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今年十四,谢明曦只有十三岁,两人都正年少。便是定下亲事,成亲也得是两三年以后的事。

三皇子四皇子今年都十六了,还没成亲,前面还有五皇子。哪里轮得到盛鸿?

笑闹几句,两人才说起正事。

盛鸿将手中的纸卷递给谢明曦:“这是宫中传来的消息。”

这三年来,盛鸿在宫中也布了几个暗桩。论势力,远不及三皇子四皇子。打探些消息倒是不在话下。

这两个月里,每隔几日,便会有一封消息传到盛鸿手中。

谢明曦也从无遗漏,每一份都亲眼看过。

谢明曦接了纸卷,细心打开。

纸上的字迹写得颇为细密,足有数百言,概括起来便是这么几句。

丽妃依旧被禁足,四皇子被罚后,行事多有收敛。三皇子近来颇得圣眷,时常受建文帝赞誉。俞皇后圣眷愈浓,李太后亦不敌其锋芒。

“自春猎后,父皇对母后几乎百依百顺。”盛鸿眸光闪动,压低声音:“这一切,皆因莲香而起。”

莲香酷似俞皇后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谢明曦和盛鸿早在两个月前,便已得知此事。

只是,便是他们也未料到,建文帝竟被莲香迷得神魂颠倒。

谢明曦略一点头,然后轻叹一声:“这一招确实颇为厉害!”

“这个莲香,应是皇后娘娘精心调教过的。所以,一颦一笑都和皇后娘娘年少时一般模样。”

盛鸿淡淡说道:“他不仅喜欢年少时的妻子,更多的是眷念自己早已逝去的年少时光。”

对一个已步入老迈的男子来说,这无疑是值得眷念欢愉的事。

由此也可见俞皇后手段之高明。

正因窥准了建文帝的心思,俞皇后才能设下这一美人计,将建文帝的心牢牢地拢在椒房殿。

当然了,美人计绝非外人所想那么简单。调教出莲香,不过是第一步。要在恰当的时机献上美人,不能令建文帝心存疑虑,要收买拉拢建文帝身边的亲信…

这其中,不知耗费了俞皇后多少心思。

提起建文帝,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被觊觎的愤怒,被阴云笼罩两年多,她对建文帝的憎恶也刻进了骨髓里。哪怕此时危机已解,她依然对建文帝厌之入骨。

盛鸿握住谢明曦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缓缓低语:“明曦,我知道你恨他。我也同样恨他。”

“只是,你我眼下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不得不暂且忍耐!”

不但要忍耐!还要竭力争宠!

否则,盛鸿便无以在宫中立足!被关在寒香宫里的梅妃,也难见天日。

男儿在世,不可一日无权。否则,便会卑贱如尘泥,不但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心爱的女子。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情绪已平静下来:“你放心,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以后,她将时有机会出入宫廷,面圣的机会也会更多。

她绝不能流露出心中怨恨,更不能被建文帝察觉!

盛鸿呼出胸口的闷气,轻轻将谢明曦揽入怀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亲近

这是盛鸿第一次伸手拥抱谢明曦。

谢明曦挣扎了一下。

盛鸿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里流露出些许痛楚。谢明曦半点未紧张,瞥了装模作样的盛鸿一眼:“我又未碰你伤口,你喊什么痛?”

到底没忍心再推开他。

盛鸿暗暗雀跃自得,略略调整姿势,将谢明曦搂得更紧了些。

耳鬓厮磨,气息相闻,年轻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衫紧紧相贴。很快,身体内蹿起惊人的热度。

盛鸿的呼吸声略显急促灼热,头凑到了谢明曦的耳边,热烘烘的气息在她敏感的耳际轻拂:“明曦。”

谢明曦身子微微一颤,白嫩的耳珠悄然染上红晕。

盛鸿情难自禁,略略俯头,张嘴轻轻含住她的耳珠。

那一抹晕红,从耳珠上晕染至脸颊。

谢明曦心跳加速,勉强维持镇定:“盛鸿!放开我!”

盛鸿心醉神迷,恍然未闻,灼热的嘴唇又移到了她白嫩如玉的脸颊上,再缓缓移至她的嘴角处。

谢明曦呼吸也急促起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耳热心跳的感觉。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的美妙滋味。

原来,当你喜欢一个人时,绝不会畏惧他的亲近。甚至会生出些许紧张和期待…

谢明曦剩余的一丝理智,令她在要紧关头警醒,伸手推开了盛鸿。

这一推,不免牵动到伤口,一阵刺痛。

盛鸿心里一团火热,不顾疼痛,又要俯身亲吻她的唇角。

“盛鸿!”此时此刻,谢明曦也无法维持冷静自若了,脸颊涌起一片绯红,一双明亮的眼眸露出些许恼意:“快些放开我!”

盛鸿万般不情愿地停住了动作,维持着此刻的姿势。

两张脸孔相隔不过咫尺。

谢明曦微弯的红润嘴唇,便如最鲜嫩的鲜花。又如世上最美味的珍馐。奈何不能尝一尝…

盛鸿渴望之极的目光在谢明曦的嘴唇上流连片刻,然后,轻叹一声,站直身体。

没想到,谢明曦在此时踮起脚尖,轻柔的吻落在盛鸿的嘴角边。

盛鸿没有动弹,用热切又期待的目光看着谢明曦。

一个多月前,她只俯身调笑,他便会面红耳赤。现在却是主动“出击”,一脸跃跃欲试。这份“成长”速度,令人惊叹。

谢明曦不知该笑还是该气,退开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别胡闹了。我来了这么久,师父随时都会来找我。”

一提顾山长,盛鸿脑海中的绮念顿时消散大半。被美色冲昏的理智,也尽数回归。

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顾山长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时,盛鸿反射性地低头,确定自己衣衫整齐并未散乱。又抬头打量谢明曦。

谢明曦难得有一丝心虚,压低声音问道:“瞧瞧我衣裙发丝,可有凌乱之处?”

盛鸿同样压低声音:“没有。”

谢明曦暗暗松口气,平心静气,迎出了帐篷。

盛鸿毫无皇子架势,和谢明曦一同迎了出去。

“师父,”短短几步路,谢明曦已恢复如常,冲顾山长微微一笑。

盛鸿也是装模作样的高手,亲切热诚地喊了一声顾山长。

顾山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过来。

衣衫整齐,发丝未乱,神色坦然。可见两人恪守规矩…

顾山长目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看盛鸿的目光也温和了几分:“七皇子殿下请勿怪我多嘴。未婚夫妻,也该避嫌。不宜时时独处。”

“这世间,对男子诸多宽容,对女子却极为苛刻。明曦尚且年少,尚未及笄。七皇子殿下也正值少年。待过上几年,到了成亲之龄,再亲近独处,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不必急在一时。”

一席话,听得盛鸿暗暗羞愧。

情热之际,他恨不得和谢明曦形影不离。更抑制不住亲近的冲动…若在他的前世,再如何亲近都没关系。

可此时,他身在大齐,便不该肆意。

想到自己之前对顾山长时时在一旁的行径心生怨言,觉得她“碍眼碍事”,盛鸿颇觉汗颜。

“山长说的是,”盛鸿郑重应道:“我受教了。”

身为皇子,却从未摆出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势,待她敬重一如从前。顾山长看着盛鸿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今日的课业也该开始了。”

往日一提读书,盛鸿总有些头痛不情愿。今日态度十分积极,立刻笑道:“有劳山长多多教导。”

一直静默不语的谢明曦,悄然扬起唇角。

炽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她的心里。

又过几日,谢明曦和盛鸿有了片刻独处时间。

这一回,盛鸿表现得格外老实安分,足足离谢明曦三米远。

谢明曦暗暗好笑不已,慢悠悠地凑上前。

盛鸿立刻后退几步,一副“誓死捍卫自己清白”的模样。成功地逗乐了谢明曦。

谢明曦先是扬起唇角,很快笑出了声。

谢明曦平日习惯浅笑微笑,像这般笑得开怀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盛鸿也咧嘴一同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般听师父的话。”谢明曦笑了片刻,张口揶揄。

盛鸿收敛笑意,认真说道:“山长一心为你考虑着想。这份心意,我也一同领了。”

“山长说得没错,我们已是未婚夫妻。耐心等待,总有成亲结为夫妻的一天。到时候,再如何亲昵都无妨。”

“眼下,我却不该纵情,肆意冒犯你。”

“喜欢一个人,便该事事为她着想。往日是我唐突,以后我自会留心。”

她是他倾心喜欢的姑娘。

所以,他更应给予她所有的尊重。

谢明曦凝视着盛鸿,心里的坚冰,被忽然涌起的热流融化。

她善言能辩,口舌犀利。可在这一刻,盛鸿捧出了滚烫灼热的心,如此真挚,如此深情。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谢明曦才嗯了一声。

两人相视而笑。

两颗心悄然靠近。

这一刻的亲近,更甚相拥亲吻。

就在此时,帐篷响起了脚步声,扶玉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姐,林小姐派人送信来了。”

第三百九十章 定亲(一)

这一声,打破了两人默默对视的宁静。

谢明曦神色一动,立刻转身去开门。

扶玉口中的林小姐,非林微微莫属。这两个多月来,谢明曦未能回京,同窗好友倒是不时有人写信送来。

其中,又以林微微的信来得最勤。多则十日八日,少则三五日,总有一封信来。

谢明曦没有避讳,当着盛鸿的面拆了信,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林微微写信总是格外有趣。

“…董夫子前两日告假未上课,我们本以为董夫子病了,后来才知是董夫人的续弦年轻泼辣。因董夫子多看了别的女子几眼,大发雌威,伸手抓了董夫子的脸…”

谢明曦轻笑不已。

盛鸿笑问:“林微微在信上写了什么?你怎么笑得这般高兴?”

谢明曦便将这一段读了出来。

盛鸿忍俊不禁,也笑了起来:“董夫子自娶了这位续弦,日子过得真是热闹。”

以前盛鸿最不喜董翰林。每次董翰林上课,盛鸿都得强忍着睡觉的冲动,逼着自己听课。如今恢复男子身份,以后再难进莲池书院。也无机会再听董翰林上课了,倒有几分怀念起来。

谢明曦笑了片刻,不知看到了什么,笑容渐敛,眉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凉意。

盛鸿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明曦看了他一眼:“林姐姐和陆迟已定了亲事,立下婚约。”

盛鸿:“…”

这样的喜事,不是应该为林微微高兴吗?她怎么一副林微微跳进了火坑里的神情?

莫非,其中有什么他不知的隐情?

盛鸿以目光相询。

谢明曦不欲多说,只简单地说了句:“一言难尽,日后我再和你细说。”然后,便拿着信离开。

留下一头雾水的盛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门当户对。怎么看都是一桩天造地设的好亲事!为何谢明曦会是这等反应?

谢明曦连信还没看完便走了,莫非这封信中写着什么不宜让他知晓的事?

“…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牢记于心,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份忧思,我也只能和你在信中说上一回。”

“这两年多来,我一直竭力疏远陆大哥。”

“我也想过,以后索性另嫁他人。如此,便能远离纷扰忧虑。只是,我自幼便和他相识,心里一直喜欢他,实在割舍不下这份情意。”

“父亲母亲和几位兄长胞弟,也对他十分满意。”

“定亲之前,我连着几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思来想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管前路如何,我都要和他并肩同行。”

谢明曦默默地看完信。

林微微和陆迟,到底还是定了亲事。

前世林微微被四皇子暗中命人害死。今生四皇子在夺储中落了下风,或许再无翻身的机会。如此一来,也腾不出手来对付林微微吧…

退一步说,便是四皇子有此打算,林微微早有防备,也能躲过。

不管如何,好友定亲,总是一桩喜事。

谢明曦定定神,动笔写了一封祝贺的回信。又特意备了一对金钗做了贺礼。打发扶玉回京送去林府。

当日傍晚,林微微回府,便见到了扶玉。

“奴婢奉小姐之命前来送信,”扶玉殷切地笑着,一张圆圆的黑脸看习惯了也颇为顺眼。

林微微抿唇一笑,接了回信和贺礼。

她没急着拆信,张口先问起了谢明曦的近况:“听闻七皇子殿下伤势已颇见好转。谢妹妹也该回来了吧!”

昔日同窗,如今已是七皇子。林微微提及这个名讳,语气总有几分微妙。

扶玉笑着应道:“顾山长提过两回,小姐说自己奉皇上和娘娘之命留下照顾七皇子殿下,殿下一日未痊愈,小姐便也留在行宫。”

扶玉学话的时候,特意将谢明曦坦然自若的神情也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