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

这是芳菲第一次听到,呆了一下,想象着北国的画面,竟然真的栩栩如生。

“小东西,这是我们北国的民歌,怎么样?”

当然不错了,可是,不是他北皇陛下写的,得意什么?

“不要只以为南朝才有人,我们北人也一点不差……”

……

他一边说,一边又唱起来,声音十分洪亮,在夜晚的山间回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歌曲的能量仿佛越来越大,越来越辽阔,形成千军万马的气势,辽远而浩瀚。

她竟然不知道,北皇陛下还有这样的好嗓子!

其实,北人本就能歌善舞!

“小东西,好不好听?”

“……”

“小东西,你要不要我教你?”

这些个,听一遍就会了,谁要他教啊!

半夜倾诉4

“小东西,我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要讲给你听,你要不要听?”

谁要他讲什么故事啊!

“南朝的哟,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啥嵇康么?我给你讲竹林七贤……”

拜托,王肃早就讲过了,还讲了许多名士的故事,讲过世说新语,谁要他北皇陛下一知半解地乱讲?

“芳菲,下一次战争,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战争?去玩耍?

他以为他是商纣王?

……

他黔驴技穷,忽然哈哈大笑:“要不,我进来给你搓背?”

恶心死了!

她心惶惶的,真怕他“说到做到”。

“小东西?同意不?不回答就是同意了?我进来了?”

“不许进来!”

她声音尖锐,急急忙忙的。

“哇,小东西,要慢点洗,不要敷衍了事,我猜你很久都没有洗过澡了,你这么久没洗澡,身上不知多少的膈泥,现在才刚刚泡胀,膈泥洗不干净,淤积在身上,你就会长虱子了……”

芳菲几乎要吐出来。这个人,哪里像什么皇帝啊。

“我以前南征北战,在条件最艰苦的时候,三五个月不能换衣服,不能洗澡,就有许多士兵会生虱子……”

可恶,还以为他不知稼穑,原来是知道的。

莫非当年他皇帝陛下也生了虱子?

水那么舒服,可是,她还真不敢洗得久了,怕他迫不及待冲进来,一会儿后,就擦洗干净,赶紧拿了宽大的浴袍裹在身上,一找自己的衣服,乖乖不得了,除了被溅湿的脏的单衫,自己的衣服,竟然一件也不见了。

那些旧单衫呢?自己明明放在床边的衣橱里,虽然不多几件,但换洗总是够的,为什么忽然一件也没得了?

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崭新的干净的丝绸的睡衣,锦缎一般。

顾不得了,总不能裸奔,三两下仓促地穿上。

正在系最后一颗扣子,一人破门而入。

半夜倾诉5

正在系最后一颗扣子,一人破门而入。

他在外面,实在忍不住了,胸膛里,一腔的热血几乎要迸射出来,比经受了酷刑更让人难受,完全无法容忍。

他推门,那抵挡的椅子简直不堪一击,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他敏捷地越过椅子。

芳菲拿着的睡衣,几乎是下意识地套下去——那睡衣也那么变态,柔软的一层纱。

顿时露出浑身的曲线。

她惊慌失措。

他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胸口——眼巴巴地盯着那雾里看花——隔了一层,更是倍增诱惑!

新沐浴的人儿,头发上还滴着水,脸红扑扑的,神情紧张如小鹿。只下意识地,拼命拉住衣襟,紧紧地拉住,不让自己走光!

也不要让罗迦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不行,不能让他看到!

他张开双臂,她立即要闪身,却被他捉住,原是拿着一块大的帕子,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声音柔得出奇:“小东西,我给你擦擦……你不能湿了身子,会受寒的……”

他的手擦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胸膛却紧紧贴着她只着一层薄纱衣的身子上,这哪里是帮忙,简直是揩油嘛。

她愤愤地,伸手去推他,正抵在他敞开的胸膛上,他轻笑一声,俯身就亲在那红润芬芳的嘴唇上。

一旦撬开,就得寸进尺,她的舌尖都是香甜的,带着那种腻腻的记忆的味道。

“唔唔……放开我……”

他放开,不顾她的怒目而视,飞快地,又在她的嘴唇上亲一下,笑得又狡猾又邪恶:“芳菲,这是工钱!北皇陛下几曾替人家干活?现在替你擦头发,你难道不该付工钱?工钱,这是工钱!”

男女之间,女人往往弱在这里。

实在是没有办法。

打不赢,骂不赢。

赶不走,逃不了。

还能怎样?

半夜缠绵6

好女也怕郎来缠!

何况,这个男人已经跟自己纠结了一辈子。

就如戏耍老鼠的猫咪,翘着胡子,那么得意,猎物尽在掌控之中,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芳菲只能远远地,距离他哪怕是稍微再远一点,免得遭了偷袭。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不行,得等你头发干了才能睡觉。”他十分严肃,“你自己都是医生,难道还不明白?不能再受寒了……”

她冷笑一声,他自己想那个啥,却总是说得冠冕堂皇的。

这一夜,月白风清。

罗迦的心情好得出奇,山间日月长,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的娱乐便是——OOXX!

而且,澡都洗好了,一对散发着芬芳的男女,不那个啥,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他故意敞开着胸膛,露出自己结实的胸肌,又暗暗纳闷,这个小东西,怎么就色诱不了呢?就算不是皇帝吧,自己哪怕是个普通男人,这副身子,总是很有点本钱的吧?

他如是想着,也如是说:“芳菲,我们,要不要做点啥?”

她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陛下,请你自重!”

“哦?如何自重?”

他的咸猪手伸过来,放在她的肩上。

“放开……”

“不!”

不OOXX的话,难道摸也摸不得?

芳菲被那双大手把持着,简直节节败退,仿佛自己的阵地,一天天在失守,崩溃!

陛下才来两天不到,这个恶魔,就要威逼着自己投降!

做梦!

“小东西,我是想请你给我看看这些东西……”他邪邪一笑,在她面前坐下,“小东西,你是不是想歪了?你希望我干什么?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很乐意配合……”

她懒得和他斗嘴,好奇地看着他打开在桌上的一堆卷宗,都是高公公送来的。历来的北武当之行,都不是纯粹的度假,大半的国家大事,也是在这里裁决的。

半夜缠绵7

“芳菲,你给我念念……”他看她双眼发光,她喜欢看这些东西,比珍珠宝贝还喜欢得多。

“不想念……”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的?”

她承认,以前的确很有兴趣,因为,那样脑子才会真正的思考,才会忙碌,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整天伤风叹月,或者跟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闲在皇宫,没事干,当然喜欢找事。

但是,到了这里,自己为什么还要去看他那些东西?

再想看都不看了!

“小东西,快给我念,就像以前那样……”

她心里忽然一酸,自从自己怀孕后,得知他宠小怜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御书房看奏折了。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什么好心情都变得纠结了。

纵然在以往,自己帮他处理奏折,也总是有很多大臣忧心忡忡的。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哼一声:“你不怕人家说你牝鸡司晨了?”

他哈哈大笑:“朕什么时候怕过?”

她拿起来,细细地看。全是各地的军政大事。他征战的这些日子,北边积压的紧急奏折,都直接送来了这里,等着他就近批复。特别是一些加紧的,还专门注明了紧急程度。她便将这些都挑选出来。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充满淡淡皂角芬芳的头发上,懒洋洋的:“小东西,念给我听。”

这一次,她倒是不赌气了,选了认为重要的,念给他听。他闭着眼睛,背靠着椅子,十分惬意。

“不好,陛下,这个很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

“宗室元贺杀了他土地上造反的两千多名奴隶……呀,元贺太残忍了,杀这么多人……”

罗迦也吃了一惊,元贺占有了上万顷土地,有两万多名奴隶为他耕种,这一次就杀了两千多人,也太过分了吧?

“他为什么大开杀戒?”

半夜缠绵8

“他为什么大开杀戒?”

“奏折上说,这些奴隶要求他分封土地,像南朝那样,他们给元贺交租,元贺不同意,奴隶们就闹将起来,他派军队镇压,杀了两千多人……”

她听王肃他们讲过,由于战争,饥馑,征服,很多南朝人沦为北国的奴隶。北国没有自由民的制度,这些人全部沦为王孙贵族和世勋大户的奴隶户口,为他们耕种,一切收入都要交给主人,自己得不到任何的私产。

一些人走投无路,便起来造反。

“芳菲,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奴隶们造反,是因为他们根本吃不饱穿不暖,只要给予他们土地,不就解决了?现在北国征服了大量的土地,许多田地都荒芜着,这些田地完全可以分给那些人,让他们成为自由民,摆脱奴隶的身份,不但可以调动生产的积极性,而且可以扩大税收……”

“哦,你一直在关注这些事情?”

“这样的事情,以前我在宫廷就看过多起奏折了,陛下你忘了?怎么还是不解决啊?陛下,再这样闹下去,难道大臣们要把奴隶杀光?”

“这些奴隶都是南朝来投降的农民。本是求个温饱,没想到元贺竟然如此残暴。以前,我也在朝堂上提起过土地制度必须改革,要解放这些奴隶,扩大北国粮草来源,唉,可是,北国贵族都不支持解放奴隶。”

“他们当然不同意了!他们巴不得那些奴隶一辈子不吃不喝给他们耕种,他们就白白享受!而且,赋税也不交给国家!现在南朝的奴隶已经占了北国人口的五六成了,如果一直不解放的话,陛下,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推翻的。”

她向来直言无忌,他也不以为杵,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而且现在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还真的有可能出现她说的情况——他知道,历来南朝的政权,都是被那些起义的农民推翻的。

半夜缠绵9

“北国马上打天下,不能永远马上治天下。但是,北国选拔人才的机制非常缺乏,只能从世家贵族里挑选或者世袭,这些人都是赳赳武夫,除了打仗,治国根本不行,朕思虑多时,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到底该去哪里想办法?”

芳菲忽然道:“这有何难?选拔人才有一条最便利的捷径,就是像南朝那样,启动太学,广揽天下读书人,不问出身,只看学问和见识,这样,岂不是比在北国贵族里选人才合理公平得多?而且,选择面更广,也更高效……”

罗迦蓦然睁开眼睛,双眼露出一丝精光:“小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很奇怪么?我曾和王肃、李奕聊天,他们说南朝选拔制度就是这样。尤其是王肃,他还准备了许多奏折,说有机会,一定把这些谏议给陛下审核……”

王肃,又是王肃!此人真的不可小觑!

“陛下,你不是说你最崇拜杀母立子的汉武帝么?汉朝也有这样的制度,难道你不知道?汉武帝虽然残暴,但是在某些方面还算是雄才大略……”

这个小东西,自己几曾崇拜汉武帝了?

他兴致勃勃地,根本不和她争辩,“这倒是个好主意。回去以后,我真要好好考虑考虑。”

她双眼一亮:“你真要开太学?”

“这需要人手,我得物色好帮忙的人!”

“王肃他们就很合适。”

“我知道。对了,小东西,我今天才知道,李奕他们救了你性命……”

她微微垂下眼睑,反正他是皇帝,自然会有人向他告密。

他的语气真挚,又懊悔:“唉,真不想到,你在这里遇到这么多危险。这些,都怪我。”

她默然,没有回答。

自己欣赏他是一回事,但是,有些伤害——自己难产,自己遭遇猛虎的时候,陛下大人,他正在和小怜翻云覆雨吧?

心里一阵抽动!

半夜缠绵10

她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其实,自己根本不该身为女子!

如果是个男人,自己也会如王肃一般,崇拜他的!

但是,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他真的不是个理想人选!

“芳菲,你放心,我会重重赏赐李奕和王肃等……”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木屋的那琉璃的屋顶,一盆的小花,孤寂地徜徉着朦胧的月色。就如李奕的面孔——不是不感激的,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每个伤心惆怅的夜晚,总是这盆花在支撑!

那是一种单纯的感激!

与任何风月无关!

就如自己感激安特烈!

一生的路上行走得太艰苦了,所以,无论是来自己谁的温情,都很珍惜,很热爱!

生怕失去!

他随着她的目光,也看着那盆花!

月光下,那盆花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柔和的光辉!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心慌意乱!

他也想起李奕,想起李奕那样俊俏的面孔,年轻奔放的热情,沉寂的风度!

一切的一切!

一个男人,做这样精巧的设计的时候,难道就不曾饱含情谊?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奇怪:“小东西,我真该好好感谢李奕。最近,我发现许多南朝人也蛮不错,北国,的确该大力提拔一批南朝人,采用南朝的制度了,他们两个都是栋梁之才,呆在这里,也是浪费了……”

如果李奕和王肃能得到重用,铺开一条施展手脚之路,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依照他们的才学,长期在这里修什么宗庙行宫,倒真是浪费了。北国的制度,不进行根本的大改革,本来就有大危险。

她犹豫一下:“陛下,你真的会重用他们?”

“小东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嘟囔一声,骗自己的时候多着呢!

也不知为何,忽然又觉得高兴。在某些大的问题上,陛下是从不含糊的。

心魔

此时,夜已经深去了。

二人讨论完国家大事,反而无话可说。

她转眼,看到他的目光!

那是燃烧得眼神。

她忽然转过头!

她其实,也是非常寂寞的。

他的坏,他的好——自己在这世界上,原来,只有这一个最亲近的坏人。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自己只能在他的怀里,只有他的拥抱,只有他给的小小的温存,小小的情意,小小的礼物,小小的怜惜!

她在混乱里,泪如雨下,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包围,从此迷失。

他忽然低下头,一把就搂住了她。

那是习惯性的,温存而热烈的拥抱。

迷乱里,仿佛是小怜的脸,张婕妤的脸……太多了,一一闪过,仿佛许多魔鬼,不知羞耻地都脱掉了衣服!轮番地上来!

酒池肉林,商纣王的酒池肉林!

她其实是见识过的!

帝王的情意,就薄如一张纸!

除了OOXX,什么都没有了!

罗迦之于自己,也不过如此而已!

孩子的脸,剧烈的疼,身子要被撕碎一般,那嘶吼,仿佛不是来源于身子,而是来源于灵魂,才明白,有些东西,再怎么意乱情迷,都无法逃离,无法淡忘!

伤害太深了,就如自己的背上,被猛虎抓过的痕迹,就连李奕等人都不知道,那一次,自己背上也受了抓伤,再不严重,也是一道疤痕!

就如冷宫里留下的寒冷,天雨的时候,头总是隐隐做疼!

那不是小小的伤害,是极大地!是难产,丧子,冷宫,被赶出去,一连串的损害!

岂能一时意乱情迷就消失了?

“亡国孽种……芳菲,你不过只是个亡国贱种而已!朕要烧死你!烧死你……亡国贱种……亡国贱种……”

这些,原来才是内心深处的主流!

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

这是不可能的!

两人之间,只能如此了!

她忽然抬起头,歇斯底里:“不,你放开我……放开,放开……”

她张牙舞爪,撕扯踢打,泪流满面,如一只受到了伤害的小小的兽,在谋求最后的生路。

爱的妥协1

她张牙舞爪,撕扯踢打,泪流满面,如一只受到了伤害的小小的兽,在谋求最后的生路。

沉浸在满怀激情里的罗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又惊又怕,立即放开了她,焦虑地看着她几乎要疯狂的样子:“小东西……别怕……小东西,我不强迫你……我早就答应了你的……我不会强迫你……”

“滚……你滚开……你滚出去,出去啊……”

她还要厮打,已经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头发上:“小东西,你怎么了?到底又怎么了?”

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惨痛的经历,历历在目。她伏在他的怀里,完全失去了力气,只是哀哀地痛哭:“是你,都是你,你想我死,你想烧死我……你又杀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还赶我走……你想我们都死掉……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痛!

入骨的痛!

自己竟然带给她如此可怕的记忆,刻在灵魂上,无法抹去。就算最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无法遗忘。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你骂我……你骂我是亡国贱种……”

你一个亡国贱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喜欢太子,他这么说!

自己嫁给他,他也这么说!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亡国贱种,一个玩物,卑微的奴隶。

那是一根刺,一种毒,扎在心底,牢牢的,只要靠近他,亲近他,这根刺,便会扎出来,像要把人的心脏狠狠刺穿。就如小时候,他要给鸡大腿吃时,总是丢在地上,让你匍匐着去捡——如一条可怜的小狗。

然后,他便从中取乐,得到嘲笑和侮辱的快感。

现在,他岂不是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