谢明曦,反而轻叹一声:“我被骗三年,你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一无所察。现在想来,实在可怒可恼!”

谢明曦:“…”

不带拐弯抹角,一张口就戳心戳肺!

不愧是性情耿直的廉夫子!

谢明曦没有矫情地说自己不在意之类的谎话,轻声应了回去:“不管是否有苦衷,欺瞒就是欺瞒。夫子想找他算账,只管去,不必客气。”

廉夫子顿时对谢明曦刮目相看:“有原则有骨气!好!”

谢明曦被夸得哭笑不得。

廉夫子进帐篷之前,还算礼貌的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面对未来的七皇子妃,总要客气一二。

谢明曦微微笑道:“夫子但去无妨!”

廉夫子点点头,重拾怒气,沉着脸进了帐篷。

不到片刻功夫,湘蕙染墨和几个内侍一起被打发出了帐篷。

染墨对怒气冲冲前来诘问的廉夫子颇有些不满,压低了声音咕哝:“往日是师徒,以后可未必。廉夫子一副来和殿下算账的模样,未免自恃过高了。”

湘蕙瞥了染墨一眼。

染墨立刻闭上嘴。

湘蕙这才去了谢明曦身边,轻声问道:“三小姐,今晚是否要安排夫子住下?”

谢明曦略一点头:“去安排一处干净的帐篷,准备饭菜和热水。”

湘蕙应了一声,却未退下,欲言又止。

谢明曦扫了湘蕙一眼,淡淡道:“不必担心。你们主子最是狡诈刁滑,又擅长装模作样花言巧语。定会哄得廉夫子转怒为喜。”

湘蕙:“…”

七皇子殿下自醒了之后每日小心陪笑脸,算来也有八九天了,谢明曦还是没有消气的迹象啊!

想想七皇子也够可怜的。一边养伤,一边绞尽脑汁地哄谢明曦。无奈谢明曦一直不理不睬。

湘蕙看在眼里,也为主子抹一把辛酸泪。

帐篷内,身材高挑的廉夫子冷着脸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面色苍白,虚弱无力,俊美至笔墨难以形容的脸孔上露出急切自责懊恼悔不当初等等神色:

“只有弟子向师父行礼,哪有师父向弟子行礼的道理。师父莫非是不想要我这个弟子了?”

“当日之事,我绝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师父因此事怪我,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盛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母妃已被关了起来,父皇母后心中都很恼怒。便是明曦,也一直在生我的气。连着多日在我身边,却从不理我。”

“如今,师父也这般恼怒。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要打要骂,都由师父。只求师父消了心头怒气,不要弃弟子于不顾。”

说到动情处,盛鸿挣扎着想起身。却不料,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直抽凉气。额上冒出涔涔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