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出口,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嗓音响起。

“出了什么事?”

唐风华顿足回首,见焱烈飞奔追来,口中边喝手中边出击,一掌朝花无欢背后击去!

“小心伤到柏儿!”唐风华心急大喝。

焱烈半途收势,刚烈掌风仍送了出去,花无欢久被封穴,闪身避开的动作略微滞钝,身形晃了晃,嘴角一线血丝流下。而他怀里的男孩儿,依然睡得安稳。

焱烈到唐风华身边,与她并肩,怒目道:“这小子居然拿兔崽子做人质?!”

唐风华无暇跟他计较“兔崽子”的称呼,低声回道:“万事以柏儿的安全为重。”

“就这样放他走?”焱烈一脸怒火,憋屈地握起碗大的拳头,“没想到这小子长的人模人样,心肠竟然恶毒得很!”

“放他走。”唐风华始终没有动怒,脸色清冷至极,犹如覆盖一层薄霜,叫人看不透底下藏着什么危险。

焱烈忿忿横她一眼,咬牙道:“你要是让陛下的宝贝儿子出了事,我就让你——让你——”

磨牙半天,说不出狠话来。他一甩袖,对花无欢道,“滚出老子的视线!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花无欢极为冷静沉默,在唐风华与焱烈的身后一步一步紧随,直至出了军营。

是夜,唐风华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容色凛冽,准备外出探查儿子下落。

“将军,等等。”一人步入营帐,手中纸扇悠悠摇着,气定神闲的样子。

“洛兄,何事?”唐风华皱眉,不论是什么军机要事,此刻也比不上柏儿重要。

“我去,比你去更好。”洛寒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温和笑着,说道,“我去换小公子回来。”

“无欢不可能答应。”

“不,他一定会答应。”

听他说得笃定,唐风华诧异扬眉:“为何?”

洛寒手指抚摸扇骨,淡淡道:“你看这把扇子上刻的字。”

唐风华走近一看,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是师父的字迹——赠吾儿洛寒。

“你是师父的儿子?”她从来不曾听说,师父另有孩子流落在外,恐怕连无欢都不知晓。

“父亲在娶花无欢他娘之前,已有过妻室。”洛寒语气淡泊,娓娓道,“我娘生我时,难产身亡,舅舅为此气恨难平,认为是父亲照顾不周,才导致我娘体弱多病。我自幼在娘家长大,你没有见过我,也不足为奇。”

他停顿须臾,接着道,“但我知道,父亲心里只有我娘一个人,后来娶妻是因为爷爷施压。他全心投入武学研究,我想多半有对情爱心灰意冷的因素在其中。”

“无欢知道这些事吗?”唐风华问。

“这些年来,他应该也查到了。他恨父亲,那必然也恨我娘,包括我。”洛寒平静扬笑,道,“我去换小公子,花无欢正好可以报一半的仇。”

“你明知我不会叫你白白牺牲。”唐风华眉心紧锁,摆手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既然这样,就一道去吧。”洛寒率先举步,毫不拖沓。

唐风华稍迟疑一会儿,便急步跟上。救柏儿要紧,多个人,多一份力量。

夜色如泼墨,一颗颗星子点缀其上,光辉闪耀。

在夜幕之下,两条黑影宛如鬼魅,飞掠过竂城大街小巷,直冲盐铺而去。

盐铺店门虚掩,里面没有灯火,吱呀推了进去,竟是空无一人,连后院都空荡荡,杳无人声。

“他们换了藏身之地。”唐风华眸光沉了沉,白日里,她和焱烈都派人出去追踪,不料半点音讯都得不到,不知无欢是下毒迷昏他们,还是干脆杀人灭口。

“意料之中。”洛寒并不意外,沉笃道,“如果我收到的风声没有出错,他们今晚连夜乘船出海,再过小半个时辰就会起航。”

唐风华顾不上多问,旋身飞纵,往海港方向飞去。

他们赶至港口,时间尚早,漆黑中依稀可见一艘大船停靠港湾,尚未起锚。

唐风华这时才开口问:“洛兄,你安插的眼线是否做了手脚?”若不是如此,他怎会这般胸有成竹。

洛寒赞赏地点头:“他们的船,今夜开动不了。”

闻言,唐风华心中大定,趁黑猫身摸向大船。只要人还在这里,就有机会救出柏儿。

船头没有人,她和洛寒轻手轻脚地跳上,突然间,灯火大亮,船舱里涌出一批人,为首的赫然是花无欢。

“风华,我知你会来。”他锦袍华丽,俊逸非凡,精雕细琢般的完美五官清清寒寒,再不是吊儿郎当的嬉笑模样。

“把柏儿还给我,自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不阻拦。”唐风华同样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我对柏儿视若己出,必定保护他周全,你不必担心。”花无欢淡淡回道。

“你已是自身难保,如何保护柏儿周全?”唐风华冷笑,话如尖刀锋利,“你一旦出海,就会遇上朝廷巡海的舰艇,势必是一场恶仗。倘若在交锋混乱之时,柏儿受了伤,你拿什么赔一个儿子给我?”

花无欢沉默须臾,不纠缠于这个话题,道:“纵使你武功盖世,百毒不侵,也未必是我对手。”话落,他手一扬,大声下命道,“送客!起锚!”

唐风华暗自心震,无欢第一次说出这样狂傲的话,她不是他的对手?在来竂城的途中,陌言他们已经证实了一次,她确实并非无敌。

两名彪形大汉上前,驱赶之意再明白不过。但唐风华已铁了心,白绫出袖,当下便动起手来。

洛寒与花无欢单打独斗,似有意显摆纸扇中的暗器,频频射出。花无欢原未留意,直至瞄到扇骨上的刻字,刹时脸色大变。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船头几人打斗激烈,另外几名船夫已经升帆起锚,不一会儿,大船缓缓开动,逐渐离开了港口。

“糟糕!”洛寒低喊一声,手中仍在迎接花无欢越来越凌厉的攻势,抽不出身对唐风华示警。

唐风华一人应对四五名大汉,游刃有余,但听到洛寒那一声糟糕,心中骤凛!如果她没有猜错,洛寒的人在船板动了手脚,大船行出不远就会漏水沉坠!

眼角瞥向海岸,现在大船才刚开出,她用轻功飞回去或潜水回去都不成问题,可是,柏儿在船上…

她当机立断地使出绝杀招,白绫如铁扇卷过,扇得几名大汉东倒西歪,噗咚几声跌入大海。唐风华脱身,快速如烟地蹿入船舱,寻找儿子。

此时,海岸上,一支军队赶至,架起大炮,对准海上的帆船。

红衣潋滟的女子站在红发随风飘扬的男子身旁,眯眼远望,口中说道:“距离尚近,只要打中帆,他们就行不远。”

焱烈虎眸一瞪,斥道:“岂可如此儿戏!万一打中船身,后果谁担待得起!”陛下最心爱的两个人在船上,要是出了差错,他挖心请罪都没用!

尚无邪皱了皱弯眉,忽然冲向海面,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竟独身游向大船。

船上,唐风华边闯边搜索,却不见儿子踪影,心急如焚。她已经听到船底似有水灌入的声响,再找不到柏儿,就来不及了!

“花无欢!你把柏儿藏在哪里?”她运起内力大喝,冷寒慑人的怒喊震彻整艘船,所有人都不自禁地心底滑过一丝寒气。

唐风华听着水流汩汩涌动,又急又怒,周身煞气滔天,猛烈一掌拍向近身袭来的一人,直中胸口,打得那人口喷鲜血,内伤而亡。

“你再不把柏儿交出来,我杀光你船上每一个人!包括你!”

她嘶声怒吼,往船头返去,但凡有人靠近攻击,她便以十成功力回击,皆是一招毙命。

罕见的黑衣裹身的唐风华,此刻犹如地狱修罗,戾气骇人。

而船底破裂处,海水肆意地涌入,水浮出船板,浸没每个人的双脚。

第六章:消失海中

花无欢也已发觉船板漏水,眉头隐隐一跳,疾步飞身,冲入舱内。他原就防着唐风华来救子,所以将唐柏藏在隐蔽的船厢夹层。这时奔到船厢隔间里,顿时大惊。此处是大船的中心,底板早已破裂,水流奔腾涌进,不难想象,已经水漫夹层。他想到柏儿被点了睡穴,毫无自救能力,心头一阵发凉。

唐风华紧追在后,见花无欢迅捷地掀起木板夹门,伸手一探,突又惊愣回头。她心神俱震,急飞到夹层前,俯头往下望。海水汹涌,卷走最底端的一块木板,而今这夹层里除了漫溢的水浪,再无它物。

“花无欢!”唐风华猛然回身,怒火在双眸中熊熊燃起,厉喝道,“你究竟把柏儿藏在哪里?”

花无欢脸色惨白,眼里惊慌和恐惧之色浮动。他本是风流倜傥的人物,何曾有过这样的惊惧神情,唐风华一看便明,他确实把柏儿藏在夹层里!

再顾不得多话,唐风华近乎凄厉地剜了花无欢一眼,一头就跃入夹板空格,瞬间被海水卷走,入了大海之中。

花无欢同样跃身而下,海波寒冷,却不及他心尖万分之一的寒意。倘若柏儿遇难,莫说风华恨他一世,他自己也一辈子原谅不了自己!

海色和夜色一般黑沉,两人在漫漫大海中沉浮,扎头潜到海底,过片刻再浮上来呼吸,如此反复几十次,搜寻未果。

巨大的惊恐萦绕在唐风华的心中,她身子战栗,不是因为水寒彻骨,而是濒临失去的绝望。柏儿虽谙水性,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小孩童,这样深不可测的大海,波急浪重,他能挨得了多久?

唐风华在大船四周游动搜索,花无欢游到远处,扩大范围寻觅。徒劳无功,他运起内力大声叫喝:“全部给我下来找人!”

扑通扑通连续声响,大船上的人一个个跳下水来。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海中浮浮坠坠,展开大面积搜寻。

半个时辰过去,有人冻得发颤,受不住而游向海岸。渐渐的,海里只剩下唐风华、花无欢、洛寒、尉迟朗四人。

“别急,朝廷巡海舰队正赶来。”洛寒眯眼望向远处,几艘挂着金字旗幡的舰队正在朝他们开来。

唐风华什么也听不进,发疯似地又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尉迟朗一把捉住花无欢的手臂,低喝道:“无欢,朝廷的人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花无欢挣开他的束缚,目光隐有狂乱:“柏儿有危险!是我害了他!我怎能此时逃命!”

他与唐风华一样,埋头扎进水里,但尉迟朗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劈在他脖颈处,揽来一块飘浮的木板,拽着他离开。海岸有士兵把守,不能折返,海中央又有朝廷舰队逼近,尉迟朗左右观望,亦是心焦。

一艘小艇以极快的速度划来,船夫大喊:“公子!尉迟先生!快上船!”

尉迟朗眼中一喜,立刻拖着花无欢游近,爬上小艇。幸好,他事先留了一个心眼,备着急救小船,否则只怕连一线生机都无。

洛寒望着他们离去,终是没有追击。罢了,他们能脱困也好,毕竟是血脉相连,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花无欢落在朝廷的手中。

这一夜,海面波涛澎湃,犹如人心的不平静。

天光初亮时,唐风华几乎虚脱地被洛寒捞上,直挺挺躺在朝廷舰队的甲板上。

她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往日光彩,面色苍白得吓人。柏儿失踪在大海中,凶多吉少。她一双孪生儿,一个胎死腹中,一个死于非命,苍天何其残忍,为何不索性在七年多前夺了她的性命,免受今日之剧痛。

“将军…”洛寒声音很轻,拿着干净衣衫裹在她湿漉漉的身上,试图安慰,“也许,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说着就顿住了。那样小的孩子,何来通天的本事,能游遍大海,自己游到远方岸上。最近的海岸,焱烈带兵搜查,并没有人随波漂流过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孩子早被海水冲走,如今不知尸沉何处。

唐风华眼睛睁着,直楞楞瞪着渐亮的天空。天色依旧蔚蓝,晨曦依旧光亮,但她的心,从此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再也明媚不了。

留下两艘舰队继续搜人,唐风华这艘开往海岸。一到岸,还未停靠稳,焱烈大步飞上来,急道:“如何?救到人没有?!”

他见唐风华像静静死去一般,躺在甲板,一动不动,心揪了揪,一股痛楚在心底弥漫开。他的虎眸瞠得很大,眼眶红了,泪水死死忍在眼眶里,没有让它落下。那个孩子…陛下和唐风华所生的孩子,机灵活泼,甚至有些狡诈滑头。他还记得,那次兔崽子大胆揪下他几根头发,得意洋洋的一脸欠揍模样。那小兔崽子…竟就这样没了…

拳头缓缓攥紧,一声声喀吱指节脆响,他忍着心中悲痛,弯身抱起唐风华,往岸上行去,口中故作大咧咧地道:“喂,女人,你不是这么快就放弃吧?你和陛下的儿子岂会是凡胎?那鬼灵精,就算流落荒岛,也必能钻木取火,过得生龙活虎。”

唐风华眼眸圆睁,瞳孔漆黑死寂,似乎已经睁着眼死去。

焱烈看得一阵鼻酸,故意把头一昂,插科打诨地说着:“你这一副死样子,谁还认得你是当年威名远播震慑四军的女战神。你当初彪悍的形象,可是深深烙印在我心里,简直比母老虎还可怕。”

唐风华听到“死”字,眼睫抖动了一下,缓慢地阖眼,再无多一分的动静。

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她现在的心情写照。

接连搜人多日,焱烈命巡海舰队全力以赴,务必以此事为要,却仍是无果。花无欢和尉迟朗钻了空子,逃逸无踪。

唐风华卧榻,没有起过身,没有说过话。只有在听见有人禀告搜索情况时,才睁了睁眼。秦非晚守在她身边,一勺一勺清粥喂她,每次她只咽下几口就反胃呕吐起来。不出十天,整个人身形消瘦,脸颊凹陷,容色惨然。

“姑娘,再吃一点吧…”秦非晚望着她,不由恻然,放柔了嗓音劝道,“再这样下去,你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如何报大仇。”

唐风华紧闭着嘴唇,唇上干燥破皮,她却毫无感觉。报仇?还报什么仇?如果知道柏儿会出事,她宁可永远留在繁花谷,永世不踏出谷口一步。

洛寒步入营帐,看唐风华一点起色都没有,轻轻叹息,道:“将军,有花无欢的消息了。”

唐风华置若罔闻,闭上眼睛,如沉睡了般。

洛寒暗自摇头,连花无欢的消息都引不起她的生气,那他真是束手无策了。静默了片刻,他才又道:“将军,我要去千沙岛一趟,请恕属下擅离职守。”

他向她拱拳,郑重地揖了揖身,退出营帐。不管朝廷有何作战计划,他的家事,必须解决。

此处军营只剩一半兵力,另一半出发攻向千沙岛,在唐风华一蹶不振时,战事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夜,秦非晚去亲自熬粥,唐风华忽然翻身下榻,脚步虚浮地走出营帐。

夜空璀璨,明月皎洁,星辰繁多而晶亮,就像出事的那晚一样,夜色迷人,仿佛天穹底下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过。

唐风华走到军营的边线,在静僻无人处仰头望向黑色天空。柏儿,是娘对不起你,若娘不带你出谷,若不带你到帝都,若不让你追到此地而不及时赶你回去,你就不会枉死。是娘太过托大,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足以保护小小的你。是娘没有尽到为娘的责任,令你被劫,令你葬身大海,尸骨难寻。

月光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滴在野草上,宛如夜露凝结。

她没有去擦拭,越来越多的眼泪涌出,顺着脸颊滑下,无声而悲痛。

身后,一道黑影伫立,遮掩了些许月光。她没有回头,没有兴趣知道是什么人,更不想听软弱无力的安慰话语。

“风华。”

极低沉的唤声,带着一丝暗哑,似蕴含与她相同的悲恸。

她瘦削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很慢很慢的,转过了身。眼前,男子面容英挺,双目深邃若潭,坚毅的下巴长满青色胡渣,落拓而神色沉寂。

他张开手臂,不发一语地抱她入怀。双臂收得极紧,臂膀上的肌肉隐隐抖动,似在强忍着剧烈暗涌的情绪。

“风华…”紧抱许久,他低低启口,声音沙哑却异常轻柔,“是我的错,我没有守住柏儿,让他涉险。”

唐风华僵硬地站着,脸庞被他轻轻捧起,她眼眸沉寂空洞,嗓子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破碎嘶哑:“你…不必负责任,柏儿不是你儿子…”

谎话早就说下,现今出了惨事,又何必多一个人伤心,她不需要他来争抢负责,她是柏儿的娘,怀胎十月,养儿七年,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背负责任,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痛苦自责。

“他是我儿子。”轩辕澈墨眸泛起泪光,沉痛地闭眼,低哑道,“我看过你写的休书,你不用再瞒我。”

“是吗…”唐风华嘴角牵了牵,终究无力勾起笑意,眼神黯淡无光,“是又如何,他已经不在,不会唤你一声‘爹’…”也再不会糯软地蹭着她,稚声稚气地喊着娘。

轩辕澈顿觉一把尖刀刺中心尖,深不见血。他从未听过柏儿唤一声爹,这一世都听不见了。而他又有什么资格自认是他父亲,当年他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未曾尽过半点为父的责任。可是,他以为为时未晚,以为往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好好教导他好好疼爱他,但是来不及了,贵为帝王又如何,他什么也做不了…

想及此,他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一分。最痛的人,是她,他知。

唐风华却伸手推开了他,兀自前行,麻木的,漫无目的,走了很久,走出了军营。轩辕澈默默跟随,不上前打扰,也不离开,只是这样安静的守护着她。

不知不觉的,她走到了海边。

一步一步,仿如没有知觉,她渐渐踏入了海水中,波浪徐缓,漫过她的小腿,她仍旧往前走去,水没过了腰际。

轩辕澈皱着剑眉,飞快地下水,一把扣住她的腰,微愠喝道:“风华!你做什么!”

唐风华用手肘顶开他,声线单调缥缈:“我想要感受柏儿在水里的痛苦,他自小受不得苦,一点小伤就呼天喊地,我不想他孤单单一个人,在痛苦难受的时候找不到娘。”

越走越深,海水淹到她的脖子,她在海中沉沉浮浮,任由自己逐点逐点坠了下去,微咸的海水涌入口鼻,苦涩得逼出眼泪。

轩辕澈看得心惊胆战,划臂游近,托住她的腰,用力上拱。

“咳…咳…你做什么…”唐风华呛着质问。她只是想到海底静一静,这片大海是柏儿最终栖身之地,她想与柏儿近一些。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轩辕澈勃然大怒,眼底泛红,血丝缠绕,“我不眠不休地赶来,不是为了看你自尽!风华,醒一醒好吗?柏儿已经不在了,他在天上若看到你这副样子,不知要如何的心疼。你是他最爱的人,即便只为他,求你也振作起来!”

唐风华不言不语,埋头在海面,让那冰凉的海水浸泡自己的脸。她从未想过自尽,但是除了这里,她找不到疗伤的地方。而心口的这个伤,却是永远也愈合不了。

轩辕澈不知她所想,认定她心灰意冷意图寻死,狠揪住她手臂,将她整个人拉得后仰,抬手一个耳光扇去:“风华!求你振作!当我求你了!”

清脆的掌掴声,伴着波涛声,奇异回荡。

唐风华怔怔愣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竟然打她?他竟然说“我求你”?

“风华,你清醒一点。”轩辕澈揽住她的细腰,将她紧紧压在胸前,似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般,“你失去了柏儿,我亦是。你痛彻心扉,我亦是。但是我若失去了你,不仅仅会心痛彻骨…我承受不住再失去你一次的痛,求你,为了柏儿,为了我,好好活着。”

唐风华黛眉微微皱了皱,挣脱他的怀抱,游回海岸。

虽然她冷淡无波,但见她回岸,轩辕澈总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绷紧的俊容略略松缓了一点。

第七章:连番刺杀

夜风清凉,吹在潮湿粘身的衣裳上,带来一股寒意。唐风华径直往前走,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身体有些虚弱,她脚步一踉跄,索性坐在了沙滩上。

又一阵冷风吹卷,瑟瑟生寒,唐风华突地转头后望,轻微地眯了眯眸子。

十多条黑影犹如凭空出现,持剑向她刺来,剑气凌厉,刮得人脸颊生疼。唐风华挥袖,白绫挡去攻到面前的剑锋,反手一抖,绞住剑身,铿锵铮响,利剑断成两截!

轩辕澈当即腾起飞身,护住唐风华,玄冰重剑出鞘,剑芒慑人。他一人与众敌交手,又要顾及身后意兴阑珊的唐风华,难免吃力,却只喝道:“你先撤!”

唐风华仍然坐在原地,一手懒懒拨动着细沙,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漠。

月光下,轩辕澈英气勃发的面容被照得鲜明,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目光暗暗一震,出手的攻势减弱不少。他不对付轩辕澈,抽身出来,高飞半空,执剑刺向唐风华的头顶!

唐风华素手一扬,漫天沙子夹杂银针,纷乱飘飞。

“啊!”那蒙面人低呼一声,手捂胸口,嘭声摔落地。

唐风华也不管轩辕澈与多名刺客打的不可开交,慢悠悠地站起,用白绫前端挑起蒙面人覆脸的黑布。

一张皮肤黝黑的男子面庞暴露出来,五官平凡无奇,只有眼光狠厉,没有半点屈服怯懦之色。

唐风华皱皱眉,哑声道:“简氏就这样容不得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