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心底的怜惜,同情,怜爱,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是与生俱来,一直在心底,从不需要想起的。

“滚开!我已经厌恶这里了!虎符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了?自己和她,这一辈子,怎么算得清呢?弘文帝的手,从上往下,一直紧紧地捉住她。

“不……芳菲,我不是这样……不是这个意思……”他拿了虎符,拼命地塞在她的手里,“不,我不要虎符……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虎符给你……什么都给你……我只是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你是我的,一辈子都要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以后,我们不争吵了……只要你不走……”别说虎符,纵然是玉玺,也是可以给她的!

她扭过头去。

弘文帝紧紧拉住她:“芳菲……你不明白……求你了,不要走……”

她手一缩,虎符掉在地上,碰触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白头翁9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自己竟然为她做得那么少——少得那么可怜。

至少,自己以前应该告诉她一声。

如今,可是悔之晚矣?

通灵道长根本无法安慰他,甚至连出声都不敢。此时此刻,倒真的情愿自己当时没有通知冯太后——真不该让她来的。甚至自己,他也宁愿自己不曾呆在这里,至少,此时此刻,不该在这里。皇家的私情,皇家的绯闻,那是何等的隐私。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妙。但是,他此时,岂能说什么?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隐身的透明人!恨不得真的有什么魔法,让自己赶紧自动消失。

月亮,已经逐渐地下去,过了最圆最亮的时候了,甚至连最阴寒的时候也早已过去了。

芳菲的脚下,踩住了一支奈何草,白头翁一般的花朵,被可怜地踏碎,一如无法主宰自己性命,人生的女人!

人生,是多么惨淡啊!

她挣扎,甚至没法动弹。这是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异。弘文帝如此牢固地拉住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权势上,体力上,男人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她抬头看着那一轮日渐堕落的清辉,心也是冰冷的。就如某一次的清醒,忽然想起昔日大燕皇宫里那么粗糙的日子,穿着粗糙的宫女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人人都说皇宫里山珍海味,可是,小宫女,哪里能那么荣华富贵?甚至连赏银都不曾见过。

日日都是人家吃剩下的赏菜,都是大龄的宫女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就如一株贱草一般,落地生根。可是,那时却那么快活,花树,破布偶,无忧无虑。

直到莫名其妙的,忽然成为了“公主”,然后,一生的命运就变了。

玩偶不是自己的,花树不是自己的——甚至人生,命运,都不是自己的。一生,都在任人宰割,受人威逼。

白头翁10

而弘文帝,他就如在拔河比赛一般,牢牢地禁锢她,不让她再逃离分毫。

她累了,身子靠着背后的那棵大树,一时,弘文帝竟然也拉不动她。

夜露已经降下,月亮就要死了。

秋虫们全部睡着了,奈何草的花也合拢来。

一朵乌云飘过来,月亮钻入了云层里。

她一用力,弘文帝的手收紧了,声音穿破了那一朵黑色的乌云,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语无伦次.只要这一走,这一离开,便是永别了。心里那么惨淡,那么害怕,永失我爱。

不,不能失去。

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慨然失去的了。

不行!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最喜欢的权利!

“芳菲……不要走……求你了……”

“我厌恶北国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你,先帝,我都很讨厌!你们都是我的敌人!现在,恩怨两清了!”就算没清,自己也不想追究了。

“不!我绝不会让你走!”

“嘿,陛下,你太健忘了。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帮你除掉了乙浑。你有什么权利阻挡我?”她不屑一顾,狠狠地推他。

“不行!”他的声音在绝望里加大,牢牢地攫住她的手臂,“你至少该让我说话。”

她忽然惊觉起来,不,他不能说话,什么都不能说。

气场就是这样,彼一矮了,此就高了。

弘文帝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之意:“芳菲,你这是要金蝉脱壳了?你以为说了这些,就能蒙住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了?虎符,你要就拿去,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动它分毫!但是,你必须留下,留在我身边!”

“!!!!!”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要你!芳菲,我爱你,绝不会放弃你!”

“!!!!”

“你休想!芳菲,你休想逃跑!”

白头翁11

她惊慌地,拼命地抽自己的手臂,要挣脱他的禁锢。

他毫不费力地捉住她,声音和心灵一起冷静下来,就如一个终于发现了敌人弱点的将领,冷酷无情:“芳菲,你不要吓我!这两年,企图吓唬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脱身离去,那你就错了!”他不慌不忙的,左手捉住她的肩头,右手,将虎符原样塞进她的怀里。

“虎符是你的!立正殿也是你的!我承认,在某些政见方面,我甚至不如你。所以,纵然你想要把玉玺揣在你的怀里,芳菲,那也由得你!!你不是怀疑我并不真正喜欢你,只是利用你么?好,那我就用一辈子来证明!一辈子,总能证明,我要的是你,还是虎符!”

他的声音变了,提高了:“只是,芳菲,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了,现在,每一样,朕都绝不会再失去了。凡是属于朕的,朕就决不让她失去!”

芳菲但觉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

弘文帝,他真的绝非昔日的太子了。

就连罗迦,身子也在轻颤。

就如一个谜底,上面一层层地盖上了包装,一层一层地剥开来,现在才到了最后一层了。儿子,这是在揭秘呢!

“朕已经把北武当的妃嫔全部遣散回平城了,现在,已经找了借口,打发了两三人,以后,会陆续分批全部打发,纵然不能走,但是,朕也不会再宠幸她们了!你知道,这是出于安全和政局的考虑。芳菲,你需要朕做到的,朕全部做到!六宫无妃,不要宫斗,这些,朕都能做到……”

仿佛一个人,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被一件件脱掉衣服。

遮羞!

人,总是要遮羞的。

就如一个纸老虎,有人拿了火烛靠近,伸出手,熊熊的火焰,要把自己这只纸老虎给烧掉!

白头翁12

“过去种种,朕对不起你的,也不想提了;你跟父皇的一切,也到此为止了。朕只看今后,芳菲,从今日起,你只能属于朕一个人,朕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惊得不能自语,牙齿也在打颤:“不要……你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他牢牢地囚住她,声音那么残酷,又那么温柔:“芳菲,朕爱你!你知道,从太子府,到现在,从未变过,朕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辱没你!朕不会让你偷偷摸摸,朕让你做皇后。皇后的朝服,朕已经在令人赶制了,就连款式,用料,都是朕自己挑选了吩咐下去的……”

一口气闷在喉头,上不来。罗迦几乎晕过去。

通灵道长也震惊起来。

弘文帝!

原来,这才是弘文帝和冯太后争执的根本原因。

竟然是这样。

这可比二人的权利斗争可怕多了。这样的私情,天啦,他想起这两人昔日各自的防备,难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是罗迦不知道的?

道长连呼吸都不敢了。

罗迦的手,狠狠抓着石壁,几乎要把石壁抓碎,立即破空而出!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几乎恨不得一下冲出去,一拳打醒这个臭小子。他在干什么?要强行威逼自己的庶母?他竟敢如此!自己的好儿子——他竟敢这样对待芳菲!

可怜的芳菲!

难怪她会先发制人。可是,她岂会是老谋深算的儿子的对手?

自己错了!

自己以前真的错了——这个小子,韬光养晦的功夫,连自己也给骗过了。现在,就如一只出笼的猛兽,要噬人了!

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强烈的痛楚:“芳菲,朕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以为父皇现在还不知道,是吧?好,朕就当着父皇的面说清楚……你不敢说,朕来开这个口,告诉他,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PS:今日到此。明晚9点左右更

血溅北武当1

她惊慌失措,不敢面对,拼命地挣扎,要逃开这里。

本来,她已经不怕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烟消云散了……某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只要震住弘文帝,自己便可以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天空了。

弘文帝不上当!

他居然不上当。

弘文帝,他要撕裂这一切。

居然要在罗迦面前撕裂这一切,把自己逼入绝境之中。

黑暗中,仿佛一只巨大的手,从天空里伸下来,要抓住自己的喉头。她惊得不能自已,口里的话,零散而毫无意义:“不……不要这样……走,我们下去,有什么话,下去再说……”

他几乎是在咆哮:“不!就要在这里说清楚!你不是怕父皇么?你不是怨恨父皇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他的?反正你也说了,父皇对你,也算不得什么深情厚谊,他也不过是把你放在第二位而已!他根本就是你的敌人,你还怕他知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一刻,就连罗迦也屏住了呼吸。

敌人,是啊,如果是敌人,她就不该在乎的。可是,她在乎!她是在乎的,所以才害怕。充满恐惧和悲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暖意,就如冰天雪地里,忽然开出的一朵花来。

弘文帝面上是那么残酷的淡淡的笑意:“怎么?芳菲,说来说去,你还要替自己的敌人去守节?你这岂不是前后矛盾,自打耳光?”

芳菲面色惨白,嘴唇悄悄地哆嗦。

“所以,就没有必要害怕,是不是?”弘文帝满不在乎的,“既然你不怕,一切,便是朕来承担!上刀山,下火海,也跟你没关系了,就算父皇九泉之下要怪,也是怪朕,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所有的罪孽,朕扛了就是了!纵然是家族的命运,轮回的诅咒,朕也认了,人生在世,活那么长干嘛?”

血溅北武当2

不,不是这样!

芳菲竟然连视线都不敢再落在罗迦的陵墓上。弘文帝,他简直是一个魔鬼。这个人,比罗迦更可怕!比当时威逼自己的罗迦何止可怕十倍百倍。

她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在耳语:“下去吧,我们下去……”哪怕是去慈宁宫说,也要远远胜过在这里。

心里,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只要他肯答应,自己就算是马上从了他,随他回平城也行。

仿佛第一次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抽了筋的人,比当初初逢大祭司更加惊恐。一个女人,毕竟是女人,那些顽固地藏在心底的弱点,怎能不怕呢?

不要,千万不要在罗迦的陵墓之前这样。

“太后,人是有灵魂的,先帝的灵魂,随时都看着你,关注着你……”这是通灵道长的原话。她不知道,那是为了威慑,还是为了诅咒,或者,是为了安慰?可是,这安慰,也带着巨大的鬼气森森,随时威逼着自己!

罗迦,他的灵魂,随时都在自己周围。而弘文帝,竟然要把那不可告人的私情,那一夜的混乱,抖落出来。

就如一只小动物,彻底跌入了猎人的陷阱里面。

她忘了害怕,眼珠子咕噜转动,四处查看逃生的出口。甚至哪怕此时走出一个人来,随便是什么人也好,只要,只要能阻止弘文帝说下去。可是,四周空荡,世界幻灭。

弘文帝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这种惊恐,月光下,她满脸惊慌,就如一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捉住。就是这该死的惊惶!以她的性子,真要是对父皇没有什么情意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惊惶!

她还爱父皇!她一直都爱着父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父皇的?同样是被强迫的,父皇之于她,为什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得到她的心?为什么既然是心目中的第二位,她为什么也要心甘情愿地接受?而自己!自己!

血溅北武当3

他紧紧地咬住牙,只要她这惊惶不去,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得到。

他沉声,镇定:“芳菲,我们应该让父皇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罗迦也竖起了耳朵。心口在翻涌,却下意识的,不要,儿子千万别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说!

他是个男人,就如儿子责骂的——卫宣公!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一个女人,那是完全清楚的。儿子,如今,掌握了权利,也是要故技重施了?天下男人的劣根性,其实是相通的,自私,强取豪夺,不如此,也就不会有永无休止的战争了阴谋诡计了。女人,财富,永远是男人不二的争斗。

可是,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不值得说,也不值得听。

自己只想出去,悄悄带了她离开。

从此远走高飞,避开一切的恩怨情仇。

通灵道长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过一般。他是汉人,而且是道教的掌门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更是觉得尴尬和羞愧。忽然想起崔浩,崔浩,便是直书太祖秘闻被处死的。现在,自己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终究是伴君如伴虎。

他悄然看去,罗迦的脸如此苍白。这才感叹,皇权之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虽然坏处很多,可是,某些时刻,还真是要大权在手;现在,谁能阻止疯狂的弘文帝?谁也不能了!

道长从未哪一刻,如此地同情一个男人。

罗迦,他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弘文帝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穿透进来:“芳菲,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了什么,就要承认什么!”

“我们下去吧……”她拖着他的手,几乎是在苦苦的哀求:“求你了,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不!”

“求你答应我……殿下……殿下……”

殿下!

殿下!

充满了那么热烈的悲哀,诚挚的祈求。

血溅北武当4

她那么可怜巴巴,就如最后的一道屏障,要被人狠狠劈开,一旦劈开了,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月圆之夜,自己不该来的。那是一个陷阱,是自己跳入了陷阱。

设立陷阱的是谁?通灵道长?弘文帝?

他们为何要设置这样的陷阱来陷害自己?

为了逃出这个陷阱,纵然变得那么卑微也毫不在意。自己求他——求弘文帝。不要这样,千万别这样,当着一个人的亡魂,然后诉说那样的不可告人。那是还有爱的——纵然罗迦千不好万不好,可是,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被宠爱,被自由地伸展手脚。女人,就是这样,再强悍的人,内心深处,也保留着一些温存的幻想——纵然是迷梦,纵然是幻想,也不愿意被人消灭了。如果消灭了,漫长而孤寂的岁月,怎么办呢?就算是自己编织的迷梦,难道自己就不可以自我陶醉?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可以随意地戳破他人的美梦?这关他们什么事情?

“殿下……弘……”她抓住他的手,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怯生生的,“弘,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

他心里一震,反手,就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芳菲!你休想!你这个胆小鬼!”

弘文帝的声音,如此冷酷,如此无情!如此决绝!

“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拼命地想离开我,逃离我!怪你,都怪你,你宁愿陪着死去的人伤心,也不愿意看到我快活一点儿,是你逼我说的!我本来也不想的……”

“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就是!你待死去的人好,也不会待我好!”

“不是这样……弘……以后,我会帮你的,一定帮你……我跟你回平城……”

“回平城!?好,那你答应我,马上答应我,做我的皇后!”

血溅北武当5

不,绝不!

“你答应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狠狠地摇头:“除了这个……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本钱?

罗迦几乎急出了一身冷汗。对弈就是这样。可怜的芳菲,她的底牌没了,大小王早就没了,而弘文帝,他才开始亮刀呢!

果然,他听得儿子冷笑一声,“难道你甘心偷偷摸摸做朕的情妇?行,你愿意做情妇也行,只要你没意见,朕,又有什么意见呢?到时,大不了再立一个傀儡皇后,这样,也不损害你冯太后的名声……”

她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一点心,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不会心软……”

要逃离,快快地逃离这里。

疯了,弘文帝疯了。

她挣扎得如一只快要疯掉的鸟,仿佛一个猎人已经闯入了自己的禁地,撒好了捕捉的陷阱,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牢牢地箍住她,不许她有任何的挣扎,声音那么冷酷无情,目光也那么冷酷无情,牢牢地盯着那石碑:“芳菲!你听好了,你本来就是朕的!从太子府开始,你就该是朕的!当时,我们两情相悦,可是,父皇,他强令朕娶了李玉屏,却私心带走了你。父皇生前,朕不敢跟他争,可是,父皇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了!纵然是为他守节,也已经够了,足够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朕!阻挡者,杀无赦!”

风吹得芳菲的身子震动,却如被圈在一个极地划出的铁牢笼里。

昔日曾经尝过铁笼的滋味,可是,那是开着锁的,这一次,连锁都被锁上了,别无生天。她嘴唇哆嗦,那么惧怕:罗迦,他会听到的!

他在天之灵会听到的。

就如把自己的羞耻,赤裸裸地暴露在罗迦面前。

血溅北武当6

一个女人,在亡夫的墓碑前,被人逼迫,凌辱。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悲惨呢?她的身子几乎要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勇气,恨不得整个人马上死去。

但是,弘文帝的手臂坚硬如铁,彻底囚禁了她,几乎是狠狠地拖着她,共同面对着一种原罪:“父皇,你要怪就怪儿臣……是儿臣这么做的!从小,儿臣的生母便死了,没有体会到过什么母爱的温暖;而兄弟之间,也是手足相残的多,知心的没有!做了这个皇帝,每时每刻,都在跟乙浑等较量心计和权力,直到现在,儿臣连个子嗣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儿臣没有一个亲人了,父子母子兄弟子女亲情,夫妻和睦的感情,儿臣一样也没有……儿臣,只剩下一个芳菲了……”

他泪流满面,声音都在颤抖,“父皇,您向来心疼儿臣!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原谅儿臣的不孝!儿臣太孤独了,儿臣也需要一个爱人,需要有人爱,有人关怀,所以,儿臣……儿臣和芳菲……”

本是要急于冲出去的罗迦,忽然像被人抽了筋!

罪孽!

自己才是罪孽的源头!

儿子,他什么错都没有!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芳菲的身子委顿下去,弘文帝的手也随之往下。就如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浮木,芳菲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声如蚊蚋:“别说了……求你了……只要你不说,我什么都依你……”

他摇头,眼睛如黑夜里的魔鬼。

不,此时不说,一辈子都无法说了。自己要的不是失败,而是胜利!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开口,声音那么清晰:“父皇,儿臣不孝,就在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儿臣为了庆功,和芳菲一起喝酒……那一晚,我们都喝了许多酒……我们两个…………”

芳菲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捂住他的嘴巴。

血溅北武当7

她那么惊恐,浑身如筛糠一般。弘文帝,这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自己本来不在意的事情,可是,一个女人,怎么经得起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撕去遮羞布?

弘文帝,他如此狠心!

那冰凉的手心捂在唇边。弘文帝有一瞬间闭了嘴,微微失神。那是一种强烈的温柔,绝望的温存。一度,就如那些初恋的日子,素手摘花,巧笑弹琴,扬起那么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轻快地喊:“殿下……殿下……你让着我嘛,你为什么不让着人家?”那是一种习惯,一种温存的午夜梦回,自己总是要让着她,从来都必须让着她。但是,这温柔太过功利——带着那么强烈的妥协的掩饰。

不,自己要的不是这种妥协,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一偏头,躲开了她冰凉的手,咬紧了牙关,声音忽然变得那么洪亮:“……就是那个夜晚,儿臣和芳菲,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芳菲的身子一软,就跌了下去。

那双坚毅无情的手,却狠狠捉住她,稳稳的:“父皇,我们是鲜卑人……鲜卑人以前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子承父业!儿臣也算不得过分……现在,芳菲已经是儿臣的妻子了,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父皇,希望您在天之灵原谅儿臣……儿臣绝不会始乱终弃,一定会善待于她!您可以放心……”

四周,松涛阵阵,忽然一声闷雷。

弘文帝倏然住口,不知道响动来自何处。

天空,月白风清,头顶,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心口却咚咚的,如被人在狠狠锤击。

天啦,父皇!

某一刻,他大睁眼睛,惊悚万分。

怀里的女人,如昏厥过去一般,紧紧地闭上双眼。那一刻,芳菲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血溅北武当8

弘文帝,他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竟然以这样可怕的方式。

地下一阵颤抖。

那是一口淤血,重重地喷在石壁上。

就如一缕魔音钻入了脑子里,铺天盖地,一层一层的乌云,翻卷着浪花,铺天盖地的罩来。

妻子,儿子……命运就如无常的手,翻来覆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抵在罗迦背后的双手,也剧烈颤抖。

通灵道长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月圆之夜,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祭祀!

不是祭祀,简直是催命。

弘文帝,就是那个催动魔咒的人。此时,源源不断地魔音,穿破石壁,层出不穷地进来。他心里一沉,但觉得自己身前的人,罗迦,他的身子慢慢地委顿下去,就如一只被放到天空很久很久的风筝,收线的时候,才发现线已经断了。

所有的希望,都成空了!满怀的期待,急切的美满,等自己一转身,这个世界就变了,忽然就变得这么陌生,这么不可思议了。

通灵道长发现很不妙了,罗迦才恢复起来,又这么受损,那可是不得了。他的额头上冒出一阵一阵的冷汗,就连手心也湿润了,沉声地喝:“您别急,沉住气……”

但是,没有回音。

那一口气,从罗迦胸口溜走之后,仿佛就再也回不来,凝聚不了了。

“天啦……”通灵道长惊呼一声,立即换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移位到了前面,牢牢地搀扶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子。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

道长猛地一拳挥舞在石壁之上。

碎屑乱溅。

那具高大的身体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勇气,但是,那魔音也消失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连她的哭泣,儿子的抱怨,统统都听不到了。

血溅北武当9

满心的喜悦,忽然成为了一种无奈,一种寒入骨髓的悲哀……捏捏手,手是好的,脚也是好的,浑身并未走火入魔,也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

可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