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里站了一下,面前,是冷冰冰的一道门。

将自己和她,彻底隔开。

手触摸到自己身上的彩球花带——洞房花烛夜,那是人生三大喜,但是,此时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喜悦,仿佛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面对两个面目模糊,来意不清的女人。

尤其,其中一个女人,几乎算得上来监视自己的——是乙浑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线人,就如一把匕首,随时可能插进自己的心脏。

婚姻,其实往往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自己的婚姻,从来都作不了主,从李玉屏到李银屏,到乙氏——到如今,竟然是芳菲她,亲自替自己主持了这场婚礼。

初恋情人,替自己主持婚礼。

昔日的一切,都被那一声“太后”所阻隔。

人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可悲的呢?

就算你是皇帝,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他转身就走,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泪流满面。然后,悄然举手全部擦干,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门口,大太监王琚等着,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陛下,先去昭阳殿?”

他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地往前走。

PS:今日提前更了:))今日到此;

罗迦的秘密1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芳菲才发现,一颗心竟然是悬在喉头的。她抚了抚胸口,慢慢地走回椅子边,坐下去。

这时,夜色才真正地来了。

她闭着眼睛,依旧是头晕眼花的,思绪忽然变得十分混乱,弘文帝的婚礼,自己这个太后,外面隐隐的乐声。

有一些非常危险的情绪——尤其是太子的那种情绪,仿佛在昔日太子府的暖阁,他那种温柔而宁静的眼神。但是,那眼神已经变了,现在充满了一种狂野和凌乱。

不行,自己必须避开他!拓跋家族的男人,都是性烈如火的,弘文帝,自己早前怎么没发现他其实也跟罗迦是一样的性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糊里,仿佛是一个孩子,紧紧地缠绕着罗迦的脖子,被他举着,不停地咯咯地笑,大声地喊:“父皇……父皇……”

“儿子,骑马马了……”

她嘴里也跟着叫“父皇”,大睁双眼。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原来,早已夜深了。

没有孩子,也没有父皇。

自己躺在床上,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不知为何,竟然老是梦见一个面目不清的孩子,仿佛是个小男孩的样子,总是抱住罗迦的脖子,父子之间,那么亲昵,仿佛寻常人家一般,没有任何的皇权芥蒂。就如罗迦一直所期待的。

窗外黯淡的星光,她站起身,去打开窗子。

春日的晚风轻轻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忽然心血来潮,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

明亮的宫烛,将四周照得明晃晃的,还散发出淡淡的芬芳。

她取了一张画纸,拿了画笔,铺开。宫廷的画纸和画笔,全是出自南朝,秀雅而明媚,是上等的有着隐行痕迹的纸张。当年,平城的小贩贩卖这种纸张时,还几乎招致杀身之祸。

罗迦的秘密2

她并不善于作画,脑子里浮现的罗迦的面容,也那么模糊。提笔半晌,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自己在神殿那么长的日子——除了念书,几乎再也没有干过别的,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书呆子了。就连画画,手艺也非常一般。

可是,却还是试着提笔。

此时,罗迦的面容终于清晰了一点儿:绿咬绢的王冠,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如一棵开花的树。那时,她从不知道,男人也会好看成这个样子。

良久,罗迦的大致轮廓出来了,她定睛细看,但觉脸庞那么粗,线条那么硬,罗迦,他怎么这么难看?

会不会罗迦一直都这么难看,是以往的记忆欺骗了自己?

要知道,小孩子看人的目光,和成年人是不一样的,可为什么,自己对他的记忆,总是定格在少年时代?在那个凶猛的男人的印象中?

她一提笔,给他添上几撇很糟糕的小胡子。再一看,整个人变得十分滑稽。

她拿着画像,咯咯地笑起来,这时,天色都快亮了。

她打开一个盒子,准备把画像晾干后,再放进去。目光忽然落到旁边的一个盒子上:那是一个小小的锦盒,她打开,里面,是一本小册子,正是弘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托人送给自己的皇后手册。

当年,太子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帮助自己。

她心里一震,从神殿逃亡,到冷宫煎熬,再到回宫的日子,都是太子,他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条件的维护着自己,帮助自己,怕自己受到伤害。

但是,他需要自己的时候呢?自己,只是在一味地怪责他!

自己又将去哪里?

她将那小册子,也一并收好,放在自己准备随身带上的盒子里。

身心那么疲倦,却无心入眠,她喃喃自语:“陛下,新帝已经完婚了。我再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了。”

罗迦的秘密3

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人回答。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屋顶上的时候,已经传来通报声:“陛下向太后请安。”

这也是规矩,新人新婚,一大早自然要向翁姑请安。

芳菲早已起身,按照“太后”的样子,做足了功夫。

她端坐在椅子上。

弘文帝和两位嫔妃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米妃等人。

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参见太后。”

升级为婆婆,真是比昔日面对罗迦的后宫还更麻烦。那时,还可以取消参拜制度;现在,却需要一切都做足,不让内外挑剔出任何毛病。

罗迦在的时候,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不在了,便只好该怎么为就怎么为。

所幸,弘文帝的神色非常平静,举止也很坦荡,仿佛昨夜的一切,是恍然一梦。

芳菲自然无暇过问他是否新婚愉快,是否二妃贤惠。但见那两个新人,都是满头珠翠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当然,又得打赏。

芳菲索性做足,张娘娘等端了许多盘子出来,按照各位妃嫔的级别,每个人都有相应的厚礼。

弘文帝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目光转过那些盘子时,能够清晰地看见,太后,她把自己这些日子的赏赐,几乎全部如数打赏给了自己的妃嫔。

终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却听得自己那么心碎的声音,也不知是因何心碎。

那些东西,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方那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送她一些东西。可是,终究,却不为她所拥有——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拥有。

该行的礼仪都完了,该率众退下了。

忽然听得太后的声音,那么平淡:“陛下,有一件事,我正要告诉你,趁你在,就在这里说了。”

罗迦的秘密4

他毕恭毕敬的:“太后请讲。”

“我昨日梦见先帝,先帝称在北武当十分孤寂。我想提早去北武当陪伴先帝。”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芳菲,这是要出宫了!

她要走了。

自己身边唯一一个亲近的,可以信赖的人,也要走了。

早就知道,她是一定要走的。但是,他始终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却不料,竟然是这样的托辞:以先帝的名义。

儿子,臣子,岂敢违背先帝的旨意?

心里十分慌乱,一个声音在高叫:不行,你岂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可是,他喊不出来。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无法依赖她——没有任何权利依赖她。

也没有资格依赖她。

其实,也不是依赖,甚至不是需要她出什么力气,只是精神上的那种倚靠,要有个人在那里,才会觉得温暖和安全。

如今,竟然连这丝唯一的牵挂,也被她彻底斩断了。

“不行!”他下意识地摇头,“太后,朕曾答应父皇,一定要善待你……朕一定会孝顺你……”

芳菲神色不改:“如今,后宫有各位娘娘主持,我就偷偷懒,去享享清福……望陛下成全……我决定明日出宫启程去北武当,今日就先向你辞行了。”

其他妃嫔也都很意外,竟不料太后走得如此仓促。

但是,她们和弘文帝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所谓的千年媳妇熬成婆。纵然冯太后再年轻,也还是太后。谁愿意头顶有个婆婆顶着呢?

而且,这个“婆婆”可不是一般女人,昔日是先帝的唯一宠后;现在是满朝上下妇女的道德楷模和偶像。

尤其是刚进门的乙氏,心里暗喜,真真是天助我也,自己一来,这个大敌,马上就走了。许多规矩和条款,岂不是就形同虚设了?

罗迦的秘密5

新帝本是要挽留的,可见她态度坚决,想起她当初跳火时的决然,也无法挽留,只说:“那好,朕派人护送你去。”

“谢皇上。”

待弘文帝率领他的一众小老婆们全部离开,芳菲才大大松一口气。

张娘娘等围上来,小声问:“太后,为何这么匆忙去北武当?你的身子还没大红。”

芳菲站起来,走了几圈:“好了,早就好了。”

众人见她的精神竟然前所未有的振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却难以压抑的兴奋:“我作昨晚梦见陛下了……唉,有好多事情,我想问问通灵道长……”

她无法明言,她满怀期待——从当日自己看到的那具棺材来看。那是一种强烈的防腐的木料。

陛下,也许还不曾腐朽?

张娘娘等,完全不知道她如此疯狂的念头,但见她满面笑容,一个个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马上去收拾行装。

第二日,芳菲便启程,陪同她前去北武当的是张娘娘和红云红霞等贴身宫女。

她走的时候,弘文帝率领了一众妃嫔相送。

芳菲跟自己这众“儿媳妇”们,自然不会有什么离愁别绪,而且,也不想弄得十里长亭相送的样子,等她们请安后,就让她们退下了。

弘文帝留在最后面。

芳菲此时已经走出慈宁宫了,弘文帝就在她身边,默默的,什么都没说。芳菲一侧身,忽然看见他的眼神——那是一种那么凄凉,孤单的眼神。

她忽然伸出手,微微地碰了一下他的手。

弘文帝一怔。

她面上露了一丝笑容,小小声的:“殿下,你加油!我也会努力的。”

这一声“殿下”——那是二人之间昔日的情谊才能明白的!弘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忽然明白,她不是要舍自己而去——她是要避开,非常低调的避开。

罗迦的秘密6

就如山坡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在汹涌地滚下来,此时,无论是自己,还是冯太后,都没有办法去迎头顶上,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先避开它的冲撞,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把它推下去!

推向万丈深渊。

芳菲见他笑了,心里第一次觉得微微轻松,这才大步出去了。

冯太后离宫的消息如长了风的翅膀,很快传遍朝野。

原本担心着妇女干政的大臣们,这一下,是彻底放心了:冯太后彻底远离了权利中心,去北武当青灯古佛陪伴先帝。

就算不死,这一生,也只能陪伴先帝陵寝。这才是身为一个女人的美德,难道不是么?

大家欢欣鼓舞,尤其是鲜卑大臣们,把目光全部放到了弘文帝的身上,迫切地感觉到,属于鲜卑人的时代,才是真正要到来了。

而少数的汉臣们,则十分垂头丧气,尤其是王肃等人,冯太后一退,汉臣的唯一代言人也消失了。

芳菲已经无暇去猜测群臣的反应了,也漠不关心,马车只是快速地踏上了通往北武当的路途。陪伴她的,依旧是昔日的故人,赵立,乙辛,张娘娘,红云红霞等。

弘文帝本是坚持要派出一支御林军护送,但是,她坚持不用。她的心理很放松:依照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先帝的无权无势的遗孀,路途上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带太多人反而招摇。

弘文帝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这一路上,她当然并非是在拼命地赶路。当一个人,很轻松的心态注意这个国家时,才发现很多平时发现不了的问题。

因为是微服,扮做外出的商旅,也带了一点北国人十分欢迎的茶叶,沿途做点小生意,如此,便可深入民间。

这才发现,强大的帝国背后,蕴含着什么——烈火烹油,鲜花织锦的京城之外,其实,已经是风雨飘摇了。

罗迦的秘密7

这个国家占据六七成的汉人,几乎全是奴隶。按照鲜卑人的祖宗家法:汉人就是给我们种田,织布的。年年丰收,但是,奴隶动乱的事情,几乎每年都会爆发一两起,单看规模的大小而已。

芳菲心里也不是不焦虑,但是,一个女人,目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看看,空发几声感叹而已。

这样走走停停,一晃便是两个月过去了。当双脚再次踏上北武当的土地时,真真是恍若隔世。

她没有告知通灵道长何时到达的时间,到了山脚,也不令人通报,只是寻常地,依旧往上走。

罗迦在世时修建的夏宫,飞流直下,隐隐地有了一些规模了,这里将负责接待每年夏天来千里拉练度假的鲜卑人。从下往上,是一些汉人官员的住所;再往上,是鲜卑大臣和王公贵族们的居所;中间是慈宁宫,而最上面,是皇帝所居住的玄清宫。

芳菲仰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玄清宫,想起那些逝去的日子,那时,因为小怜,因为自己难产,彻底和罗迦决裂了,以为从此这一辈子就不会再见面了。不料,他却千里迢迢地追来,一夕之间,在自己的小木屋旁边造一所大屋子,还大言不惭地洗澡,说自己偷看他的身材。

她笑起来,却泪流满面。

几名道士匆匆忙忙地下来,老远就行礼:“家师有请太后。”

她平定了自己的心绪,看样子,通灵道长早就等着自己了。

正是午膳的时候,道观里显得有些热闹,诵经的声音,为晌午的钟声所打断,道士们汇聚在一间十分巨大的食堂里吃饭。

饭菜都是素食,什么香菇菜心,白菜豆腐,还有豆筋做成的各种菜肴,盛白米饭的高大甑子,个子小的人,几乎够着盛饭。

芳菲好奇地看着这一盛大的一幕,方明白,北武当在北国,真的是逐渐兴旺起来了。

道士们见她便装,还不知道这是太后,只觉得好奇,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太后……”

罗迦的秘密8

她回头,正是手拿拂尘的通灵道长。

但见通灵道长,满头的白发,精神仿佛不若昔日那般神采奕奕,倒仿佛元气大伤一般。她微微诧异:“道长,你出关了?”

通灵道长的心情倒似很是不错:“贫道半月前才出关。陛下早已派人送来消息,说太后会来北武当,所以贫道早就在等候了。”

芳菲苦笑一声,弘文帝,他总是这样,自己想悄悄地来个出奇不意也没法。

通灵道长也在仔细打量着她,但见冯太后最明显的改变是削瘦了一大圈,因为是夏日,穿的衣服单薄了,隐隐地,就能看见脖子上和额头上的疤痕了。

他想起天师道人转述的“火殉”那一幕,暗叹一声。

芳菲却已经急不可耐了:“道长,先帝的陵墓在哪里?”

通灵道长指着前面。

芳菲循声望去,那是一片高地。

正是昔日自己躲避罗迦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偷偷溜去一座半晌的高坡上。她私下认为,那是北武当最美丽的地方之下,哪里花木葱茏,居高临下看去的时候,下面风光如画,松柏常青,一颗千年古松遮挡,松树上到处是跳跃活泼的小松鼠。不料,事后罗迦竟然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墓地。

她甚至无暇听通灵道长说什么,就奔了过去。

罗迦的陵墓还是簇新的,旁边,几名驻守的便衣侍卫。

看见她来,众人正要行礼,她阻止了他们:“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

周围,只有芳菲一个人。

此时,正当正午,芳菲伫立在墓门前,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显祖皇陵!罗迦,他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变成了什么宗,什么祖……

那是双阙,上面只有简单地雕刻着一只虎行纹饰,陵墓,秉承他薄葬的遗训,简朴,却威严大方。

罗迦的秘密9

她的手颤抖地伸出去,抚摸在那道石门之上,罗迦,他就在里面!

他就长眠在里面。

自己的手,曾经亲自抚摸过他冰凉的身子,失去生命的呼吸。

中午的阳光聚焦在一个点上,树影斑驳,她偶然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变成一个点,投射在老虎纹饰的阴影里,重叠着,仿佛一团永远不能清晰的乱麻。

芳菲缓缓跪下去。

却流不出泪来。

每一次来北武当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恨他!被他赶出宫,被他抛下,从相恨到相爱,最是情浓的时候,他却如此突然地撒手人寰。

腿有些发麻,她改为坐着,久久的,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眼前忽然变得那么鲜明,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就从背后狠狠地搂住自己:“小东西,真是想死我了……”

“陛下……放手,再不放手,我叫非礼了……”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陛下……”

她轻嗔薄怒,咬着嘴唇,狠狠地挣扎,却狠狠地温暖,那是十分寂寞,空虚之后的一种真实的温暖,被人拥抱,被人恋爱……那么甜蜜!

她忽然睁开眼睛。

四周,空荡荡的。

她几乎跳起来,周围,哪有半个人影?

可是,腰肢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但手一触摸,却一片冰凉。她颓然坐下去,泪流满面。

半晌,才缓缓道:“陛下,新帝已经大婚了,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都替你做了;今后,我再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了。”

山风寂静,四周冷清,没有任何的回应。

许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并不回头,只是轻轻地问:“道长,陛下为什么选择这里做陵墓?”

罗迦的秘密10

通灵道长的声音里满是怜悯:“先帝其实早已预感到这样的结局,所以,提早就有了准备……而且,因为先帝和神殿的恩怨,他不愿意如列祖列宗一般,按照神殿的方式处理后事……”

她无言以答,这是拓跋家族的命运,罗迦,其实一直陷在这样的宿命纠结里,从来不曾走出来过。这也是罗迦的脾气,他一直那么狠绝,至死,都要把这条路走绝,和大祭司的恩怨,和神殿的恩怨,如果再采取回平城火葬,岂不是表明他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错了?

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所以,狠绝地,留在了他所信奉的北武当上,长眠。

“先帝怕你伤心,所以,不想让你目睹他的丧事,真不料,你还是做了傻事……”夫妻之间,不能太过恩爱,否则,一方先去了,另一方,总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难道罗迦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临死之前,举动那么诡异,那么古怪?

这像一个帝王的所作所为?或者说,因为他和自己恩爱了,反而就不像帝王了?

这说得通么?

她的声音十分冷淡:“道长,我没有做什么傻事,我当时只是不慎摔下去了……可笑,那些鲜卑大臣们,却给我戴了那么一顶高帽子……我算是受之有愧了!”

她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却是看着墓门,暗暗道:他们都以为我是在替你殉情?罗迦,我岂会替你殉情?你休想!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替你殉情!

通灵道长看着她单薄得如纸一般的身子,深深地叹了一声,女人,还是不要太倔强的好。

“太后,你还是回慈宁宫吧。”

芳菲淡淡道:“道长,我想在这里住下。”

通灵道长颇为踌躇:“太后,你不回皇宫了?”

“新帝登基,自然有他的主见,也用不着我多事。唉,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罗迦的秘密11

她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淡淡的嘲讽的笑容,“道长,你知道,其实,我不是汉人……也许,也不是大燕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根本不在乎北国江山会变成怎样!”

通灵道长见她一副小孩子赌气的样子,十分怜悯地挥舞了一下拂尘:“也罢,贫道知道你和先帝的情深意笃,就给你在这陵墓边建造一座屋子,如此,你也可以日夜陪伴先帝。”

“不用了!”

通灵道长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反悔了。

“我不想住在谁的陵墓边上,我就住我以前的屋子就好了。”她的声音恨恨的,“我来北武当,是喜欢率性而居,而非是为了做先帝的守陵人。他自然有守陵人,范不着我再去多事,对不对?”

既然他的后事都不让自己知道,还装神弄鬼的,自己也懒得理睬他。

这一次,是通灵道长无话可答。

当日,芳菲便在山坡下的小屋子里住下来。所幸当年李奕修建的屋子十分牢固,就连屋顶上天窗的那株花树都还在。她也无心过问是谁将这里维护得如此之好。而隔壁罗迦早前建立的大房子,那道暗壁在某一个夜晚被罗迦撞开之后,就干脆撤了,将两间屋子联通,变得十分宽敞,明亮,各种古籍,摆设,用品,一应俱全。

芳菲住下来,倒也非常舒适。

就在冯太后刚到不久,弘文帝也带着自己的文武大臣们到了北武当度假。

因为冯太后不住慈宁宫,倒彻底避开了和众人的朝面,直到整个假日结束,她也没有见过弘文帝。

到秋天,弘文帝等离开时,她才真正开始了在北武当的闲居生涯,早出晚归,晨钟暮鼓,日子过得并不算艰难。

如此,一晃两年过去了。

她完全如鲜卑大臣们所期待的那般:万事不管,穿衣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