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方若梦也笑着打趣“没见过你这般性急的。待你出嫁的时候,可得叮嘱赵公子一声,早些到颜家去迎亲。”

众人说笑打趣,很快岔开话题。

谢明曦微微一笑,心里却涌起一丝淡淡的阴云。

以盛鸿的性子,定会早早到谢家来迎亲。到现在都没踪影…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门忽地被推开。

迈步进来的,竟是谢钧。

女儿出嫁为皇子妃的大喜日子,谢家宾客如云。谢钧不忙着招呼客人,为何到她的闺房来?

谢明曦心里一沉,笑容微敛,轻声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谢钧心如油煎,满面惊惶,声音有些颤抖“明曦,你听了别着急也别心慌。七皇子殿下…在迎亲途中,被一伙刺客刺杀,伤势不明,迎亲不得已被中断…”

轰!

短短两句话,如晴空霹雳,骤然炸响!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齐刷刷地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依然安静端坐,并未惊慌失态。精致的妆容,遮掩住了神色间的微妙变化。

在众人眼中看来,谢明曦竟是神色未变平静如常。就连声音,也显得格外冷静“父亲先别急!刺杀之事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先别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是谁送的信至谢府?让人立刻进来,我要亲自问上一问!”

…身为新嫁娘,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坐在闺房里待嫁吗?新婚夫婿遇刺,伤势未知,不是应该惊惶失措,六神无主吗?

众人用复杂之极的目光看着冷静得不似常人的谢明曦,一时无人吭声。

就连谢钧,也呆愣在原地。

谢明曦又看了谢钧一眼,明亮得近乎逼人的眸光,如刀锋一般“我说的话,父亲可听见了?”

谢钧全身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听见了,我这就让人过来。”

来送信的是七皇子的贴身侍卫,这等身份,进谢明曦的闺房显然并不合宜。不过,此时此刻,无人顾及这些许小事。

顾山长深深呼出一口气,似要借着这个举动,将心里的惊骇慌乱都吐出去“李湘如,尹潇潇,你们几个先暂时退下。”

贵为皇子妃的李湘如尹潇潇对视一眼,一起应下。

两人率先退出了谢明曦的闺房,紧接着,林微微等人也一并退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尹潇潇一把攥紧李湘如的胳膊,俏脸上满是震惊“到底是何人,竟敢在这一日行刺七皇子?”

李湘如心中同样惊疑不定,脑海中不其然地闪过四皇子阴沉冷厉的脸孔…不,不可能是四皇子。四皇子再气再怒,也做不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李湘如定定心神,低声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别慌乱,耐心等候片刻。此事绝非等闲小事,自有父皇母后定夺!”

是啊!

堂堂皇子,在大婚之日被行刺!简直是对天家尊严的践踏!

不过,此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三年前的西山春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行刺天子。盛鸿挺身而出,为建文帝挡下致命的一箭。之后,建文帝严令彻查。结果,竟未查出刺客的身份来历。

今日这一伙刺客,又是从何而来?受何人指使?

林微微和方若梦神色沉凝,颜蓁蓁一脸惊惶,秦思荨也是一脸慌乱。众人低声商议数句,说来说去也没个章程。

换了自己是谢明曦,现在不知何等焦灼难耐。

谢明曦呢?真如表面那般镇定吗?

谢明曦的右手缩在宽大的衣袖里。

无人窥见,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

冷静!一定要冷静!此时此刻,慌乱哭泣都无济于事。盛鸿早有防备,刺客手段再多,盛鸿也能保住性命!

谢明曦在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整个人似被生生地分做两半。一半在心中焦虑急切,另一半露于人前,却冷静如冰雪。

顾山长忧心不已地上前,轻轻握住谢明曦露于袖外的左手。

这只手凉得令人心惊。

出嫁当日,偏偏遇到这等事!换做别的少女,怕是早已惊惧交加昏厥了过去。

顾山长心中痛惜不已“明曦,你别怕。吉人自有天相,盛鸿是有福之人。三年前那么重的伤势,他都撑了过来。今日纵然遇刺,他也一定会安然无事。”

顾山长的手分外温暖。

谢明曦定定心神,抬眼看向满目忧虑的顾山长“师父放心。盛鸿定能撑过这一劫!我也能撑过去!”

这一场刺杀,对盛鸿是生死之劫。对谢明曦这个没正式过门的七皇子妃来说,亦是一场劫难。

尚未过门,夫婿在迎亲途中遇刺。身为公婆,难免会迁怒儿媳,觉得儿媳命硬克夫。更何况,建文帝对谢明曦本就有些心结。经过此事,怕是对谢明曦再无半分好感,只有嫌恶不喜。

谢明曦尚未进天家之门,便已面临尴尬难堪的境地。

这暗中设局之人,手段实在阴狠。

顾山长握紧谢明曦的手,咬牙怒道“到底是谁?为何要这般害你们?”

还会是谁?

谢明曦的脑海中闪过一张阴沉冷厉的俊脸,心底涌起强烈的骇人杀意。

四皇子盛灏!

第五百五十章 刺杀(二)

前来送信的侍卫姓周,在家中排行第三。是周侍卫的同族堂弟,自少时起一同被选作“六公主”亲卫。“六公主”成了七皇子后,他们也一并成了七皇子的贴身侍卫。

周侍卫是侍卫统领,周三郎也做了侍卫小队的队长。

周三郎年龄不大,约莫二十左右。进了闺房后,不敢抬头,利索地跪下行礼:“小的见过谢三小姐…”

“叫我七皇子妃。”谢明曦淡淡打断周三郎。

虽未正式拜堂行礼,谢明曦今日也该是七皇子妃了。

周三郎先是一愣,旋即麻溜地改口:“是,小的见过七皇子妃。”

谢明曦目光落在周三郎的脸上:“将你知道的一切,如实回禀,不得遗漏,不得随意夸大或有意蒙骗。”

既未刻意抬高音量,也未刻意疾声厉色。却透出令人无法喘息的威压。

周三郎心中一凛,低头应道:“是,小的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今日七皇子殿下着喜服骑宝马,几位皇子一并随同迎亲。另有赵公子等几位同窗好友随行。”

“迎亲队伍声势浩荡,街道两旁有许多百姓闲汉看热闹。不过,殿下前有一众护卫开道,后有近百护卫随行。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殿下五十米之内…”

护卫们早已得了严令,一路上凝神戒备,不敢有半分松懈。

周侍卫更是亲自率数十护卫,紧紧随在七皇子身侧。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得并不快。出府半个多时辰,一直都平安无事。眼看着离谢府还有五里之遥,众侍卫才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年仅五六岁的男童,不慎被人挤着摔落路上,在前开道的侍卫们骑术精湛,险之又险地避了开来。

男童惊吓过度,嚎啕大哭。街道两旁的百姓中,竟无男童的爹娘。迎亲的队伍不得已停了片刻,其中一个侍卫,将男童抱起放至路旁。

身着喜服的盛鸿,顿觉有异。锐利的目光迅疾扫视一圈。

变故就在一瞬间。

百米之外的茶楼中,忽地射出一支黝黑的利箭。

利箭来势十分迅疾,远胜过普通弓箭所能达到的速度。听到箭只划破长空的破风声的刹那,箭便已到了眼前。

盛鸿反应极为迅捷,立刻仰下身体,那支利箭险之又险地从他的发际掠过。然后,射中了不及躲闪的百姓中。顿时,有人中箭惨呼。

然而,这一箭,仅仅只是开始。

沿途的百姓中,忽地冒出数十个打扮做普通百姓模样的死士。他们并未试图刺杀七皇子,而是抽出掩藏好的利器,冲身边的无辜百姓痛下杀手。

百姓们陡逢变故,吓得魂不附体,惊呼连连,四处奔逃躲避。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侍卫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先对付这些死士。

另外大半,则追踪着利箭的方向而去。

以同样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的几支利箭,自不同方向射来。近在咫尺的三皇子等人同样惊骇不已,不过,那几支疾驰的利箭目标一致,竟都射向了盛鸿。一副拼力也要置盛鸿于死地之势!

这绝不是普通的弓箭!

是速度最快射程最远的弓弩!

盛鸿再顾不得胯下宝马,电光火石间飞跃闪躲。宝马连中两箭,鲜血飞溅,长嘶悲鸣倒地。

盛鸿避之不及,到底也中了一箭。好在这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之处,射中了胳膊。

伤势虽不算太重,不过,大婚之日见血,总不吉利。

盛鸿无法继续来迎亲,只得命人前来送信,自己则已另骑一匹快马回七皇子府。

周三郎能被派来送口信,自有过人之处。口齿十分利索,短短片刻,已将事情原委道来:“…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死伤的有十余人。殿下胳膊上中了一箭。其余几位皇子殿下,倒是没受伤,不过,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顾山长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七皇子殿下伤势真的无碍?”

周三郎目中露出钦佩之意:“一连十余箭,殿下皆闪避过去。直至最后一箭,被射中了胳膊,伤势轻重小的也不知,不过,于性命无碍。”

七皇子殿下的身手真是惊人。

藏在暗处以弓弩射箭的死士,共有三个。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连着射出了几箭。加起来足有十余箭。

换了他周三郎,在如此密集的箭势攻击下,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不,不仅是他。便是身手再好的侍卫,在这样的攻势下,也无生路。

殿下竟然避开了十余箭。

这等身手,简直骇人听闻!

谢钧急剧跳动的心,总算平复几分。看向谢明曦:“明娘,殿下伤势无碍便好。你先别急,在府中耐心等待。出了这等大事,皇上和娘娘绝不会袖手,定会有旨意到谢家。今日无法拜堂成亲,另择吉日也无妨…”

“不能等!”谢明曦冷不丁地冒出三个字,抬眼看着谢钧,吐出几个字:“今日,一定要成亲!”

谢钧:“…”

顾山长反应更快一步:“明曦说得没错。错过今日,只怕亲事有变!”

理由都是现成的。

大婚当日见血不吉,谢明曦命中带煞,有克夫之嫌。建文帝大可以另择名门闺秀为七皇子妃。

盛鸿急着骑马回府,显然也是担心婚事有变。想着立刻治伤止血,重换一身喜服前来迎亲!

谢钧皱着眉头,一脸无奈:“那现在该怎么办?殿下伤势轻重不知,便是速度再快,要赶回七皇子府,还要治伤换衣,再来谢府。至少也得耗费两三个时辰。到时候再拜堂,只怕会误了吉时。”

再者,盛鸿遇刺受伤之事,定然已传进宫中。

建文帝一怒之下,会作何反应,谁也无法揣测。

谢明曦看着谢钧,淡淡道:“殿下受了伤,不宜再奔波迎亲,免得伤势加重,误了吉时。父亲叫上二叔和两位堂弟,一起送我去七皇子府行拜堂礼。”

谢钧:“…”

顾山长:“…”

第五百五十一章 傻瓜

到底是谁要谋害七皇子?

盛鸿遇刺后,匆忙包扎,连血都未完全止住,坚持找了一匹快马疾驰回皇子府。到了府中,伤口重新迸裂,血迹染满了整个衣袖。不停往下滴落。

那张俊美~逼~人满是喜气的脸孔,也因失血颇多显得苍白。

留在七皇子府主持婚礼的岳尚书被吓得老脸发白双腿发软,嘴唇哆嗦了一回,愣是一个字都没挤出口。

这、这是怎么了?

不是去迎亲吗?

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昌平公主同样震惊不已,快步抢着上前:“七皇弟,你不是去迎亲吗?为何这般狼狈地回来了?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顾清皱眉打断昌平公主:“公主先别问了。七皇弟伤势不轻,先治伤要紧。”

昌平公主也惊觉过来,立刻命人传太医来。

七皇子府建府不久,没有太医。万幸昌平公主府就在隔邻,府中有两位太医,立刻召来便是。

这等时候,盛鸿倒也没逞强,轻声道:“皇姐,今日我在迎亲途中遇了刺客。街旁也有十余个无辜的百姓被牵连,非死即伤。”

“待太医来了,为我疗伤止血后,我要换一身新的喜服,去谢家迎亲!”

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错愕不已,脱口而出道:“你还要去迎亲?”

顾清也是一脸震惊:“七皇弟,你胳膊上的伤势不轻,又失血颇多。万万不可再来回骑马去迎亲。”

到底是娶妻要紧?还是性命要紧?

今日不能迎亲,另择吉日也是一样。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盛鸿看也没看依旧在滴血的胳膊一眼,低声又坚定地说道:“幕后之人,意欲害我性命。这一计不成,也会逼得亲事中断。如果我今日不和明曦拜堂成亲,日后必会生出更多变故。今日,我非成亲不可!”

昌平公主和顾清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他们两人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地成亲,夫妻恩爱,被传为佳话。他们两人,也一直以彼此的深情为傲。

可此时此刻,看着遇刺受伤也要骑马赶回府换喜服去迎亲的盛鸿,夫妻两人的脑海中,竟不约而同地浮出同一个念头。

如果…

当年他们成亲之日,遇到类似的事,他也会为她这般不惜一切吗?

太医很快来了,匆忙为盛鸿治伤。

盛鸿胳膊上的伤不算太重,只是,盛鸿一路骑马疾驰,伤口迸裂,失血颇多。

两位太医医术精湛老道,立刻为盛鸿重新清洗伤口,敷上最好的伤药,待止血之后,仔细包扎。

昌平公主也未避讳男女之别,一直守在一旁。

一把年纪的岳尚书,此时终于缓过劲来,张口劝说盛鸿打消去迎亲的念头:“…大婚之日,见血不吉。老臣这就命人重新挑一个吉日良期。殿下不妨好好养伤,再等上一两个月便是…”

盛鸿喝了一碗参汤,苍白的俊脸总算有了一丝血色。闻言淡淡道:“岳尚书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不必改期了。今日是我和明曦大婚的日子,我定要迎娶她过门。”

任凭岳尚书磨破嘴皮,盛鸿只五个字。

我要去谢家。

岳尚书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只得恳求昌平公主:“七皇子殿下罔顾身体,坚持要去谢家迎亲。还请公主殿下出言相劝,令七皇子殿下改变心意。”

要是盛鸿今日再出什么差错,他这个礼部尚书也无颜再做下去了,直接上奏折致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