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这般心狠手辣,对自己的亲兄弟也下得了这等毒手。事发曝露,便将左膀右臂推出来顶罪…”

陆迟猛地抓住李默的胳膊:“别说了!”

陆迟用尽全力,李默胳膊一阵阵疼痛,却丝毫无碍他继续将话说完:“…盛渲落到这样的下场,皆是因为他的心狠无情。可你看看,盛渲死了,他都没来淮南王府一趟。这样的妹夫,我李默真的消受不起。”

李默满心的憋闷,几乎无法抑制。语速越来越快,音量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也顾不得门外的侍卫是否会听见只字片语了。

陆迟:“…”

李默的愤怒痛苦,陆迟都看在眼底。

他能想到的事,陆迟自然也都想到了。只是,陆迟不愿相信自己的好友是如此凉薄无情之人。

陆迟深深呼出一口气:“先别急着下定论。待盛渲下葬之后,你我一起去见四皇子。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他亦如鲠在喉。

李默正要说什么,书房的门忽地被推了开来。

两人俱是一惊,反射性地转头看了过去。

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来人面容。待那抹高大修长的身形走近,陆迟李默才看清这个人是谁。

来的人,不是四皇子。

而是五皇子。

他们两人委实没料到,五皇子会前来。

五皇子见了他们,倒是半点都不意外:“我就猜到,你们两个一定会来送盛渲最后一程。”

说起来,三皇子五皇子和他们也是同窗。论感情,当然不及和四皇子亲厚。见面也十分熟稔,并不生疏。

李默心中满是悲愤,无心说话。

陆迟打起精神应道:“我们倒是没料到殿下会前来。”

五皇子反应极快:“你们以为四皇兄会来?”

陆迟李默一起沉默。

五皇子眸光一闪,淡淡说道:“盛渲瞒着四皇兄,谋划刺杀七皇弟。四皇兄被蒙蔽,在兵部彻查一个月,查出的却不是真凶。在父皇面前出丑难堪,心中愤怒之极。盛渲被杖毙,四皇兄也跟着丢尽颜面体面全无。以他的性子,焉肯再踏入淮南王府半步。”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四皇子现在和淮南王府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送盛渲最后一程?

陆迟心头一片凉意。

李默目中闪过怒意和不满,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吭声。

他对四皇子再不满,当着五皇子的面,也不能直言。

五皇子显然心中有数,说这些话本就有挑唆之意。眼看着陆迟和李默面色难看,也不再多言。很快转了话头:“二皇兄和三皇兄片刻就到。不过,七皇弟今日是不会来了。”

七皇子夫妇,和淮南王府早已是死敌。哪怕四皇子是幕后主谋,动手的人却是盛渲无疑。从这一点来说,盛渲死得半点都不冤。

盛鸿也绝不会来淮南王府。

李默听到七皇子的名讳,脑海中迅疾闪过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孔,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又过片刻,二皇子三皇子联袂而来。

悲恸过度的淮南王世子,不得不强打精神前来。只是,他目光一瞟到儿子的尸首,便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

众皇子离开淮南王府,陆迟和李默也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盛渲的尸首,今晚便会下葬。

“我们先回去吧!”陆迟打起精神低语。

李默却道:“我要去四皇子府。”

陆迟:“…”

陆迟瞪了过去:“你要去做什么?难道还想当面诘问四皇子殿下不成?”

李默绝不肯承认自己真有此打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妹妹素来胆小,今日在宫中定然受了惊吓。我放心不下,去看一看她。”

陆迟的目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恼怒:“在我面前,还说这等鬼话!罢了!你执意要去,我陪你一同前去便是。”

以李默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形下和四皇子对上,不闹腾起来才是怪事!

天色暗了下来。

七皇子府里,也是来客如云。

收到消息立刻赶来七皇子府的,顾山长是第一个。

在确定谢明曦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丝都没少之后,顾山长才松了口气,又看向盛鸿:“殿下还好吧!”

瞧瞧这区别待遇明显的!

盛鸿叹了口气:“除了心里有点受伤之外,其余都挺好。”

顾山长被逗乐了:“还有心情耍贫嘴,确实挺好的。”

顾山长爱憎分明。淮南王府是谢明曦的死敌,盛渲胆大包天,暗中谋划行刺盛鸿。这种人,死不足惜,无需唏嘘感慨。

只是,此事之后,七皇子也彻底和四皇子结下仇怨,再无和解的可能。

顾山长略一沉吟,低声叮嘱:“殿下日后出入要更加小心。”

免得四皇子一怒之下,拼个鱼死网破。

盛鸿郑重点头。

四皇子经营多年,藏在暗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谢明曦轻声道:“师父放心,我们早已做好防备,绝不会轻忽大意。”

第二个来七皇子府的,是林微微。第三个是方若梦。

很快,陈湛秦思荨夫妇也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赵奇和颜蓁蓁两人。

第五百九十四章 余波(三)

赵奇和陈湛俱是盛鸿的知交好友。

两人惊闻宫中变故,立刻相携前来探望。

秦思荨和谢明曦是同窗好友,也一并前来。至于颜蓁蓁,在闺阁待嫁,本不该四处乱跑。不过,在收到赵奇打发人送的口信后,颜蓁蓁心中忧虑不已,硬是一起来了。

盛鸿和两位好友去了书房说话。

谢明曦将一众好友领进内堂说话。

“陆大哥去了淮南王府。”林微微半点没遮掩:“我放心不下你,索性一个人过来了。”

方若梦也接了话茬:“我夫婿也去了淮南王府。”

夫妻一体,应该立场一致同进共退。不过,到了她们两人这儿,情形颇有些特殊。陆迟李默和盛渲是同窗好友,盛渲被杖毙殒命,他们两人自要去送一程。

而林微微和方若梦,和盛鸿有同窗之谊,和谢明曦相交莫逆。自然要来七皇子府。

这一举动,在此时此刻,虽无实质作用,却分外温暖人心。

谢明曦心头微热,轻声道:“你们来看我,我心里自然高兴。不过,我也不愿见你们为了我和自己的夫婿争执不快。”

林微微立刻笑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陆大哥凡事顺着我,从不和我争执。”

已有四个月身孕的方若梦,优雅地挺了挺隆起的小腹:“现在谁也不会惹我生气。”

众人:“…”

一个秀恩爱,一个秀肚中的“免死金牌”。

谢明曦哑然失笑,秦思荨掩嘴轻笑,颜蓁蓁翻了个白眼:“喂喂喂,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啊!”

林微微立刻笑着回击:“我们哪有你过分。还没成亲,未婚夫婿便整日往颜家跑,恨不得踏破颜家门槛。”

颜蓁蓁心里甜滋滋,一脸骄傲,半点都不低调:“这可怪不得我。我都让他别总是跑来了。他就是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死的人是盛渲,倒霉的是淮南王府。七皇子夫妇都好的很,登门前来探望的众人很快释然,也有了心情说笑。

秦思荨说话素来慢条斯理温柔细语:“昔日同窗,如今只剩颜妹妹尚未出嫁了。”

谢明曦笑着打趣:“也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颜妹妹不必着急。”

颜蓁蓁睁圆了一双明眸,颇为嘴硬:“我才不急。”

众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恍然间又回到了昔日无忧无虑的同窗岁月。

谢钧收到消息略迟些,在傍晚时分,领着谢元舟谢元蔚兄弟一起登门探望。徐氏阙氏婆媳也一并登门,打算好生安抚“受惊过度”的七皇子妃。

七皇子妃神色如常的含笑相迎:“区区小事,竟连祖母和二婶娘也被惊动了。”

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之词的徐氏阙氏:“…”

还是徐氏老道,立刻顺着谢明曦的话音说道:“我们知晓殿下和七皇子妃安然无事,不过,总是亲眼看一眼,才能放心。”

娘家人登门探望,既是来打探消息,也有给她撑腰之意。

谢明曦并不需要任何人“撑腰”,不过,徐氏等人有这份心,总是好事。

谢明曦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房管事行色匆匆一脸急切地跑了过来禀报:“启禀七皇子妃,楚四少奶奶在府外哭闹。奴才不敢放她进来,请七皇子妃示下,是不是立刻将她轰走?”

楚四少奶奶?

徐氏阙氏俱是一愣,林微微等人却已反应过来。

是盛锦月!

盛锦月和盛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虽因出嫁之事心生隔阂,总有兄妹之情。惊闻盛渲的死讯,盛锦月不知何等震惊愤怒悲痛。

不过,此时盛锦月应该先回淮南王府才对。怎么倒先来七皇子府闹腾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顾山长,沉着脸起身:“我去打发她离开。”

“师父勿恼。”谢明曦也站起身来:“不必师父出马,我去看看,她特意登门,到底是要闹什么。”

熟悉谢明曦脾气的林微微等人,在心中默默为盛锦月点了根蜡。

颜蓁蓁最好凑热闹,立刻道:“我也陪你去。”

谢明曦嗯了一声,又用目光制止住蠢蠢欲动的两位孕妇:“林姐姐方姐姐都怀着身孕,情绪不宜激动,就别出去了。”

方若梦怀孕之事,众人都知晓。林微微孕期尚短,连陆迟也不知道。谢明曦这一挑破,众人颇为惊讶,纷纷出言恭喜。

林微微有些羞涩,乖乖留在了内堂。

七皇子府门外,穿着红色罗裙的年轻女子满面泪痕的哭闹叫嚷。

这个女子,正是已嫁入楚家为妇的盛锦月。

身侧的丫鬟试图劝阻:“四少奶奶还是快些回去吧…”

被盛锦月用力推了个踉跄:“你给我滚开!”

然后,盛锦月冲着皇子府敞开的正门怒骂:

“谢明曦!盛鸿!”

“你们夫妻两个心狠手辣,竟置我兄长于死地!他还未满二十,连子嗣都没有。你们两个,实在太狠毒了!”

“你们为何不出来?是心虚了吧!你们根本没脸来见我,也没勇气来见我!”

“我盛锦月和你们誓不两立!”

“杀兄之仇,我记下了。总有一日,我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悠然响起:“哦?你打算怎么还回来?殿下共有四位兄长,不知你打算冲哪一位皇子痛下杀手?”

盛锦月:“…”

哭喊怒骂叫嚣不已的盛锦月,犹如一只被踩住脖子的乌眼鸡,满面愤怒憎恨的潮红,因剧烈的喘息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谢明曦。

可惜,目光杀不了人。

言语倒是真的会气死人。

谢明曦瞥了盛锦月一眼,凉凉说道:“盛渲行刺殿下,人证物证俱全,是他亲口认的罪。父皇这才下令杖毙。”

“他死有余辜!还连累得淮南王府跌落尘泥。连世袭的爵位也被剥夺。”

“你在此叫嚣怒骂,口口声声指责我和殿下心狠手辣,置你兄长于死地。岂不可笑?”

“你这般怨怼,莫非是对父皇的处置有所不满?”

盛锦月:“…”

第五百九十五章 余波(四)

谢明曦辞锋锐利,言语如刀。

愤怒叫嚣的盛锦月,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面容惨白。

是啊!下令杖毙兄长的人是天子。她有什么资格叫嚣不满,又有何资格在此嚷着报仇雪恨?

经此一事,淮南王府已是日落西山岌岌可危。淮南王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

今后,她在夫家又该何以立足?

泪水不知何时涌出眼角。

盛锦月不想在仇人面前低头,更不愿示弱。身体却自有其意志,心中绞痛不已,泪水簌簌而落。先是隐忍又破碎的啜泣,很快便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谢明曦并未因盛锦月的失声痛哭而动容,淡淡说道:“你想明白了,就趁早回楚家去。”

“你已出嫁,淮南王府犯下的事,祸不及你。如果你执迷不悟,还在此纠缠不休。以后可就说不好了。”

盛锦月:“…”

盛锦月哭声一顿,泛着水光的红肿眼眸狠狠瞪着谢明曦:“谢明曦!”

谢明曦挑眉静候盛锦月放狠话。

盛锦月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两句:“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和你算回这笔账。”

呵呵!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好,我等着。”

盛锦月,你该庆幸现在的我心肠已柔软许多。念着几年同窗之谊,我便饶你放肆一回,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谢明曦那抹讥讽又无情的笑意,深深刺痛了盛锦月的眼。

盛锦月眼眶一热,温热的水汽再次浮了上来。

身畔的丫鬟忽地面露紧张不安,扯了扯盛锦月的衣袖:“少奶奶,少爷来了。”

谢明曦早已先一步看到了楚四郎。

这位名满京城的纨绔公子,丝毫无愧浪荡声名。一张脸白皙俊俏,却失之油滑。穿着一袭亮紫色的锦袍,手中一把美人扇。

此时的楚四郎,没了平日笑傲花丛的快意自得,阴沉着俊脸,双目中喷着焦急的怒火。

尚未走近,楚四郎已气急败坏地喊出声:“盛锦月!谁让你跑到七皇子府来闹事?快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