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即兴表演,现场放一段音乐,需要迅速判断曲子的情绪,用肢体表达出来。训练班每周都有即兴课,许亦欢早有准备,加上信心十足,舞起来真是享受极了。

全部科目完成,一组人离开考场,取下序号牌并领回身份证和准考证。许亦欢松一口气,正在边上穿衣服,这时听见后面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开玩笑说:“要是联考不过,我真的要跳楼了。”

“我也是,校考就算了,花了那么多钱,如果连联考都不过,只好跟我妈以死谢罪啦。”

许亦欢这才有些后怕和紧张,万一自己盲目自信,到时候成绩出来不理想,那种落差可是很要命的。

不不不…她赶紧打住思绪。不会不会,刚才明明表现很好,不会那样的。

收拾完东西,离开清安大学,坐车返回平奚。

时至黄昏,她在客运总站下车,然后直接到二中等江铎放学。

校区对面有各式各样的商店和馆子,许亦欢买了一杯果汁,坐在室外的大遮阳伞下休息。凳子略高,她轻轻晃动小腿,脚尖摩擦地面,一派天真无邪。

下课铃响,学生们像蚂蚁似的涌出校门,她在人群里找到江铎,一高兴,立刻起身招手,笑魇如花。

江铎大步走来,拍拍她的头:“考得怎么样?”

“非常好。”许亦欢抬起下巴:“不是我吹牛啊,老师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说,‘瞧瞧这软开,这形体,这技巧,天才啊,舞蹈届不可多得的苗子啊,前途不可限量’!”

江铎失笑:“一个眼神能说这么长的话?”

许亦欢也笑:“不过联考成绩对艺术院校没什么用,还得好好准备校考才行。”她托着下巴歪头打量他:“待会儿我要去舞蹈房练功,晚上不能陪你了,你放学回去早点休息。”

“嗯。”江铎拉她的手:“明天下午要干什么,想好了吗?”

“我想和你在家看电影,”许亦欢努努嘴:“而且我好久没有吃你做的饭了,你下厨好不好?”

江铎说:“中午放学都十二点了,回去做饭至少一个钟头,你要饿着肚子等吗?”

“我不怕饿啊,”许亦欢想起什么:“对了,你爸妈不会突然回家吧?”

江铎说:“店里很忙,尤其中午,他们不可能在家。”

“那我明早练完功就直接去你家等你。”

江铎索性把备用钥匙交给她,免得她坐在门口等——搞不好是坐在楼下,等他背上去,这姑娘最爱这么整他了。

两人聊着,走到隔壁吃饭,不知不觉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他又得回去上课了。

“专心复习,别太想我。”临走前许亦欢这样嘱咐。

江铎送她上车,好笑道:“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许亦欢踏上公交车前门,两人手还拉着,她回头看他,弯腰凑近,他也自然而然迎上去,与她接吻。

短暂温存,然后分开。

“我走啦。”

“嗯。”江铎后退两步,目送她上车落座,打开窗,凑出小脸,弯弯一笑,之后在黄昏里远去。

晚自习后江铎回家,主卧房门紧闭,他不知道岳琴不在,以为她和江岩已经睡了。

自从餐馆开业,白天家里通常没人,晚上他放学太晚,大多时候都像今天这样,不用和那两口子打照面,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早上上学,天还没亮他就出门了,心里计算着,大概九点多岳琴和江岩就会动身去店里,他和许亦欢可以一直待到天黑,没人打扰。

嗯,就等中午放学了。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昨夜漫长, 清冷幽寂, 聂萱在温厚的被窝里翻动, 睡梦中隐约听见断续起伏的呕吐声,她悄然转醒,原来不是梦, 岳琴在隔壁房间又吐了。

她开灯查看时间, 凌晨三点四十五, 天呐, 真能折腾。

聂萱困顿地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拿起杯子去客厅倒水。

客房灯亮着,暖暖一笼橘色,她看见她爸爸聂东的影子投照在墙上,分明如此高大,此刻却显得十分卑微。

聂东弯腰俯在床前, 一手举着垃圾桶, 一手轻拍岳琴的背, 待她吐完, 赶紧递上温水, 喂她漱口,然后又用热毛巾给她擦嘴洗脸,伺候得无微不至。

聂萱摇摇头, 心想一定要找时间和江铎说清楚, 让他管好他妈, 一个有夫之妇跑到前男友家醉酒过夜像什么话?既然如此,早干嘛去了?

聂萱懒得再看,捧着水杯回自己房间,关门睡觉。

聂东守在床边默然凝视岳琴,她很不舒服,愁眉紧锁,辗转反侧,即使在灯光里脸色也显得异常憔悴。聂东细细地为她掖好被角,心中叹气,胸口揪得难受。她怎么能过得不快乐呢?她不是很爱那个人吗,怎么还会哭成这样呢?

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窗户渐渐透出亮光,他终于熬不住靠在椅子上睡去。聂萱早起,发现他裹着外套僵硬地直躺在那儿,像一尊造型怪异的雕塑,别扭极了。

“爸,”她没好气地叫醒他:“你回房间休息吧,人家已经没事了。”

聂东听见声音缓缓动了下,眼睛睁开,里面布满红血丝,目光忙寻向床上沉睡的岳琴,嘴里胡乱答着:“嗯,嗯,好。”

聂萱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说:“对了,中午我要出去,不用等我吃饭了。”

她爸心不在焉:“哦。”

聂萱知道他根本没听,撇撇嘴,无奈又无语,自己弄早饭去。

岳琴折腾了一整夜,睡得并不舒坦。醒来时天光大亮,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头昏脑涨,拍拍脸,神思逐渐清明。她想起昨天江岩对她极尽羞辱,那场景活生生闯入脑海,仿佛就在眼前重现一般。接着又想到聂东,记得自己对着他哭了整整一个上午,好似溺水者攀住浮木,脆弱无助,身心俱疲。

对,这是在聂东家。

她一夜未归。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岳琴心跳加速,推开被子下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摸出手机查看来电记录,竟然没人找过她。

越平静,越可怕。

她手脚冰凉,穿上外套走出房间,聂萱正躺在沙发上看电影,见她出来便打了声招呼:“岳阿姨。”

“哦,萱萱啊,”她满不自在,尴尬道:“你爸爸呢?”

“买菜去了,很快回来。”

岳琴点头:“那你和他说一声,我先走了。”

“啊?”聂萱愣住:“你不等他吗?”

“不等了。”岳琴匆忙走向玄关。

聂萱心里真替她爸不值,但嘴上没说什么,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也起身到门口换鞋。

“岳阿姨,我正好出去办点事,和你一起走。”

“好。”

她们一同下楼,岳琴随口问:“你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周末。”

她点头,又问:“我们江铎周末也要上半天的,你们学校没这个要求吗?”

聂萱撇过去,觉得她有点神志混乱:“岳阿姨,江铎高三,我高二,不一样。”

“哦,哦,”岳琴这才反应过来:“对,你比江铎小一岁,我都忘了…”

聂萱没说什么,原本她想直接和岳琴沟通,让她以后不要再找她爸寻求安慰,这样不好。可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说了也白说,还是去见江铎比较妥当。

两人各怀心思离开小区,打过招呼,分道扬镳。

岳琴搭计程车回家,到城南,穿过小巷,爬上八楼,开门进屋。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响,有人在家。

岳琴屏住呼吸,连鞋也没换,定定望向那道身影,僵硬地走过去。

江岩单手支额,转头看她。

桌上有几盘凉菜,茶几脚下堆着啤酒瓶,他歪在沙发里,三分醉意,七分沉静,让人看不明白。

“回来了?”江岩一动不动望着她,嘴角浅笑,指指沙发:“过来坐。”

岳琴没动。

他又笑:“这么讨厌我啊?”

岳琴嘴唇微颤,僵直背脊,问:“…你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江岩笑看着她:“阿琴,你到底想怎么样?嗯?”

岳琴紧抿着唇,脸色泛白。

“要不等江铎高考完,你让聂东直接搬过来好了,”他慢条斯理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像情人低语一般:“你喜欢两个男人陪你玩儿,可以直说啊,我没关系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岳琴双手发颤:“我和聂东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胡说!”

“哦,所以你昨晚不是和聂东在一起吗?”

“我…”

江岩细细打量她百口莫辩的表情,眼角笑意隐去,也没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直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琴,你于心何忍?你怎么做的出来?”

岳琴瞪大眼睛张着嘴愣在那里,脑子嗡嗡直响,险些屈服在他的诱导里,以为又是自己罪无可恕。

凭什么?凭什么施暴者会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而被折磨的人却要承担这一切责任?

“我真的…受够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受够了!”岳琴红着眼眶往后退开,伸手指他:“你问我于心何忍,你真问得出口…就在昨天,我被你用各种下三滥的脏话咒骂,被你当成母狗一样践踏,你问我为什么,你还是人吗?啊?”

江岩难得见她发怒,一时没有反应,神色越变越冷,居高临下看着:“原来跟我上床让你这么难受,那你找我复婚干什么?逗我玩儿是吧?”

岳琴听他又在转开话题故意曲解,气得浑身发抖,口不能言。

他愈发冷笑:“你不该被当成母狗践踏么?岳琴,我给过你机会的,好好想想,那天晚上遇到聂东,我是不是给过你机会?可你对我坦诚了吗?没有。你欺瞒我,那就应该受到惩罚,这是你自找的。”

岳琴死死咬唇,四肢冰凉,最终猝然一笑:“你所谓的机会不过是个陷阱而已,如果当初我老实交代和聂东的关系,你就会大度地放过我?呵,怎么可能,我还不了解吗江岩,别装了。”

他看着她。

岳琴摇摇晃晃,又哭又笑:“其实江铎说的没错,你就是变态…二十年了,你仗着我爱你,这样欺负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正常的爱是什么…因为你心理异常,你扭曲变态…”

话音未落,两个耳光扇了下来。

江岩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双眸阴沉:“非要逼我动手是吧?我看你就是喜欢挨打,所以故意激怒我,对吧,贱货!”

岳琴被扔到地上,下一刻江岩倾身压制,拳头挥下去,她捂住脸放声尖叫…

***

许亦欢今天很乖。一早起来收拾房间,打扫卫生,然后把头发洗得香香的,出门搭车前往城南。

她给江铎打电话,说:“我先去菜市场把食材买好,一会儿你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这么乖?”江铎倚在走廊栏杆上笑:“你知道要买哪些东西吗?”

“你发短信给我就是啦。”许亦欢已经等不急想见他,声音变得甜腻:“放学快点回来啊,等你做饭。”

“嗯。”

那头上课铃响,两人也就结束了通话。

许亦欢照着他发来的信息买好食材用料,提着满满两手塑料袋往他家走。

哼着小曲上到八楼,掏出钥匙插入锁眼,往右一转,门开了,她前脚刚踏进去,后一秒当场愣住。

怎、怎么有人在的…

许亦欢像被雷劈中,心中狂喊,该死的江铎,不是说他爸妈不在家吗?!这这这…

“姑妈,姑父…”她尴尬到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抿了抿干涩的唇:“我,那个…”

客厅里,岳琴蜷缩在沙发一角,江岩刚点了根烟,见她突然开门进来,觉得颇为古怪,上下打量,不置一言。

处在惊吓中的许亦欢只顾仓皇遮掩,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场景,磕磕巴巴说了半晌,没人吭声,她这才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姑妈怎么了?”

岳琴抱着头,浑身发抖,江岩缓缓抽烟,并不言语。

静默的空气令人紧张压抑,许亦欢心脏砰砰直跳,觉得自己太衰,竟然撞见长辈吵架,似乎还闹得很厉害。她不敢多留,搁下食材,扯扯嘴角干笑:“那个,我先走了。”

“…别走。”

她愣住。

岳琴带着极度恐惧的哭腔小声叫她:“亦欢别走,救救我…”

许亦欢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岩回头扫了一眼,岳琴猛地一抖,几乎要缩到沙发背后去。

许亦欢的脑子嗡嗡直响,头皮发麻,惊愕之后本能地开始害怕起来。但她到底没走,勉强深呼吸,镇定地问:“姑妈,你还好吗?”

说话间她用力盯着岳琴,刚才没注意,此时细看才发现她乱发底下的脸分布着一块一块青紫,嘴角血珠渗出,眼睛又红又肿,比糊了舞台妆还要恐怖。

“家暴”两个字蹦进脑海,许亦欢倒吸一口凉气,她按捺着强烈的紧张与震惊,大步上前揽住岳琴。

“亦欢,救命…”

她紧握她的肩,若有所指地硬着嗓子道:“别怕,江铎马上就回来了。”

一声嗤笑清清淡淡浮荡在空气里,江岩垂眸打量她们,指间的香烟抽到半根,他扬手砸过去,岳琴瑟缩尖叫,许亦欢倾身挡了挡,迅速将那烧着火星的烟草挥开。

“姑父,你在干什么?”她厉声质问:“用暴力对待自己老婆,不觉得可耻吗?!”

“你知道个屁。”江岩眯起双眼:“当年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爱我,所以我才会跟她结婚,否则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轮得到她么?可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先是为了江铎跟我离婚,后来又和聂东搞上,背叛我、欺骗我,这种□□不教训她根本不会学乖。”

许亦欢原本还有几分害怕,这会儿却一股怒火直冲上脑门,额角突突直跳,她目光如炬:“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分居离婚,用不着这么心狠手辣!”

江岩冷眼看着:“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对待都行,轮得到你插嘴么?”

许亦欢胸膛起伏:“她不是你的东西,她是个人!”

江岩没说话,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愤怒之下许亦欢没有发现他的目光早已失去活气,阴鸷渐起,森森放出冷光,一向英俊的脸孔开始变得扭曲。

“姑妈别怕,我们先走。”

她试图搀扶岳琴,想带她离开。

江岩上前拽住许亦欢的头发将她拖到茶几旁,岳琴抱住脑袋惊恐惨叫:“别打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你听不懂我说话是吧?”江岩半蹲着,目光快速在少女脸上移动:“你耳朵聋了?要不要我帮你洗洗?”

他随手抄起一瓶开过的啤酒倒在她脸上,许亦欢疯狂挣扎:“你干什么?!”她又气又怕:“江铎很快就到!你别胡来!”

江岩愈发冷笑:“怎么我很怕他么?”说着扔掉瓶子,鄙夷地打量她:“你喜欢江铎是吧,几次三番主动跑到我家,想跟他睡吗?”

“…”许亦欢血液沸腾,心脏好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她尝试起身,可完全没法摆脱他的桎梏,力量悬殊太大,犹如以卵击石。

江岩突然凑近,贴在她耳边深深一嗅,笑得狰狞:“特意洗的这么香,你要勾引谁呢?贱不贱?!”

话音未落,许亦欢就听见“啪”一声响,左脸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几乎被打得没了力气,但下一刻手脚并用拼命反抗,指甲生生在他脸上抓出口子,嘴里狠狠嘶吼:“啊——”

江岩把她按到地上,紧接着又是两个耳光扇了下去。

许亦欢被打得头昏脑涨,眼泪飙出来,她想也没想,摸到酒瓶,扬手一挥,砸中男人的头部,玻璃碎片纷纷洒落。

江岩顿在那里,一缕冰凉的液体顺着鬓角落下,他伸手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神经被血液刺激,瞳孔仿佛也变作一片殷红。

他抓住她兴奋大笑:“你喜欢血是吧?我让流个够!”

许亦欢那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和浅粉色的内裤被一同扯下,她恐惧到极致,失控呼救:“姑妈!姑妈——”

岳琴早已怕得魂飞魄散,缩在角落痛苦地看着这一幕:“不要,不要…”

许亦欢喊:“江铎——江铎——”

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裤子被扒到膝盖,江岩的手钻进她两腿间,就在那一刻,许亦欢理智溃散,她抓住碎了一半的酒瓶,狠狠刺入男人的身体,一边捅一边惨叫:“滚开!滚开——”

江岩忽然愣住,低头望向自己的腰腹,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睁大双眼,紧接着剧痛袭来,他脸色发白,浑身无力,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袭击了大脑,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歪了下去。

惨烈的客厅一片死寂。

血腥味逐渐弥漫空气。

许亦欢眼前发黑,突然感官闭塞,好像被抛到一个异世空间,灵魂从身体抽离,茫茫然一片,看不清,听不见,她不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