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跟玉官和子襄在一起。”

裴凌南这几日,常听赵显提起子襄,便知道那是越香凌的字。而赵显通常喜欢称玉翩阡为玉官。他这寂寞的皇帝生涯,若是没有这儿美的陪伴,估计会度日如年吧。

“流光,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把面具拿下来?现在应该不用再顾虑你的脸了吧?”

赵显笑了一下,“并不全是这样。我的脸,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崇光皇帝的标志。同时也有一种奇特的凝聚力。他们之所以相信我,一半是因为我的能力,一半是因为我的特别。他们相信我不是普通人,能给这个国家带来福气。所以,在政局没有稳定以前,我不想破坏这样一种信仰,仍旧恬不知耻地占着花之国色天香这个名号。”

裴凌南叹息,“那日我在集英殿,看到了你少年时代的画像。翁大人说那还不能画出你七八分的神韵。可光是那只有七八分的神韵,就把光儿给比下去了。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光儿已经长得够好看了。连阮吟霄都这么说。我还以为是上辈子积了德,原来根源在你这儿。”

“原来你也这么肤浅,喜欢一副皮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裴凌南握住他的手,“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虽谈不上国色天香,却很安全。至少没有女子会觊觎你。”

“堂堂一国的礼部尚书,还怕女子觊觎么?我记得那个泼辣的秦书遥,可也没在你这儿讨到过半分便宜。”

裴凌南没好气,“你还惦记着人家呢?告诉你,她早晚是楚家的。”

沈流光笑着摇了摇头,换了话题,“我听说楚大人一直被承天太后逼婚,可是到如今都还未婚?”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当初楚大人自己跳了书遥相亲,可是两个人一言不合,在醉仙楼差点打了起来。后来书遥故意捣乱,把楚大人的几次相亲都弄黄了。可能在打打闹闹中相互有了感情吧,可楚大人的个性你知道,最怕什么责任和束缚,所以现在还躲着人家。”

“阿斗的性格和玉官有些像,所以我挺喜欢他。”

裴凌南支着下巴说,“你啊,可曾有过真心厌恶之人?就算是宁王赵康之流,你也不会全盘否定吧。仁心有仁心的好处,不过处事太过温和,不利于清除脓疮。脓疮长在身上,总不见得会舒服,搞不好哪天还要因为这伤口,没了一条腿或者胳膊。”

赵显抱拳拜了拜,“谢裴大人赠言,下官铭记于心。”

“你少贫嘴,快说现在是去哪儿。”

赵显意味深长地笑,“赏花楼。”

裴凌南初一听这名字,就又不好的预感,真到了马车停下来,这不好的预感就被印证了。穿的姹紫嫣红的姑娘,沿街招揽着顾客,一个上了年纪却风情万种的女人,径自上前来挽住赵显的手,“唉哟公子,您这口味真特别,上青楼来,还带个女眷?怕我十三姨给不起您好姑娘?”

风尘女子,阅人无数。宫女的手再巧,也掩饰不了雌雄。

赵显很坦然地说,“舍妹刚来金陵,想要到这最有名的赏花楼见识见识,不知十三姨你这个大美人儿,肯不肯放行?”

十三姨听赵显唤自己美人儿,羞得老脸通红,用艳红的手绢挥了赵显一下,娇滴滴地说,“瞧您说的,公子快请。”

裴凌南一路瞪着女人在赵显身上乱动的手,进入大堂之后,又有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大概是赵显身上的衣服太惹眼,风尘女子又最是势力,只认钱主。

赵显仔细地打量了女子们一遍,对十三姨说,“您这里的姑娘,姿色好像都不怎么样嘛。没有更好的了?”

女子们听他这么说,大都有些生气。十三姨也敛了笑容,“整个金陵都知道我赏花楼的姑娘是城里的头挑儿,连皇上见了,都会春心大动。只是不巧,今日楼里有贵客,那定好的几个姑娘,都去服侍了。”

“哦,什么贵客?”

“说出来,怕吓到您。”

赵显笑道,“那你就吓吓看。”

十三姨挺直了腰板,“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都指挥使和第一乐官,您不会不知道吧?”

“哦,是他们。原来真在此地。”赵显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给十三姨,“你帮我去叫叫他们,就说沈流光在这里恭候大驾。”

十三姨本来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冒傻气。那二美是什么身份,金陵中的大小官员听到了都得绕着走的霸王。可看眼前这个人衣着谈吐不凡,出手又阔绰,不敢轻易得罪,便叫龟奴去楼上传话。

谁知还没一会儿,就听到“蹬蹬蹬”的下楼声。越香凌和玉翩阡简直是扑到赵显面前的。玉翩阡酒还没醒,磕磕巴巴地喊了半天的皇,也皇不出个下文来。而越香凌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迷离,似是刚从梦中惊醒。

赵显问,“光儿在哪里?”

听他这么问,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裴凌南终于开口说话了,“光儿在这里!?!”

玉翩阡和越香凌同时指向楼上,一个指东,一个指西。

裴凌南气结,问十三姨,“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孩子在哪里?”

十三姨见玉翩阡和越香凌态度如此恭敬,早就知道来人的身份定是不一般,连忙指着楼上中间的一间包房说,“如果是说那个顶漂亮的小公子,我这就带你们去。”

赵显和裴凌南随着十三姨上了楼,打开那包间的门,便见四五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围在裴大的周围。有的捏肩,有的灌酒,有的塞水果。裴大好像喝了很多酒,脸颊通红,满脸都是红唇的印子,身子也歪歪扭扭地倒着,正好靠在一个姑娘白晃晃的胸脯上。

赵显皱眉,裴凌南已经是火冒三丈,喝道,“全给我滚出去!”

正在兴头上的姑娘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裴凌南的声音,裴大惊醒,迅速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跪到地上。

“愣着干什么,都出来啊!”十三姨打手势让姑娘们撤退,姑娘们这才从包间退了出去。

裴大战战兢兢地跪着。从来了这里,他就有些恍惚,好像一直踩在云朵上,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他不敢抬头看父母,只能把头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沈怀光!”裴凌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裴大的身子抖了一下。

赵显劝道,“凌南,先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小小年纪,就如此放浪形骸,长大了还了得?说!”她转向裴大,“我没教过你吗?你干爹没教过你吗?礼义廉耻是什么,全都不知道了吗?你今天做的这是什么混账事!”

花事四十六

赵显听完裴凌南的话,内心五味杂陈,“凌南,你先听听光儿的解释。”

裴凌南转向裴大,“好,你且说说看。”

裴大的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又受了惊吓,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这时,越香凌和玉翩阡匆忙进到屋子里面来,越香凌跪禀,“这是陷阱,皇上!”

赵显侧目,“陷阱?”

“是的。我和小玉本来同在掌乐司看为琼花宴编排的歌舞,后来,一个进宫送货的小哥儿说,城中赏花楼的歌舞比那好得多。小玉便请他喝了几杯。谁知几杯酒下肚之后,我们都变得迷迷糊糊的。直至刚才龟奴上来叫,才如梦初醒。”

裴凌南思忖,“如果越大人说的是真的,就是那个小哥儿故意引你们来赏花楼,但他的目的何在?”

玉翩阡摸了摸下巴说,“若是只有我和小越进来,他们不用这么煞费苦心…”他的目光一转,落在裴大身上,“糟糕,不是吧?!”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蹬蹬蹬”的上楼声,好似来了很多人。

玉翩阡忙说,“不好,皇上,快先躲躲。”

赵显点了点头,拉着裴凌南闪到屏风的后面。

没过一会儿,门被大力地推开,枢密使站在门外,面容清肃,“来啊,把那小儿抓起来!”

越香凌先一步拦在裴大面前,“大人,您这是为何?”

“越大人,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朝的律令吧?不满十三岁的男子不得进入烟花之地,尤其,他还是我国未来的皇子!”枢密使转向身后,“还愣着干什么?抓起来,关进正院!”

裴大下意识地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裴凌南很着急,想要走出来,赵显却拉住她的手,裴大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待枢密使把裴大拉走之后,玉翩阡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想说来着,太晚了。”

“小玉,你到底知道什么?倒是快说。”

赵显说,“还是我来说吧。明天的轮对,本来光儿也要参加。这是对他正名的绝好机会。如今他却在赏花楼失德,恐怕没有名分参加了。但好在正院历来是关押皇室宗亲的地方,待遇和一般的天牢不同。光儿在里边,吃不了什么苦。过几天,等这件事平息了,再找个名目把他放出来。”他说的后半段,全为了安慰裴凌南。

“这事肯定跟东宫殿脱不了关系。”越香凌沉思了一下说,“唯今之计,只有请裴…夫人在琼花宴上好好表现,他日再另谋出路。”

“我?跳舞?!”裴凌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怕什么,有我这个第一乐官在呢。”玉翩阡拍了拍胸膛,赵显却心知肚明地笑了。裴凌南瞪他一眼,他才连忙摆了摆手,敛住了笑容。

第二天,在读书堂的轮对,是帝王考核国储的大事。朝中的大小臣子悉数到场,连国母皇后都陪坐在皇帝身旁。

读书堂建在高地上,四面无墙,只挂着几面竹帘。把竹帘卷起,就能看见外面的鸳鸯湖,还有徐徐的清风拂面。

赵显坐在正中的王案上,皇后的凤案在他的侧身后,而其它的书案则按半圆形排开,面对着应对的赵康。

内官在孔圣人的画像前点了三炷香,宣布轮对开始。

负责这次轮对的礼部的三位官员,坐在一张书案上。正中的翁照帆起身向赵显行了个礼说,“那么臣就开始了。首先请各部,把上个月的重大事项禀报一下。”

户部尚书站起来,“湘西发了大水,流民遍野,湘州府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棉花能够安置灾民,向国都求助。可是国都的储备,大部分都拨给大汉的西北地区了。这件事,该如何应对?”

赵显点头,看向赵康,“太子,眼下此事该如何处置?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赵康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作风,居然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然后说,“我前几日刚好翻看了一下湘州府的卷宗,发现自从这个知府到任之后,湘州便每况愈下。人口越来越少不说,每次发生天灾的死亡人数也比别的受灾地多。我想,粮食和棉花,想找出调运的方法并不难,当务之急是要把害群之马给铲除掉,这样才能还老百姓一个安稳的日子。”

他说完之后,读书堂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竹帘拍打红柱的“啪啪”声。几个心知肚明的大臣为了撇清关系而没有说话,剩下不知底细的官员包括皇帝,全都吃了一惊。

赵康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何以紧闭了几天,在轮对之时,居然有了这么大的长进?

别说赵显不信,连翁照帆都不信,他随即又给工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工部尚书马上起身说,“由于长期暴雨强风,长江沿江的堤坝有多处出现破损,然而如今,四地灾害,国库空虚,如何不用国库或少用国库,让破损的堤坝得以修复?”

这是个难题。赵显也沉思了起来。然而他还没得出结论来,对面席上的赵康已经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我听说今年虽然长江的水患不断,但是沿岸的富户士绅仍是办了很隆重的盂兰盆会。他们既然这么有钱,我们为何不向他们借一借?许他们一些好处,再给一些利息,待到国库充盈之时,再把钱还给他们。”

户部尚书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方法好是好。但是这笔钱不是小数目,真要算起利息,于国家是个不小的损失。”

赵康笑了一下,用合起的扇头抵着桌面,“谁都知道,民间的富商肚里没有墨水,却最是喜欢附庸风雅。到时,可以直接给他们封个有名无实的虚位,或者赐一块御匾,他们如何不感恩戴德?如何还敢要那些利息?”

赵康这一番话说完,读书堂是死寂了。

赵显回头看了皇后翁怡君一眼,翁怡君点了点头,又把手轻轻往下押了押。

赵显会意,不动声色地继续听赵康和各部尚书对答如流。轮对结束的时候,已经博得了满堂的喝彩。所有人都在鼓掌称赞,除了四个人。

喝彩声中,赵显和赵康相视而看。赵康得意而又气焰嚣张。赵显的目光很深沉,更深沉,最后只剩一片漆黑无光。

从读书堂出来,左右的老臣都对赵康赞不绝口。赵显当然知道这些老论为了自己的立场,早就往赵康那里倒戈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来历不明,血统不正的孩子来当这个皇子,还不如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更何况,那孩子自小养在北朝,与北朝的大臣过从甚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里应外合,让他们这些大臣全都滚蛋。

长廊上,赵显怅惘,看着远处的鸳鸯湖沉思。

翁怡君和翁照帆走到他身后,静静地行了个礼。

赵显头也不回地说,“国丈也看到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赵康这是有备而来。先把光儿弄进正院,又精心准备了一番,这下,他在老论大臣中的地位又巩固了。”

“老臣也觉得奇怪。若不是五部尚书都与赵康结盟,便是他事先已经知道今日轮对的内容。可是据越大人回报说,这几日并没有朝中的大臣出入东宫殿。”

赵显摇了摇头,“要想传递信息有很多的方法,不一定要是活人才能完成。相对于很容易被发现的人,信鸽更不容易被发觉。”

“照皇上这么说,是有人提前把轮对的内容泄露出去了?”

翁怡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赵显,他的银色面具像是一个不得解的答案。

花事四十七

铁蛋儿和裴凌南一起去正院看了裴大。裴大在牢房中很认真地读书写字,不吵不闹,镇定自若。

裴凌南心疼,把带来的点心放进去给他,他却推了回来,“娘,自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得以复国。又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孩儿这是在锻炼自己的意志,告诫自己不要做吴王。所以请娘不要再顾虑孩儿了。”

“光儿…”

“娘,天牢阴气重,你的肺不好,赶紧出去吧。请把铁蛋儿留下,孩儿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裴凌南看了看牢中的裴大,又看了看铁蛋,点点头,先行离开了。她从来尊重裴大的决定,甚至连一个为什么都不会多问。进了南朝的皇宫之后,她更加庆幸阮吟霄所用的这个培养方式,让这两个孩子,都有超出这个年龄许多的思考能力和自保能力,让他们能扛住更多的风暴。

裴大见裴凌南走了,连忙走到栅栏边,“查清楚了吗?”

“是。越大人带小的去赏花楼,把那个十三姨逮到暴打了一顿,十三姨才说了真话。公子没有看错,那天确实有一个自称是以前楼中某位姑娘的远方表亲的女子寻来,但听说人已经不在了,就马上走了。而赏花楼的茶酒越大人都调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我总也想不清那个女子的轮廓,我总觉得她很面熟…”裴大把桌子上画得歪歪扭扭的画拿起来,自己又琢磨起来。

“裴大,你这个笨蛋!这么久了,画画的技术还是没长进!”清灵灵的一个声音从铁蛋儿的左下方传来,铁蛋儿定睛一看,差点吓翻在地。平日里,他整天跟着裴大,沈阡陌他倒并没有什么频繁的接触,此刻她凭空出现,着实把他三魂流坡吓没了!

裴大看到是沈阡陌,一下子雀跃起来,“裴二,你这个妖孽,终于回来了!赶紧帮我想想,这到底是谁啊!那对父皇很重要!”

沈阡陌没好气地说,“你画画水平那么差,我怎么猜的出来啊?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你要我一个一个猜不成。”

裴大有点泄气,颓丧地坐到草垛上生闷气。沈阡陌见状,拍了拍栅栏,“喂喂喂,你给我振作点。看看你那点出息!谁跟我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出了事挡在我和娘前面的?这个线索断了,总还有别的线索。我一回到皇宫可就马不停蹄地来看你这个倒霉哥哥了。来的路上听到宫女们说,今天的论对上,你的冤大头仇家表现得老好了。”

裴大不相信,“谁都知道昭王是个草包。让他调戏良家妇女,挥霍金银他可能很在行,但是国家大事,他肯定不行。”

“错错错!”沈阡陌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他会乖乖地把国储这个位置让出来给你。为了这个位置,别说是耍心机弄手段了,就是杀些人,放些火,都是正常的。赵康那个草包,若是背后没有人出谋划策,肯定想不出这么周全的计划。”

铁蛋儿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见这会儿两个小主子都沉默了,便小小声地问,“那给他出谋划策的人是谁呢?”

“问得好。”沈阡陌抬手敲了敲脑袋,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们大胆猜测,这个人在南朝的宫廷内。那么要猜出是谁并不难。但就算猜出了,因为牵连到朝廷的党派之争,所以并不容易。但是如果,这个人不在南朝的宫廷呢?”她的目光扫向裴大,裴大很大声地“哦”了一下,跳了起来,“我知道了!”

从天牢出来,铁蛋儿带着沈阡陌去兰仪宫。

裴凌南正在宫中读书,听到内官禀报,还有些不相信。直到沈阡陌奔进来,一口一个娘,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她才如梦初醒,激动地把小人儿抱了起来,亲了又亲,“阡陌,你终于回来了!毫发无伤吗?”

沈阡陌点了点头,笑容憨厚可掬,“没有受伤,皇帝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娘却好像瘦了些呢。”

“不碍事。你能回来,娘心里头的大石就落下了。”

沈阡陌靠在裴凌南的怀里,露出幸福的笑容,满脸的天真无邪。铁蛋儿是裴大的跟班,不知道阡陌的底细,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乖乖,这大小姐唱戏的功夫实在太棒了,刚才那个在牢房里的小人精儿,不会是什么鬼上身吧?

裴凌南刚把沈阡陌放下来,就听到景福宫的内官在门外喊着圣驾移至此处。她连忙要去门口迎接,沈流光已经快步进来,一眼盯着站在一旁的沈阡陌,猛地收住了脚步。

他的女儿,他朝思暮想的女儿,终于看见。

裴二其实长得比裴大更好看,小小年纪,就已经初具祸水的规模。长大以后,还不知是哪般挠人心肺的模样。

赵显有所顾忌,怕孩子不认他,可沈阡陌却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父皇,抱抱!”

他立刻像得了大赦的囚徒一样,一个箭步上前,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这一刻,他幸福得恨不能把她宠成最让人眼红的公主。

“父皇,我可不可以向你讨个礼物啊?”

裴凌南刚要开口,赵显已经抢到,“你说,只要父皇的小公主想要,父皇什么都给!”

“父皇,你看裴大有个武功好,人又机灵的铁蛋儿跟着,我能不能也要个武功好,人又机灵的跟班啊?”

赵显马上想起了一个人,连身应道,“好,父皇马上就给你找。”

“还有啊,我跟裴大能不能不住在兰仪宫啊?这里毕竟是母亲的宫殿,我们三个人住太挤了,”沈阡陌附到赵显耳边说,“最重要的是,您要跟娘亲亲也不方便啊。”

赵显立刻咳嗽了一声,“朕马上让人给你们找别的住处。”

“谢父皇!”沈阡陌在赵显脸侧大亲了一口,就吵着要下地玩儿。

裴凌南说,“阡陌,别忘了去紫宸宫给皇后娘娘请个安。记住,要待她如同生母。”

“记下了!”沈阡陌往宫外走,走到门口,见铁蛋儿还杵着,就“吱吱”了两声,铁蛋儿这才反应过来,行过礼,也匆匆退出去了。

赵显把面具拿下来,满脸的疲惫。

裴凌南给他倒了一杯茶,关切地问,“轮对如何?”

“赵康表现得很好。”

“什么?昨夜你不是说,他并不是治国之才,今日的轮对只会动摇他的位置吗?”

赵显抬起头来看她,伸手环住她的腰,“凌南。到了这个皇宫之后,我才知道,我并不聪明,我所想的,很多都是错的。曾经携手作战的朋友,曾经信任倚重的长辈,曾经骨肉相连的亲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吐着红信子的毒蛇,防不慎防。我好累,好怀念以前的日子。”

裴凌南摸了摸他的头,“又说傻话。这个皇帝,可不是人人当得的。你看,连我都为琼花宴努力着,你就更不能放弃了。”