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有些无奈:“岳尚书,你瞧瞧他这副样子,谁能劝得动他?”

看来,也只有等宫中帝后下旨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绝不会容七皇子这般任性妄为!

这么一想,岳尚书焦躁不安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过了片刻,诸皇子和一同去迎亲的赵奇等少年也一并骑马赶了回来。

众人俱因这一场变故震惊得差点回不过神来,好在除了盛鸿之外,无人受伤。只是个个都面色难看。

素来脾气温润的三皇子,俊脸沉如锅底:“今日之事,定要严查到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刺,简直是胆大包天!”

那三个暗中埋伏射箭的刺客,俱是死士。脸上满是划痕,面目全非。在侍卫们匆忙赶到时,已各自服毒自尽。

混迹在人群中假扮做百姓的那十几个刺客,个个经过易容装扮。事发后,同样服毒自尽身亡。

五皇子的面色同样难看,愤恨不已地说道:“到底是谁?出手竟如此狠辣!”

如果当日他成亲的时候,也有刺客这般埋伏行刺。他能躲得过吗?

想到那惊心动魄的十余箭,五皇子心有余悸。

二皇子眉头同样皱得极紧,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直冷着脸不出声的四皇子一眼。

事实上,不仅是二皇子,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也同样疑心是四皇子暗中下的手。

几日之前,四皇子因盛鸿之故受训斥颜面全无。更早之前,盛鸿曾三番五次和四皇子起纷争。

四皇子最忌惮的人是三皇子,最憎恶的却是盛鸿。

在众人微妙质疑的目光下,四皇子神色如平日一般漠然,淡淡说道:“七皇弟遇刺之事,应该已传至宫中。父皇定会下令严查凶手!到底是何人暗中谋害七皇弟,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们不必在此胡乱揣度。”

此言一出,众皇子各自收回目光。

盛鸿也淡淡道:“四皇兄说的是。”

盛鸿和四皇子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两人心中各自冷笑一声。

“血已止住了。”两位太医忙活了半个时辰,各自满头是汗,神色间却不敢有半点怨色:“只是,殿下不宜妄动,免得伤口再次迸裂。”

盛鸿视若未闻,径自下令,命魏公公去拿备用的崭新喜服。

二皇子等人纷纷出言相劝,同样无功而返。

往日说盛鸿用情至深,多是说笑调侃。今日众人亲眼目睹,不得不叹服。

原来,这世上真有爱美人不爱江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的傻瓜!

第五百五十二章 反应

皇子大婚,今日休朝。

建文帝由年轻娇嫩的美人莲香伺候着用了早膳。然后,和俞皇后一起去了慈宁宫,陪着李太后闲话。

母子两人重归于好之后,再未提及当日之事。不过,心中总有裂痕隔膜,不及往日亲密无间。

短短一年多,李太后苍老了许多,头发斑白,额上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原本喜穿红喜浓妆的习惯也改了。穿戴素雅了许多,也显出了垂垂老态。

“…小七今日成亲,哀家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李太后笑着说道:“萧氏临盆在即,再给哀家添一曾孙,哀家就更欢喜了。”

李太后虽偏爱四皇子,不过,三皇子也是正经皇孙。

只是,三皇子生母姓俞,三皇子和俞皇后格外亲近。这一点,犯了李太后的忌讳。

当着建文帝的面,李太后自不会流露出来。提起萧氏时,语气也格外亲昵。

几个儿媳皆出自名门,才貌出众,各有所长。

萧语晗最是温柔贤淑,建文帝对这个儿媳也颇是满意,闻言笑着:“生皇孙女,朕也一样高兴。”

李太后瞥了微笑不语的俞皇后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天家重子嗣。皇孙女和皇孙岂可相提并论。依哀家看,还是生一个皇孙才好。哀家就盼着子嗣兴旺,日后哀家到地下见了先帝,也能心安了。”

俞皇后心中暗暗冷笑。

李太后惯常会用这等话刺她的心窝。

往日,她也常为此阴郁难解气闷不已。不过,今时今日,这等话早已无法撼动她半分。

倒是建文帝,略有些不愉,声音略沉:“朕庶子众多,最疼的却是昌平。母后此言,莫非是不喜昌平?”

李太后被噎了一回,面色有些难看。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嗔道:“昌平是哀家唯一的孙女,哀家将她看作眼珠子一般,岂会不疼她。皇上说这等话,是特意来戳哀家的心窝不成!”

李太后语气一软,建文帝也不便再多言,笑着应道:“是是是,都是朕说话不妥,母后勿恼。”

俞皇后这才微笑着张口道:“皇上今日难得有空,不如就在慈宁宫里陪母后用膳如何?”

建文帝欣然笑道:“也好。”

李太后心里那口闷气,就别提了。还得挤出欣然愉悦的笑容,违心地夸赞俞皇后孝顺。

气氛勉强可算是婆媳尽欢了。

就在此时,卢公公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素来冷静沉稳的卢公公,此时竟是一脸惊慌失色:“启禀皇上,七皇子今日在迎亲途中遇了刺客!”

什么?

建文帝笑容顿时凝结,猛地起身:“你说什么?”

俞皇后也是一惊,霍然站起身来:“怎么会有刺客?七皇子现在如何?可受了伤?其余诸皇子可有人受伤?”

便是李太后,也坐不住了,满面愤怒地起身:“混账!是谁这般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皇子!”

连天子都敢行刺,何况是皇子。

卢公公心里暗暗嘀咕,口中却不敢多言,迅速将事情经过道来:“…看热闹的百姓中,有十余个受伤,还有两个丢了性命。万幸七皇子殿下伤势不重,其余几位皇子殿下也安然无事。”

建文帝稍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阴沉:“宣朕口谕,着刑部彻查此事。”

卢公公忙应下。

俞皇后皱眉道:“今日七皇子受了伤,不宜拜堂成亲。看来,亲事只得改期了。”

话刚出口,李太后便冷哼一声:“这个谢明曦,真是命硬克夫。还没正经过门拜堂,七皇子便遇刺受伤。要是真的拜了堂,七皇子焉还有命在?依哀家看,这门亲事正好就此作罢。另为七皇子择一位名门闺秀为妻。”

李太后从未见过谢明曦,谈不上好感恶感。

不过,丽妃曾在李太后面前说过谢明曦的不是,李湘如也含蓄地流露过和谢明曦有些旧怨。

让李太后主动出手对付谢明曦,丽妃婆媳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顺脚踩上一踩,倒是没有大碍。

建文帝不置可否,随口道:“此事容后再说。今日不便拜堂,另择吉日成亲。”

七皇子受了伤,确实不宜再行拜堂礼。

俞皇后也无反对立场,心里思虑一回,便点头应下:“皇上说的是,臣妾这就命人去谢家宣凤旨。”

如果建文帝生出另择七皇子妃的心思,她定要想办法阻止。不管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爱徒吃这等闷亏。

然后,俞皇后叫来玉乔,吩咐下去。

玉乔领命后,立刻出宫去了谢家。至于七皇子府,自有卢公公领着太医前去。

一个时辰后。

卢公公尚未回来。

前去谢家宣凤旨的玉乔神色有异地回来复命:“启禀娘娘,奴婢去迟了一步。谢三小姐已乘坐花轿,前去七皇子府了。”

俞皇后:“…”

俞皇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七皇子受着伤,未能迎亲。谢明曦如何去的七皇子府?”

玉乔神色复杂地应道:“谢大人亲自送嫁,将谢三小姐送去了七皇子府。花轿已到半途,奴婢无能,不知该如何宣凤旨。只得回宫禀报娘娘,请娘娘示下。”

俞皇后:“…”

俞皇后沉默许久,竟笑着轻叹一声,低声自语一句:“后生可畏!”

好一个谢明曦!

好一计先下手为强!

便是皇家,也没有阻止媳妇主动过门拜堂的道理。只要今日行过拜堂礼,谢明曦便是正经的七皇子妃。

至于被人取笑“主动送上门”之类的闲话,对别的女子来说或许是困扰,对心志强大的谢明曦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谢明曦这一步,堵住了之后所有可能而来的阴谋算计!

真是后生可畏!

俞皇后心中又叹一声,嘴角弯了一弯,亲自起身去了移清殿。将此事告知建文帝:“…皇上,臣妾打发玉乔去宣口谕。没曾想,谢明曦已乘坐花轿,去了七皇子府行拜堂礼。也不必再择期改日了。”

建文帝:“…”

第五百五十三章 拜堂(一)

谢明曦的举动,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城府颇深见惯各种阵仗的建文帝,也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俞皇后瞥了神色复杂的建文帝一眼,含笑说道:“谢氏体恤七皇子受伤,主动登门提亲行拜堂礼。有此佳媳,皇上也当欣慰了。”

建文帝还是那副复杂难言的神色,半晌才道:“朕确实应该欣慰。”

顿了片刻,建文帝皱眉道:“谢氏这般急切登门拜堂,莫非是担心朕有退亲悔婚之意?若这般做想,也太小瞧朕了。”

他其实没有退亲之意。

最多就是择日改期,再挑两位八字旺才貌佳的名门闺秀为七皇子侧妃,一并进门罢了…

这么一来,他倒是不便再指侧妃了。便是有此念头,也得等上一两年再说。

俞皇后和建文帝夫妻数年,对建文帝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只看一眼,便猜出建文帝的心思。

俞皇后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该不是想为七皇子挑两位侧妃一并进门吧!”

建文帝断然不肯承认:“没有的事,皇后误会了。”

“朕就是觉得,谢氏的命格稍硬。还没行拜堂礼,就闹出了这么多风波来。大婚之日见血,实在不吉利。”

俞皇后淡淡道:“有人欲加害七皇子,暗中谋划行刺之事。这和谢明曦有何关系?皇上以此事断言谢明曦命格稍硬,岂不是正落了人算计之中?”

“以后若有小人以此事兴风作浪,皇上心意再有动摇,对谢明曦而言,未免有些不公。”

建文帝哑然片刻,才笑道:“罢了!看在娴之的面子上,朕不多说就是。”

俞皇后这般维护谢明曦,无非是看在顾山长的颜面。

建文帝难得让步,俞皇后也未得理不饶人,抿唇一笑:“皇上这般体贴,臣妾感激不尽。”

过了片刻,又道:“卢公公领着太医去了七皇子府,也不知七皇子伤势到底如何,有无大碍。”

“三年前西山春猎时,有人胆敢行刺皇上。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人在京城里行刺七皇子,令人细思极恐。”

“臣妾恳请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幕后真凶。”

建文帝神色沉了下来,目中满是冷意。

到底是谁,和七皇子有这等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

七皇子府。

盛鸿左胳膊不便挪动,由着魏公公伺候着换上喜服。

魏公公看着主子略显苍白的坚定俊脸,心里颇有些唏嘘。忍不住大着胆子说道:“奴才自小就除了子孙根。现在想来,也是少了是非根!”

在魏公公看来,这可不就是折腾自己?

主子胳膊上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失了这么多血,就该安分待在府里。这般来回奔波,万一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盛鸿瞥了俊俏的魏公公一眼,随口道:“你无是非根,便离湘蕙稍远一些。也别一口一个湘蕙姐姐叫的那么亲热了。”

魏公公:“…”

魏公公的俊俏脸孔骤然红了一红。好在他颇有城府,脸皮又厚,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笑着应了一声。

盛鸿也没更多心情去揭穿魏公公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今日迎亲,七皇子府内外俱是侍卫,负责迎亲护送的侍卫也经过精心挑选。他之前服过解毒的药丸,又特意在喜服里穿了一件软金丝织成的护甲。

只是,护甲能护住心胸腹部背部,却无法护住胳膊。暗中放冷箭的死士,似也知晓他穿了护甲,每一箭俱是冲着他的头脸,或是胳膊和腿。

至于箭上未涂毒液,倒也不难解释。

四皇子今日也一同在场。箭矢无眼,为了防止误伤,箭上无毒。

送信的周三郎,早已到了谢家。谢明曦也一定知道他遇刺受伤的事了吧!不知她不会因此气恼他防备不周,又误了吉时…

“殿下!”门外忽地响起周侍卫急促的声音:“周三郎回来了。他说有要事面禀!”

盛鸿迅疾回过神来,快步走了出去。

前去谢家送信的周三郎,一路快马回了七皇子府。

在昌平公主和一众皇子的目光巡视下,周三郎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地跪下行礼。

“谢明曦可知晓七皇弟受伤依旧坚持要迎亲之事?”昌平公主率先发问。

周三郎战战兢兢地应道:“奴才亲自将此事告诉谢三小姐。谢三小姐说了…”

“她说了什么?”

换了崭新喜服的七皇子盛鸿,大步进了正堂。除了俊脸泛白左胳膊无力垂下之外,竟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就是语气太过急切:“明曦到底说了什么?”

周三郎哪里敢卖关子,立刻道:“谢三小姐说,请七皇子殿下在府中耐心等候。她自会前来七皇子府,和殿下行拜堂礼。”

盛鸿:“…”

众人:“…”

安静!

绝对的安静!

直至咣当一声脆响,众人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处。

因过于震惊手中不稳茶杯落地砸得粉碎的岳尚书,老脸一红:“对不住!老臣一时震惊,忘了手中还有茶杯。实在对不住!”

你就别对不住了!别说你震惊,我们也一样震惊啊!要是手里有茶杯,肯定一起砸了啊!

众人心中齐齐涌起同样的感慨。

唯有四皇子,目中闪过惊怒!

这个谢明曦!

她怎么有脸做出这等举止!

出嫁之日,理应由夫婿去迎亲。哪有女子主动登门拜堂的道理…这、这简直就是荒谬又可笑!

四皇子不动声色地冲岳尚书使眼色。

堂堂礼部尚书在此,只要坚持此事不合礼仪,便能阻止这场闹剧!

岳尚书年龄一把,反应略有些迟缓。

四皇子使来眼色,岳尚书愣了片刻,才会意过来。清了清嗓子张口道:“七皇子殿下,谢三小姐主动前来皇子府行拜堂礼。此事,怕是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