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退回石阶,高立静望,没有插手唐风华和简明洁的对峙,只命人押赵乌童出来,令其跪在大殿外示众。

简明洁抬头望了赵乌童一眼,突然啪啪击掌,清晰脆响。

远处一株古树上,赵娟踩在高枝,裙袂随风飘扬,姿态倨傲,一扫从前懦弱卑怯的模样。她手里拽着一个男子,那男子面若冠玉,嘴唇惨白,明显受尽虐待。

唐风华顺着简明洁的眼光望去,心中大震,瞠目惊然,说不出话来!无欢,竟是无欢!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可是,他的双手僵直垂下,双腿软绵,若不是赵娟强硬拎拽,怕是早已跌下古树。

“唐风华,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该知道怎么做。”简明洁亮出杀手锏,便肆无忌惮,步步后退,退往安全地带。

轩辕澈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侍卫队稍安勿躁,暂不追击。

唐风华定了定心神,扬脸冷冷道:“你想要我用自己去交换人质?我怎知你们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易容成他的样子?”

简明洁嗤声冷笑:“如果你不敢赌,也没人会怪你。百战百胜的女战神又如何,还不是贪生怕死?何必道貌岸然与我谈论什么人性,自身利益当前,谁都会先选择自保。”

唐风华自然知道她用的是激将法,毫不受影响,嗓音清冽坚定:“看来你是不打算救回赵乌童了。好,我去换无欢,你先放了他!”

简明洁一直退到古树下,唐风华紧追,等到两人只相隔十步距离,她才放声长笑:“唐风华!站住!你以为我是傻子?一旦我放了花无欢,拿什么牵制你?他现今丝毫没有反抗能力,你最好别再逼近一步,否则捏死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唐风华有所忌惮,止住脚步,漠然道:“你要我如何,一口气说完,少废话!”

“你自行废了双手,我就放他!”简明洁不再啰嗦,话语利落,残忍不修饰,“花无欢在海岛爆炸中受了重伤,武功尽废,你若不舍身救他,我索性砍断他手臂双脚,让他彻底做个废人!”

唐风华狠狠握起拳头,心间悲怒交加。无欢废了?!

“陛下!”简明洁突然大喝一声,“陛下再动一步,你心爱的女人便会恨你一辈子!”

轩辕澈无声中飞至唐风华身边,低声道:“也许那人不是花无欢。”

唐风华却目盈泪光,直直凝望树上的男子。是无欢,她不会认错。他的眼神那样悲怆痛楚,仿佛恨不得即刻自尽,消失于她面前。他受了那么多苦,为报自己认定的家仇而不顾一切,最终落得如此凄凉悲惨的境地。她又怎能再看他在众人眼下,屈辱受死?

“无欢,我欠你一条命,本该还你,你无需觉得愧疚。”唐风华轻声说道,知他能够听见,因为他的眼神越发苦涩悲凄,她咬牙狠心别开脸,对简明洁喝道,“我自行挑断右手手筋,之后你放无欢下来,让陛下带他走,我任由你们处置!”

轩辕澈闻言神色大变,一把拉住她,怒声斥道:“风华!你疯了吗?明知死路一条,你还要这么做?”

唐风华使劲挣开他,指间拈着一根银针,扬手就往自己的右手腕刺去!

轩辕澈横臂一挡,银针刺入他的手臂,深深插下!

唐风华微愣,随即拔出那根银针,再次往自己的右腕刺挑经脉!

轩辕澈依旧伸臂去挡,迅捷无一丝迟疑,针入肉骨,鲜血滴滴渗出。

“你!”唐风华仰脸瞪他。他存心用苦肉计!

“我不许你自残,更不准你拿自己去冒险。”轩辕澈墨眸幽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语气霸道而不容辩驳,“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你休想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唐风华恼怒,她失去一臂又何妨?只要先确保无欢的安全,她即便只有左手,依然有信心逃生!

两人对视,都在瞪着对方,没人妥协。轩辕澈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怒气,低沉道:“你为了救他而残废,他绝对不会开心。换做是我,我宁可死,也不要你用自己去交换。”

树上男子眼睫抖动,满目悲凉。轩辕澈说得没错,他宁可死,宁可在海岛时就被炸死,也不要活着回来。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笑话,母亲从不曾对他说实话,令他怀抱仇恨多年,至今谁是亲生父亲也不知晓。而他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洛寒,当时为了救他,扑在他身上,活生生被炸飞一条腿!他这样的人,活着只会连累身边的人。

唐风华和轩辕澈仍僵持不下,冷不防,一个大汉从混战中脱身飞来,发出一声震天的厉吼!

“放了无欢!”

突变惊起,在场几人防不胜防,但见大汉狂风一般飞掠,直冲树顶!

赵娟神色一惊,徒手迎接来者刚猛的一拳!嘭声大作,震得树摇叶荡!

赵娟受了内伤,口吐鲜血,却反应极快,一手掐在花无欢的颈边,尖厉道:“莫再妄动!”

“他纵然是死,也不会愿意受人要挟!”那虬须大汉狂暴咆哮,拼着玉石俱焚的后果,扑身攻击,拳头硬如铁石,一拳揍在赵娟胸口!

赵娟手一软,指甲划破花无欢的脖颈,再无力桎梏,只见花无欢如落叶飘零,疾速坠落。唐风华眼疾手快,一个纵跃,眨眼间闪至树下,恰好接住花无欢飞落的身躯。轩辕澈随即赶到,警觉地护住两人。

形势瞬息变化,树顶大汉和赵娟交手,招招强猛彪悍,杀红了眼。而绝尘殿那方的侍卫队急奔,团团围住四周。

简明洁避到一侧,脸色死白,紧咬下唇。大势已去,她真不应该亲身参战,如今想逃都没有机会。恨只恨唐风华运气太好!恨只恨老天不公!恨只恨时不待她!

耳听士兵振奋的吼叫声,不知那边激战的结果,是轩辕明翰占了优势,还是她们的人马即将攻克突围。简明洁此时心如死灰,再提不起力气。

“我输了?”她轻声呢喃,似乎犹不置信。花无欢是她最后一颗棋子,她曾想过,就算逼宫失败,她也可以凭靠花无欢钳制唐风华。无论结果如何,唐风华终究会死在她手里。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为什么?

唐风华无暇理会简明洁和赵娟,抱着花无欢飞奔,直奔向绝尘殿。

“陌琛!陌琛!快来!”她冲入殿中,扬声大喊。

陌琛看见她抱着的那人,亦是惊愣,急忙迎上前,接过花无欢放到金砖地面。

“你快替无欢看看,他是否中毒?”唐风华催促,喜悦和焦急混融在心底,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我已为他解穴,为什么他不能说话不能动?”

陌琛为花无欢把脉,甚是仔细,良久,抬起眼,轻轻道:“他应是被强大的气流炸伤,体内真气乱窜,武功是废了。”

唐风华皱眉,追问道:“为什么他不能动?”

陌琛近乎叹息地回道:“他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

唐风华面色唰地变白,菱唇微颤,无法言语。

第十七章:来日方长(大结局)

“无欢…”过了许久,唐风华强咽下酸涩,扬起一抹微笑,温柔低声道,“我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有事。”

花无欢静默地望着她,狭眸中波光颤动,似是被碾碎的星子,只剩破裂的碎片光泽,再也拼凑不完整。

“陌琛,帮我带无欢到内居。”唐风华尽力维持平静的表情,已无心思理会外面的硝烟。

陌琛亦是沉默,依言抱起花无欢,步入内殿的寝居,放他于床榻上。

唐风华仔细地替花无欢盖好被子,眉眼微弯,含笑柔声道:“无欢,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你终于回来了。”才说一句,眼底就忍不住浮上雾气,她眨了眨眼,悄然抿去泪光,又笑着道,“我见到师父了,他赠我一脉真气,以后我就不怕旧疾复发,你也可以不用为我操心了。”

花无欢面色青白,干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他死里逃生,也见过那人,已知上一辈的纠葛事情。当时他气愤难平,不愿相信,与那人动起手来,那人根本不屑和他交手,抛下一本手札,便就飞掠无踪。手札上的字迹他认得,是母亲。那上面写满母亲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字字刺痛他的心。为什么,她至死都不告诉他,为什么,她要他抱着莫名的仇恨?难道因为他负心薄情的亲生父亲抛弃妻子,她恨透天下男人,就要他陪她一生深陷在怨恨中吗?

“公子。”一旁,陌琛突然开口,嗓音森冷,挟着杀意,“是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

花无欢眼睛轻轻一阖,唇角露出苦涩的弧度。回帝都的路上,他为了给断腿的洛寒殿后,失手被简氏的人所擒。原想吞毒自尽,以免连累风华,但对方熟知他的底细,早有防备。他连死,都不能。

“陌琛!”唐风华轻喝一声,止住陌琛的追问。何须再提起无欢的伤心事,下手之人再明显不过!她必会为他报此仇!

陌琛垂首敛眸,双拳握起,猛然冲出寝居。他与唐风华或许感情不深,但和公子不同,若不是公子收留,他今日尚不知在何处流浪。

唐风华并不阻拦,甚至悲哀地发觉,她心底有一丝欣慰。至少,无欢身边还有关心他的人,他并非一无所有。

“无欢,这世上奇药众多,当年我几乎断气都能活过来,你一定也可以!”她语声坚定,仿佛已经知道什么药能治好他一般。

“风华…算了…”花无欢沙哑启口,睁眸看她,眼底蒙着一层灰雾,“你不用勉强自己笑,我看了难受…”

唐风华唇畔的笑容僵住,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迅速别过脸,声音稳定无波地道:“相信我,就算踏遍千山万水,我也会为你寻药,直至你康复。”

花无欢平躺着,想伸手抚摸她的侧脸,却无力抬起,手腕筋脉处剧痛穿心,一再提醒着他,他已是废人。若要赖活,便一辈子瘫在床上,连小解都需人伺候。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尊严?他已经没有生念,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再看看她,将她的样子牢牢印刻在心底,此生不忘,但愿下世亦记得。

唐风华不着痕迹地擦干眼泪,回转过脸,轻轻撩起他的衣袖。他腕间血肉模糊,猩红血液凝结,残留成触目惊心的烙印。她眼眶一热,仰起脸,温声说道:“无欢,医药之事你最清楚,告诉我,有什么药能续筋脉。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都要去尝试。”

“没有。”花无欢吐出两个字,低哑,但清晰。

“我不信!”唐风华陡然怒喝,“你医术再高,也不代表世上没有人更你胜一筹!”

“风华…”花无欢只是低唤她的名,重复那一句,“算了…”

“如何能算?”唐风华怒气汹汹,狠狠瞪着他,“无欢,你听好了!不准想着死,既然你活着回来,就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寻死!当初艰辛的七年我都熬过来了,你必须答应我,七年之内你不许动死的念头!”

花无欢费力地扬起唇角,想对她安慰地笑,却化成一个酸涩难堪的苦笑。他无法答应,她正碧华年轻,有许多事可以施展才华,抑或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他不能自私的叫她把时间花在一个瘫子身上。

望着他悲绝的神色,唐风华胸口怒气一泄,不由黯然了下来。如果一个人万念俱灰,旁人再怎么劝导开解,都是徒然。但她从来都是坐言起行的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无欢自尽!

“无欢,这句话我只说一次。”她沉冷了面色,一字字清楚地道,“柏儿因你而遇难,但我不相信他已死去,在柏儿未回我身边之前,你有义务代他陪伴我。”

花无欢眼神一震,心底愈加痛楚。他确实深深亏欠她,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还我。”唐风华近乎无情地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花无欢无声地扯动嘴角,笑得很苦。他又怎会不知,她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丝念想。

唐风华回到大殿,陌琛已擒拿住简明洁和赵娟,押她们跪在殿中。

“陌琛,慢着!”

眼见陌琛取出匕首,欲一一挑断她们的手筋,唐风华立时喝止。

“为何?”陌琛转眸,目光含着腾腾杀气。公子受了那样大的伤害,她竟还阻止他报仇?

唐风华神色冷冽,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缓步逼近简明洁,语声极为森寒:“说,是谁对无欢动的手?”

简明洁和赵娟抿唇闭嘴,硬不吭声。

“不肯说?”唐风华勾起一个冷笑,绝美容颜此时宛若修罗,戾气骇然,“那我就两个一起断手断脚。”

“不是我!”赵娟忽然大喊一声,秀气的眉目中亦有狠厉气息,毫不讲道义地供出,“是明妃亲自动的手!我只负责关押人犯!”

“人犯?”唐风华呵的轻笑,悦耳嗓音如冰石冰寒,锋利的刀尖划过赵娟的脸颊,并不手软,生生割出一条血痕。

赵娟咬牙,不再作声。

唐风华收回匕首,转而看向简明洁,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简明洁昂起下颚,始终未露惧色,同样冷冷地回道:“如今我人在砧板上,有何可说?”

“好!好!好一个有骨气的刚烈女子!”唐风华连声赞道,手臂一扬,猝然挥落,下刀极准,瞬间便见简明洁的右手血滴出袖,一滴滴落在金砖地面上。

简明洁咬破嘴唇,忍痛未呼声,双眼死死地瞪着唐风华。

“不!”

殿外一道凄厉喝声传来,唐风华转头望去,是那跪在石阶的赵乌童,双目圆瞠,痛心悲愤地厉喊。

“陌琛,去将他押进来。”唐风华眯了眯清眸,新仇旧恨,今日就一起清算!

赵乌童气穴被封,身上捆绳,被陌琛拽进来,狼狈地蠕动靠近简明洁,颤声问道:“洁儿…她废了你的手?”

简明洁额上冷汗涔涔,却是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咬牙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既已事败,必是难逃一死,毁了手又算什么?”

唐风华冷眼扫过她,若换到战场上,或许她还会佩服简明洁的傲气,但简明洁狠辣的手段用在无辜之人身上,如今再摆出这般清高姿态,只会令人作呕!

“死,很容易。”唐风华半蹲下身子,伸指扣住简明洁的颊骨,“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想你还未尝过。”

右手一翻,银针捏在指间,唐风华动作迅速利落,戳入她的颧骨和颚骨,令她嘴巴半张,再不能合拢。

“啊…你…想…做…什…么…”简明洁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声音含糊难辨。

“避免你来咬舌自尽那套。”唐风华说得悠然,再次手起刀落,削下她的小手指,眼都不眨,“你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一个人没了手没了脚依然能活。我一天砍你一个部位,让你成为四肢俱无的怪物,你觉得如何?”

饶是简明洁再骄傲,此刻终于惊惧,浑身瑟瑟发抖,凤目中流露出绝望的骇意。

“不!不要!”赵乌童惊喊,看着她的惨状,肝胆欲裂,嘶声吼叫,“唐风华!你禽兽都不如!”

“是吗?”唐风华视线转移向他,笑得仿佛地狱阎罗,赵乌童寒栗阵阵,满目恐惧。唐风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淡淡道,“赵乌童,你如此紧张简明洁,想来必定不愿看见她饱受折磨。我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在公审逆臣之日站出来,如实招出当日捏造证据陷害我的真相,我就让你们死得痛快。”

简明洁呜呜直叫,似在阻止赵乌童妥协。

“不急,你有时间考虑。”唐风华从容不迫,冷酷道,“肃清叛徒还需时辰,你考虑一个时辰,我削简明洁一根手指。”

话毕,她旋身而去,白裙飘扬,不染尘埃。

简明洁目视她背影,毛骨悚然,胆寒颤栗。这个女人好可怕…她怎么会到了今日才发现这一点…太迟,后悔已经太迟了…

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线晨曦破云而出,金色光泽照耀大地。

唐风华高立在绝尘殿前,眼前全是血色,从最近的空地蔓延,一直到望不到边的内廷宫墙。到处皆是横陈的尸体,残肢凌乱重叠,难分敌我。

这就是宫变,并不比沙场战争仁慈多少。自古以来,帝王脚下,必是累积无数白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千古不变的真理。

唐风华举目眺望,面无表情,心中却有几许喟叹。总有人不懂和平的可贵,总有人心揣难填的欲壑,为了一己私欲,把拥护他们的人推入黄泉。他们对效忠于他们的人,一定许下过荣华富贵的诺言,然而这些人却不曾想,即便得到权力财力,此后也未必能安枕。打江山或许不难,守江山决不容易。

“风华!”轩辕澈浴血归来,墨眸炯炯有神,薄唇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造反者气数已尽!明翰正在追击漏网之鱼!”

唐风华颔首,未予置评。他一向是亲力亲为的上位者,从不因为身份尊贵而袖手高居。他的锦绣江山,是他一手一脚打下来的,之后七年,相信他也是兢兢业业,勤于朝政。如今政变,他胜了,庙堂可以趁此时机换新血,培养年轻一辈的栋梁之才。真正的开元盛世,她已能预见,就在不远的将来。

“恭喜你。”她忽然冒出一句古怪的话。

“嗯?”轩辕澈皱眉,心中隐约一凉,胜利带来的喜悦顿时消散。

“你是将才,亦是帝王之才。”她声音低浅,但语气真诚,“当年与你并肩打天下,我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创建太平盛世必然需要有人流血牺牲,必然要铲除存有异心的逆反之徒,你做得很好。”

轩辕澈眉头皱得更紧,定定地凝视着她。她说出这番话,似乎是原谅了他,可为什么他遍体生寒,毫无一分欢意?

唐风华遥望远处,口中平淡悠远地继续道:“我曾经说过,要亲手一剑刺穿你的心,让你偿还当日的伤害。你几度主动站在我面前,让我执刀下手,但我替自己找了理由,认为罪名未反,时候未到,所以没有动手。”

轩辕澈即刻接话道:“现在,你一样可以索偿。我说过的话,依旧算数。”

唐风华未理,顾自道:“现下,内乱刚平,百废待兴。我不急于立刻翻案,也相信你定会抽出时间审判当初的幕后凶手。这件事,交由你做,就当你还我一个清白。我不再恨你,只愿你勤政爱民,为天下百姓建造安定繁荣的泱泱大国。”

“风华?”轩辕澈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这是与我告别吗?”

唐风华掀唇一笑,抽回视线,沉静地对上他的眼。这个英气勃发的男子,稳重睿智如旧,她曾深深爱过他,以后不能再爱了。直至此刻,她才知,她内心深处始终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如愿以偿。她还记得,那年军帐中,他豪情壮志,对她道,“风华,我不是要天下黎民臣服,是要为他们打造一个盛世家园!”

言犹在耳,原来她从不曾忘记。他善战,并不好战;他有野心,但不为私欲。正因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她才心折嫁给他,没有一句怨言地跟着他上山下海,吃苦打仗。那种荣辱与共的深刻感情,时光消磨不去。后来她恨得那样深,何尝不是因为爱得那样深?

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无欢需要她,比他更需要她。

“你要走?”轩辕澈看清她眸底的一丝感伤,紧握她的手不放,语气罕见的急迫,“不要走,好不好?如今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唐风华之名出现在世人面前,为何不留下?这片江山,本就有你半壁。即使你不想再与我一起,也应留下见证金朝的昌盛未来。”

“不了。”唐风华抽回手,淡淡笑道,“要见证你的政绩,我在哪里都可看见。”

“我不让你走!”见她神情空明,几近漠然,轩辕澈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慌,把心一横,撂下狠话,“待我为你正名,便举行封后大典!唐风华,是我轩辕澈的结发妻,理应成为元皇后!你走不了!”

她的神色依然云淡风轻,轻声道:“陛下,你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纸休书。”

轩辕澈闻言身震,墨黑瞳孔微微收缩,再说不出挽留的话来。当初他已找到休书,只因尊重她,才没有撕毁。现在她拿它来保障自由,他还有何计可施?失去她七年,重见数月,然后又要失去她了吗?这次,是一辈子?

唐风华垂敛眼眸,越过他,走向殿内。

轩辕澈猛然拽住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得极紧,结实的双臂勒得她生疼。

不远的地方,有兵将欲上前禀事,见状,识趣地默默退下。一夜激战,虽还不能确定那个白衣女子是否唐风华,她的罪名也还未得以澄清,但看来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风华,留下吧!”轩辕澈浑然不理旁人眼光,把她紧紧桎梏在胸膛里,低沉的嗓音接近祈求,“不要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至少,至少给我努力的机会。”

唐风华不出声,轻轻偎在他肩头,脸庞埋在他的肩窝,就像当年每场战役结束之后两人相拥,温情缱绻。

她细微的动作令轩辕澈心头振奋,搂牢她的细腰,在她耳边低语:“六宫无妃的誓言,我即将为你实现,请留下,请让我完成最初的许诺。”

她仍沉默,双臂环过他的身体,轻柔抱住。

“也许我们暂时回不到过去,但是不要紧,你在宫中可以自由生活,我不强求什么,等你愿意的时候再…”他劝诱,心里紧张惶恐,比初次求爱时更没把握。

唐风华只是静听,双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突然松开,手肘技巧性地顶开他的胸膛,举步踏入大殿。

“风华…”轩辕澈怔愣,目光一点点暗下,心底那一线曙光灭了去,越发生寒。

“陛下,算了。”唐风华回头,说着无欢不久前说过的话。

有些事,只能算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做。

轩辕澈面色悲然,深望她的身影,直至她转入内殿,才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迸起,他狠狠一拳揍在厚实的殿门上,嘭声大响。指节瞬间淤青,他只觉心痛难挡,似有一把尖刀在心脏绞动,剧痛寸寸滋长,漫无止境。

动乱刚刚平息,轩辕澈忙着善后,分身乏术。他命人守着绝尘殿,心底却清楚知道,若是风华决意要走,没有人拦得住。所以他只能不断派太医前来,为花无欢看诊,希望借此留住人。

唐风华铁血手腕,言出必行,在砍断简明洁第三根手指时,赵乌童终于按捺不住,悲愤地应允如实招供。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唐风华便专心致志地照顾花无欢。

“太医,如何?”又一名太医诊断,唐风华几乎已不抱希望,但仍然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问道,“他的筋脉有无办法接续?”

“皮肉的伤口很快会结痂,并无大碍。”太医摇头叹气,再道,“筋脉的伤,不同于肉骨断裂,只怕无法再生。”

“有劳太医,你去吧。”唐风华不露一点失望,平静地挥退他。

白玉床上,男子俊容憔悴,脸色透白,很淡地弯了弯唇,哑声道:“风华,我想见朗叔。”

唐风华立时点头:“好,我去请他进来。”

虬须大汉早在殿外静候,他也算平乱有功,见到唐风华却是横眉冷对,低哼一声,不屑交谈,直入内殿寝居。

唐风华留在寝门外,没有进入打扰二人相聚。

只听断续的对话声传出来。

“朗叔,麻烦你带我回繁花谷。”

“谷中可有治伤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