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平最恨有人欺骗自己,却未想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被生生地骗了这么多年!

她算什么聪慧无双?

根本就是有眼无珠的傻瓜!

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惊!如何能不恼怒!

第三百七十五章 坦诚(二)

盛鸿的轻叹声在谢明曦耳边响起:“他今生亦重生而回,可惜魂魄虚弱,一场高烧便殒命而亡。因缘际会之下,我成了崭新的盛鸿。”

“我接手了他的一切,便想完成他所有的心愿。”

“所以,三年前初进莲池书院,我知晓你的名讳时,便对你格外留意。”

所以,三年前,她欣喜于和好友重逢。

而他,却在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将她拐进自己的碗里…

谢明曦抿紧嘴角,目中燃起幽暗的火苗。

她甚至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愤怒于前世被欺瞒数年,还是因为今生被继续欺瞒而恼怒。

她分不清是为谁而愤怒!

是前世的“六公主”?

还是眼前的七皇子?

总之,那一团怒火,在胸膛里越燃越旺。眼底的那团火苗,也愈发明显。

盛鸿心里暗道不妙,忙张口解释:“明曦,你别误会。”

“我一开始确实是存着为他完成遗愿的念头。不过,在见你第一面时,我已对你倾心。后来的一系列行为举动,皆出自内心。”

“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

真个屁!

谢明曦差点就将粗话骂出了口,咬牙道:“闭嘴!”

这等时候,盛鸿如何肯闭嘴:“我确实不该瞒你骗你。只是,那等情形之下,我如何能将实情相告?”

“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我的人是真的。”

“这个活生生的盛鸿,做了你三年的同窗好友。和你同食同寝一同学习一同长大,对你一片深情。为了你的安危,绞尽脑汁。为了解你困境,耗费两年之功,豁出这条性命,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难道你要为当日的欺瞒,永不原谅我,将我拒之心门之外?”

谢明曦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神色,面色变了又变,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紊乱。

一瞬间,不知有多少念头掠过心头,又不知有多少思潮在脑海翻涌。所有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滔滔热流。似要化为火焰,冲出眼眶。

盛鸿看在眼中,心惊又心疼不已:“明曦,你别生气。”

“你现在不愿原谅我,我慢慢等就是了。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谢明曦便已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盛鸿情急之下,挣扎着想起身,胸口的伤势猝然一阵剧痛。很快,鲜血便溢了出来,迅速浸透了柔软的白色中衣。

盛鸿自受伤之后,时常在谢明曦面前呼痛装可怜。此时伤口绽开血流如注,他却一声未吭。硬撑着走下床榻,迈步追了上去。

谢明曦在盛怒之下,依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心里一个咯噔,猛然转身。

然后,谢明曦生平第一回气得失了仪态,快步冲上前扶住盛鸿的胳膊,咬牙怒骂:“你混账!不知道自己受伤多重吗?谁让你下塌了?你…”

盛鸿用手握住谢明曦的手,忍着痛苦低语:“你别生气。”

她能不生气吗?

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当日他胸口中箭极深,万幸没中要害。饶是如此,也是极重的伤。每日用最好的伤药,躺在床榻上八九日,依然虚弱。至少得一个月才能下榻走动!

谢明曦黑着脸将盛鸿扶回床榻上。

短短片刻,盛鸿胸口的衣襟已是一片血迹斑驳,令人触目心惊。

盛鸿还想张口说话,被谢明曦冷冷地瞪了回去:“闭嘴!不准乱动!”

眼里的怒意,几乎快化为实质。

盛鸿只得乖乖闭上嘴。

谢明曦抿着唇角,迅速为他褪去中衣,再剪开满是血迹的绷带。

刚刚结疤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还在往外涌。

谢明曦来不及为他清洗伤口,迅速以止血药粉为他止血。然后用干净的纱布重新为他包扎。

期间,少不得肢体接触,两人靠得极近。

近得他能清晰地嗅到她发间的幽香。

盛鸿明明疼得脸孔泛白额上直冒冷汗,竟还有闲心咧嘴笑了一笑。

谢明曦气不打一处来,瞪了过去:“你还笑得出来!”

盛鸿轻声笑道:“你盛怒中,依然这般心疼我。我心中实在开怀,焉能不笑!”

谢明曦冷笑一声:“我现在需要你做挡箭牌。不得不出手救你!等再过上几年,你父皇驾崩归西了,你想怎么折腾自己我都无所谓。早死我早改嫁!”

盛鸿:“…”

看来是真得气狠了!

连早死早改嫁这等话都骂出口了!

她生气咬牙怒骂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换做以前,她只会笑着讥讽几句。哪里会这般直接就骂出口。由此可见,他恢复男儿身,她也在不自觉中视他为未来夫婿了。

打是亲骂是爱,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盛鸿心里乐滋滋地想着。

不过,过上几年建文帝就会驾崩归西了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盛鸿试探着追问:“父皇寿元不长,几年之后就会驾崩?”

谢明曦冷着脸没理会,找来干净的中衣为他穿上。再将血迹斑驳的中衣纱布都拿出去扔掉。

忙完之后,谢明曦简短地说了句:“夜深了,你睡下休息。”

看来,她今天是不肯再多说了。

盛鸿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不管如何,今夜已是极大的进步。至少,他已将所有的秘密坦然相告。她再气再怒,也没扔下他不理。

苦肉计之所以一再奏效,自然是因为她的在意。

他们已是未婚夫妻,以后会日久天长的厮守在一起。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盛鸿到底身体虚弱,被下榻折腾了一回,俊美绮丽的脸孔没了半点血色。闭上眼之后,很快便入睡。

谢明曦坐在床榻边,默默地看着盛鸿入眠。

被压抑在心底的纷乱思绪,再次涌上心头。

“六公主”,七皇子,前世的好友,眼前的盛鸿…简直是一团乱麻。

谢明曦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站起身来,悄然走到帐篷外站了片刻。

虽是春日,到了深夜,山间的夜风依然很凉。吹拂在身上,一阵凉意。

谢明曦动也没动,站了许久。

第三百七十六章 病中

夜深露重,山风微凉。

谢明曦连着熬了数日,本就疲倦不堪,心思又沉重烦乱,在夜风里站了一个时辰。隔日早晨睡下时,便觉头重脚轻。

她没放在心上,闭目便睡。

细心的从玉很快察觉出了不对劲,以手探了谢明曦的额头,面色一变:“小姐面色潮红,额头滚烫,快些请太医来瞧瞧。”

扶玉吓了一跳,立刻跑着去请了太医。

此时,两位太医都在七皇子殿下帐中。扶玉去请太医,无可避免地见到了盛鸿。

盛鸿睡了一夜,精神倒是不错,正在内侍的伺候下喝药。

恢复皇子身份后,盛鸿身边便多了内侍伺候。湘蕙和染墨依旧被留在身边,却未近身伺候。举凡喂药喂饭换衣之类的事,要么是内侍,要么是谢明曦亲力亲为。

湘蕙见扶玉神色慌忙,忙迎上前来,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扶玉焦急地应道:“小姐刚睡下不久,满面潮红,额头烫得吓人,定是病了…”

话未说完,躺在床榻上的盛鸿已变了脸色:“扶玉,明曦怎么了?”

一个激动,差点又要挣扎着起身下榻。

一旁的太医忙制止住了盛鸿:“殿下昨夜枉动,伤口已裂开一回,万万不可再乱动。微臣这便去给谢三小姐看诊开药。”

湘蕙也忙道:“是啊,殿下可得早些养好身体。不然,何时才能下山?想来三小姐也不愿见殿下折腾自己的身体。”

不知是哪句话劝动了盛鸿。盛鸿没再动弹,眉头悄然拧成了结。

两个太医留下了一个,另一个去了谢明曦的帐篷。

太医医术精湛老道,诊脉过后,立刻开了药方。虽是在山间,药材倒是不缺。很快,便配齐药材,熬好汤药。

从玉狠狠心,用力将谢明曦摇醒:“小姐,你受凉发了烧,奴婢伺候你喝药。”

谢明曦头脑昏昏沉沉,茫然地看了从玉一眼。

从玉何曾见过谢明曦这般虚弱无助的模样?差点泪洒当场,勉强忍着泪水:“扶玉,快些扶着小姐坐好。”

扶玉也红了眼眶。

谢明曦在扶玉的搀扶下勉强坐起,从玉已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里的药吹凉,送至她唇边。她张口喝下。

苦涩的汤药滑过舌尖,滑入喉咙。

真难喝。

谢明曦略略皱眉,有了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娇气:“太苦了。”

从玉忙哄道:“喝完药,吃些蜜饯就不苦了。”

谢明曦嗯了一声,喝完药,口中含着蜜饯,很快又闭目睡了过去。

从玉扶玉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

“小姐每晚守在殿下身边,太辛苦太熬人了,都累出病了。”从玉心疼不已,语气中不免流露出几分抱怨:“殿下也真是,总要小姐陪在身边。”

扶玉每日去莲池书院,对七皇子殿下要熟络得多,低声道:“依我看,殿下是怕小姐生气不理他,所以故意一直缠着小姐,想令小姐心软。”

小姐这一病,七皇子殿下心里不知多焦虑多难受呢!

从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好了,殿下病着不得动弹,小姐也病倒了。”

可不是么?

扶玉也叹了一声:“往日小姐和殿下形影不离,两人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殿下忽然就从‘六公主’变成了七皇子,好友也变成了未婚夫婿。这等事,换了谁都得懵。小姐这些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好在皇后娘娘已凤旨赐了婚。小姐闺誉无损,有了这等良缘,也是幸事。”

“是啊!除了七皇子殿下,这天底下也没人能配得上我们小姐了。”

两个丫鬟低声细语片刻,廉夫子便来了。

廉夫子见谢明曦病成了这等模样,颇为心疼,很快便决定留在山上,直至谢明曦病愈。

谢明曦睡了大半日,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后,喝了两碗热粥。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廉夫子再三叮嘱:“你就在帐篷里好生歇着。七皇子殿下那边,有两位太医和内侍们照顾着,没有你也无妨。”

谢明曦点了点头。

她现在不想见盛鸿。

趁着此时避开几日,理一理思绪也好。

盛鸿耐着性子等了三日,一直不见谢明曦踪影,终于忍不住问太医:“明曦的病情如何?好了没有?”

同样的问题,一天少说也得问个十遍二十遍。

太医不慌不忙地笑着应道:“谢三小姐受了风寒,忧思过度,这才发了高烧。喝了一日药,烧便退了。只是,身子伤了元气,总得卧榻休息养上几日。”

同样的话,太医也说了数十遍。

盛鸿听得耳朵都快出老茧了,轻哼一声道:“说得倒是轻巧。这都三天了,她怎么还没痊愈!”

其实,谢三小姐身子早就无大碍了。

奈何,谢三小姐丝毫没有“带病”来陪伴照料七皇子的意思。太医们如何能直说?只得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

盛鸿心里又岂能不明白?

不过是思念若渴,偏偏见不到人,心中憋闷迁怒几句罢了。

又过两日,盛鸿终于按捺不住了,张口吩咐内侍:“扶我下塌。”

内侍们如何敢应,下意识地看向湘蕙。

湘蕙忙上前,温言哄道:“两位太医都说了,殿下的伤势至少也得养上一个月,才能由人扶着下榻走动。才过了半个月,殿下暂且忍耐一二。”

盛鸿意志坚定,显然不是那么好说服:“我又不是断了手脚,整日躺在床榻上做什么。让开,我要下塌!”

染墨也上前苦劝:“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好生在床榻上养伤。”

他哪里还能待得住?

他已经整整五天没见过谢明曦了!

这三年里,他和她分别最久的,也只有过年时的几日,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思念若渴的滋味实在难熬。

盛鸿固执起来,根本无人拦得住。内侍们不敢不扶,一动之下,胸前又是一阵闷痛,好在伤口没再撕裂流血。

帐篷的帘子被撩开,熟悉的少女声音响起:“谁让你下榻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忧思

熟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愠怒。

盛鸿心头一热,反射性地看了过去。

站在那儿的少女,不是谢明曦还能有谁?

病了几日,谢明曦并未清减消瘦,整日躺在床榻上,除了吃便是睡,养足了精神。之前数日劳心劳力的憔悴一扫而空,气色红润,双眸明亮。

此时,那双明亮的眼眸正冷冷地瞪着他。

片刻前恼怒不快执意要下榻的七皇子殿下,忽地“娇弱”了起来,皱眉呼通:“诶哟,我的胸口好疼!”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