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还要再说什么,湘蕙若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做人还是安分些,才能活得平安长久。秀云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秀云:“…”

秀云笑得颇有几分勉强:“湘蕙姐姐言之有理,我一切都听姐姐的。”

秀云那点小心思,便连湘蕙也看得格外清楚,何况是谢明曦?

谢明曦自湘蕙口中听闻此事后,不置可否,哂然一笑。

不值一提的人,不提也罢。

谢明曦没问,湘蕙也不再多说,转而禀报道:“还有一事,奴婢要禀报七皇子妃。染墨年龄已不小了,也到了婚配之龄。”

“昨日,染墨私下来求我,想请七皇子妃为她指一门亲事。”

谢明曦嫁进七皇子府尚未满一个月,府中的管事宫女们一一都见过。掌管库房的染墨,自然也在其中。

染墨本是六公主的人,之后伺候七皇子几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染墨早早被打发离开盛鸿身边,其中是何缘故?

盛鸿从来没提,湘蕙避而不说,谢明曦也已猜了出来。

现在,染墨主动求赐婚,显然是已经想通了。

抛掉不该有的奢望,早日成亲生子,日后在七皇子府内宅做个管事,凭着往日的功劳也有一席之地。

谢明曦略一点头:“你去叫染墨过来。”

湘蕙和染墨相识多年,总有几分情谊。此时见谢明曦神色松动,心里也是一阵欢喜,忙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一身绿色宫装容颜俏丽的染墨走了进来。

“奴婢染墨,见过七皇子妃。”

染墨恭敬地跪下行礼。

谢明曦目光一扫,淡淡笑道:“免礼,起身说话。”

染墨谢了恩,然后站起身来。

染墨已年过双十,身形窈窕,一袭绿色宫装,映衬得皮肤白皙,容貌格外俏丽。此时,这张俏脸上一派恭敬。

谢明曦曾执掌宫务多年,深谙驭下示恩之道。既然染墨已彻底认清身份,不再痴心妄想不该想的东西,她也不吝啬给染墨一些甜头。

“染墨,”谢明曦面上笑容浅浅,声音颇为和气:“你既是想求亲事,不妨告诉我,想嫁什么样的夫婿?”

盛鸿麾下有一千侍卫。这些皇子侍卫。皆身家清白,身手出众。其中,尚未成亲的占了一半。便连周统领,也未成家。

染墨主动来求嫁,想来已有相中之人。

果然,谢明曦这么一问,染墨顿时羞涩起来:“一切但凭七皇子妃做主。”

谢明曦笑着哦了一声:“既是如此,我将你许配给魏公公可好?”

染墨:“…”

湘蕙:“…”

第五百七十五章 染墨

提起魏公公,染墨反射性地看了湘蕙一眼。

宫中内侍和宫女结对食之事屡见不鲜。譬如卢公公,在三年前和芷兰结了对食后,倒真如夫妻一般,感情颇佳。

魏公公是内侍,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不过,便是半个男人,对女子也有爱慕之心。

平日魏公公在七皇子身边伺候,和湘蕙时有见面说话的机会。两人也迅速熟稔起来。

魏公公一口一个湘蕙姐姐,叫的又亲热又甜。对湘蕙的那份心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至于湘蕙是什么心思,染墨着实不知。

一来,湘蕙心性沉稳,情绪内敛,从不外露。二来,如今染墨掌管着库房,和湘蕙见面机会不多,更无独处的机会,自然也无从试探询问…

不过,不管湘蕙是何等心思,染墨也绝不敢生出“染指”魏公公的心思。

“回禀七皇子妃,奴婢自知低微,岂敢高攀魏公公。”染墨的声音里有几分惶恐:“请七皇子妃收回成命。”

谢明曦随意地笑了一笑,目光掠过湘蕙故作镇定的脸孔。

湘蕙很快垂下眼。

谢明曦又看向一脸诚惶诚恐的染墨:“你不愿和魏公公结为对食,莫非另有中意之人?不妨直言道来。免得日后乱点了鸳鸯谱,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

染墨胀红着脸,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明曦好整以暇地等着。

染墨既鼓起勇气来相求,便不会轻易退缩。

果然,染墨臊红着脸,期期艾艾地低声道:“奴、奴婢觉得周统领…为人极好。”

周统领,单名一个全字。周全是将门子弟,是一千皇子侍卫的统领,亦是正经有品级的将领。日后七皇子为一地藩王,周统领便是藩王侍卫统领,有领兵之权。

再者,周统领年未及三旬,只有二十余岁,生得高大俊朗。只是皮肤略黑,不喜多言罢了。

也怪不得染墨会相中周统领。

对一个宫女来说,无疑是高嫁了。

染墨特意来求谢明曦保媒,自是想借着七皇子妃的颜面成就这一桩亲事。

染墨这点心思算计,谢明曦岂能看不出来?

便是湘蕙,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着染墨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满。

染墨昨日求她的时候,可从未提起过周统领三个字!若是知道染墨有这等高攀和算计的心思,她绝不会应下染墨所请!

谢明曦神色淡淡,话语却十分犀利不留情面:“染墨,如果周统领只是普通侍卫,你可愿嫁?”

染墨:“…”

染墨无疑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会犯聪明人的错误。在心计手腕远胜自己的主子面前耍弄心思。

染墨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却没勇气和谢明曦对视:“奴婢相中的是周统领的人品。”

自己听着,都有些心虚。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周统领是将门之后,是七皇子身边的侍卫统领,也是正经的六品武将。你若是求这桩亲事,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这桩亲事并不合宜。”

“你来求我,无非是想我以七皇子妃的身份提亲,令周统领应下亲事。在周家那边,也算交代得过去。”

“你算来算去,只漏算了我不会为你做主!”

染墨:“…”

染墨满面难堪,一张脸孔因羞惭通红,扑通一声跪下。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头顶处又传来谢明曦淡然的声音:“你先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染墨红着眼圈,满面泪痕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

湘蕙绷紧着俏脸,送染墨回了屋子。

待染墨进了屋子后,湘蕙一声不吭,转身便走。

“湘蕙!”染墨哭着攥紧湘蕙的衣袖:“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算计你…”

“不是有意?”素来好脾气的湘蕙此次也动了真怒,冷笑着打断染墨:“染墨!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花言巧语来糊弄我!”

“若没有我替你通传,七皇子妃如何肯见你,如何肯听你的恳求?”

“你真是聪明。知道利用我的怜惜同情之心,知道软言恳求七皇子妃,为你成就一桩好姻缘,攀上高枝。”

“没想到,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七皇子妃压根没有理会你,你白白算计一回,还彻底惹怒了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向我低头认错了。可惜已经迟了。”

“我往日念着和你朝夕相处数年的情分,念着你伺候七皇子殿下一场的苦劳,对你处照拂。但凡你低头求我,我总不忍拒绝。掌管库房,也是我为你求来的体面。”

“你给我听着。从今以后,你所有的事,我一概不管。你也别再来求我,便是跪地不起,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完,湘蕙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冷然离去。

“湘蕙!湘蕙!”染墨哭着追上前去。

门已重重被关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染墨一个没提防,猛地撞到了门上,鼻子一酸,泪水顿时哗地涌了出来。

染墨又急又痛又后悔,泪如雨下。

湘蕙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踏入内室。

谢明曦正低头啜饮手中的热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湘蕙上前两步,跪了下来,一脸愧疚:“七皇子妃,奴婢一时不察,被染墨算计。还请七皇子妃降罪!”

“此事本也不怪你,快些起身吧!”

谢明曦并未介怀,淡淡笑道:“你不是一时不察,你是心地仁厚,重情重义。所以根本没想到染墨实在算计利用你。”

湘蕙既感动又羞愧,谢了恩典后,站起身来。

谢明曦又道:“染墨之事,你不必再管了。日后她若想通了,自会来告罪。她若想不通,不理会也罢。”

湘蕙又应了声是。

谢明曦看着秀丽端庄的湘蕙,忽地轻声问道:“湘蕙,这里没有外人。我且问你,魏公公对你的心思,你可知晓?你对魏公公如何?”

第五百七十六章 湘蕙

湘蕙万万没料到谢明曦会忽然发问。

她没了之前的端庄自持,神色间露出一丝迟疑,迟迟没有说话。

谢明曦也未催促,慢悠悠地继续喝茶。

皇子府里的茶叶俱是宫中御赐,都是极少见的珍品。今日所喝的清茶,是雨前龙井。府中一共有四斤。

谢明曦命人送了二斤去莲池书院孝敬师父。自己也时常命人煮一壶,茶香袅袅,清香四溢。

过了片刻,湘蕙才轻声叹道:“魏公公待奴婢的心意,奴婢又不是木头,焉能不知。”

“奴婢自少时进宫,和家人早已断了联系。这些年奴婢奉梅妃娘娘之命,在七皇子殿下身边伺候。殿下待人宽厚,视奴婢为心腹,奴婢心中感念殿下器重,早已下定决心,此生不嫁,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

“奴婢并未嫌弃魏公公是内侍。奴婢本就打定主意,不想嫁人,也从无生子的打算。内侍不内侍的,都不打紧。彼此做个伴,倒也无妨。”

“只是,魏公公是卢公公义子,更是皇上打发到殿下身边的眼线。奴婢若和他结了对食,日后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和魏公公相处?”

“若有朝一日,殿下和皇上闹了不痛快,魏公公自会站在皇上那一边。而奴婢,也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我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结对食?”

说到后来,湘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如果魏公公没有这层身份,她早已接受了魏公公的示好。

宫女不愿出宫嫁人,和内侍结对食,这在宫中极是寻常。魏公公年轻俊俏,私房丰厚,风趣体贴,待她殷勤,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奈何两人立场不同,平日周旋也就罢了,结为对食之事,却是万万不行。

想明白之后,湘蕙不再踌躇迟疑,恭敬说道:“奴婢不愿和魏公公结对食。若魏公公向主子提及此事,恳请七皇子妃做主。”

湘蕙今年二十有八,不算年轻了。不过,她体态轻盈,容貌秀丽,唇畔常年含笑,看着便如双十佳人。

此时,湘蕙跪在谢明曦面前,俏脸满是坚定。

谢明曦定定地看了湘蕙片刻:“湘蕙,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湘蕙不假思索地应道:“是,奴婢已经想明白了。请主子成全!”

染墨费尽心思为自己谋划,想高嫁。而湘蕙,为了对主子尽忠,不愿和魏公公牵扯在一起。这份忠心,何等的可贵?

谢明曦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缓缓道:“好,我自会替你做主。”

湘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笑着谢恩:“多谢主子恩典。”

傍晚时分,读了半日兵书的盛鸿从书房回来了。

谢明曦微笑着迎上前:“晚饭已经备好,我正要去书房叫你,没想到你便回来了。”

盛鸿心头微热,以左手握住谢明曦的手:“我们一起去用膳。”

养伤二十余日,胳膊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左手不能太过用力,简单的举动却是无碍。

盛鸿习惯了每日练武,这二十多日不能进练武房,除了和谢明曦耳鬓厮磨之外,便只能读一读兵书了。

新婚小夫妻亲亲热热地挽手进了内室。

紧随在盛鸿身后的魏公公,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和湘蕙并肩同行。

魏公公比湘蕙小了三岁,今年二十五岁。一张脸孔生得白嫩俊俏,一笑起来还有两个笑涡,看着颇有几分稚气可爱。

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魏公公,颇有心计手腕,擅演戏擅伪装。人前人后俱是不同脸孔。

对着湘蕙时,魏公公的笑容里便只有亲近和亲热了:“湘蕙姐姐今日穿着藕色宫装,看着格外秀丽。”

魏公公的审美,显然深受卢公公影响。

卢公公喜欢秀丽温雅如大家闺秀一般的芷兰。魏公公的双目,则被端庄秀丽的湘蕙牢牢吸引住了。

湘蕙微微一笑:“多谢魏公公盛赞。”

湘蕙总是这样,待人亲切有礼,却不会失了分寸距离。

魏公公早已习惯了湘蕙的性情脾气,倒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更不知湘蕙已经在主子面前表露过了绝不会和他结为对食的决心。

魏公公嘴皮子麻溜,讨人欢心的话张口就来:“你我相处三年,熟络得如姐弟一般。我叫你一声湘蕙姐姐,你还叫我魏公公,这也太见外了。不如直接喊我的名字,叫一声魏德忠便是。”

要是能叫一声德忠,就更好了。

魏公公喜滋滋地想着。

湘蕙乌黑的眼眸落在魏公公的脸上,抿唇轻笑:“魏公公是殿下身边近侍,我如何敢直呼其名。”

没等魏公公吭声,又微笑道:“不过,魏公公说我们如姐弟一般,我倒是颇为欢喜。不如我们日后私下就像姐弟一样相处如何?”

魏公公:“…”

什么姐弟一样!

他这么说,是为了套近乎!可不是真的想和她做姐弟!湘蕙这般聪慧伶俐,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思?现在这么说,和直言拒绝也没什么两样。

魏公公有些笑不出来了:“湘蕙…”

“我得进去伺候殿下和皇子妃用膳了。”湘蕙依旧亲切有礼,甚至冲魏公公笑了一笑,然后先一步进了屋子。

魏公公:“…”

两时辰后。

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后,宫女内侍皆都退了出去。

新婚小夫妻,在烛火边低声闲话。

谢明曦将染墨之事说了出来:“…这个染墨,心真是越纵越大了。竟算计湘蕙,还妄图求我为她保媒。真是可笑!”

盛鸿听得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