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龙体好转之后,几乎夜夜召莲香伺寝。

莲香容貌生得酷似俞皇后,言行举止无一不像。在床榻上,更具内媚。建文帝沉迷于美色之欢愉,早已将莲香视为心尖肉。

只是,建文帝也未忘了对俞皇后的承诺,再宠爱莲香,也无封妃之意。

莲香也在床榻鱼水之欢后,柔声低语道:“奴婢出生卑贱,幸得娘娘青睐选中调教,才有今日承宠之幸。”

“奴婢别无所求,只愿永远留在椒房殿。”

枕头风到底有多厉害?

今日李太后彻底领教了一回。

“莲香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朕若令她搬出椒房殿,置皇后颜面于何地?”建文帝神色不愉,语气也一反常态地硬朗:“这等小事,就不劳母后过问了。”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慈宁宫。”

李太后被气得全身簌簌发抖。

然而,天子之威,无人可挡。

李太后也不例外。

这一场交锋,以俞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面色难看的李太后离开了椒房殿。

俞皇后一脸无奈地请罪:“因臣妾之故,令皇上和母后生了嫌隙,都是臣妾之错。请皇上责罚!”

建文帝神色一缓,上前扶起俞皇后:“莲娘,今日之事,朕一直看在眼底,根本怪不得你。”

“定是有什么小人,在母后面前无端挑唆,令母后心生恼怒,前来寻衅。”

“你放心,朕绝不会令你受半分委屈。这件事,你不必过问,朕亲自料理。”

俞皇后眼眶微红,目中闪过一丝水光:“皇上待臣妾情深意重,臣妾不知该何以为报。”

建文帝挑眉,像往日一般将俞皇后搂入怀中,调笑道:“以身相许便可。”

俞皇后面颊微红,娇嗔地白了建文帝一眼:“臣妾这一把年纪了,皇上就别肆意取笑了。今晚还是让莲香代臣妾伺候皇上吧!”

自从莲香出现之后,俞皇后再未和建文帝同寝。

建文帝是个喜新念旧的脾气。莲香年轻美貌柔媚,俞皇后年龄大了,姿色远不及当年,却是风韵犹存。

建文帝心念一动,还想调笑几句,俞皇后却已闪避开。

年轻的莲香翩然灵巧地上前,笑颜如花。

当日晚上,依然是莲香伺寝。

莲香是宫女身份,住的寝室却十分宽敞华丽,仅次于俞皇后的寝室。且寝室里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助兴”之物,譬如各式春~宫秘戏图及器具药物等等。

宫中妃嫔多是名门出身,便是在进宫前有人教导,也绝无可能这般恣意野性。

建文帝在莲香身上,尝到了久违的激情,更享受到了无法言之于口的欢愉。时常整夜挞伐。

莲香的寝室,整夜灯火通明。

俞皇后的寝室,却早早歇了灯烛。

今夜是玉乔值夜。

俞皇后躺在床榻上,神色颇为平静,竟无半点被分宠的落寞难过。

“娘娘该安寝了。”玉乔为俞皇后铺好被褥,轻声张口。

俞皇后嗯了一声,到了床榻边坐下,并未急着就寝,打量玉乔一眼,似随口问了一句:“芷兰人在何处?”

玉乔垂头,轻声应道:“在莲香的寝室外伺候。”

建文帝宠幸美人,身为贴身内侍的卢公公得一直在寝室外候着。芷兰前去“伺候”,正好和卢公公整夜相对。

自芷兰和卢公公结为对食,这也是常有的事。

俞皇后略一点头,掀开被褥,到了床榻上躺下。

玉乔睡在床榻边的矮榻上,方便随时伺候起夜。

值夜的宫女,得随时警醒,睡得很浅。今夜,玉乔又有些心思,迟迟未曾入眠。

侧耳倾听凤榻上的动静,许久都无声音,想来俞皇后已经睡下了。玉乔这才悄悄翻了个身,口中溢出微不可闻的轻叹。

“玉乔,”寂静的寝室里,忽地响起了俞皇后的声音。

玉乔一惊,反射性地爬起来,扑通一声在凤榻边跪下:“奴婢该死,竟惊扰了娘娘安寝。奴婢该死…”

俞皇后不知何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白日明亮锐利的双眸,此时竟有些落寞自嘲之色:“本宫难以成眠,和你并不相干。你不必请罪,快些起身吧!”

玉乔惊魂未定,不敢起身。

俞皇后也未怪责,轻声道:“本宫让你起身,你不必惊惶。”

玉乔这才稍稍安心,起身之际,迅速瞄了俞皇后一眼。

俞皇后神色平静,并无恼怒之色。只是,俞皇后近来心思愈发深沉莫测,玉乔一时也拿不准俞皇后到底心情如何,不敢多嘴多言。

俞皇后扫了垂头不语的玉乔一眼:“玉乔,你往日口舌伶俐,能言善道,近来怎么愈发沉默少言了?”

“莫非是因芷兰之事对本宫生了怨气?”

玉乔又是一惊,哪里敢承认,忙应道:“娘娘误会了。奴婢为芷兰高兴还不及,岂会心生怨气。便是芷兰自己,也满心欢喜,无半分不情愿。”

和一个太监结为对食,有什么可欢喜的?

芷兰不敢违命,玉乔和芷兰素来交好,心中怕是也耿耿于怀,只不敢吭声罢了。

在这后宫中,人人都戴着面具。对着主子时一张,对着同等身份之人一张,对着地位身份不如自己的又是一张。

谁能窥得清别人的真面目?

便是她这个中宫皇后,也已面目模糊可憎,不愿揽镜自照自己此时的模样。

俞皇后扯了扯嘴角,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默默躺下。

玉乔上前为她掖好被褥。

之后,玉乔再未翻身,更未发出半点声响。

俞皇后很清楚地知道,玉乔其实一夜没睡。便是她自己,这一夜入眠的时间也未超过两个时辰。

长夜漫漫,建文帝有美人相伴,颠鸾倒凤,快意至极。

而她,竟也不再难过,平静得近乎冷酷。

只因她的心早已凉透伤透,不再对建文帝抱有半分希冀。如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建文帝沉溺于女色。

大齐数朝天子,能活至天命之年的,少之又少。

建文帝今年已四十有五。纵情声色之下,还能活多久?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新宠(二)

一夜贪欢的建文帝,隔日早朝迟了一个时辰。

脚步虚浮眼下泛着青晕的建文帝一出现,阁老尚书们心里暗暗一沉。

帝王沉迷女色,竟误了早朝。这可不是什么明君之兆啊!

建文帝登基已有十余年。这十余年来,建文帝虽无开拓疆土征战之功,也算得上勤勉天子。除了病倒在榻不得起身,从未误过早朝。

可近日来,这已是第三回了。

陆阁老身为首辅,自要张口谏言。

不过,这谏言也得主意分寸。绝不能直言帝王沉溺美色。

陆阁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张口道:“皇上病愈未久,便开始早朝处理国事。臣等心中俱为之动容。”

“只是,皇上也不能因此伤了龙体啊!老臣恳请皇上多休息一段时日,再行早朝。”

有资格参与小朝会的,俱是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一个个听话听音察言观色都不在话下。

陆阁老一张口,方阁老便接了话茬:“陆阁老所言极是。臣也以为,皇上该以龙体为重,不宜过度操劳。”

颜阁老也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朝臣们就是这么含蓄委婉!

明明是在床笫之间过于“操劳”,在臣子们口中,硬是成了为国事操劳…当然了,不管是怎么“操劳”,总该保重龙体为要!

建文帝欣然笑道:“众爱卿如此关心朕的龙体,可见对朕忠心,朕心甚慰。”

一句话,便将众臣打发了。

众臣还能如何?

悄然对了个眼色,便不再多提,开始议起了国事。

众皇子中,唯有二皇子成年,已开始临朝听政。

早朝散了之后,二皇子去了李贤妃的寝宫里,陪着李贤妃用了午膳。

李贤妃少不得絮叨了几句后宫里的事:“…如今椒房殿势盛,皇上每日歇在椒房殿,对皇后几乎百依百顺。昨日太后娘娘前去椒房殿,竟也没讨得了好。”

“现在,这后宫里,根本无人能和皇后娘娘抗衡。”

二皇子淡淡说道:“母妃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不必过问这些。”

李贤妃进宫多年,生了二皇子时倒是风光得意过一阵子,好景不长,很快就因二皇子口疾之事失了宠爱。

好在她被封了妃位,又有李太后撑腰,在宫中日子也不算难过。

李贤妃倒是肯听儿子的话,闻言叹了一声:“我也只随口念叨几句罢了。这等事,我便是想过问,也没那个能耐。”

想了想,又低声道:“我估摸着,这回丽妃怕是要吃挂落。”

“听闻就是她挑唆着太后娘娘去椒房殿里寻衅。没曾想,太后娘娘倒被气得不轻。这口气,迟早要撒在她头上。”

李贤妃所料不假。

没过两日,就传来了丽妃在慈宁宫里失仪,被太后娘娘训斥之事。

俞皇后身为中宫皇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又将倒霉的丽妃召至椒房殿,严厉呵斥一番。然后,罚丽妃禁足一个月。

建文帝知晓此事后,只淡淡说了一句:“皇后心善,罚得太轻了,让丽妃禁足三个月。”

宫中动静,自有人传至松竹书院。

四皇子知晓此事后,一张俊脸像冰冻过一般,半日没说过一句话。

授课的夫子见势不妙,愣是半日都没靠近过半步。

散学后,四皇子沉着脸出了书院。

盛渲和陆迟紧随其后。

李默自春猎回来之后病了一场,病愈倒是来书院了,却没了往日的潇洒不羁,一副萎靡颓然的样子。走起路来慢吞吞地,很快便落后了一大截。

“殿下今日为何心情不佳?”盛渲追上前,低声询问。

后宫里的动静,素来瞒不过有心人。丽妃被罚禁足之事,迟早会传开。

四皇子心情阴郁,也未隐瞒,低声道:“母妃被皇祖母和母后训斥,被罚禁足三个月。”

盛渲皱了皱眉。

后宫中,母以子贵。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生母得宠,身为皇子的也有体面。丽妃接连被训斥,又被重罚,便如在四皇子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怪不得四皇子心情如此不佳。

这等事,谁也不便出言劝慰。

盛渲闭口不语,陆迟也不好多言,不痛不痒地安抚一句:“殿下还是快些回宫,好好安慰丽妃娘娘一番。”

四皇子嗯了一声,目光一扫,忽地落在陆迟的腰际。

陆迟的腰间,悬挂着一块玉佩。

今日,莹润的玉佩上多了一个精巧的络子。

和生性高调性喜张扬的李默不同,陆迟为人行事颇为低调,衣着穿戴也不考究。玉佩上的这个络子,到底从何而来?

陆迟见四皇子盯着络子,俊脸微红。

盛渲立刻笑道:“哟!这莫非是你的林家妹妹送的?”

陆迟俊脸更红了,却未否认。

李默此时也走上前,看着陆迟那副暗自欣喜的模样,李默愈发自自怜。陆迟有心上人送的络子,他却连心上人都没了…

四皇子终于张口了:“你和林小姐的亲事已定下了?”

不然,林微微不会送这等礼物给陆迟,陆迟更不会正大光明地戴在身上。

陆迟嗯了一声:“前两日合过了庚帖。”

明亮的双目中,满是喜悦。

合过庚帖后,便是下聘定亲,立下婚书。以后,便等着娶心爱的林妹妹过门了。

盛渲忙笑着道喜:“恭喜子毓!”

李默也打起精神笑道:“如此喜事,值得庆贺,可得请我们去喝一杯。”

陆迟不假思索地笑着应了。

陆迟和李默同龄,俱已十七岁。这等年龄定下亲事,再过一两年成亲正合适。

松竹四公子,四皇子第一个定下亲事,然后是陆迟。听闻淮南王府也在为盛渲操持亲事,就只剩李默形影单只了。

倒不是李家不想给李默定亲,奈何一提亲事,李默便如针扎一般。七尺少年郎痛哭流涕的样子,也着实可怜。

李家人只得暂时放过他,等着他忘了“六公主”这一段才提亲事。

四皇子本就心情阴郁,此时见陆迟喜上眉梢的样子,愈发刺目刺心,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责罚(一)

四皇子走得十分突然,陆迟三人一头雾水。

“殿下这是怎么了?”盛渲皱眉,似自言自语:“莫非是因丽妃娘娘被罚禁足之事不喜?”

除此之外,也没更合理的解释了。

陆迟定亲,也是一桩喜事。四皇子身为好友,理当为陆迟高兴才是。怎么可能因此事不喜?

李默对未来的妹夫显然有几分不满,口中没有多言,神色间露出一些不愉。

四人既是同窗好友,在一起相交时便不该论身份。他还是四皇子未来的大舅兄,四皇子一声不吭翻脸离去,丝毫没顾忌他这个大舅兄的颜面…

陆迟的声音响起:“殿下心情不佳,我们多担待几分便是。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去鼎香楼小酌几杯如何?”

李默定定神,和盛渲一起笑着应下。

四皇子阴沉着脸回了宫中。

长了眼睛的内侍宫女,都看得出四皇子殿下今日心情烦闷,没人敢往前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